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张医生淡淡地朝我们点下头,视线却是落在我脸上的。
他穿了件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深色的休闲西裤,明明坐在轮椅上,却莫名让人觉得挺拔。
郭沐霖突然握住我的手,冷冷地看向张医生“你知道我们要来?”
张医生的视线定格在我跟郭沐霖交握的手上,盛满笑意的视线往上移动,最后顿在我脖子上不动了“上午没来得及谈的事,总是要谈的。”
他的语气总是不温不火,让人捉摸不透,可我总感觉他的微笑背后藏着一丝隐忍的怒气。
郭沐霖紧了紧手,拖着我往楼里走去,语气幽凉似乎在生气“那就谈吧。”
可就在我经过轮椅时,张医生突然抓住了我另一只手腕,很紧,但脸上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淡淡笑意“我想单独跟你说两句。”
跟他对视时,我的心跳突然慌乱地急蹦了两下,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郭沐霖,想征询他的意见。
不是我没主见,而是我骨子里多多少少有点封建,既然嫁了身边这人,那我跟别的异性相处时就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我跟张医生明明才见过两次,可我总感觉他似乎对我有不一般的好感,这种感觉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郭沐霖有些着恼,用力拽着我往前拖了两步,可张医生不肯撒手,居然硬生生地摔趴在地上。摔下那一刻他终于松了我的手腕,改而紧紧护住之前放在腿上的木盒子。
“师傅!”英子惊呼一声,狠狠地剜了我们一眼“这是做什么?刚才真是白救你们了!”
郭沐霖怔了下,阴着脸上前将人重新扶坐回轮椅,期间还故意碰了他的腿“对不住,刚才是我急了,小竹子胆小,还望张医生不要吓着她。”
他说着朝我微微颔首,竟然率先进了楼,英子见状,帮张医生拍掉身上的灰尘后也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我尴尬地朝张医生点点头,不大敢看他的眼睛,那里总有莫名的情绪在浮动,看得我心里发慌。
“刚才怕吗?”
我愣住,旋即明白了他是指听到猫头鹰笑的事情,忙扯了个笑如实回答“有点怕,不过有我老公在,心里还算踏实。”
他的眼神微微一黯,视线落在腿上,突然有点感伤“我想亲自过去救你,可这双腿不答应。”
我慌了,之前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他真的对我有好感,可这是为什么呢?我突然想到上午流连在耳畔的那句话当归当归,为何不归?
心口突然钝痛了下,我的呼吸有点紊乱,抚着胸口问道“张医生,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很快恢复了不温不火的模样,将腿上的木盒递了过来“之前的当归你许是不稀罕,这个肯定喜欢,收下吧。”
我下意识地摆手“张医生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好回赠的,没理由接受您的礼物。”
他固执地拖着木盒子,没有收手的打算“先打开看看,也许真的很喜欢。”
“咕咕喵~”那些猫头鹰居然追着我们来了这里,瘆人的怪笑在头顶盘旋,落进耳里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张医生淡定地抬头看了一眼“别怕。”
他说着主动打开了木盒,里面躺着一支特别漂亮的翠玉步摇,形似发簪,但上有垂珠流苏,很漂亮。青白掩映的玉雕花瓣上停着一支栩栩如生的金色小蝴蝶,垂珠以青色翠色为主,整支步摇淡雅又别致,我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但我没有接,我不能无故接受陌生男人的馈赠。
我仓皇地想逃到郭沐霖身边时,张医生把我叫住了“我腿脚不便,麻烦帮忙推一把。”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但还是听出了他语里的失意。
碰上轮椅的那一刻。我恍惚听到他嘴里叫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不过等我诧异地低头看时,他的嘴巴却一动不动,显然刚才并没有说话。
进去时,郭沐霖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外面的灯笼,仿佛回归了我初见他时的淡漠。我莫名一慌,忍不住叫出了声“九…沐霖?”
他定睛朝我看来,见张医生手里还拿着那个木盒子后,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小竹子,你出去歇歇,我跟张医生有话要谈。”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很诡异,我有点不放心。刚刚才经历过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心里其实还乱得很,很想单独跟九渊说说话,也想问问他怎么突然又对我这么冷淡了。
可他的神色很坚决,英子笑眯眯地把我拉到堂屋,端了一碗甜酿夜宵给我吃。
刚吃两口,我突然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看我,一回头就看到毁了容的王孟正站在门口幽幽地瞪着我,血肉模糊的脸上有混杂着肉末的血水在一缕缕往下流!
我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抽出了树枝。
不过王孟并没有朝我扑过来,只一直站在门外盯着我,我本能地跑了几步,可英子不在,我对这幢楼又不熟悉,并不敢乱走。
王孟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我,等我平息了心绪直接跟他对视时,他突然咧嘴笑了。
裹着皮肉的血水直接流进他嘴里,看得我反胃。我硬着头皮看进那双眼,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为什么一直缠着我?害你性命的并不是我,是老鬼。”
他无声地笑着,慢悠悠地抬起手指向我“今夜子时正,镇北垂柳不见不散。”
他说完,僵硬地转了身,一步步地走出了院子。我朝门口追了两步“我没答应…”
眼前的景象把我吓住了,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人,但悄无声息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全都很自觉地排着队,我一靠近,全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头皮发麻,干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有个小孩立马热情地喊了我一声姐姐,可他话音未落居然就被身后的女人捂住了嘴巴。女人眼里充满了惊恐,眼珠子恨不得都要瞪出眼眶了。
我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好像有个白影一晃而过。
我心惊胆战地扶住门框,轻悠悠地喊了一声“英子,是你吗?”
没人回应,再回头看院子时,拥挤的患者居然一个都没了!我根本就没听到院门开合的声音,那么多人总不能一下子凭空消失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都不是人?
我突然想起昨晚天一黑英子就收了山海镇意在告诉大家张医生已经收摊,不再看诊,所以按理说现在这个点院子里是不可能有人排队候诊的。
难道张医生白天给活人看病,夜里给鬼物看病?
我被这个念头吓住,想起他多宝阁上那些鬼气森森的东西,脊梁骨一阵阵泛寒。
我等了很久都不见英子回来,偷偷走到郭沐霖跟张医生谈话的那间房门外倾听了下,里面除了一种很奇怪的“咯吱”声,压根听不到半个人说哈。
那咯吱声很像有人用长指甲在里面挠门,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刺耳。
“郭沐霖?张医生?”我禁不住心里的惶恐,冲着门缝朝里面喊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我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好像稍微抬高点音量就会把暗夜中的某些东西吵醒。
可我等了十几秒都没人回话,整个楼里竟然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叮~叮~”里面传来几声闷响,带着金属撞击是的清脆,倒像是挂在窗子上的铜钱风铃。
紧接着,院门忽然“嘭”地一声被一阵风用力地吹开了。
接着氤氲的红灯笼,我看到那阵风卷着地上的尘土急速朝我吹来,我吓得一个用力,竟然把房门给推开了。
一眼望到底,郭沐霖和张医生居然都不在!
我有点着急,扬声喊道“郭沐霖?张医生?你们在哪?”
背后开始隐隐发烫,老鬼还没死,我的生死印应该也还没彻底解除,会不会是他来找我索命了?他说我是天生的活阴,只要他还想化煞,应该不会放过我这么好的一个工具吧?但老槐树都已经被烧毁,老鬼就算活着应该也已经奄奄一息,不可能这么快恢复的。
那我背上一阵阵发烫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会回去了得让九渊帮我检查一下。
“郭沐霖~”
“张医生~”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两声轻响,竟然有人在学着我刚才的口气喊话,但她们的声音极小,就像是那种刻意用悄悄话的声音在喊。
“谁?”我刚想回头,房门自己“嘭”地一声关了!
“郭沐霖~”“张医生~”
一唱一和似的喊话声稍微大了些,除此之外,我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以及窗口的风铃在叮叮作响。
我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好端端地在这幢木楼里也能撞鬼?
之前看张医生和英子的气色,红润有光泽,根本不像是与鬼物打交道的人,怎么木楼里突然多了这么多鬼物?
我用力扯了下房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吸住了,怎么都拉不开。
嘀嗒!耳里突然窜来一声滴水音。
我硬着头皮抬头一看,原本沉木色的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血水,血水渐渐汇聚成滴,一下下地往下落着。
而地上,原本干干净净的木板也眨眼被血水浸没,而且血水有慢慢往上涨的趋势。
“叮!”铜钱风铃炸响了一声,血水里突然拱起一个小身体,是刚才在院子里叫我姐姐的那个小男孩!他满脸是血,正龇牙咧嘴地朝我伸出手走近“姐姐,姐姐。”
我把脚想跑,可脚脖子却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断手臂!
我用力挥着手里的树枝“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想干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吓我了!”
很多鬼物并不是想真的吓人,而是有未了的心愿不得离开阳间所以才会找人帮忙。这些鬼可能也是如此,或者他们需要我供奉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
“叮!”铜钱风铃又传出一声炸响,血水里应声立起另外一只鬼物,是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朝我走来,发间露出的那只眼珠子居然只有眼白!
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一个字“饿,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