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话的小姑娘叫英子,唇红齿白十分娇俏,看年纪不到二十,是医生的助手。
从性质上看,这幢木楼算是镇上的医院,但并没有正规的医院牌照,在我们那里这种医生叫赤脚医生。
当西落的太阳收走最后一缕光线时,木楼上突然传来几声钟响。
先前还等在院子里看病的人神色一凛,全都朝楼里哈哈腰,走了“张医生,我明儿早点过来。”
我不明所以,诧异地看向英子。
她没工夫搭理我,匆匆跑到院门外,爬上梯子摘下了屋檐上的卦镜,还顺手摘下了门口的山海镇。
山海镇可以阻挡煞气,颠倒阴阳。其上半部正中央画卦太极图,南北各安日与月,卦太极图下方居中画三山五岳,山脚环绕着五湖四海。
以前我家门口也会挂一副纸质的山海镇,不过英子手里这个是刻在木头上的,木头天然的纹理像是缭绕的云雾,将三山五岳衬得仙气十足。
她抬头看我还站在门口,愣了下,旋即笑了“回去吧,明儿再带你老公过来看病,师傅今儿收摊了。”
“天还早,能不能帮忙例个外?我老公晕了,再不救可能会出事,我现在就去把他背过来…”
英子收起脸上的笑容,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后,突然道“你不是镇上的人,今天刚来的吗?”
“嗯,我跟我老公出来玩,转到这边看镇子漂亮就进来转转,可哪知道他刚吃了一口菜突然就倒了。”我假装很着急,忙着想冲进去找那个张医生。
英子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就往外拖“我的好姐姐,你可别乱跑。回吧回吧,死不了的。你们是住在悦来旅馆吗?晚上有空我去看看,可不能叨扰我师傅。”
我被强行推出院门时,身边突然冷飕飕地窜进去两道风。
英子眉头一紧,赶紧转过身去不停地朝我摆手,示意我赶紧走。
心头莫名惶惶不安,身边时不时有冷风嗖嗖地往院子里灌,而且是一阵一阵的。
“咚~”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很小的脆响,就像往储蓄罐里投硬币的声音。
我赶紧往四处看了看,发现医生门口果然摆了一只破碗,不过是口径约二十厘米的大碗。碗很干净,但碗口破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仔细一听,那种轻微的脆响就是从这口碗里发出来的。
我诧异地朝里面看了两眼,什么也没碰,犹豫着往回走去。
我刚走出两三米,木制的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
我以为是英子改变主意同意帮忙给郭沐霖看病了,赶紧回头看去,结果空空如也,被风吹开的院门又轻轻合上了。可我刚走出几步,院门居然又“吱呀”一声响了。
我赶紧躲到拐角处偷偷观察了几分钟,院门不时地开开合合,根本不像是被风吹的,倒像是一直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进进出出。
医生家在最东边,孤零零的没有人家挨着,也没人靠近。
我揣着满心疑惑回了旅馆,一路上发现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红灯笼照明。
驼背老婆婆坐在门槛上,看我回来,突然阴阳怪气地跟我说了几条规矩“老婆子我身体不好,晚上有事自己解决,别打扰我们。”看我愣住,她又粗声粗气地说道“别乱走乱看乱碰。”
服务这么差,难怪生意不好。
我闷闷的,赶紧上楼看郭沐霖,这家伙居然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耷拉在床上不动弹。
我轻轻推了他两把,小声道“不用装了,医生请不来。不过我发现他们都很奇怪,那医生门口居然放了一只破碗,我感觉那医生夜里在给鬼物看病…”
郭沐霖一直没搭理我,我这才觉着不对劲。
他不会是真的晕了吧?
我把手指放到他鼻子下面一试,气息居然弱得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九渊?九渊你在吗?”本来我以为他是为了给我个理由出去看情况才装晕的,没想到是真的出了问题。
“嘶嘶~”花蛇从角落里钻出来,吐着蛇信子抽搐了两下,曲诃这才伸着懒腰现出原形“那小子不在,他让你晚上别出门,饿了也不准吃这里的东西,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再说。”
“他去哪了?”
曲诃翻翻白眼,突然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我想惠娟,所以通知她过来了,那小子正赶着去阻止惠娟呢。”
惠娟惠娟,到底是谁?
之前曲诃说惠娟是他的心头好,怎么现在反而好像是九渊很着急。不会九渊也喜欢那个惠娟吧?
我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有点不是滋味,随手抽出扶乩录继续翻看里面的内容。
笔记里记录了一个关于半庙村的传说,是我爸做的记录。
传说半庙村后曾经有一座奇异的山脉蜿蜒向南,山形地貌宛如一条游龙,是一处风水绝好的地脉。而半庙村就座落在龙眼的位置上,曾经风光一时特别繁华,那时的半庙村出过很多风云人物,都是达官显贵之流,这也是青家祖上会在半庙村落户的原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村里有人不知道怎么动起了歪心思,想在山里挖宝发横财,结果正好挖在了龙颈上,好好的一条龙脉就这样被挖断了。
好风水要的就是藏风聚气,一旦坏了就很难补缺。
记录上说,当时那些人在龙颈往下十几米出挖出一口棺材,棺材上镶着很多金银珠宝,那几个人见钱眼开毁了那口棺材,想开棺的时候下面不知道怎么的往下一陷,棺材生生往下坠了好几米又重新被下滑的土给掩埋上了。
当时有一个人跟着陷进去直接被活埋了,剩下的人哪里还敢再动歪心思,变卖了那些金银珠宝后再也没敢上山。
挖断风水的幸存者不出一年全部死的死疯的疯,没人知道原因。
半庙村从那以后开始怪事连连,村子里总有人离奇地死亡,当时的半庙村比现在大几倍,可因为死的人太多,很多人都开始惶恐地筹谋着搬走的事。可那些人都没能走出村子,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没了龙脉庇佑,半庙村里的怪事开始一桩桩出现,每次都要死人。千方百计离开了半庙村的人也会离奇死亡,没人知道个中因由。
大家开始谣传半庙村是受了诅咒,半庙村要亡了。
就在大家崩溃之际,有个“神女”进了村子,她说村里有个叫夜行煞的东西在作怪,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将夜行煞封印在了半庙村的地下。当时半庙村头有座庙,香火很盛,一夜之间塌了半边,我们村也就是从那时起改叫成半庙村。
我爸特地在“神女”两个字上画了一个红圈,故事最下面备注了一句话神女显灵了。
我心里“咯噔”了下,虽然我们称呼扶乩请来的为仙家,可实际上从祖上开始就没见过什么真正的“仙”更别提“神”这种更高级的存在了。
说实话,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神仙之类的东西存在,太虚幻。现在大家口中的神仙多半是成了精的阴物,这个世界浊气太重,连虔心供奉神灵的人都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有真的神灵。
“嘀嗒~”我刚抬手揉眼睛,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很明显的水滴声。
我以为是房里的水龙头没关紧,赶紧过去看了下,压根没有水流出来,可滴水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我越是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声音上,就越觉得焦躁。
“曲诃?”花蛇不见了,曲诃也不吭声。
我看了郭沐霖一眼,决定下楼找点水喝喝。
不过奇怪的是,我一出房门,那种连续不断的滴水声便消失了。
心里直打怵,我深吸了两口气,蹑手蹑脚地准备往楼梯口走去。
我摸索了半天没找到灯开关,刚想摸着去厨房找开水,突然听到旅天井中央有说话声,听着有点像英子。
我心里一紧,忙悄悄地走近了去偷听。
“…你太急了,为什么这么快就朝他们动手?”是英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明显很烦躁。
“那个丫头的眼睛要是没那么尖,我也不会着急。”是驼背老婆婆的声音,粗噶沙哑,很有特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竟然透着幽凉的杀意。
我一阵后怕,她在饭菜里下了毒药?
药效也不至于这么猛吧,郭沐霖刚含进嘴里就起了反应。这家悦来旅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谋害我们?
英子气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坏了事你负责?既然当初有顾忌,就不敢放他们进来,你们这样让师傅很不高兴,他明天不想看病了,说是要休息一天。”
关键时期?
“这…”驼背老婆婆的声音出现了慌乱“这不行,他们不是没出事吗?我…我保证不再着急,还请张医生明天继续看诊。”
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病,今天过去的时候那么多人排着队等看病,眼下英子一说不看诊,驼背老婆婆就急成了这样。
我脚下一抖,差点没站稳,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找东西扶,结果却碰到一堵温热的肉墙。
人?是谁?
我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往后推开两步,正好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什么声音?”驼背老婆婆的耳朵居然比英子还灵敏,她迅速朝我这边跑过来,敏捷得不像话。
抱住我的正是九渊,他也没吭声,我只感觉耳边响起“嗖嗖”的风声,再抬眼时,已经回到了我们开的那间房。
他二话不说就把床上的郭沐霖推到了最里面,猴急地扒开我的衣服就开始了一连串的亲吻。
我急得去推他,他却紧紧咬住我的嘴唇命令道“叫出来。”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急急地往楼上跑来。是驼背老婆婆,看来她怀疑刚才是我在偷听,想过来验证一下。
“啊~”九渊直接硬来,我疼得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已经走到门边的身影蓦地就顿住了。我只好故意开始喘粗气,一遍遍地将自己喉咙口的吟哦放大。
就在这时,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跟着上了楼,我听到一个如清风般悦耳的男声轻轻道“都说了刚才是我,你跑上来打扰他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