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银河横跨长空,一弯明月如勾,斜斜的挂在西边的天际。
村后的牤牛河和北地的稻田中,传来阵阵的蛙鸣声,热热闹闹像是在开夜间晚会似的。村里不知道谁家的狗儿在沉睡中突然醒来,汪汪的狂吠了几声之后,引得其他家的狗儿群起抗议,于是村中的狗叫声此起彼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都感觉到了无聊,只不过是虚惊一场,所以狗儿们都静了下来。
我们几个在刘宾家的房顶上铺了凉席儿,横七竖八的躺在房上,静静的仰望着夜空中的星座,大家都有些沉默,或者睡着了吧?
心里挺闷的,尸蟾挂了,黑猫跑了,按说我们也算得上是取得了胜利,好歹比我们之前的期望还要好一些,虽然没有达到尸蟾与黑猫同归于尽的目的,不过毕竟尸蟾死了,黑猫伤重逃跑,这不是挺好么?
只是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纳闷儿,感到无奈,感到有点儿前功尽弃的失落感,本来…那只黑猫应该就被我们干掉了吧?哦不,兴许那只黑猫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来个绝地反击,把我们给伤了也不一定。
刘宾娘到底是怎么了?她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被我搀扶到屋子里之后,就一直哭哭啼啼个不停,时而突然停住哭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又接着哭…我们这帮人在旁边怎么劝都没用,问她什么吧,她也不说。
刘宾爹在一旁也气得不行,怒气冲冲的吼着:“你个死老娘们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娘们儿,竟耽误事儿…你哭,哭个啥?你倒是说话啊?他娘的,哎呀气死我了,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你们说,怎么办?一脚踹不出个屁来…”
我心说刘宾爹这是骂自己呢,今儿个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敢火冒三丈了,也就是在我们这帮年轻人和他老婆跟前儿吧,平时他在村里,那才是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主儿,这也是有原因的,先他这个人老实,其次…他能跟谁脾气?敢跟谁脾气?村里十户就有九户人家借给过他钱,他能不知人家的情份么?
骂完了刘宾娘,刘宾爹又仗着自己是长辈,开始骂我们:“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一会儿你婶子中毒了,醒了吧,又成神经病,成疯婆子了…宾子,你个小王八羔子,都是你给惹来的祸事儿!你们这帮臭小子…”
“爹,我要是王八羔子,那您不是成王八了么?”刘宾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他爹骂这个骂那个骂个没完没了,顶嘴道。
刘宾爹一愣,他这儿儿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跟他顶嘴,这小子以前在他爹跟前儿,连个屁都不敢放,今儿这是咋了?刘宾爹打算再次火,把心里的怒气和郁闷全都泄到儿子身上,但是当他看到儿子那冷静的有些让人害怕的眼神时,他竟然有些害怕了,嘟嘟囔囔了一番,愣是把举起来的手给放下了。
看来今晚上想要让刘宾娘说出个一二三来,那是不可能了,天色也晚了,我干脆提议大家睡觉休息吧,大家一商量,干脆就拿了凉席儿到刘宾家房顶上睡觉了。
至于人家胡老四,早就走了,刘宾爹开始骂人的时候,胡老四就哭笑不得,也不当回事儿,不声不响的独自一人回家睡觉去了。
到了房顶上之后,其他几个没有在现场的哥们儿急忙追问我和陈金,把先前生的事情详细的给他们讲解了一番之后,他们才满意。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这才静了下来。
我头低下枕着一块儿砖头,抽着烟躺在最边儿上,仰望着星空,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儿。
“银乐,你说那黑猫,会不会再杀回来啊?那玩意儿可真够凶的,它要是杀回来了,咱们够呛是对手…”陈金坐了起来,摸出烟点上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
“废话,它肯定得杀回来,换谁也得回来报复咱。”我懒洋洋的说道:“怎么?你怕了?”
“扯淡!老子怕过啥?”陈金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它肯定会回来,要我说咱就找胡老四商量商量,让胡老四施法找到黑猫躲藏着养伤的地方,咱们主动杀过去,趁它病,要它的命,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我翻身坐了起来,竖起大拇指说道:“有道理,明儿个找胡老四去!***咱不能坐以待毙。”
“是今儿个!你看看,天都快亮了!”陈金笑着说道。
我一看可不是嘛,东面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空中,银河已经变得淡淡的,繁星也都渐渐的隐去身形,西边那悬挂的弯月,此时变成了朦胧的白色。
俩人都不说话了,闷声抽着烟,一支烟抽完,俩人都躺了下来,确实困了,眼皮都开始打了起来。
就在我们刚刚迷糊着,似睡非睡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刘宾弟弟刘民的慌张中带着哭声的喊叫:“哥,银乐哥,你们快下来,俺爹犯神经了…”
“咋了咋了?”刘宾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跑到房檐跟前儿顺着梯子飞快的爬了下去。
接着是我和陈金俩人猛然坐了起来,看着刘宾下了房子,我们俩也赶忙起身往梯子跟前儿跑,心里想着,原来刘宾这小子压根儿就没睡着啊。
这时候兄弟几个也都醒了,匆忙跟着我和陈金下了房子,跑到了屋子里。
此时的刘宾娘,依然像是我们上房子之前那般,低着头坐在炕边儿上,低声的抽泣着,她好像丝毫都没觉察到刘宾爹的异样。
而刘宾爹,正坐在靠着窗户的椅子上,模样端正,脸上表情严肃,怎么说呢?就像是当兵的在屋子里要准备开会时的那种模样,绝对是一丝不苟。只不过他的眼神儿里,却透着一丝诡异的神色。
我心想坏菜了,刘宾娘就跟神经病似的了,这又添上了刘宾爹,刘宾家怎么这么倒霉啊?
“你们都来了?坐下吧!”刘宾爹忽然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怪异,闷声闷气的,全然不似他的声音“胡老四没来?嗯,算了,就你们几个吧…”
哥儿几个都傻眼了,这是怎么个意思?要开会还是咋的?不过我们也没犹豫,纷纷搬着小板凳靠着炕边儿坐下。
刘宾说:“爹,你这是咋了?”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刘宾爹冷冷的说道。
“咦?爹,你…”刘宾傻眼了,他爹不要他了么?还是…
陈金拉了一把刘宾,严肃的说道:“嘘,他现在还真不是你爹,是那只黑猫。”
我皱眉认真一看可不是嘛,刘宾爹的脸上忽隐忽现着那只黑猫的脸庞,得,人家黑猫这么快就杀回来了,还上了刘宾爹的身,看来是回来找茬的。咱还想着回头就赶紧去先下手为强呢,***,这黑猫身体的康复度,那可真是比火箭还快啊。
听了陈金的话,其他几个哥们儿也都害怕起来,他们从我和陈金的口中得知,这只黑猫,可是比白狐子精还要厉害的多的家伙,而且手段凶残狠毒,从它诛杀尸蟾的手法上可见一斑啊。
姚京颤巍巍的说道:“那个…我,我去叫胡老四来去,我没招惹您,我,我先走了啊…”说完,姚京站起来向外跑去。
我们几个也没拦着他,只不过都在心里腹诽姚京这小子,真他娘的胆儿小。刘宾爹,哦不,那只黑猫,它也不拦着姚京,连看都没看姚京一眼,或许在它眼里,压根儿就没拿姚京当道菜。
“你,你来俺家到底想干个啥?”刘宾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爹问道。
刘宾爹笑了笑,有些僵硬,他淡淡的说道:“这次来,是向你们告别的,说起来祸害了你们家这么长时间,让你们吃了这么多苦,我也该走了,二十年了…唉。”
“走了?”刘宾诧异的看着他爹,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早该走了,走就走呗,还回来说一声,你当谁稀罕你,有多待见你啊?”陈金冷笑着说道。
刘宾爹不以为然,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知道你们怪我,骂我,可你们想想,除了折磨这个女人,以及间接的让她的家人生活窘迫之外,我做过别的坏事么?我甚至还多次的救过你们,帮过你们,不是么?”
哥儿几个愣住了,可不就是这样嘛,打从去年冬天那次偷了奶奶庙里的供肉之后,邪事儿不断,兄弟们多多少少都让邪物给祸害过,可人家刘宾压根儿就没事儿,这小子凭啥?还不就是因为他们家这只黑猫么?看起来这只黑猫也不算坏,先它做过好事儿,而且它似乎祸害刘宾娘也是事出有因,不然它回来干啥?只为道别么?听它话里的语气,分明还有些内疚啊。
我说道:“那个…你干啥一直祸害了刘宾娘二十年?俺这婶子可是个老实人啊。”
“老实人?哼!你们问问她,二十多年前,做了什么事儿?”刘宾爹冷冷的看着刘宾娘。
我们几个都把目光转向了刘宾娘,难不成我们这帮人还真是看走了眼,没瞅准刘宾娘其实是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成?
刘宾娘突然哇哇的大哭了起来,哭的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啊!
一屋子人全都傻眼了,刘宾想站起来去安慰一下他娘,可忍了忍还是没过去,听人家黑猫的意思,分明就是他娘有错在先嘛,而且看她那一声不吭只知道哭的样子,肯定是心虚,一准儿在二十年前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只哭不说呢?
屋子里没人说话了,都在看着刘宾娘,等着刘宾娘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刘宾娘终于止住了哭声,仰起脸来看着那只黑猫,哽噎着说道:“二十年前,我自从那件事儿之后,就被吓得忘记了一切,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上我突然都想了起来,是我的错,二十年了,也算是惩罚够了,可是你们惩罚我,我认了,干嘛还要让我的亲人受苦受难啊?我的娘家人,全家都死了,你们又惩罚我折磨我二十年,这还不够么?为什么让我的儿子,我的丈夫,都因为我而受苦啊?”
好家伙!这话一出口,让我们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啊,乖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出了什么事儿这么严重?还把一家子人都给害死了,外加上刘宾娘被折腾了二十年,卧病在床,饱受病痛的折磨…
“很抱歉,这不是我能够回答你的,我的职责,就是执行上苍的旨意。”刘宾爹淡淡的说道,他那满是妖异的眼神里,透漏出一丝的内疚。
“上苍是谁?”陈金突然出声问道。
“天道…”刘宾爹很简洁的回答。
我皱起了眉头,天道算个什么东东?我问道:“天道又是个啥?”
“自然。”刘宾爹回答的依然很简单。
“自然…它跟我们一样,有生命,有思考?它长啥模样?在那儿呢?”我和陈金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道。
刘宾爹仰头,很是虔诚的说道:“天道,自然,就是冥冥中的天意,无形无踪…”
“操,等于是扯淡。”陈金不满的说道,
我也有些糊涂了,说了半天,是个无形无踪的东西,还冥冥中的天意呢,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道:“那天上有神仙不?哎对了,听你这意思你是受了这个什么天道,自然的命令,所以才来的,那个啥…你认识俺祖宗不?他叫赵宗明…”
“天机,不可泄露!”刘宾爹淡淡的说道。
“还是废话。”我撇了撇嘴,真他娘的扯淡。
“算了算了,不扯这些没用的,说了等于没说,你也不告诉俺们,***!”陈金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胡咧咧个蛋啊,说吧,刘宾娘到底干啥缺德事儿了?让你爹,啊不,你的上司,就是那个什么天道,自然…这狗蛋玩意儿生那么大气,把人都坑成啥模样了?唉…”
刘宾爹,嗯嗯,就是那只黑猫,它也不和我们一般见识,好像把我们这些骂骂咧咧一点儿都不尊敬老天的话,都当成了屁。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道:“其实你们这次不找来尸蟾,不来和我为敌,再过上个十天半月的,我也该走了,罢了罢了,既然这个女人也醒了过来,想起了以前的事,我便讲给你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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