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奇兵

作者:凭虚御风

 茅山术是中国古代最为神秘的文化之一,经过无数岁月的神化和演绎,茅山术被善男信女们描绘成可沟通阴阳镇服鬼神的奇术。但是,在解放后历次革命的洗礼之下,目前正宗的茅山道术几乎已经绝迹,当前国内多的是招摇撞骗打着茅山旗号骗人钱财的家伙,真正茅山传人是少之又少,可说是凤毛麟角。

  话虽这么说,可浩如烟海的十三亿人中,有个把藏龙卧虎把真东西留下来的人也是非常正常的,看来眼前这位就属于和大熊猫是一个级别的。

  传说中人不见风,鬼不见地,鱼不见水,生于斯而忘于斯。简单地说就是生在此山中,不知庐山真面目的意思。但是人有人路,鬼有鬼门,鬼有形状却没有实体,无法靠感官寻找去处,据说鬼魅入地的时候就只能靠手上的虎口处叩关寻路。因此,茅山术中专门有一种法门能凝聚鬼体并擒住鬼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鬼体虎口处的鬼脉,将寸关掰断,使鬼无路可逃,无地可入,等到太阳上山炎阳普照的时候,鬼就会无法忍受正日的烈阳之气而自行消灭,所以这一手有个形象的名称就叫做“掰断鬼”!

  “掰断鬼”虽然是鬼道,但说到底,鬼是人死后的气之余,鬼的寸关是虚,人的寸关却是实实在在的,因此这一招同样对人有效。而一般人和人的争斗中,不管刀劈还是斧砍甚至揍脑袋撩下阴,哪一样哪一处不会要人的性命啊?何必非要一往情深抓人虎口不可呢?所以类似的招数在武术中有当然是有,却是相当少见有人会用。

  “掰断鬼”的招数看似简单易学,但照猫画虎总有不对味的地方,茅山术在这招里面蕴含了许多独家的用劲方法和技巧,寻常人看到后学去却是只知皮毛不见精髓,用来是大相径庭,如果连寸关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如何发挥招数的秘要?失之毫厘便差之千里,只要部位稍有差异,就完全施展不出那种威力来了。

  正所谓如人喝水,冷暖自知,只有真正领会到这招的威力,才能切实明白其中的差别之处,但是这样宝贵的实践和体会的机会,我和小胖是绝对不会珍惜的。

  “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会茅山的秘术?”趁着老头手上的劲道略微一松,我一口气提了上来,嘶哑着低喊道。

  “做地鼠而不懂道术,乱阴阳而不明顺逆,说你们是纯粹找死也不为过啊!”老头见我们嘴硬手软,身体挺地象条风干的刀鱼和微波炉里面的乳猪一样,终于把手一撤,又两掌朝天回复原本的姿态,继续尖刻地打击着我们原本并不弱小的自尊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的是门道,什么叫门道?

  “门”乃是门派和传承,倒斗中的传承是经由无数地鼠们钻发无数古墓巨寝,坏了数不清的性命所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无门无派而又做倒斗勾当的,要么是走无敌幸运星的狗血路线,全凭运气好命性硬,遇山克山遇水克水遇见煤球都要克出一溜灰去,具体代表就是盗墓小说中那些神仙眷顾的猪脚们,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就算粽子咬到脖子边实在躲不了了,也会出现粽子崩了槽牙下不去嘴的圆满结局。而实际上,那种概率比中彩票的可能性还要渺茫几分;要么就是身手高明,加上硬件配合,走的是实力就是硬道理的路子,这种高端产品只在最近几年才开始多了起来,江湖上号称“科技派”的,就是指这些哥们儿。但不管怎么样,没有门派的小贼总是缺乏香火传承,属于旁门左派,一旦遇见高陵大斗,要这样的散盗去发掘,那就只有一个结果:狗咬王八――下不去嘴,根本连门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是升棺发材了。就拿这次我们倒刘备墓来说,要是没有了张虎城的军火准备、许意的世家望气道术、陈黄燕学院派的扎实功底,再加上我和小胖的经验和胆气的话,绝对是成不了气候的,所以也算是机缘巧合下散盗成功的非典型性案例。

  而门道中的“道”指的是路数或者套路。剑有剑法,拳有拳路,在这世界上凡事都有定规,那些能够在千百年沿袭而来的暗门中自成一派,自行其道的,屈指算来只有真正少数的个别宗师而已。以暗门中人较为倚重的道术为例子:不管你是符箓派还是丹鼎派,是全真教还是正一教,行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行内的人只要一看就能明白,同时也能分出个行辈长幼来,断断是武林中的《九阴真经》一样的好东西。

  我们现在所处在的阶段正好介于内行和外行之间,正是半生不熟的尴尬状态,但是自量也是行内年轻一辈中比较有见识和眼力劲儿的。老头露了狂扫石蟹和“掰断鬼”这两手之后,他的神棍模样就逐渐丰满起来,一瞬间在我们眼里居然慢慢有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老头是什么门道?道门的门,道门的道!

  老头举手投足间都是道家的风范,虽然比电视里面的张三丰少了十二分的丰润,比诸葛亮少了百倍的儒雅,比虎力鹿力羊力三仙少了千丈的气势。但是,老子《道德经》开篇说得好:“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既然连作为道家根本的“道”都没有国家标准,那么学道之人千奇百怪,面目可憎倒也是能够谅解的。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ju花脸小老头应该是真正学道的道士。

  “仙长有何教我?”我手上已经松了,但急切之间依旧是难以动弹,就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大筋一样,使不出一点力来。寸关就仿佛是开门的把手,上弦的发条,武术中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功夫,据说这功夫一使出来,只要寸关被拿,全身上下就全不由自己控制,就象是提线木偶一样,只能任人摆布。虽然“掰断鬼”和这功夫间有所差异,但原理却是一致的,都是攻其一点便及其余的高明手段。

  小老头刚才的一手非常之高明,动作快,落点准,用劲通达全身,真正到了羚羊挂角不露痕迹的层次,没有数十年的浸淫,决计使唤不出来。从这一点看来,老头身上所藏的功夫应该深不可测,实在是一座大型的金矿。我们做的是过于刺激的倒斗行当,所谓艺多不压身,如果能够在老头身上学到个一招半式的话,不仅能够提高工作效率,从另一方面来说更好比是买到了一份免费的人身保险,岂不快哉?于是我当即服软,顺水推舟,向老头讨教道。

  

第八章:姑妄听之

 “仙长?哈哈!此话贫道已有十数年没有听闻了,此时听来仿佛时光倒流,深有感触啊!”小老头哈哈大笑道,似乎相当地受用。“如今物欲横流,人心不古,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敌不过人民币来得受用,早凋敝地不像样子了,所余不足十之一二。今次出山,能够遇见你们两个也算是有缘之人。原本地鼠与我门虽无来往,谈不上指教一说,可总有些香火之情,又观你二人行事颇有古风,有热肠侠胆,沉沦倒还不深。尤其是这位胖哥,更是好比赤子璞玉,脑后又有反骨微凸,放之古时必是任侠无双的人物,如果盛年早夭的话不免殊为可惜,倒不妨可以赠你们几句。”老头笑完,又把架子一端,正色说道。同时把绿豆大小的眼睛盯住小胖,好像非常欣赏的样子。“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是什么人物?算命先生说过我是有星宿看顾的,哪里会什么盛年早夭?你不要以为酸了吧叽拽几句文言文冒充李白菜烧东坡肉,老子就会听不懂。告诉你老猴子,老子家里新华字典都有好几本,从小看的也是三国水浒的连环画,酸模假式的戏文也听过不少,哪里不知道你说的鸟语是什么意思啊?”小胖呲牙咧嘴舒展了一下筋骨,好似撑开的雨伞,一下子就鼓了起来,刚刚要看看形势再做打算,冷不丁听到老头对他的评语,不由心底的火苗按压不住,立刻就发作,拼力点起被捏地象红萝卜一样的手指,戳到老头的鼻子上喝道。“大仙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尊老爱幼,拾金不昧的,他高看你一眼那是给你面子。你倒好,说你瘦你真的以为自己就是白骨精了不是?孙悟空当年扫除妖魔鬼怪的时候怎么不把你也捎带上啊?你有本事不假,但是老要有老样,象你这样穷得瑟的糟老头子,榨干了没有二两猪油的货还想学联合国秘书长指点江山?你说我们短命,照我看你就算活到一百六也是个垃圾粉碎机,吃些烂蟹到头了的主儿!”小胖人胖嘴不胖,两片厚嘴唇运动起来好像装了马达一样,损人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考虑,直接端起来就从脑门子里面往外倒,歇都不歇劈头盖脸地向老头就是一顿轰炸。小老头估计也是个有些江湖地位的人物,完全没有预料到在这种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居然还会被人教育,听地是一楞一楞的,看起来气焰低了很多,好像被小胖惊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如何知道我行年一百六?”老头半晌才反应过来,无法置信地看着小胖喃喃道:“难道这世界之上当真还有天爵之人?难道这天爵之数当真要应验在你的身上?”老头这两问声音非常的轻,近乎自言自语一样,完全不象是说给我们听的。“当真是山中无岁月,我自出洞来才知如今世间风云际会,细细看来仿若大梦一场,物是人非早已经不复旧时模样。余观现今,奇技淫巧横流遍地,人心中的一点清明都风liu云散,能有几个冷眼旁观的醒者?从清帝逊位、袁世凯登基、军阀混战、辛亥革命乃至倭寇侵华,凡此种种,吾辈外八行中,人才是日见稀少。其实技艺的流失倒在其次,最难的还是在乎人心啊!”这世界上只要能够坚持不死,瞎猫总是有一天会遇见死耗子的,且不论这老头的岁数是不是真的达到了一百六十岁的恐怖程度,但他有些被虐狂倒是有可能的,老头被小胖一顿抢白后不知道是否牵动了哪根神经,竟毫不动怒,发起了叹古之慨。“你说什么?你真的有一百六十岁了?”小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假客气经常会遇见真老实,听到老头居然一口应承下来,不禁好奇心大盛:“唉!我说老猴子,你有没有经纪人?要不咱们合作一把,我帮你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这要成功了,全国这么一展出,那钱就海了去了。莫说你好吃个烂石蟹,就算你要吃皇帝蟹、大龙虾也是绰绰有余了。”

  在小胖调侃的时候,我却对老头说的“天爵”在脑海中进行了一番搜索。我印象中的“天爵”似乎只在《孟子》和《阅微草堂笔记》这两本书中有看到过,《孟子》有云:“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说的是有些人虽然没有官方的认同,但人格高尚,符合上天评选先进的标准,自然而然地就会获得上天的眷顾。

  《阅微草堂笔记》里面就更为具体了,似乎说有一个寡妇,始终严守妇道,含辛茹苦抚养家中的老人和小孩,从不招蜂忍蝶,以大毅力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几十年,做到了姑嫂相处和睦,高堂高严生养死葬,子女个个成才,在当地百姓当中是公认的节妇、孝妇。乡里为此多次联名向官府上报,要求朝廷进行旌表,但寡妇无权无势,每次都被富贵或官宦人家抢占了编制和名额,始终没有得到官方的表彰。虽然这寡妇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但是她安之若素,毫无影响。据说到她百岁的时候,有一天傍晚,忽然天上传来了妙曼无双的仙乐,大家听到后都跑出家门寻找仙乐的来由。没有多久,在所有乡亲的注视之下,穿着一身破衣蓬头垢面的她慢慢走出家门,在漫天的花雨中,迎着夕阳一步一步地向天上走去,就仿佛无形中有登天的阶梯一样。慢慢地,节妇越走越高,佝偻的身体也随着走高而越来越挺拔起来,年轻起来,最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那个节妇没入云端,消失不见了。这件事情众目睽睽,看到的人非常多,后来朝廷下文说这就是所谓的“天爵”,不是人间的政府可以越权旌表的,最终竟然还是没有册封。

  我思前想后,要说小胖不管不顾从心所欲(说得好听的,就是天趣自然,符合天地不仁的冷血说法)倒是真的,但是不论是“仁义忠信,乐善不倦”还是严守妇道,都和小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横看竖看都不象是定义中的“天爵”获得者啊。可是最近几次倒斗过程,我们虽然历经了艰险,到了最后却都能够化险为夷,其中的差别似乎只要有一处不对就会满盘皆输,细细想一下,世界上的事情哪里会巧到这种程度?就好像是每一个地方都设计好的一样,如今听到老头说的“天爵”,我不禁心中一动,难道小胖真的是福将一类的人物,暗中在庇佑着我们?真是叫人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啊!

  “仙长,我想讨教下,您刚才所说的天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啊?愿闻其详!”和这老头相处了十几二十分钟后,连我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文绉绉了。

第九章:姑妄听之II

 老头听到我的问话后,神色若有所失,仿佛神游天外一样,小半晌才又自己惊醒过来:“倏忽一甲子,弹指一挥间。今天碰到天爵之人,也是要做个小小的了断了。”老头说着,从挂在身上的乾坤袋中搛出两张黄符:“你去贴到车厢两头的门上,我再和你们细细分说,免得话入他人耳,引动天机变数就无法揣度了。”黄符上画着数个符号,似字非字似画非画,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是老头既然这样说,想必总会有些效用,问多了反而露怯。于是我接过黄符,拣了些有点黏性的饭粒碎屑,依照老头的吩咐,一边一张贴到了车厢的门上后重新回到座位上,听老头开说他究竟有什么需要了断的。

  “既有此问,那你可知道何谓天爵?”老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又把皮球踢了回来,反要我来回答。

  人老成精,这老头摆明了就是人精一个,我有求于人没有办法,只好把所知道的《孟子》和《阅微草堂笔记》中的相关记载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不合榫不应拍的,脸皮上不免有些臊模搭眼的。

  在我说的时候,老头听地非常仔细,连带小胖也是津津有味。等我说到那个节妇百年之后在夕阳下登天而去的时候,小胖几乎听傻了:“大仙,你说的可是真的?”

  “《阅微草堂笔记》虽然大多数记载都荒诞不经,但是有一些灵异事件的记载还是有些根据的。以上面说的那件事情来说,当时有众多的目击证人,书面上有当地的地方志记录,还有官方调查后的说明,要说它是完全杜撰的,我想可能性不大:一来这女人无权无势,官方机构没有理由为她渲染,二来如此大手笔的造假,难度不免也太高了点,所以这件事情虽然离奇,我看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胡说。”我根据小胖的疑问分析道。

  “那敢情好啊!大仙,看来人胖就是有福相,要是我有这么一天,指定到时候拉扯上你,否则到了天上,一个人快活有什么意思?跟个七仙女胡调的时候,如果旁边没有人帮衬着,我怕衬托不出皮爷的风度来……唉?不对啊!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劳什子天爵,好像招聘要求上只招寡妇啊!那我现在去做变性手术还来得及吗?”小胖一个人忽喜忽忧,本来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情却已经杞人忧天起来了。

  老头听到小胖满嘴跑火车,估计这样的精彩话语也是不常能够听到的,被一个又一个包袱砸得晕头转向,一直道貌岸然神神叨叨的表情终于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子殊有赤子之风,心口如一倒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