邮差总敲两次门

作者:詹姆斯·凯恩

接下来的两三天,我只觉着精疲力竭,好在希腊人只顾着冲我发火,没发现我有什么不正常。他冲我发火的原因在于我没有尽快将餐厅通往厨房的双开弹簧门修好。原来科拉告诉他说,弹簧门弹了回来,打在了她的嘴上。她不得不给他个说法,因为她的嘴唇在我咬过的地方全都肿起来了,他责怪我没有及时把门修好。我将弹簧往长里拉了拉,弹力于是变小了些,也就算修好了。

其实,他冲我发火的真正原因在于那个店牌,它让他如此着迷。他甚至担心我会说那是我的主意而不是他的。那个店牌非同一般,当天下午没能给他做好,总共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好后,我去把它取回并挂了起来,他画在纸上的东西,牌子上全有,另外还加了些别的,有希腊国旗和美国国旗,有手握手,还有“保证满意”等。用的全是红。白、蓝三色霓虹灯字母。我一直等到天黑才“啪”地一声打开灯,店牌就像圣诞树似的闪闪发亮。

“嘿,我这辈子见过不少店牌,可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我不得不说你干得不错,尼克。”

“嘿嘿,嘿嘿。”

我俩握了手,重归于好。

次日,我趁单独和科拉在一起的片刻,举起拳头狠狠打了一下她的腿,几乎把她打倒了。

“你怎么变得这个德行?”

她像美洲狮似的咆哮着说。说实话,我喜欢她这个样子。

“你好吗,科拉?”

“糟透了。”

打那时起,我又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了。

一天,希腊人听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家伙在靠削低汽油的价格和他抢生意,便跳上车去看个究竟。他上路时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见他一走,我马上转过身准备冲向楼下的厨房,可科拉已经上来了,正站在我的房间门口。

我走过去看了看她的嘴唇,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查看她的嘴唇怎么样了?结果肿已经全消了,但牙齿咬过的地方所留下的青色伤痕仍旧看得见。我用手指摸了摸这些伤痕,它们又软又湿,我又轻轻地吻了吻。这种轻柔的吻,我以前从未有过。她在我房间里呆了约有一小时,直到希腊人回来时才走开。我俩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床上躺着,她不停地摆弄着我的头发,同时望着天花板,好像在想心事。

“你喜欢紫黑浆果馅饼吗?”

“不知道。是的,我想喜欢。”

“我做些给你吃。”

“当心,弗兰克,你会把簧片弄断的。”

“让它见鬼去吧。”

我和科拉正开着车往路旁的桉树丛里闯。本来我俩是奉希腊人之命去市场取一些他称之为令人讨厌的带骨牛排,可回来的路上,天黑了下来。我使劲把车往里开,车身不由得颠簸跳动起来。等一进入树丛里,我便停了下来。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关灯,她就抱住了我。我俩云来雾去,陶醉在爱海中。过了一会儿,云雨完毕,我俩便平静地坐在那里。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弗兰克。”

“我也是。”

“我受不了了,没办法只好和你一起喝醉,弗兰克。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喝醉。”

“我知道。”

“我讨厌那个希腊人。”

“你为什么嫁给了他?你还始终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我什么事都还没和你讲呢。”

“咱们还没顾得上交谈呢。”

“我当时在一家廉价餐馆打工,是洛杉矶的一家廉价餐馆,干了已有两年。像我这种人,遇到头一个带了块金表的求婚者,就会答应嫁给他。”

“你什么时候离开衣阿华的?”

“三年前。我参加选美赛获了奖,是高中选美赛,在得梅因举行的,我当时就住在那地方,奖品是去好莱坞一游。我抵达时有十好几个人给我拍照,可两周后我就进了那家廉价餐馆。”

“你没有回去吗?”

“我不想让他们高兴。”

“你没试着演电影吗?”

“他们对我进行了测试,长相还可以,可现在演电影要说话。我在屏幕上一张口,他们就知道我是块什么料了,我自己也明白了,不过是一个来自得梅因的平庸邋遢女人。这种女人要想演电影,效果和猴子差不多,可能还不如猴子,猴子好歹能逗人发笑,而我只能让人恶心。”

“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两年在廉价餐馆干,就只能听凭别人拧你的大腿,给你五分镍币的小费,请你晚上参加个小型聚会什么的。其中的一些聚会我去了,弗兰克。”

“再往后呢?”

“你明白我说的那些聚会指的是什么吗?”

“我明白。”

“后来我遇见了这个希腊人便嫁给了他,本想和他白头偕老,可现在,我却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因此帮帮我吧。天啊,我看上去像只小白鸟吗?”

“在我看来,你看上去更像个恶妇。”

“你了解我,因此我用不着总去骗你,这是其一。再者,你身上干净而不油腻。弗兰克,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身上不油腻。”

“我多少能想象得出来。”

“我想你是想象不出来的。一个人满身油腻。一碰你就让你感到恶心,而你却不得不整天围着他转,没有哪个男人能明白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说实在的算不上什么恶妇,弗兰克,我只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愿来你只是戏弄我?”

“哎,好吧,就算我是个恶妇好了,可我认为,要是和一个不油腻的人在一起,我就不会这么差劲。”

“科拉,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

“这我想过,想了很多。”

“咱们抛弃这个希腊人,一跑了之。”

“去哪?”

“随便什么地方,咱们在乎什么?”

“随便什么地力。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随便哪里,咱们选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

“不,不是的,是廉价餐馆。”

“我说的不是去廉价餐馆,而是去流浪。很有趣的,科拉。没有人比我更谙此道,因为流浪生活的所有波折我全知道,我还知道怎样才能战胜这次波折。说实在的,咱俩就是一对流浪者,那咱们就流浪好了,这不正是咱们所盼望的生活吗?”

“你刚来时是个地道的流浪汉,甚至于连袜子都没穿,”

“可你还是喜欢上了我。”

“我爱上了你。你就是不穿衬衫我也会爱上你。你不穿衬衫,我更会爱上你,这样我就能感受到你的肩膀是多么的优美和结实。”

“拳打铁路侦探练就了这身肌肉。”

“况且,你全身部很结实,高高大大、结结实实,头发也是淡色的,不像他那样,软绵绵、油腻腻、个头不高、头发黑又卷曲,每天夜里还往头发上喷香水。”

“味道一定很好闻。”

“可流浪毕竟行不通,弗兰克,到头来只能落入廉价餐馆。我在廉价餐馆干,你也干类似的活,比方说,在停车场找个卑微的工作,身上穿着罩衫。要是看见你穿罩衫,我会哭的,弗兰克。”

“那咋办?”

她在那里坐了有好一会儿,把我的一只手在她的两只手里捏来捏去。

“弗兰克,你爱我吗?”

“爱。”

“你爱我是否爱到了不顾一切的份上?”

“是的。”

“有一个办法。”

“你刚才不是说你并非真的是恶妇吗?”

“我是说了,而且我是当真的。我并非你所认为的那样,弗兰克。我想做点事,成点气候,仅此而已。可是没有爱,就是办不到,这一点你懂吗,弗兰克?反正女人办不到。哎,我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要纠正这个错误就不得不做个恶妇,就一次,可我并非真的是恶妇,弗兰克。”

“做那种事会掉脑袋的。”

“做得巧妙就掉不了脑袋。你很精明,弗兰克,我从未骗得了你,你会想出个办法的,好多人都想出了办法。别担心,我不是第一个为摆脱困境而成为恶妇的女人。”

“他从未干过对不起我的事,他这个人还不错。”

“他不错个鬼,我可以肯定地说他坏透了,满身油腻,臭气熏天。让你身穿后背上印着‘检修汽车配件——谢谢您——欢迎再来’的罩衫,而他却有四套西装、一打丝绸衬衫,你以为我会同意这样吗?酒馆难道就没有我的一半?难道不是我在烧菜?我烧的菜难道不好吃吗?你不是也尽了一份力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下手没什么。”

“有什么还是没什么,除了你和我,谁还会知道?”

“你和我。”

“对啦,弗兰克,只有这才重要,不是你和我去流浪或是做别的什么,只是你和我。”

“不过,你一定是个恶妇,不然你不会把我鼓动起来的。”

“咱们就这么定了。亲亲我,弗兰克,亲我的嘴。”

我亲了她。她仰望着我,两眼闪闪发光,就像两颗蓝色的星星似的。看我俩的情形,就像在教堂举行婚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