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响,从康熙皇帝景陵的幽深地宫里传来。这巨大的爆炸声响过后,地宫内外立刻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喝彩声!
“炸开了!炸开了,地宫门到底让咱们炸开了!”
“他奶奶的,康熙的棺材里不知道装进了多少宝物,他死前一定是怕咱们后人盗坟,才修了那么坚固的大石门呀!”
“大石门又怎么样?它再坚固也抵不过咱们的炸药厉害呀!”
“绍义大哥,还是你有种,让我们用炸药炸掉石门。康熙皇帝在阴曹地府听到你炸他的坟,也只能是干瞪眼呀!”……
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盗掘清东陵的指挥者王绍义脸上挂着如愿以偿的微笑。
这是1945年9月2日夜里。
在漆黑的天幕下,乌云四合,繁星隐没。黑黝黝的昌瑞山在巨大的爆炸声浪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回响,昌瑞山余脉——宝山群峦所环抱中的景陵区内,人头攒头,由二三百人组成的盗陵队伍,正在王绍义、黄金仲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大规模盗掘清东陵的第一步:攻克景陵地宫!
在火把辉映下,王绍义那张瘦削的刀条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站在景陵隆恩殿后面的那座城堞环绕的巨大方城台阶上,居高临下俯望着脚下黑鸦鸦的人群,心里高兴得很。20年前他在马福田匪绺子当二柜“水箱”时,就期盼着眼下这种激动人心的场面。可惜的是,马福田虽为一股土匪的首领,却生性怯懦,胆小无能注定了他在做出重大决策前的谨小慎微。在王绍义看来,像马福田那种人充其量只能干些打家劫舍的小勾当,根本无力进行盗掘清东陵这类惊天动地的大行动。所以,才有了当年盗掘乾隆裕陵计划的惨败与和与孙殿英部队对垒时的全军覆没!现在,出现在王绍义脚下那座巨大方城里的攒动人头,是经过他和黄金仲秘密串联、摇唇鼓舌的蛊惑煽动,从马兰峪附近的裕大村、裕小村、西沟村、东沟村等聚拢汇集而来的村民们。他们当中自然是以那些从前身有劣迹的土匪、地痞、恶棍、流氓为主,同时,也难免混杂进一些贪财不顾命的老实疙瘩,因为有像黄金仲、贾正国和穆树轩这样的军区和村干部的号召,才盲目地参与其事。现在,这些为了打开康熙皇帝的神秘地宫企图一夜之间暴富发财的村民们,已经在景陵的方城里日以断夜地苦干了两天两夜。今天恰好是盗掘景陵的第三个夜晚,当然也是攻克景陵地宫的最关键的一夜。所以,疲劳已极的村民们,虽然都熬红了眼睛,口干舌燥,但是没有一个人在中途逃脱。人们吵吵嚷嚷,拥来挤去,一只只火把燃烧得噼叭作响,跳动的火光将那座阴森恐怖的景陵映照得俨如白昼。方城、陵寝门、明楼、宝城和康熙陵墓的巨大宝顶,都一片光明!
王绍义双手卡腰地伫立在明楼内那座巨大的琉璃影壁墙前面。一堆碎砖乱石和乱糟糟的瓦砾泥土就堆在他的脚边。他的脚下就是那个已经被无数双手使用撬棍掘开的洞口。
“绍义兄,你为什么一定要主张先盗开景陵呢?莫非康熙皇帝的灵棺内当真比东陵其他几位皇帝的陪葬珍宝多吗?”王绍义想起,三天前,当他和黄金仲走进这座空荡荡的景陵时,作为盗掘清东陵主谋之一的黄金仲曾向他发出这样的疑问。
王绍义的面前雄踞着那座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隆恩殿。这座巨大恢宏的清代建筑,对于从小就曾经来此干活的王绍义来说,简直了若指掌。他知道,隆恩殿的中暖阁里供奉着大清王朝第二帝圣祖仁皇帝爱新觉罗·玄烨的灵位,而东西暖阁里则各自供奉着孝诚仁皇后、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和敬敏皇贵妃的神牌神位。王绍义如数家珍地对黄金仲说:“金仲老弟,你说得很对,我之所以将盗掘清东陵的第一站选在景陵,就是因为这座古墓葬里的陪葬珍宝多啊!所以……”
黄金仲却不以为然:“如果康熙陵墓里的珍宝多,请问老兄,孙殿英在1928年盗陵时为什么不选择景陵,而是盗了西太后和乾隆皇帝的陵呢?”
王绍义冷傲地说:“那是因为孙殿英根本不了解清东陵的真实情况。不错,西太后慈禧在生前重权威慑朝野,死后极尽人间哀荣。有人说老佛爷死了以后,她的梓宫里(棺材)几乎将半个紫禁城里的宝贝都装进去了!这其实是一种民间的夸张。据我所知,西太后的梓宫里所装的陪葬珍宝虽然不少,可是却比不上康熙爷的景陵里所埋的珍宝多。”
黄金仲越加不肯相信,连连摇头说:“我就不相信孙殿英盗陵的时候,连哪一座陵内的珍宝多都搞不清楚。绍义老兄,你说景陵里的珍宝多又有什么根据呢?”
“金仲老弟,请随我来看。”王绍义成竹在胸,见黄金仲对他的话不肯相信,嘿嘿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在前引路,牵着黄金仲的手,沿着汉白玉的阶梯一步步地爬上隆恩殿前的白玉平台上。只见殿前有一道汉白玉石雕栏,那栏板与望柱的石料上均有能工匠人所精镂细刻的花纹,龙、凤、云、海等图案,虽历经百年的风雨沦桑,依然保持着大清时代的艺术特色。黄金仲不知道故弄玄虚的王绍义为什么不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却将他引到汉白玉雕栏与望柱的前面来,正待询问,王绍义却指着大殿东厢的石栏杆说:“老弟请看,东厢建筑所用的石料是否比西厢栏杆、望柱的石料白一些?”
黄金仲仔细一看,大殿两侧石栏杆的石料果然并不相同。西边的石料无论质地还是雕镂的水平,均比东边的略逊一筹。黄金仲说:“石料不同,又与这陵中的宝物多少有何关系呢?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老兄有话只管直说吧,何必兜圈子呢?”
“金仲老弟,我为什么要你看这两种质地不同的石料呢?就是因为东厢和西厢的石栏望柱是两个不同时期的工程呀!”王绍义嘿嘿一笑说:“西边的石栏是我爹那一辈老石匠在民国初年时给重新修补上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黄金仲困惑地望着高深莫测的王绍义说:“你这话的意思,是说这座景陵里早年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变故?还是遭到过兵火的袭击?”
“你猜得很对。不过,并没有什么兵火之灾,而是盗贼之火!”王绍义将黄金仲领到隆恩殿内,指点着大殿顶上那精雕彩绘的盘龙藻井,故作深沉地说道:“听我那当石匠的祖父讲,这座康熙爷的隆恩殿,当年并不是现在的这种样子。从前初建时要比现在看到的壮观得多。可是光绪三十一年的二月十二卯时,这座大殿里突然燃起一把大火。因为正是冬天,刮着老北风,那风助火势,越烧越大,不到一个时辰,康熙十五年皇家不惜数万两银子精工修筑的这座隆恩殿,竟然烧得坍了架。那真是天大的造孽呀!”
黄金仲说:“我听不明白,隆恩殿失火与我们说的景陵内埋有多少珍宝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先别打断我的话,关系自然是有的!”王绍义见黄金仲如今只是一个心眼关注着盗掘景陵地宫中的财宝,由从前畏惧盗陵忽然变得急不可待,心里高兴,说起话来却越发口若悬河。他继续讲述着景陵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场大火:“听我的祖父告诉我说,光绪年间的那场大火就是和景陵里所藏的珍宝有关。光绪末年时,西太后和光绪的关系紧张。老佛爷只顾忙着修建她自己在菩陀峪的定东陵,景陵一带的守陵兵力日渐减少。就在这种空档时期,从南方来了一个江洋大盗,不仅精通拳脚武功,更会飞檐走壁。他来到马兰峪这个皇陵禁区以后,很想凭他的一身本事盗开一座皇陵,取得珍宝以后,再回南方老家去养老。可是,昌瑞山间有皇陵数座,他盗哪一座好呢?这位江洋大盗便在马兰峪附近转来转去,向本地的老人打听情况。后来,他终于摸清了底细,当地的老人告诉他,若论棺中宝贝多少,当然应该首推康熙皇帝的景陵最多!那位江洋大盗因此才闯进了这座陵,也才有了火烧隆恩殿的事情!”
黄金仲说:“那江洋大盗挖地宫的珍宝就是,为什么要点火来烧毁隆恩殿呢?”
王绍义哈哈大笑说:“如果那个江洋大盗当真盗得了景陵的珍宝,或许也就没有隆恩殿的这场大火了!他最初以为东陵的皇帝墓不难盗,所以就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飞身跑进景陵。哪知他进陵以后,方才发现康熙景陵的方城宝顶是以大块大块的天然青石砌垒而成,工程可谓天衣无缝。他纵然有浑身的气力,也是无处下手。就在这位江洋大盗为找不到盗开陵墓的机关而苦恼之时,忽然有守陵的官员发觉了他的踪迹,官兵们便呐喊着追了过来。那江洋大盗身怀绝技,虽有守陵官兵追赶也并不惧怕,所谓艺高人胆大,他几步便从方城蹿到景陵的前院,在慌急之中,那江洋大盗看到了这座隆恩殿,所以就一头钻了进来……”
黄金仲问:“他为何要放火烧掉这座隆恩殿呢?”
王绍义说:“他当然也不是有意放火焚烧隆恩殿。他钻进了大殿顶部的天花棚。那时正值午夜,天棚里一片黑暗。江洋大盗拿出火镰来取火照明,谁知那天棚顶上阴风很大,他刚将火点亮,不料被风一吹,大殿顶上的干燥梁木便遇火燃烧。大盗本来很想将火扑灭,哪知东风骤起,风助火势,转瞬的功夫,那大火便越燃越大。大盗眼见大火已经不可相救,就一个跟斗从殿顶上翻越出去。在守陵清兵的呼喊追捕声中,那江洋大盗“嗖嗖嗖”几大步就从火中跳出,翻墙而逃了。而当年康熙爷亲自监督建造的这座隆恩殿便顷刻化成了灰烬!”
黄金仲恍然点头说:“原来如此。”
王绍义说:“这座隆恩殿是光绪三十一年那场大火以后又重新修建的。西边的石头栏杆与望柱,都是我祖父他们重新补上的。我说了这一切,就是想告诉老弟,我对这座景陵十分熟悉。”
黄金仲仍然固执己见:“虽然绍义兄引经据典,可我还是不敢相信,景陵地宫真的会比西太后的棺材里所藏的珍宝多?”
王绍义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金仲老弟,告诉你一个秘密也无妨。西太后棺中的珍宝再多,也不过只是她自己一口棺材!你知道这景陵地宫里有几口棺材吗?告诉你,地宫里有六口棺材……”
黄金仲如梦方醒般地“哦”了一声,直到这时他方才知道王绍义为什么将盗陵的目标首先选定在景陵。只听那熟知景陵内幕的王绍义说道:“地宫里不但有圣祖仁皇帝康熙的梓宫,还有孝诚仁皇后、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和敬敏皇贵妃五人的棺材。金仲老弟,六口棺材里面的珍宝难道还不及西太后一个人棺材里的陪葬品多吗?”
“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方才还对王绍义的话充满怀疑的黄金仲,现在被王绍义有理有据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敬佩得五体投地,连连在王绍义的肩头上用大手拍着,手舞足蹈地说:“太好了,原来我们找到了一处藏金匿宝的聚宝盆呀!绍义兄,你我就在景陵里大干一场!现在串联来的人都已经红眼了,景陵的地宫一旦打开,你给我在下面用枪看住,谁也不许乱抢,说什么也得让咱哥们将棺材里最好的宝贝先挑完,再让他们分!”
王绍义连连点头赞许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就依你金仲老弟的主意。地宫可以靠这些贪财的穷光蛋去打开,可是真的到了分珍宝的时候,谁敢上来抢,我就开枪打死谁!”
黄金仲见王绍义当胡匪时的凶煞神态一下子又露出来了,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可是脸面上却堆着赞许的笑,用手拍着他的肩头说:“对!绍义兄,对待那些穷光蛋就要狠点!有你替我督阵,我就高枕无忧了!”
现在,王绍义站在琉璃照壁前,俯望着地洞口,只见里面冒出来一缕淡淡的青烟。王绍义知道,那是杨芝草、关增会和他的儿子王茂,正带着十几个不怕死的亡命徒,在地宫里用烈性炸药炸开坚固的大石门。他的心里充满了得意与自负。虽然已经几天几夜不曾睡个囫囵觉,眼里布满了血丝,可是他眼见盗掘景陵就要成功,心中十分兴奋。王绍义腰间掖着两支德牌撸子枪,精神抖擞,俨然是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面对着乱哄哄的村民,不时地挥手吆喝着:“不许乱吵,不许乱动!没有我王绍义的话,任何人也不得随便往地宫里进。等会儿将皇上皇后的棺材劈开,也不许你们进去乱抢珠宝。谁敢抢,我王绍义认识你,我这枪可不认得。小心我枪崩了你!”
那些熬了两天两夜、为撬开琉璃照壁出了气力的村民们,见王绍义腰里掖着枪,谁敢违抗他的话,都参差不齐地叫起来:“王头儿说得对,只要你能论功行赏,分得公平,我们情愿听你的号令!”
“谁也不能独吞独占,贪财的人决没有好下场!”
“你们争啥抢啥?地宫里不光有康熙皇上的棺材,还有五个皇后皇妃的棺材呢!六口棺材里的金银财宝多了,大家伙分也分不完!”
“是呀!到时候咱们每人弄上三两件宝贝,就足够咱活半辈子的啦!急个啥呢?”
村民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众说纷纭。王绍义在周围一片嘈杂声里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兴奋、喜悦和一种大功即将告成的自得自负,使他想起20年前的盗陵梦在今天已经变成了现实,不由得想要亮开喉咙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