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胖思想斗争了没有多久，几乎心灵相通一样，同时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走江湖的不管是否一路，见了面都是同道，且不管这个老头等会是不是会出妖蛾子，礼数是决计不能少的。所以我和小胖站起来后，正了正衣襟，走到老头跟前，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色，稍稍欠身，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右手小指向下侧面伸出，以晚辈之礼向老头抱拳一礼：“老台尊，晚辈这厢有礼了。。。。。。”
这一个大喏唱来，连我们自己也脸皮微微发烫，感觉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之上都堕落到了极点，什么脸面、台型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半文不白，半酸不咸的对白，要是将老台尊换成小姐，晚辈换成小生的话，简直就是标标准准的变态版西厢记！但是我和小胖乃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盗墓一行中莫说是专业学校，就连个短期培训的高复班都没有，除了自己摸索和东听西记的行中规矩之外，可说是毫无师承绝无靠山，情急之下说出这种切口来，也是水平所限，苛求不得。话且说着，与此同时我拿眼角余光四处这么一看，不禁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餐车之中，除了我们四个，就只剩下一个小伙子，眼神呆呆地向我们这边看着，显然已经被雷到不行了。等我的眼光与他刹那一碰的时候，他似乎也一下被惊醒了，连忙把脸一抹，跌跌撞撞站起来走了出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既然周围已经没有目击证人了，我心中轻松了很多：人要脸树要皮，被人看着自己向一个活动木乃伊低下高贵的头颅，这种痛苦是非常难受的。
“小子还是蛮懂规矩的，然则你们刚才的报口，却是犯了开门未见山，由客自讨扰的毛病，有损门声啊！难道长辈没教你们？”小老头不到一女人巴掌大小的脸上半是笑意半是疑惑，两腿一盘，两手一搁，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印式，冲我问道。
“是啊―――我们两个可算是苦命之人，带进门的长辈死得早，没有来得及留下多少教训的话，可叫老丈见笑了。”我做人虽然刚硬，但是也并非没有脑子一味顶牛到死巷的做派，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一旦呛到一起的时候得顺杆爬时且顺杆出溜儿，做人一遭是来世上享福的，谁没事老爱自己犯堵，那纯粹是浪费生命。现在老头既然认为我们有所师承，我先暂时繁衍下来，免得到时候被人认定是无根的草而随便蹂躏。我言语上顺势而动，动作上更是身体力行，一把将小胖拉住，在老头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正寻思着如何与这老头对答而不会露出破绽的时候，坐在身边的小胖终于忍不住了，就听他呵呵一笑，将熊掌般的肉手一摊：“老爷子唉！你老的招子贼亮，帮我看看我这辈子到底能讨几个老婆？”
第六章：如是我闻
小胖这话一说出来，我不禁差点击节叫好！
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什么叫做有理有节？这就叫做以退为进，这就叫做有理有节。
古往今来都有一类特殊的人物，比如程咬金之类，表面上颟顸糊涂，四六不懂，但是他们往往会在一些关键的时刻能人所不能，做出一些出彩的举动来。这些具有特异功能的人群，在中国专门有一个荣誉称号，叫做：福将！
小胖刚才这一手的确是非常漂亮，你老头不是自扮年资高道行深吗？那好，我不说话，你来看，再告诉我我是什么情况，看出来了那是应该的。看不出来？那对不起了，小爷爷们没有时间，不陪你玩了！
小老头听到小胖这布满暗刺的问话，未置可否，却嘿嘿一笑，拿眼睛在我们身上又是一扫，双手十指乱点，像极了香港电影中神棍模样。
片刻后，老头略一沉吟，脸上显出了惊讶的神色：“分断黄泉不见天，搅乱阴阳非是仙。命中有时终是有，命中无处莫向前。”四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话一念完，老头提鼻子一闻，压低了声音轻声喝道：“你们满身封土味道，定是地鼠无疑！如此有伤阴功的营生，难道还想娶妻生子吗？”
小老头轻轻的几句话仿佛就象是晴天霹雳一样，句句都轰在我们的心上，顿时把我们轰得个外焦里嫩！
旧社会，凡是从事某种行业的都有一种动物相对应，以此进行比喻和暗指。最为典型的有两类，第一个大类是朝廷庙堂之上的，皇帝（如果皇帝也是职业的话）为龙，皇后嫔妃是凤凰鸾鸟，以下文臣按品级依次为仙鹤孔雀鸬鹚等等，武将按品级依次为麒麟狮子海马等等，可称得上是满朝的禽兽；第二类就是江湖暗门的勾当，往往做贼为盗的不好明讲，都有诨号切口。现今我们这些盗墓贼，往往恬着脸自称摸金校尉，更有自称发丘将军的，仿佛是奉旨盗墓，牛到不行的样子，其实纯粹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那要放到旧社会，老前辈们就要谦逊多了，贼就是贼，不管你是劫富济贫的义盗还是令人不齿的采花贼，都只用一个物种进行代指，那就是――老鼠。最著名的就是陷空岛上的五鼠，他们虽然号称飞天、彻地、翻江、钻山、锦毛，但后面无一不是一个鼠字。
我听说以前暗门中真正称呼我们这些盗墓的，最为标准的就是土爬子、不见天这两种，而说到头，土爬子和不见天，说白了，其实就是鼹（地）鼠的别称而已。
老头的四句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分断黄泉不见天，搅乱阴阳非是仙”两句直接就点明了我们的职业特点，而后面的“命中有时终是有，命中无处莫向前”听起来是相当的耳熟，是神棍的标准职业语言，似乎很有道理其实却是等于没有说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四句并不搭调的话结合在一起，加上老头最后的那句判语，此时听在我们的耳朵里面就像是具有无穷的玄机。
“您说……什么？”我和小胖的画皮一被点破，就再也无法保持假模假式的虚伪模样，彼此四只眼睛一对，明白了好汉最好不吃眼前亏，杀人灭口的勾当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残酷现实，小胖顺带着将口气都变了，迅速将称呼从“你”转变为“您”。
“看您老说的，咱们兄弟两个虽然不成器，以半吊子的堪舆地理寻龙点穴手段游走江湖，蒙吃蒙喝那是经常有的，但不管怎么说，看风水找吉穴毕竟也算是为大众百姓谋了些福祉。从小处说，觅到好穴位的人家，后辈得到庇荫，生活条件改善了，老头老太太们长新牙了，小两口子恩爱美满了，小朋友们考试得第一了，好处多了去了。从大处说，这不也是我们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为和谐事业做出的一点点微薄贡献吗？您老作为前辈更加应该做好表率作用，不带这么吓唬小孩子的！”小胖这话一说完，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死命将大腿一拍：什么叫做没羞没臊，什么叫做半傻半颠？今天终于让我看见活的济公和尚了！
世界上的事情有的时候真的是相当的奇怪，直走处处撞墙壁，你歪走倒能行千里，逼迫地人不得不剑走偏锋。这在小胖身上尤为体现地深刻：随着小胖经历的事情越多，他装疯卖傻的功夫就越是显得炉火纯青，当下这些表现几乎已经踏进了不恶心死人不收场的巅峰状态了。我就纳了闷了，这样不要脸皮的手段究竟是怎样炼成的？
那老头听完小胖的话后，原本耷拉下来的眼睛猛地一抬，瞳孔中间突然又是一亮，在一瞬间，两只眼球竟然分了开来！一只望向小胖，另外一只却与它分道扬镳，孤零零阴森森地反方向向我吊了过来！与此同时，老头原本放在膝盖上面的两只鸡爪子一样的小手突然也电闪而出，一左一右准确地捏到了我和小胖放在桌子上面的右手的虎口处！
电闪雷鸣快吧？白驹过隙快吧？但是再快都不会比老头的动作快！中国的成语算是博大精深了吧？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这句我强烈要求改成“静若干尸，动如老头”！
糟老头子那种快速简直是无法让人想象的。我和小胖本来就提了十二分的警惕，虽然和老头面对面这样坐着，但始终存着能够智取绝不力敌，能够和平绝不火拼，能够逃跑绝不被擒的念头，自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脱身总没有大的问题。
可谁能想到自己的虎口一被老头捏到，感觉上就仿佛被台虎钳钳死了一样，而且老头中指食指随即一翻，将我的大拇指向外侧一掀，手上的经脉立刻就象被高压电流猛地击中了似的，连带着全身的筋骨都酸痛无比，一时间不要说挣扎逃脱了，连动都动不了，自问和武侠小说中被点了穴道的倒霉蛋一样了！
我被老头这突然一下，真的是搞了个措手不及，身子半侧着靠在了小胖的身上。小胖此刻也是一样的遭遇，浑身过电一样一阵一阵痉挛着，也硬是没有抵抗之力！
我和小胖不是科班出身，但却也不是没有眼力价的笨贼，否则这么些年来，玉皇大帝佛祖耶稣他们又不是自家亲戚，凭什么别的倒斗的同行挂的挂逮的逮，就我们两个没有什么事情？难道是我们长得比较帅？
什么都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是谨慎的头脑、丰富的经验和顽强的意志。
我虽然是学历不高，但是做一行就要爱一行，更要学一行，因此凡是涉及倒斗的方方面面我都是时常留心着，更在平时群览杂书，现在我可以骄傲地说：老子所会的不多，但所知道的却断断不少。老头的这一手一出，我们虽然毫无还手之力，但我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看出这一招的不凡之处！这一手看似简单平常，但其中的内涵讲出来却是大有来头！
其实老头子这一招已经脱离了武术的范畴，说得严重一点，甚至已经脱离了人道的范畴进入了鬼道！
这不是外门中的分筋错骨，也不是小手段的擒拿制敌。这其实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道门手段――茅山术中的“掰断鬼”！
第七章：如是我闻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