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时间感也是因人而异,有所差别的,短短数月,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就是沧海桑田……
我和小胖说起来正当节拔枝繁的岁数,虽然有些大龄,但好歹还属于青年的行列,正是如火烹油,人生中最鼎盛的阶段。
但是,常人的规律似乎已经不再适合于我。小胖还算好些,可我也许是在墓穴中和死人打交道打多了,陡然回到现实生活中,面对着这么多的活人居然有点不太习惯,同时我的性情也逐渐趋于阴郁,尤其是最近的这段时间,对人对事的态度竟是明显转向消极。
如今在离开家几个月后回来,人物依旧,心境却是大不相同,面对着车水马龙和红男绿女,居然凭空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无病呻吟来,不知道真的是物随人化,还是少年老成,内心中非常渴望能够过上些平淡而有真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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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一个月,生活正如我的所愿,平淡无奇,期间除了跟几个狐朋狗友喝了几次酒,勉为其难被小胖拉着参加了一次无聊之极的同学会外,基本上就是在家里扮宅男玩儿,无数很少的几项固定节目就是隔三差五和陈黄燕打个电话,三天两头练练书法,打打棋谱,几乎是足不出户,平凡却又安逸,隐隐有了出尘的味道。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再回头对照一下前期刀头舔血的日子,仿佛生命中从未这样平静过。
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要么喧嚣着呼朋引类招一帮子人搁那儿打牌喝酒,要么就是不着家成天看不到我的影子,而这回我安安生生在屋子里面锤炼内功,连话都不多说,除了小胖之外也不和其它人来往,家里人都是非常不习惯。有一次我听见他们暗地里嘀咕,怀疑我是不是患了抑郁症……
看来习惯真的可以成为自然,哪怕这曾经的习惯并非是些好的习惯。
其实,我之所以不愿和外界过多交流,一方面的确是前段时间反躬自省,对不长的倒斗生涯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总结,发觉盗人遗物、变化钱财虽然过程刺激,回报丰厚,但总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侥幸只可存在一时,要是再不迷途知返,非常有可能一朝东窗事发,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虽然有小胖这圣童般的天爵挡着,但是王贵妃墓中的古人暗咒,刘备坟里的机关消息都让我有朝不保夕的感觉,似乎生命始终悬挂在一根游丝之上,脆弱的很,不知道哪天时运不济就会绷断,活在暗处的一生就此嘎然而止,哪怕是所亲所爱之人,也无法知道我尸埋何处,难道人生的归宿有比这更落寞寂寥的吗?
同时,一掉进这瓮中,进退行止皆由不得自己,命运就像预先设定的程序,而我只不过是糖浆中挣扎的蚂蚁,这样的生活和皮影戏又有什么分别?另外,从迷信角度来说,乱人冥寝的勾当确是阴德缺损地厉害,此生来世都会不得善终,于己倒还可以好汉做事好汉当,可是做人总会有些负担和牵挂,尤其是认识了陈黄燕之后,心中的牵绊更多,不免要为将来和家人多多着想,自己也再不愿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另一方面,就在我们逃出九荷村后的这段时间,我发现在我的身体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而且这变化不仅仅是我,连小胖也有。
最早发现这变化的,应该是在我们出了九荷村后的第三天了。
因为我们担心刘见喜这老头见我们一个个地消失后必定会产生怀疑,如果他再到九荷山这么一探寻,所有的事情便会真相大白。所以当时是兵败如山倒,四个人抬着我是脚跟踢到后脑勺,急急如漏网之鱼,灰灰似丧家之犬,拼着命地连夜赶路,竟是一鼓作气毫不停歇。据后来小胖说的,等走到离九荷村最近的那条土路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后来一路上牛车倒成拖拉机,拖拉机倒成中巴车,他们是见车就拦,见车就上,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前赶到了黄岭下面的一个镇子上。
本来,根据他们几个的意见,是想在第一时间把我送到卫生院的,毕竟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我腿上的伤口又相当严重,以小胖的“专业”眼光来看,如果不尽快好好控制的话,最后我的腿必定是保不住了,说不定运气背起来得个败血症什么的,把小命搭上了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其实小胖说的倒真不是危言耸听,当时我腿上的伤的确很严重,创面又大又深,被水一浸泡,周围白花花的,并且诡异地带有丝丝绿点,像极了刚出笼屉的花卷,暄腾腾湿漉漉说不出的满是不祥之兆,自己看着也是有点恶心。但是,这药品设备什么的早就在混乱中丢光了,因此一路上只能傻小子抬石狮--硬扛着,根本顾不上了。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上头了,据说他们四个到了镇头上,正满世界打听卫生院的地址,要张罗着把我送进去的时候,陈黄燕忧心忡忡地查看了一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嘴巴一样张开的创面竟然已经完全闭合!而且,那些原来已经开始发炎的坏肉也嫩红绽现,居然又回复生机了!
这样奇怪的现象用常理是根本无法解释的,当时大家看着还在昏睡中的我楞了半天,最后只能无奈地一致认为:吉人自有天相,好人终有善报……其实倒斗的,连“好人”这个概念的边角都八竿子打不着,又哪里来的善报?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使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找不到更为合理的理由,只能互相安慰:总算可以不去卫生院这种人流量大容易暴露目标的地方了,也不枉他们累死累活抬我一场。
过了不久,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我终于醒了过来,那时候伤势又好了很多,创面已经非常干燥,即使没有经过缝合,看上去却是相当平整。他们见我醒后,在陈黄燕的帮助和小胖的抱怨下,张虎城给我进行军事化、专业化的包扎,至此,被盐龙所造成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这件事情由于当时情况紧急,同时又是一件好事,所以大家,同样也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是没有进行过多的深究。
但是,世界上的事物却不会是这样简单而已。
第二十七章:平淡生活II
等我们一众五人分手,我和小胖上了火车的时候,我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行动上也毫无滞碍,能走能跳,除了略有些痒之外,自己几乎已经意识不到就在不久前曾经受到过非常严重的创伤了。
火车上开始遭遇道门老头,后来又跟关山月斗法,期间风起云涌诡异莫测,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容不得我细细品味,但是等到回到家里之后,许多身体上的变化终于在平静中浮现出来,仿佛是淡色背景中的浓墨重彩,清晰无比。
这种身体上的变化是深层次的,几乎无法用言语准确描绘,就像我们很难用语言去表现一首音乐那样,只有亲身体会了才能获得真实的感受。
如果一定要用最简单的词语来形容的话,我想最贴切的就是:脱胎换骨。
人的一生从二十五岁之后基本上已经到达生命的顶峰,此后的身体状态便是一个逐渐向下的过程。任是秦王汉武,强似王侯将相,美如貂蝉西施,只要是在人间打滚的,都无法逃脱年华老去体力下降的天道规律。灵丹妙药、人参仙草,或许可以稍稍缓解这个过程,水粉胭脂、丹蔻腮红,也许可以掩盖皱纹老态,但是,这仅仅只是粉饰太平,求个心理上的安慰罢了。否则强如吃蟹老头这样的半仙之体,也不会是我们所看到的这副尊容了。
但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变化,却恰恰似乎在违反着这个规律,这一点对于非常依赖逻辑思考的我来说,是最为令人惶恐的。
我清楚记得,就是回到家的第一天,等到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所有的外部干扰都减退到了最低的程度,这个时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有一种变化正在发生。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清楚的知道就在此刻,身体中有一股原本蛰伏着的力量开始萌芽,仿佛是春雨后的青竹,在天地时节的召唤下,在雨水空气的催促下,四处蔓延着生机,向着四周生长出根根竹鞭和笋尖……
夜深人静,最是大脑空明,神经敏锐的时刻,我仿佛可以看见,在我的全身上下,所有的经络血管、脏器骨骼,都有丝丝缕缕的不明物质在其中游离着,熨贴着我的身心。如同天来之水,神赐的甘露,一点一点洗刷着我被尘世污秽了的身心,每一个细胞都清新无比,似乎整个身体被格式化了,任何不与自然合拍的,都被摒弃了,全副身心有了一种想要呼喊的冲动:今后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今后的每一秒都是崭新的!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我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屏息静气体味骨骼生长、细胞分裂的少年时代,面对着具有深刻意义的变化,欣喜而又带有一些困惑,向往却又有点徘徊……
这种神奇的改变每天都在发生和延续着,但是必须集中思想才能够感受得到,所以在这段时间中我无瑕他顾,每天只是躲在屋子里面,时刻关注着这种变化究竟要带我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