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小黑屋子里,有一个人在挣扎,身上的衣服已经碎裂成烂布,只见被严严实实捆绑起来的那个人,正愤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挣脱不了,只能用眼神跟咆哮,将内心里积压的愤怒,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这个人,就是林翔,而站在他面前的,没错,就是李天翔了。
面对林翔此刻的癫狂状态,李天翔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想好要跟我合作了?”眼角轻轻扫过林翔,接着说:“如果没想好的话,我还可以再给你点时间。”
虽然李天翔没有显示出他异于常人的面貌,但林翔盯着眼前的男人,还是觉得他是个魔鬼,是比他显示出来的真身还要丑陋百倍的魔鬼。
朋友们在自己的眼前,一一被这家伙的党羽所害,林翔想到这里就咬牙切齿,恨不能扑过去将李天翔的肉咬下一块来。不过,所幸还有陆湘湘没有遇害,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样,还好不好。
另一边的陆湘湘,似乎是陷入了梦境里面。
此刻,她躺在自家温馨的小床上,一切显得很安详,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风轻轻地吹着,陆湘湘小声呢喃地说着梦话,翻了个身侧卧,又抬起手指,蹭了蹭鼻尖。
在这之前,陆湘湘是在一片蒲公英田的,但是,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面呢?原来,走出墓室,凤凰,就将陆湘湘送回早已是空城的风之城,但陆湘湘觉得太累了,于是,睡了过去,眼前朦胧中,只看到一片蒲公英田。
“说吧,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去哪里呢?”凤凰站在蒲公英田,不耐烦地看了陆湘湘一眼,大概是因为说了太多话,觉得有些疲倦。
“我想去找秦始皇。”陆湘湘握紧手中的玉佩,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当真?”凤凰笑得有丝狡黠,“这一趟,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你考虑好没有?”
“当真,如今,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风之城也被李天翔毁灭了,我能去哪里,你都说了,我是你的精血所在,那我也就不是人类喽,我最想的就是去一睹秦始皇的风采,看一看秦始皇。”陆湘湘说得很诚恳。
凤凰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显然是在笑。“好吧,那就如你所愿。”凤凰慢慢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五光十色的异彩,也慢慢褪去,陆湘湘只觉得倦意袭来,轻轻合上眼,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陆湘湘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蒲公英田。“真好看。”陆湘湘喃喃念着。蒲公英漫天飞舞,宛若精灵。
繁华落尽,如梦无痕,君无言,妾含笑,莫言那世道无情,终不过繁梦一场……
远处有女子弹唱的声音,软软的声线,带着些许凄凉,陆湘湘站起身,远远的树下,一个女子拨弄琴弦,唱得正欢。
陆湘湘慢慢朝着女子走去,走得近了才看仔细,女子一身素衣,靠着巨大的,叫不出名的树下,盘着流云发髻,发髻间插着一只蝴蝶形状的三步摇。
还有一个男子,也是一身素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这男子虽然只看得到半边侧脸,却也显出了俊朗的线条,听到声音,男子转过身,见到陆湘湘,似乎很是惊讶的样子,陆湘湘看着这个男子,虽然面目清秀,眉宇之间却透出一丝霸气,虽然年轻,却有些仙风道骨之貌。
但是,男子一开口,陆湘湘就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男子说:“七月,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才死了呢,有病啊你,哪有一见别人,就问别人怎么还没死的?”陆湘湘很激动,自己才经历过生死,见到第一个人,居然就问自己怎么还没死。
听到动静,女子别过头,俊俏的脸庞上有一对如水般温柔的眼眸,这一眼,就让陆湘湘羡慕得不得了,想想自己刚刚粗暴的样子,马上收回伸出去指着男子的手。
女子在陆湘湘的注视之下,缓缓起身走到男子身边,每一步都走得很精致,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柔媚尽显。见到陆湘湘,女子也顿时花容失色,“七月姐姐,你……”后面的话,女子吞了下去,显然是陆湘湘刚刚凶巴巴的样子被她尽收眼底,现在,她可不想被再骂一遍。“素年哥哥,这……”女子疑惑地看着身旁的男子。
男子轻笑,像是一切都明白了,他轻轻问陆湘湘:“我见你奇装异服,你,也是?”男子举起一只手,画了道弧线。陆湘湘不大明白,只好坦白说:“我是来找秦始皇的,你们知不知道怎么去秦国?”
听罢陆湘湘的话,男子哈哈大笑,声音浑厚,霸气尽显,“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秦始皇,你信不信?”
这话可叫陆湘湘有些气愤,这个人是在戏弄我吗?
只见男子叹了口气说:“这里,是暗夜王朝。”
等等,等等,陆湘湘有些混乱,等等,七月,暗夜王朝,素年哥哥,这都是什么,陆湘湘参不透。
陆湘湘掏出玉佩,死死地盯住它,心里一直在默念,我要去找秦始皇,我要去找秦始皇。眼前的一男一女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湘湘。
听到笑声,陆湘湘抬头看了看,还是那个男子,还是那个女子,咦,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我不是在发梦?
“寡人真的是秦始皇,你手中的这块玉佩,是寡人收到的进贡。”男子认真地说。
等等,如果说他真的是秦始皇,那么他不会不知道秦朝的事情,如果他不是秦始皇,肯定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暗夜王朝,跟秦始皇的年代,都不晓得隔了多少年,说不定,都不是一个时空的,要不,考考他?
“你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陆湘湘眼珠一转,主意就算是拿定了,她看着男子,谨慎地问道。
男子往旁边走了一步,看向远方,“寡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统一六国,自寡人称霸天下之后,求取不死药却成了寡人最大的心愿。只可惜被那徐福小儿所骗,若不是得你手中玉佩,寡人估计早就该进皇陵了。”
男子提起统一六国的时候,眼中依稀闪现出深深的渴望,提到不死药跟徐福的时候,光芒却黯淡了下去,莫非,他真的是秦始皇?
等等,他竟然自称自己是秦始皇,这些事情又是众所周知的,答得出来也正常,换个问题再试试好了。
问什么问题好呢,陆湘湘在心里否决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对了,徐福说过,从蓬莱岛回来之后,就将海岛图给了秦始皇,对外宣称那是《搜神录》,但是《搜神录》只有徐福跟秦始皇两个人见过,如果他答不出来,就肯定是在骗我玩儿的。
打定主意,陆湘湘清了清嗓子,“徐福带回的《搜神录》里记了什么?”
男子激动了,“我一代君王,《搜神录》记载,乃是隐秘,怎可告知你这等闲杂小人?”陆湘湘一听,怒不可遏,“我看你是答不出来了吧?就算你是秦始皇,这里,跟你的年代隔了十万八千里,是不是在同一个时空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秘密可谈?”
男子一听,觉得陆湘湘说的话也对,但陆湘湘的口气里带着讽刺,他有些生气,一甩衣袖,说:“《搜神录》乃是一份海岛分析图,另外,还记录了蓬莱仙岛的线路图。”
陆湘湘懵了,这当真是秦始皇,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秦始皇,你,真的是秦始皇,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湘湘茫然地问。
“寡人有一日小休,拿出玉佩玩赏,这曾经是小国的国宝,那小王对这玉佩看得比和氏璧还珍贵,可寡人怎么看,它都仅仅只是一块古玉,于是丢于枕边,寡人就休息了,但茫然睡梦之中,有人问寡人的愿望是什么,要寡人说来听听,寡人一统天下,想要的当然就是长生不死,当然也就那么回答了,听罢寡人的回答,那个声音又问寡人,想不想去到一个永生的国度,寡人愣了一下就回答了‘好’。谁知醒来,却成了龙城国师,寡人乃天下霸主,怎可屈居人下,凑巧又有了法术,于是寡人就开始精心布局,想要策反那狗皇帝,正当安排好一切的时候,却被个黑鬼拉到这个世界,这里人人法术高深,寡人如同稚嫩孩童,反正是会永生,于是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过了下去。”
“那你没想过要找到秦国吗?”陆湘湘听得痴了。
“当然有,顶名国师的时候就搜寻了,派出众多人马,却寻不到世间有秦国,年月也不是公元,到了暗夜王朝之后就更不用说了,跟龙城隔了五百年。”想了想,素衣男子,也就是我们伟大的秦始皇陛下接着说,“这个国度大多永生除非法术低下者,才会跟凡人一样生死,所以寡人在这里习仙术,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对了,你,是这么得到这玉佩,怎么来到此地的?”
“这……”陆湘湘支支吾吾了半晌不敢说话,她总不能对着秦始皇说,我是去探你的皇陵才得到的这块玉佩,后人挖了你祖坟之类的现实问题吧。
陆湘湘灵机一动,决定转换话题,“其实,徐福是真心为你求取不死药的。”
“何以见得?”秦始皇冷冷地问。
“我见过他了,活了两千几百年,就为了守护你的皇陵。”
经过一番交谈,陆湘湘将事情来龙去脉大概地讲了一番,提到秦始皇陵墓的时候,陆湘湘基本就是一带而过,听陆湘湘讲完之后,秦始皇龙颜大悦,“原来徐福小儿当真没有哄骗寡人。”得知陆湘湘的经历,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显然,对陆湘湘进过他的皇陵不是很在意,“愚钝无知,寡人的陵墓,后人谁能找得到呢,哈哈,你们盗了寡人的墓,妄想得到神物穿梭时空,却没想到,盗时空的事情,寡人比你们早了两千几百年。”
陆湘湘还真没想过这一茬,经历过那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见过那么多高科技,还真没想过,古人会比现代人还要先想着盗时空。
“对了。”陆湘湘想起来一件事情,似乎死了那么多人,发生那么多事情,都是因为第十卷轴,问问秦始皇第十卷轴的事情,这才是重点,“那,第十卷轴?你是怎么得来的?后人研究结果说你曾经遇到过外太空的人,是他们喊你修建的长城,目的是与金字塔的布局相互呼应,是不是真的?第十卷轴,是不是外星人给你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寡人听不懂,长城,只是为了抵御外敌罢了。但是说到长城布局,的确另有玄机。”
“玄机?是什么?”陆湘湘好奇地问。
秦始皇哈哈大笑,就是不肯说。陆湘湘只好绕回第十卷轴的问题。
听到第十卷轴,秦始皇笑得更厉害了,“第十卷轴,那是寡人命有方之士卜卦算出来的,寡人也不知准不准,那有方之士,时灵时不灵的,寡人也只是为皇陵做个预防而已。”
“第十卷轴上的预言已经开始实现了。”陆湘湘神情严肃地说,“现在,马上就要应验最后一个预言了,关于人类灭亡的预言。”
这一下,秦始皇愣住了,“你说什么?第十卷轴最后的预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陆湘湘很是不解,秦始皇明明就说了,这第十卷轴,是卜卦结果所得,谁都知道,古代人善于卜卦,卦象一向很准的,怎么这秦始皇却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呢?这,又是为什么?
秦始皇愣了愣,笑得不能自已,“第十卷轴的最后预言,是寡人杜撰的。”
陆湘湘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陆湘湘才发现自己躺在家中,陆湘湘几乎是在惊愕跟诧异中醒来,直到触摸到柔软的床单,还有自己酸涩的肩膀,才发现,原来,方才那些,只是一个梦,可是,又那么那么的真实,陆湘湘感觉掌心凉凉的,抬手一看,是那块形似凤凰的玉佩。
陆湘湘起身走到窗边,微风吹进来,陆湘湘扶着窗框,觉得有一丝不正常。“我怎么会在家里?”陆湘湘小声地问自己。显然,她给不了自己答案。
陆湘湘扶着头,按住太阳穴轻轻揉了揉。窗外,安静得太过祥和,陆湘湘这才想起来,风之城早已是座死城。
难怪自己觉得这里安静异常。
陆湘湘警惕地看了看窗外,李天翔的家离得不远,此时,淡淡的灯光在窗帘后透出,陆湘湘内心一惊,莫非,李天翔还没有死?!
陆湘湘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李天翔的家。月光淡淡地洒下来,没有路灯。四周死一般安静,不,是安静得像是城市被拖进了第三空间。
室内,房间里。
“林翔,三天了,我多给了你三天的时间思考,难道你还是没想好吗?不过,我可没打算让你考虑太多的时间。”李天翔上前一步,捏住林翔的下巴。“你知道的,我的时间很宝贵,只要你跟我定下契约,我们一起去找出陆湘湘,用她这把钥匙,打开第十卷轴的暗锁,这样,就会有一个全新的世界了,想必,你也不想看着世界灭亡的对不对?众所周知,第十卷轴的最后一个预言,是有关于世界的灭亡,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个预言,是可以破解的。你们人类总是仗着高科技,认为单凭你们愚蠢的智慧可以去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有些东西,其实是与科学社会相违背的。就像我们一族,在你们人类的脑海,是不可能存在的,甚至认定了是第十卷轴的预言所导致诞生的第三方生物,真是愚不可及,对自己的无知,居然可以找这样的借口。”李天翔放开捏住林翔的手,或者说,爪子。“当然了,你就不一样了,虽然你还处于人类的懵懂期,对人文社会理解得也不是太透彻,但是,你就是你,我寻找了多年,除了以前那个适合穿越的项少龙之外,只有你林翔,才适合与我盟誓。”
对于李天翔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林翔听得不是太懂,偷溜进来的陆湘湘,更是只听到了后半段,也不懂李天翔在说什么,她很想推开门,指着李天翔的鼻子,叫他把话给说明白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先躲在暗处,听听李天翔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我是适合与你盟约的?”林翔淡淡地问着,陆湘湘在门外止不住地点头,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因为,那是契约默定者,作为契约默定者的条件,就是灵魂,你的灵魂里,封存了另一个人,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另一个人?”林翔觉得简直就是在看修真玄幻小说,连灵魂封存都出来了,这么说,自己就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灵魂的容器,自己的出生,只是为了给另一个灵魂做个载体,或者说,可能只是个引子。
李天翔才懒得理会林翔的异样,自顾自走到一旁的酒架,取下一支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想听个故事吗?”李天翔轻呷一口,冷冷地看着林翔。
林翔没有回答,依然淡淡地看着李天翔,他知道,即使自己不问,李天翔也会忍不住给讲出来。
果然,李天翔并没有等林翔回答,就已经自顾自开始讲了起来。
“我跟我父亲,感兴趣的,不仅仅是穿梭印盘,还有第十卷轴。相传秦始皇当年接见过几个外族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外星人,并从他们那里得到了长生不死之术,还按照他们的意思,建造了长城。”李天翔疑惑着开了口,显然是因为有些事情他也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传闻,各界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家父对此传闻更是深信不疑。要知道,我族人虽然可以存活比较久,但还是免不了一死,所以家父对长生不死也是寄予厚望的,对秦始皇之事,更是历尽毕生心血……”
林翔对李天翔的家世没太大兴趣,对李天翔父亲的兴趣爱好更是不想听,但又不能不听,他害怕放过一丁点的细枝末节。
李天翔没有注意林翔的表情变化,他只是一味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之中。“……直到有一天,家父寻得了一本野史,上面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男子被带入另一个时空。恰巧,在同一时间,家父得知,秦始皇皇陵出土一个石盘,家父去看过之后,认定是穿梭印盘,然后给带了回来。”
“你们为什么确定那一定就是穿梭印盘?”林翔还是忍不住打岔了。李天翔没有理他,倒是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摸出一本旧书,“你先听我给你念完这个故事。”李天翔带着不可反抗的口吻,林翔也只好暂且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那一日阴雨连绵,水滴顺屋檐滑落,甚是规律,像一袭帘子隔开朦胧,又似在诉说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李天翔端起旧书,有板有眼地念起来,认真的表情,倒是像个小学生。
“撩开掩住眼睛的长发,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李天翔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思索书里的用词。
“廊下男子着一袭华丽长袍,银色为底,上面开满大朵大朵诡异花朵。他把玩着自己的发丝,眼角银光闪烁。”林翔听着李天翔空洞没有感情的声音,暗自在想,这些华丽的用词,被这样的口吻念出来,真是叫人乏味,但很快,林翔还是陷入了故事之中。李天翔一边念,一边感觉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世界。这种突然真实起来的感觉,连在门外的陆湘湘,也被感染到,她觉得眼前出现了绵绵细雨,不远处的长廊下,有一个男子在饮茶,一道黑影闪过,故事也就此开始。
“既然到访,又何须藏于人后,不如共饮一杯清茶。”指尖划过唇角,那一抹笑意晕开得更深。
顷刻间,有人闪至桌边坐下,毫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他顿时失了优雅,尖叫失声,绝望地抱住脑袋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粗鲁!野蛮人!哪有人像你这般喝茶!你这是糟蹋!糟蹋!”
“喂。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吵死了。”
“哎!你还真是没礼貌啊!什么叫吵死了!礼貌!你懂不懂啊!”
他气得不再顾及优雅的形态,来人却是不紧不慢地掩住了耳朵,一副满不在乎,忽视他的样子。
他看着来人悠闲的神态,内心隐起一丝寒意,此人此番潜入,必定不是一般狂妄之徒,甚至对他,亦是毫无惧意。
从未被冷落过的他,顿时觉得好生掉面子,好意请他饮茶,他却是那般粗鲁,他欧阳倾城的眼里,可容不下任何不雅之象。
“喂。还有没有?口干,不够喝。”来人打断他的抓狂。
回了神看向那桌面,那一壶上好的清茶已被喝干,完全不知道茶是要用品的。
他只觉得眼前无数星星闪耀,委屈溢满心头,这人是谁,待查清底细,他欧阳倾城定不要他好过!
“娘娘腔,金丝雀你买不买?”
来者问得莽撞,他觉得胸口有点堵,一团无名之火在蓄积着能量。
娘娘腔?眼前这个可恶的人是在叫自己吗?!他的眼里都能冒火了,想他堂堂国师,何曾受过此等侮辱!
黑衣男人在心中暗笑。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得不用绝色来形容的男人,仅仅只是看他抓狂的样子,就连他这种从来都不苟言笑的人,也实在是想多逗他一下,于是索性双臂环于胸前,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看他。
“对,就是你,娘娘腔,金丝雀你买不买?”看倾城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黑衣男子故意戏弄他道。
“黑鬼,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倾城也懒得跟他扯那么多废话了,看那黑鬼懒懒散散地坐进他最心爱的紫木藤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更何况他还叫自己娘娘腔,普天之下,有谁敢对他国师不敬!
说话间他提壶煮茶。是他所喜欢的西湖龙井,那叶片采茶叶之嫩芽,不经发酵,晾青后直接在热锅中炒制,以保茶味之鲜,茶水色之绿,不解茶之人会觉得看似生涩,其实饮之,清香萦绕口舌,甚是鲜爽。
稳坐紫木藤椅的男子在对面凝神看他。看他轻拈茶叶于壶中,那茶壶与见过的都不同,是能看到里面的,像法师的水晶球般通透。他甚至能看清茶叶与沸水结合瞬间,那叶片竞相舒展。
漫过雨水的潮意,顷刻间只觉得清香肆意蔓延。
那黑衣男子看他注视茶水时那含笑的、妩媚的眼,与刚才的冷峻不同,此刻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倾城专注的样子,即使同是男人的他也会被迷惑。
“不过是皇宫而已,那又如何?”来人反问他,言辞之中溢满不屑。
倾城抬眼看向声源处,不由得打量起眼前之人,何等狂徒竟敢口出狂言!
但细想来,能闯进他御寒宫的人,实在是奇人。
暂且不说瞒过宫内守卫,单是他设下的结界,就能使闯入者在这院内丧失所有功力。眼前这人却丝毫未损,势必不是善类。
“那你知我是谁吗?”他柔柔浅笑,甚是妖娆。
“不知道你是谁也就不来了,喂,你到底要不要金丝雀啊?”
“何为金丝雀?想必不是普通鸟类。”为茶壶盖上盖子,他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男子沉进椅中不言不语,似笑非笑地看他。他轻抬眼角看那男子,眼中有寒光轻闪。
“若是要会如何?不要,又会如何?”他接着问。举起一杯茶送至唇边,心里泛起诸多涟漪。
“你若是要,我便为你送至此地,若是不要,那也无妨。不要的话,我便走了。”黑衣男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波动,甚至是没有温度,似刻板必说的台词。
“无妨?你擅自闯进我行宫,岂是你一句无妨便可带过的吗?”他眼中的寒光自睫毛的根部蹿到尖端,愈发明亮。
丝毫不理会他变得冰冷的声音,男子轻笑。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茶水还真是极品。”男子放下茶杯,这才抬眼正视着他。
只听抓狂的尖叫声萦绕耳际,他掩住耳朵,无奈地摇摇头,眼前这男子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人,只是这样的小事就会叫他失态,实在是有趣。
他的茶!天呐!居然叫这无耻狂徒给偷偷喝光了。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实在是过分呐!
“什么破金丝雀啊,不要不要。”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摆明了一副你给我离开的架势。
“无妨,无妨。”男子一阵狂笑,冲他耸耸肩便消失了踪影。
可恶!他随即闭眼,想以法力追踪,但并没有丝毫蛛丝马迹。惊讶叫他睁开了好看的妩媚的眼,那丝寒光也在他张开眼睛的瞬间滑进眼角。
等等,这样怪异的感觉!他轻轻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狐媚的眼角有丝寒光闪耀。结界根本就没感觉到曾有人进出过。他诧异地瞪大眼睛,那抹寒光顺着睫毛的尖端滑进眼里。
除了他,世间无人能破解、修改这结界,更不用说外人出入能不被结界拦截。
但现在又是为何?为何这野蛮人能视结界于无形,来去自由且结界对他亦是毫无察觉。
那黑衣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嗯,等等,野蛮人啊!那可恶的野蛮人!粗鲁!没礼貌!他欧阳倾城要在心中狠狠咒上那野蛮人上万次,他凭什么呀!
再看向桌面,那一壶上好的清茶早已被那野蛮人喝干,那可是他仅剩的一点儿茶叶了啊!本打算细细品尝的,好心请他饮茶,不想这野蛮人……
他顿时感到痛心疾首,眼神哀怨,就连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一起去了,说来也奇了,那雨下得极其温柔,似乎也在替这男子惋惜。
转至桌边坐下,咦,那是什么?那野蛮人坐过的凳子上有个小包裹,包装居然也是黑色的,哼!就跟那个黑鬼一样,黑乎乎的。
拆开来竟是一包茶叶,是他叫不出来名字的茶叶,有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没想到这黑鬼人品倒是还不错嘛,虽然人是可恶了点。
他欢欢喜喜地泡了茶,那股香气愈发浓烈。真是上好的茶品。那味道勾得他心里痒痒的,他对诱人的好茶总是没有自控能力。
举着茶杯看向雨帘,懒懒地靠上桌沿,沉醉的神情显出一丝媚态,像醉酒的人沉醉酒精的甜美。
对于茶水他有依赖,一沉溺便沉入深深的睡眠。
有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
嗯?这是什么地方?
耳边有人轻唱: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
浓烈的压抑席卷而来,周身不得动弹。他不由得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张开眼,竟看到一素衣女子坐在湖边弹着琵琶,一个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
戏子?他的眼角不觉湿润了。
“戏子如棋,我们不是戏子,是棋子……”女子唱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努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躺在大片蒲公英田里。有风在吹,那洁白、柔软的花朵随风飘扬,洋洋洒洒地落了他一身。
听那女子声音叫他心里溢满悲伤,这是为何?为何突然有种怜惜她的感觉?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不是只能看到女子的背影吗。
“嘿嘿,娘娘腔,金丝雀,你要吗?”耳畔又是那可恶男子的声音。
一转身,竟看到他就蹲在自己身边。
“你究竟是谁?”他问那男子。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折了支蒲公英拿在手中把玩。
是看错了吗?那男子眼神中显出一丝幽怨。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不是说,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问你要不要金丝雀,你就会记得我是谁,都会记得我吗?”
黑衣男子哀怨地说着,尔后侧身看他。
他唤他素年。
“素年,你真的,不记得金丝雀为何物吗?”他抓住他的双肩,开始剧烈地摇他。
“痛,痛,你这野蛮人,你就不会轻点啊?你没看到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吗?你这家伙……”
他顿时傻了眼。他不是堂堂国师欧阳倾城吗,怎么会成了他口中的素年?
“素年,你不记得金丝雀,也该记得锦时吧?”
什么?什么?他更加迷茫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黑鬼,你是不是弄错了啊?我是欧阳倾城!我是堂堂国师欧阳倾城!”他都几乎是用吼的了。
那男子放开他,一下子瘫坐地上。
看到那黑衣男子跌坐在地,想必是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他那口口声声说的素年了吧!他可是这龙城的国师,欧阳倾城。
“素年,没有金丝雀,你又怎能开启时光锁,又怎么回暗夜王朝呢!”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似梦呓。
男子似乎并未听进去他的话,转脸来看他。
“还是说我错了,你只不过是长了张跟素年一模一样的脸呢。”
他不是一般的无言。他不是他口中的素年,不是,不是,他不是,眼前这男子怕是疯了吧!
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女子的声音飘忽着,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蒲公英飞舞得漫天都是,那明亮的白晃了他的眼,眼泪弥漫双眼。
啊!他呻吟着,动了动胳膊,睁开眼,连自己都感觉到自己湿润的睫毛,伸手摸了一把,触了满手惆怅的液体。
竟是做了场梦,那感觉却比现实还要逼真。
那男子究竟是谁,那个梦又是怎么一回事!
“来人!”
“在!国师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画师招来吧。”
“领命!”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有那么点无力。
哼!他发出极其不屑的声音,将头往右一偏,窝进他心爱的宽大紫木藤椅里。
虽然那个梦让他觉得疲惫。
“国师大人,有何吩咐?”来人单膝跪地。
画师妙笔丹青,随他叙述将黑夜男子容颜示于纸上。
他在一旁看着男子的轮廓逐渐清晰,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那男子蹲于他身边时的哀伤表情。
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他似又听到女子轻唱,不由得把手按上胸口。为什么会觉得这般心碎。
“你听到弹唱声没有?”他转过脸问画师。
“没有。不知国师所言是何种声音?”在一旁执笔的男子应声停下画笔,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挥手示意他接着画。
“没有金丝雀,你又怎能开启时光锁,又怎么回暗夜王朝呢!”
他想起在梦中那男子的话,那么忧伤的口气。
暗夜王朝,很是熟悉的名称,会是什么地方呢。
“国师,画已按您吩咐画好,请过目。”画师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思绪。
“好的,就放在那儿吧。”
他实在是不喜欢思绪被打扰的感觉,皱了皱眉,拿起桌面上的画像。
“来人,给我以最快速度搜寻此人的所有资料。”
该死的家伙,野蛮人,居然扰乱了平静的心。
时光锁?这倒是个新名词。这天下间居然也有他没听过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呢?他顿时来了兴致。虽然被疑问占据内心并不是他所喜爱的感觉。
他时常梦见自己小的时候。这梦境不断重复,将那种绝望后的平静一点一点地注入他的内心深处。
欧阳倾城的法力是天生的。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对于一个没有法师的朝代而言,他是异类,是怪物。
他只有自己为自己做伴。更多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同龄的孩童玩耍,倘若他们发现他,也都会一哄而散,远远地避开。
母亲是软弱的女子,而父亲更是不会多看他一眼。
那个时候欧阳倾城常常做梦,他的梦没有别的内容,只有一个女子,袭一身素衣,背对着他坐在树下。
那是他童年唯一信赖跟喜爱的人。
他对她述说他的心情、感受,哪怕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琐事。
她只是安静地听,偶尔能看到她一小半的侧脸,透着忧伤的神情看远方。
她从未开口对他说点什么,只是安静地听他讲。跟她在一起,那是种非常心安的感觉。没有委屈,没有忧伤,没有寂寞,没有压抑,没有嘲讽。
他带着撒娇的口吻告诉她,今天受了什么委屈,做了什么。
她会一味包容他所有的情绪。
从未看过她的容颜,也未曾想过去看她的相貌。她亦从未流露出要回头看他的意思。
她只是坐在树下,轻轻依偎着树干,那是棵年老的巨大树木,叫不出名字。
然而有一天,他试图去看她的脸。双方执拗,气氛僵持着。
他停止哭闹,奔向她。可怎么往前跑,场景都会停留在她的背影。纠结得多了,她随那老树一起消失。从此也没再在他梦中出现过。
那个时候他时常一个人躲起来哭,直到某天,他突然明白,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索性正视自己天生的法力,终究是成了让自己骄傲的男子。
可现在,他又有了当年那种委屈的感觉。凭什么呀!那黑衣男子凭什么能肆意穿越他的结界,那个粗鲁的野蛮人,这让他有点挫败感,更可气的是他根本就是糟蹋茶嘛,喝干了他心爱的茶,虽然他有留茶叶给他。
这样细想来,貌似,那野蛮人也不算很坏嘛。
想到那黑衣男子留下的茶叶,他又高兴起来,去寻来茶叶泡起茶来。
顷刻间清香四溢。
这究竟是什么茶呢,他决定研究清楚,不然等这点茶叶喝完了,他又该去哪里寻这茶呢。
闭眼闻那香味,有股淡淡的幽香。脑海中浮现梦境中那大片的蒲公英田,突然就开始想念洁白种子飞舞空中的感觉。
对了,这股细微的幽香就是蒲公英的味道。
他惊讶地张开眼。
茶已经泡好,叶片在壶中沉浮、翻滚。他端起茶壶端详起来,在壶中却没能看到蒲公英的痕迹。
是感觉错了吧,难道他在想念那个地方?
撩了撩额前的发丝,然后为自己倒了杯茶。
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后透了出来。
哼!怎么能叫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毁了自己的好兴致呢!没有必要嘛!
想到这里他又回到那个妖妖娆娆的男子。
要不去买茶叶吧,府上已没有茶了。虽然之前喝的都是周边小国送来的贡品,可现在没有了,总不能跑去问皇上要茶吧,那算什么呀!
或许民间也能碰到好茶也说不定吧。
就当替皇上微服私访好了。
嗯,嗯,就是这样。
为自己想好出宫的借口他便动身了。
民间总归是要比那冷冷清清的皇宫热闹上千倍。
有叫卖的摊贩,为几文钱讨价还价的大妈,吵闹着要买糖葫芦吃的幼童,到处洋溢的是一片太平祥和之态。
也不是说他自大,但有他在,天下间哪路毛贼、大盗听了他的名不闻风丧胆的!不太平那才是稀奇事。
咦,前面有间茶铺,古色古香的房子也算得上精致,一般店铺来不得如此气派,窗帷上的镂空雕花是燕子的图文,似乎是有上颜色的,幽暗的深红透出一丝神秘。
耶,怎么那燕子看起来有那么点哀怨?
细看来才发现那门前、窗帷上、墙壁上的雕花竟能组出幅图来。
是个女子的背影,那燕子衔了个神秘东西朝那女子的方向飞去。
心里抽疼一下,不经意地想起梦中唱戏的女子,还有那咿咿呀呀哀伤的曲子。
冤家路窄啊!要是倒退那么片刻,他断定他绝对不会进这家店铺!
才进门就看到那黑鬼窝在宽大的摇椅里,还是用那么不中看的样子在喝茶。
真是糟蹋!这是赤裸裸的浪费啊!
“娘娘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哎呀呀,若是有条地缝他钻进去那该多好,此刻,店内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那黑鬼跟他梦中简直是两个人嘛!那个野蛮人怎会是那样忧伤的男子呢!
他决意不理会那个粗鲁的野蛮人,他的形象啊!!!
“哎,你怎么不理我呢?这可不是礼貌啊国师大人!”
黑衣男子大声嚷嚷起来,不顾他闪躲的容颜。
“国师大人!”
这个该死的家伙!人家身份岂容你大肆宣传的,这下可好,满屋子的人全作揖着跪下参见了,这,这,哪儿叫帮皇上微服私访啊!行踪都暴露了!
“黑鬼,你给我闭嘴!”他不满地朝那黑衣男子嚷嚷,又发现这实在是太破坏他形象了,于是还是决定拿这野蛮人当成透明的好了!
流年不利啊!那黑鬼似是缠定了他的样子,他竟然跑过来跟他瞎咧咧。
“娘娘腔,你到这儿是来买茶叶的吗?我给你介绍好茶。”
咦,你算得个什么东西啊,还要你帮我介绍,丢了个白眼给那家伙之后他回头看向店内伙计,柔柔地向他笑后问道:“伙计,你们店内掌柜是哪位?”
顺着伙计指的方向回头看,他自认为亲和地笑着,却对上一个坏笑的脸,这简直就是浪费表情,回头对上的居然是那个没品味的黑鬼!
掌柜是他?他的下巴都要脱臼了,不可置信地反复问这伙计,那人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肯定着。
“娘娘腔,你是想要怎样的茶啊?”
呸、呸、呸,他要疯了,这家伙,难不成是他克星啊!这掌柜竟就是他不想看见之人。也并非是怕,可就这家伙,就他喝茶的那个样子,他懂茶吗他!
转身准备离开,哪想那家伙竟在身后追问道:“留给你的茶还不错吧?”
为这句话他又不得不停下脚步,“那茶,是什么名字?”
可跟他对视的却是含笑的眼,他有点恼火,可那人就是笑而不答,于是转身朝店外走,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听见男子说了三个字,金丝雀。
那夜,他又做了个梦。
还是那片蒲公英田,一个女人在打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应该是那孩子的母亲。
“叫你不回家,在外面疯,有什么好玩的啊?先生布置的课,你温习了吗?人家都说温故而知新,跟你父亲一样,不争气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想学你父亲离开我?你是不是也想离开这个家?”
女人骂骂咧咧,拿竹枝狠狠地抽打那孩童,那孩子倒是倔强,不哭也不喊叫,只是跪在那里任女人肆意折腾。
他想喊,可叫不出声音。想过去阻拦那女子,却动弹不得。又是那种感觉,只是那竹条似乎是抽打在他的身上,细密的疼痛,如火烧一般。
傍晚的蒲公英田多了夕阳火红而金黄的光泽,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咒骂着,他就那样看着她一脚将那孩子踢倒。终于,她指着他吼道,你给我滚!
他的心在抽痛。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那孩子站起身,他看到那孩子平淡没有波澜的眼神,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眼神为何那般熟悉,那孩子已经掉头朝远方跑去,只留下立在原地的女子突然濒临绝望的哭泣。
画面一转,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一个柔软稚嫩的女孩拉了拉那孩子的衣袖,他柔顺地跟在她身后,她为他的伤口上药,眼里噙满泪水,喉咙里发出伤心的哽咽声。
任谁都看得出她在努力忍着泪水。
“锦时乖,我没有事。”男孩怜爱地抚摸女孩的头,轻轻地柔了柔女孩柔软的长发。
那稚嫩的女童再也忍不住泪水,丢了药瓶子一把抱住男孩就哭了出来,“我不要蜻蜓了,哥哥我不要蜻蜓了,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关锦时的事,锦时乖,那个女人是个疯子。”
“哥哥我不要蜻蜓了,不要了,不要了,锦时不要了,呜呜……”
“锦时乖,我没事。真的。你看,这是什么。”男孩拿出一个小布袋,那小女童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看他,他佯装神秘地打开布袋,自己偷偷朝里看了一眼。
“哥哥,我也要看,我也要,我也要。”
那小男童故意不给,只见她重又瘪起小嘴,又有了哭的趋势。
“喏,给你。锦时不哭啊!”怕她又挂满银豆豆,便不再逗她,把小布袋塞在小女童手里。
虽然身上很疼,可只要能看到她的笑脸,那就足够了。
“啊!蜻蜓,哥哥,是蜻蜓。”像是见了稀罕物,她兴奋地尖叫,脸上洋溢着欢喜。
他柔柔浅笑地看着她,柔媚的眼角上扬着,他突然发现,那孩子浅笑的眉眼,竟是像极了他。
他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自己。
那孩子像他。这个发现真是叫他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从那念头回过神,就听见那女童唤那小男孩,“素年哥哥,这蜻蜓好漂亮啊!”
素年。那不是梦中那黑衣男子唤他的名字吗。
如此说来,那黑衣男子该是唤的成年后的这小男孩吧。
那孩子眉眼像极了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头痛。身上也酸痛着。就仿佛真的曾被竹条抽过一般。
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有几条鲜明的红痕,是竹条抽打过的痕迹。
只是在梦中有过疼痛的感觉,这印记竟真的留在身上。
梦中的场景竟成了现实!什么情况啊!他顿时觉得脑子都蒙了,这究竟会有什么预示!是好还是坏呢!
哎呀!全身酸痛啊!什么呀!这都是那个梦之后,痛的第三天了。
哼!什么嘛!这算个什么情况啊!
虽然伤口有擦皇上曾经御赐的金创药,是集各种名贵药材而制的。上药当天,伤口就已成愈合状态,第二天时,那印记就已经淡了许多。
可全身的那种酸痛感却没有随印记消失,一点都没减弱的趋势。
自那黑衣男子出现,他便常常陷入梦境,在梦中看那孩子的成长。那孩子的喜怒哀乐,同时也牵引着他的喜怒哀乐。
每次从梦中醒来,那孩子若是有受伤,醒来,他的身上必定会有与那孩子一样的伤。那种酸痛感也都会浓烈地席卷而来,让他有片刻动弹不得。
终于,他不想再让自己迷茫了,他要去找那男子问清楚,这孩子跟他到底有什么联系。最主要的是,那好喝的茶叶已经没了,他要去买来。是叫金丝雀吗,上次从那家店出来时,那男子是说了这个名儿吧。
古色古香的房子依旧静默地立在一边,还有那镂空的图腾,在阳光下闪耀着奇异的光泽。一进门,就四处看了下,类似偷瞧的那种。
耶,真是神奇哎,居然没有发现那野蛮人的身影,那个粗鲁的家伙,又跑到哪里游荡去了。不在就好,嘿嘿,买了茶便走吧。
“客官可是来买金丝雀的?”店内伙计凑上来,打断他的暗喜。
“咦,你怎么知道,是这茶在这店内卖得好吗?”
“不是,是掌柜的吩咐过的。若是国师大人来的话,让国师去城郊武泰亭寻他拿。”
“为何要去郊外?”他疑惑着。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知了,掌柜的就那么吩咐的。”伙计说的是实话,他亦不过是个伙计,老板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哪管得到老板头上去,又怎么好问原因。
只知武泰亭在城郊,却没去过,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店内伙计告诉他要出城西的城门,从城门出去下坡,便能看到一座桥,过了桥往南走,待过一片花海便能看到武泰亭了。
哎,这伙计对城郊还真是熟悉,果然如他说的一样,那城郊景色怡人,让人不由得觉得放松,身上的酸楚感也顿时消退了许多。
依他说的,过了桥往南才行数十米,一片如梦境中相同的蒲公英田映入眼帘。
这就是那伙计讲的花海吗?
他愣在那儿,就在那直直地看着蒲公英田,突然地就开始想念梦中那倔强的小男孩,还有那个稚嫩的女孩。
纷飞的蒲公英绕着他打转,肆意地漫天飞舞着,他妩媚的眼闪着泪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竟被泪水盈满了眼眶。
哼!什么嘛!错觉!这绝对是个错觉!他怎么会流泪呢!
发觉了自己的异样,他擦干湿润的眼。
正准备转身继续南行,目光却被锁定在花海深处。
是那黑衣男子。耶,不是说他在武泰亭等自己吗。
他如初次在他梦境中出现的神情一样,是无端落寞的。他寂寥地看向远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看他的身影隐在那一片花海中,蒲公英围着他寂寞地飞,突然地就有那么一种错觉,觉得那男子会融入那蒲公英,消失在他眼前。
就那么心疼了,狠狠的。
为什么呢?擦干的眼重又湿润,他怎么就突然心疼这野蛮人呢。
细想起来,他闯入他行宫之罪还未罚他呢!
对了,那群办事不力的家伙,那个时候叫画师画了这男子相貌,交予他们去查这男子底细,结果到现在,也没见他们回来复命。
最最可恶的是这家伙居然能自由出入他布下的结界,他甚至都察觉不到他的闯入跟离开。
还有就是那奇怪的梦境,他到底跟那个叫素年的人有什么瓜葛。
哼!他要找那男子问个明白,他可不想再被莫名的心疼纠结了。
“野蛮人,你不是在武泰亭等我吗?怎么在这里一个人赏风景?”他戳了戳男子的肩膀,男子看了他一眼并没回话。
“还有,素年到底跟我有联系吗?为什么我会在梦里看到他的生活?”他盯住男子的眼,一本正经地问道。
“素年,你真的不记得吗?你看到的,不是梦境,是你的潜意识,你其实还记得那些,只是你并不自知。”
男子看他绝色的容颜,此刻疑云密布,看他狐疑地看着自己,那男子忍不住开口道:“所谓的潜意识,也就是你所拥有的记忆,你有那份记忆,只是被隐藏起来了。素年,跟我回去吧!”
“回去?去哪儿?”他更不懂了,他是要带他回茶铺,拿金丝雀吗?
嘿嘿,想不到那男子还不错嘛,惦记着给他拿茶叶,他笑着看那男子,“那就走吧,正好你上次留给我的茶已经喝完了,我今日来,就是问你买那茶叶的。”
耶,怎么感觉好像是他领错情的样子,那男子并没有带他往回走的意思,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整片的蒲公英全都离开花枝尖端,浮在半空中,突然,他发现被蒲公英包围了,它们绕着他们打转,并逐渐加快旋转速度。
怎么感觉行走在光年里。周围有着银色闪亮的光圈,那男子的脸,那孩子的脸,还有那稚嫩女童的脸不断交错出现在他眼前。
那光圈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等再看清东西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场景换了,虽然还是在一片蒲公英田里,却是他梦里出现的那个。
“这里不是龙城城西,这是什么地方?”他环视四周,失了淡定。
“这里当然不是,素年,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男子看着他,有着明媚的笑意,“素年,这里是暗夜王朝。”
暗夜王朝?那是什么地方!虽然在梦里听他提过这地方,可这难道他把他带到别的国度了!
“什么暗夜王朝啊!你这黑鬼,快送我回宫!”想了想,他又补了句话,“你就是不送我回也可以,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回。”
“素年,我好不容易穿越时光带你回来,又怎会送你回500年后的龙城呢!”男子把玩着蒲公英,调侃地看他。
500年后?龙城跟暗夜王朝相隔500年?开什么玩笑啊!这男子是疯子吗?尽说些疯言疯语!
“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了,什么500年后,你不过是把我带到了别的国度而已,皇上若是知道,定会判你奸细之罪,光这一条便足以诛你九族!更何况你绑架了我这堂堂国师!”他觉得十分气愤。这家伙居然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
“那么国师大人,我想请问,你的法力是天生的吧?你的法源在眼睛里,是吧?”
他并不惧他,对上他愤怒的眼神,他竟然还能从容地调侃他!
“不过,素年,你还是没变,你即使是生气还是这般美艳,虽然这个词用得不妥,但用来形容你,倒也不算过分。”
啊!这,这,这什么情况啊!他居然还窥视他的容貌,莫不是眼前这男子还有断袖之癖?
早知如此就该离他远点,他对这粗鲁的野蛮人可没有丝毫兴趣!
等等,他刚说什么来着,他为何知道自己法源的事情,这件事他可从未对人提起,他怎会知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对我的事情为何知道得那么多?”他声色俱厉,冷冷地看着眼前男子,亮光已经从眼里蹿上睫毛尖端,身体周遭也有了结界护体。
只见黑衣男子就轻轻弯曲了下左手食指,他身边的结界已被化解,他瞪大眼睛,这男子也是会法术之人。
“素年,你的结界法术都是我教的,那些在我面前,都只是小伎俩。”男子哈哈大笑。
他愤愤地看着对方,决意攻击,而不再是防御。
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女子哀伤的声音再度充斥耳边。
听了这声音,那亮光滑回眼中,他回头寻那声音,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坐了一位素衣女子,只看得到背影。
是她,那个他童年唯一信任且依赖的女子。
他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时间仿佛是退回到那一年的梦境里了。
丢下男子在蒲公英田,他跌跌撞撞地朝那女子走,那野蛮人居然没有拦他。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不再出现,他委屈得想哭。那女子端坐树下,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立在女子身后,好看的眼里透露出怜爱。他看了那女子许久,听她咿咿呀呀地唱着。
戏子如棋,我们不是戏子,是棋子……她并不知身后有人,独自抚琴吟唱。
“人生如戏,不是棋子是戏子。”他喃喃念了句。
接着听到的是琴弦断裂的空洞声音,良久,女子才慢慢转过身来。
“素年哥哥,是你吗?”她看着那熟悉的容颜,那眉眼,那神情,哪一点又不像她的素年哥哥呢!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欧阳倾城,是龙城国师。”他跟她介绍自己,从她叫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狂汗了,他知道,又是一个认错人的。他才不是什么素年呢。
“素年哥哥,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仁浩哥哥没告诉你吗?龙城,是500年后的国度,而这里,是暗夜王朝啊!素年哥哥,我是锦时啊!”女子噙满泪水,单薄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似的晃了下。
他的心又疼了起来。眼前这女子有着完美的容颜,他甚至觉得她才该叫倾城!
锦时,不是梦中那稚嫩女童的名字吗。细细分辨,那眉眼竟也能对上号,那女童生得可爱,没想到却是如此佳人。
此刻,这佳人羸弱的样子让他有了一丝负罪感,可要他接受自己在500年前,这更叫他难以接受。
若是说这里的人都是会法术的,相比没有法师的龙城而言,他的结界能被破解倒也不稀奇,只是,他瞬间就变成弱者了吗?!
这也太离谱了点吧!根本就说不通嘛!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仁浩哥哥,你没告诉他吗?”女子的泪珠在眼眶中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她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黑衣男子,委屈了。
“这,好不容易赶上时光锁是开着的时候,我不想再等他的记忆完全恢复了,于是将他带了回来。”
男子的声音还是那么淡淡的,没有温度的感觉,但在这女子面前,却也算是柔和了许多。不像在他面前,即使他是忧伤的,或是在笑,或是调侃他时,再或是平淡言语之时,他都是显出一副冷冷的样子。
他往旁边跳了一步,还是离这断袖之癖的男子远些好。
“走吧。”男子回头对他丢了这简洁字句,尔后独自在前方带路,自顾自地走着。
什么啊!野蛮人!哼!都没问他愿不愿意,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啊!他又不是他的谁,干嘛他说走就走啊,可是这陌生地带,暂且又回不了龙城,也只能硬着头皮尾随其后。
堂堂国师混到这份上,他又有了挫败感。
女子抱着琴行于他右侧,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认真看,倒也不难发现,她其实是在努力忍着泪水。
在穿过一条大街,八条巷子之后,那被锦时唤做仁浩的男子,终于是停下了脚步。立于一扇有着奇怪图腾的门前,敲响了厚重的木门。
耶,回自己家还要敲门的?
可看他神情却又显得很尊敬的样子,处处显露出谨慎的样子。虽然他不懂这里的风俗,倒也能看出他的一系列动作里,有着一些礼节。
有门童出来应声开了门,那孩童侧身让他们进,说是叔公已等候多时。
男子向孩童道谢,引他们入内。
正对大门有一个大堂,他们才进去,仁浩就单膝跪地,叩拜了坐在主位的老者。
“承蒙叔公赐教,仁浩已将素年带回,或许是一时冲动所为,但见那时光锁开启,我实在不想再拖延时间,于是擅自提前将素年带回。他记不得那许多事,叔公,您看如何是好?”
唤做仁浩的男子眉头紧锁,看向他的眼神毅然似在表明,他,欧阳倾城,也就是他口中的素年,是失忆人士。
他心里暗暗不爽,就算是有你所谓的记忆,也是你这野蛮人强行给予的!我又没说我是素年,是你一厢情愿的。
想到这里,他鄙夷地看了男子一眼。
老者捋了捋胡子,他长得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他还蛮喜欢这老者,于是索性盯着他,悄悄研究起来。
女子一直抱琴沉默不语。老者看了看她,“锦时你先坐下罢。”
“是。”锦时小声应着,尔后行至一旁的凳子坐下了。
“仁浩你也起来坐下罢。”
“是。”那黑衣男子也起身退至桌边坐下。
“你是叫欧阳倾城吧?”老者问道。
耶,终于不是唤他素年了。他对这老者的好感顿时又多了几分。
“嗯,嗯,是呢!”他笑眯眯的看着老者,好看的眼睛显出些许柔媚。
老者眼含笑意,向他招手,“过来。”
他像孩子般过去老者身边,觉得很是亲切,然后蹲在老者身边,把手搭过去,趴到老者腿上,再把下巴凑过去压上自己的手背。
这下屋子里的人,顿时下巴全都快掉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只是觉得老者就是自己的长辈,就像是自己的亲人那般。
他又觉得困了,朦胧中只知最后一个场景,是那老者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唤他素年。
什么嘛,怎么连他也唤自己素年,可是怎么那么困呢,根本就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眼睛,张不开了。
“叔公,他怎么又睡了?”女子焦急地问。
“无妨,无妨。是我施的法。我们虽然穿越了时光接他回来,可他毕竟已经是另一个人,除非能唤醒他前世的记忆,叫他忆起前世身份,可是,这却不是法术所能控制的领域。”老者叹了口气。
“为何不能呢?叔公,我们的法术连时间都能穿越,甚至能带他回来,为何不能唤醒他的记忆?”仁浩迷惑地问道。
“空间,是个很规律的东西,它看似无形,可万物却是因它规律循环、轮回。能将他带回,是因为在这个空间,已经没有素年这个人了,同一个人不可能出现在同一空间,假如说素年还在,他是断断来不到此地的。”
老者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天空,白云大朵大朵的漂浮,时而聚成个什么形状,老者指着那云,“你们看,即使是云朵亦逃不离这空间,虽说它是无时间限制的,但其实它也在这循环之内,它们是水珠密集而成之象,变成雨滴落下,成为露水,蒸发,再次聚集成云,这是它们的轮回,而轮回之后,因着前世的记忆,因着天性,它们会再次重复它们的轮回。它们不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即使是看起来再怎么相似,也绝不再是那朵云,比如说就是那有着兔子形状的云朵,你若是在龙城看过,那也绝对不是这朵,而是轮回过许多次的它的后世。这,是它们的空间,再高的法力也改变不了,亦打破不了这规律。”
随后老者许久没有言语,只是一味望着天空。
他们思索着老者的一番言语,亦没有说话。
念到这里,李天翔停了下来,“这个故事念到这里就够了,后面的,听不听也无所谓。”
“为什么说无所谓?”林翔听得意犹未尽。
“因为我只想让你听到‘时光锁’这三个字而已。”李天翔回头来看林翔,带着顽皮的神情。
这李天翔八成是个疯子,没事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只是为了让人听这三个字,真是无聊。“你要想让我听这几个字,你说出来不就可以了?何必还要绕个弯子,给我念故事,你真有闲情逸致。”林翔白了李天翔一眼,而后者当没看见,也没听到林翔抱怨。
“这本虽然说是野史,但是,是出自另一个秦皇皇陵,除了这个故事的记载之外,还有附语表示了,这本野史,属于穿梭印盘的来历介绍,也就是说,这一本,其实就是类似于你们人类科技物品的说明书,却没有跟对应产品放在一起,还好,密探报告说另一端的秦皇陵被挖掘,还有被怀疑是穿梭印盘的物品出土,所以,家父连夜赶去,千方百计把穿梭印盘弄到了手。”
“弄到又如何,还不是毁掉了。”林翔冷冷地打断李天翔满怀憧憬的眼神。
“难道你没听到刚刚那个故事吗?那个人带走别人去他的国度的时候,是没有借助印盘的,所以,穿梭印盘必然有其他的方式,其他的媒介来引导打开时光锁。”
门内的林翔不是很懂李天翔的意思,但门外的陆湘湘心里却是明白了七八分,更何况,锦时,素年,这些个名字,在梦里,她也已经听过了,就是所谓的秦始皇跟他身边的娇柔美人所用的称呼。
陆湘湘有理由相信,这个故事里,肯定隐藏了什么秘密。
但是,是什么秘密呢?在梦中,他们喊自己七月,莫非,跟这个叫七月的女子有关?但方才李天翔念的故事里面,却根本没有七月的登场,之后呢?书里有没有七月出场,有没有说出是什么秘密呢?陆湘湘的心里就像是有一百只小猫在挠,又痒又痛,她好想完完整整地知道这个故事,胸口的小钥匙图形隐隐作痛,陆湘湘死死按住胸口,又伸出一只胳膊,怕自己因为疼痛而呻吟出来。
载体,林翔听得仔细,记得那个人,是说了用什么金丝雀打开时光锁,可是,这金丝雀是什么呢?林翔参不透。
李天翔随手将野史丢在桌面,林翔的目光跟随着那本旧书被丢出去的曲线沉浮,李天翔说了太多话,有一点累,他定定地看着林翔,目光凶过洪水猛兽,李天翔说:“林翔,我给你最后一天,今晚,我来跟你定下盟约,然后,我们去找陆湘湘。”
听到动静,陆湘湘赶紧躲起来,李天翔开了门,侧身出来,又顺手带上了门把手。
看到李天翔渐渐走远,从拐角处转了过去,陆湘湘这才从暗处钻了出来。
“林翔,林翔……”陆湘湘轻轻拍着门,小声又急切地喊道。这一拍不打紧,倒是把门给推开了,看来这李天翔自信大爆棚,压根都没想过林翔能逃走。
一推开门,就看到林翔被人五花大绑,在房间的正中央,身上破衣烂衫,污秽不堪,陆湘湘眼里一热,泪水就掉了下来。难怪李天翔那么放心林翔在这里,门不关紧都不在意。
“陆湘湘?”林翔十分诧异,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陆湘湘,被李天翔抓回来的这段时日里,他最担心的就是陆湘湘了,朋友们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林翔,也只剩下陆湘湘这么一个朋友了,可是,陆湘湘在魔鬼森林,离风之城还很远,当初他们开去的车子,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汽油供陆湘湘开车回来,再说了,他好像没听说过陆湘湘会开车。
“林翔,你等等,我来救你。”陆湘湘掏出军刀,绕到林翔背后一边给他松绑。一边警惕地查看四周,“林翔,这里有没有监视器?如果有,等一下,我们死命往外跑,千万别犹豫。”陆湘湘小声吩咐着林翔。
林翔回答她:“放心吧湘湘,李天翔这里始终是他跟他爸爸的家,谁会在家里放监视器,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全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没发现有监控。”
“那就好。”陆湘湘松了口气,一使劲,割断了一节绳子,但绳索在林翔身上绕了太多,仅仅割下这一节绳子,还是没有松绑的迹象,也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割断,绳子就哗啦哗啦全自己掉下来了。
陆湘湘一连割断几根,绳子这才没有像蛇一样死死缠住林翔,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陆湘湘三把两把地从林翔身上把绳子扒拉下来,然后就冲向书架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林翔不解地问道。
“那本旧书,就是记载了故事的那本,有关于穿梭印盘的。”陆湘湘急切地翻找起来,即使回答林翔的问题,也都没有放松一丝,始终都在急迫地搜寻书架上众多的书目。
“不是在这里吗?”林翔从桌面上抓起野史,递给陆湘湘。
“嗯?你在哪里拿的?”
“桌面上,刚才李天翔就随手丢在这里的。”
“好吧,现在我们快走。”陆湘湘一把夺过林翔手里的书,另一只手又极为顺手地拉起林翔的手,冲着门,就跑了出去。
林翔没来得及发愣,就被陆湘湘给带着跑了出去。
一切似乎太过容易,陆湘湘拉着林翔,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本来以为会被李天翔的狗腿子发现,但跟来时一样,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李天翔更是在大门相反的方向,自然也就不会撞到。
殊不知,李天翔站在窗前,看着飞奔出去的两个人,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家,陆湘湘反手拴紧门,带着林翔去了父亲的书房。
“你先休息下,我要来看看这本书。”陆湘湘带着命令的口吻对林翔说。
林翔有些不解,陆湘湘怎么知道这本书的,还这样地感兴趣。陆湘湘看出了林翔的疑问,于是把在门外偷听的一切,都跟林翔一五一十地说了。
“啊,说起这本书里记载的故事,我也有疑问的。”林翔认真地看住陆湘湘,“首先,这本书只记录了一则故事,但是,这又是穿梭印盘的介绍书,但就李天翔说的,这本书里应该是没有提到穿梭印盘的,而是关于时光锁,也就是说,时光锁跟穿梭印盘虽然都是用于穿梭,但是,时光锁是需要媒介就可以进行的,而印盘却是实质的物体,也就是说,穿梭印盘可能是时光锁所衍生的物体。不过,里面提到的金什么雀的,我还是不大清楚是什么。”
“嗯,我跟你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这里面提到的几个名字我很熟悉,之前做过一个很真实的梦,里面的人的名字,跟书本里提到的一模一样,我想没有那么凑巧,而是那个梦,其实是在对我暗示什么。我记得……”
“记得什么?”见陆湘湘话说到一半,就埋头翻书去了,林翔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但是陆湘湘既然看书去了,也就证明得等到她找到答案,他才能从她的口中听到后面的话,于是,林翔也只好先压制住自己的好奇,跟着陆湘湘一起,看起那本传说是穿梭印盘的说明书的野史。
一路看了下去,陆湘湘的眉头越锁越紧,这本书,始终就像是题外话,跟现实里的事情,是两码子事情,但是,陆湘湘还是看到了一点自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七月。
“倾城……”有人试探地叫着。
坐在树下的倾城回头观望,好看的脸上挂满疲惫。
声源来自素年的父亲。
倾城觉得好生平静,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平静。
老者上前,脚步有些踉跄,他颤颤巍巍地行至倾城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酷似素年的异度男子。
好看的眉眼,清秀的绝色容颜,怎么看,都是素年。
带素年回来。耳边回响起妖娆的话语。
老者心生歹意,反正这国度,谁都会认为这男子是素年无遗,何况他也服用金丝雀。
倘若自己将倾城带与妖娆,自己还是有机会做暗夜王朝的第一法师。
想到这里,老者暗自舔了舔嘴唇。
“倾城啊,你怎么自己在荒郊?”老者试探着问,不时打量着四周,他害怕仁浩追随于倾城左右。这会破坏他的计划。
但几次观望之后,老者放心地直起身,上前拉倾城。“孩子啊,随我来,我带你回去。”
倾城有点虚弱,扶着老者起身,风肆意地盘旋着,身后的树叶簌簌作响,发出尖锐的哀号。
倾城抬头看天空,云朵快速地变幻着,带一点灰蓝的颜色。
老者殷勤地扶倾城上马,自己坐在倾城身后,向远方奔去,风凛冽地灌满他们的衣物,将倾城的长发高高扬起,倾城突然觉得自己在梦里。
有那么一刻,倾城想要欢呼,想狠狠地去夹马肚子,向着未知的远方狂奔。
四周的景物开始快速旋转,倾城觉得有类似雪花一样的东西打到脸上,快速得叫他睁不开眼,打得他的脸生疼生疼。
老者从身后递了什么过来,倾城想也没想地塞进了口中。
有熟悉的淡香在口中回旋,倾城想不起来是什么,只觉得昏沉,想要睡觉。
“孩子,睡吧,我在你身边。”
老者的声音轻似梦呓,在倾城的耳边回响。
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有一丝光亮迅速从眼底升起,倾城好看的睫毛颤抖着,那光亮蹿至尖端,闪着异样的光芒,倾城就这样在老者的眼前变得透明起来。
老者有一丝惊慌,死死地盯住倾城。
他发现无法破解这结界,但却清楚地知道倾城并不会随着这光亮消失,索性把心一横,唤来移形隧道,策马驶入光圈。
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素年我已带来,这法师的冠首之位……”
老者不时舔着唇,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又略带兴奋地搓着手。
堂上女子身着华丽色彩的云锦织物,腰间佩玉,青葱般的玉指在把玩着胸前的长发。
倾城躲在帘子后面,看不到那女子的脸。
对面的老者看向堂上女子,充满欲望而扭曲的脸写满渴望。
那女子倒是平静,倾城虽看不到她的脸,但仍然能感觉出她的平静。或者说那是一种优雅的淡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充满静默的味道。
老者不时搓着手,随着这静默的时间,脸上开始挂上一丝焦躁。
“姑娘,我已按你的吩咐带了素年前来,你是否也该按你所言将妖娆交予我呢?”
“这男子当真是素年?”女子的声音柔软、甜腻,但却带着一丝冰冷。
“当真。我自己的孩子,难道我会认错?”素年的父亲将声音提高了几度,音色略显颤抖,他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兴奋。
“素年,你出来吧。”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既然已经醒了,也就不必藏于人后。”
倾城顿了顿,想必那女子早知自己躲在帘后。
堂上女子浅浅地笑着,看着那个绝色男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立在堂中,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公子请坐。”她柔柔地对他笑,又冲门外喊了声上茶。门外有人大声应着,很快便有婢女端了茶水给倾城。
老者看到倾城,有点拘谨,但那女子却是并不掩饰什么。
“倘若他真是素年,那你取他左手中指指心之血于这花瓣上给我。”女子随手从身边桌上摘了片花瓣。
老者起身过去,压抑不住的兴奋叫他几乎是夺来那花瓣。
倾城若无其事地看着堂上的另外两个人,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面目平静地看老者舔着嘴唇过来,一把抓了自己的左手过去。
倾城没有抗拒,只是看着指心之血滴了一滴到花瓣上。
老者放开他的左手,送那花瓣给堂上女子。
女子轻启薄唇,含了花瓣的边缘在唇间。
倾城看着红色的花瓣在刹那间变成粉白。
女子托着花瓣向倾城走来。
到他身边的时候,女子蹲在倾城身边,小心地拉过他的左手,将花瓣覆上他被划开的手指。
花瓣中托着晶莹的水珠。大概是自己的血像那花瓣一样褪去了色彩罢。倾城那么认为着,花瓣上的水珠碰触到指心,有丝凉凉的感觉,甚是舒服。
取下花瓣的时候,倾城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并没有伤口,平整如初。
女子抬头对倾城笑,妖媚的脸又不失清纯。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唤做素年的男子抬手抚摸她的眼角,像当初一样。就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这是她失而复得的素年,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那老者伤了她的素年。
倾城伸手触上她的脸,轻轻地抚摸她的眼,沿着那双狐媚的眼触碰她的眼角,他的心有一丝柔柔的暖意,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想那么做。
眼前这女子跟七月的脸重叠,但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七月。
那么,眼前这女子,应该便是妖娆了。
想到这里,倾城抬眼看向老者。这老者还问她要妖娆,必定是因为他并不知这女子便是。又或者,七月才是那妖娆。
妖娆心里有丝慌乱,她看着素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脸,叫她有丝慌乱。
倾城起了玩心,俯身在她耳边轻唤:“七月。”
女子张大的瞳孔说明了一切。
她看着倾城,还好,他以为自己是七月。也就是说,在他眼里,自己与七月本是一人。
倾城想起在梦中,老者也是带着素年来见的这女子,第一眼,这女子便看上了素年,认定是自己的主人。只是素年的父亲并不知。
女子额间有颗朱砂痣。此刻,七月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倾城,带着哀伤的眼眸。
一如往昔。
妖娆喜欢饮食选中人之血。
素年的父亲也不记得是听谁讲的了。既然那女子不肯将妖娆交予自己,必定是因为没去满足妖娆吧。
于是他决定每日取素年的血交予那女子。
女子每日去看望素年,却看不到素年身上的伤。
素年觉得这女子可怜,甚是喜爱她,他在她的身上,看到年幼的自己。
女子有时是着素衣前来,她浅笑着告诉他,公子叫我七月便好。
她带他游园,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却从不跟他一同进食,只是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看他吃,或是在一旁拨弄香炉。
就像他倾城在七月府上所过时日那般。
对素年而言,那是段伤痛与欢笑并存的日子。
痛的是每日与父亲争战,不明不白地被夺去血液。
笑的是有这七月陪在身边,看到的是她安静的样子,而不是妖娆带着残酷的媚态。
然而某天,他突然看到她在饮用父亲从自己身上取去的血液。
恐惧占据心头,更多的是心痛。
他推开门看她,面目平静。
“素年。”她轻声唤他。
素年捋起衣袖,深深浅浅的疤痕盘踞他的手臂。素年走上前,以法力划开手腕,伸至她面前,“你不过是想要我的血罢,给你,全都给你。”
素年觉得自己活在一个骗局里。心里的绝望泛滥开来,原来自己爱上的,不过是场幻象。
女子这才明白,每日所饮之血,来自素年。
愤怒涌满心间,她伸手想要去拥抱素年,但被推开。
“素年。”她立在原地,显得有点无助。
她上前,想要帮素年治愈伤口,但素年只是转身离开。
“素年,你给我站住。”
老者追出门来,拦住素年的去路。
“这就是你所谓的忏悔?你的心里,只有妖娆,只有那法师冠首之位。”
素年觉得有丝茫然,淡淡地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
良久,眼前浮现锦时的脸。
眼前,那个素衣女子坐在湖边弹着琵琶,一个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
锦时。
此刻,素年想念他的锦时。
“姑娘,你已证实这是素年了,可以把妖娆交予我了吧!”素年父亲的脸上已经摆明了自己的不耐烦。
倾城抬眼看他,浅笑着。“她便是妖娆。”
女子诧异地回头看他。素年为何这般,看来他真的很恨自己吧。
“她?”老者挂满欲望的脸迟疑着,但想想自己曾经仔仔细细地搜索过这女子的住处,也跟踪过她很多时日,却始终没见她去见传说中所谓的妖娆。
如此说来,她可能真的是那妖娆。
老者上前拉住她,有藤蔓随着光线缠绕上她,动作快到她来不及反抗。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素年。
倾城看她,心里划过一丝怜惜。他心里明白,其实她并未想过要去伤害素年。
就像他明白,仅凭老者,并不会伤到她。
但她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绝望。
倾城有一点慌张,他知道自己是斗不过素年的父亲的。
但这女子并不去反抗,这叫他该如何是好。
他回来,是为了找她报仇吗?她的心里写满问号。七月在那朱砂痣里泪流满面,不相信素年会去伤害自己。
倾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素年吗?还是为了素年那可怜的母亲。
心里想念锦时,那个哀怨的女子。
为什么不反抗?倾城在心里大声呼喊。
突然地,就听到七月安静的声音,因为我不相信你会伤害我。
倾城瞪大眼睛,眼前的她分明没有开口讲话。
老者狂笑,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他抓住了妖娆,妖娆是他的,他是暗夜王朝的第一法师。
老者与那女子周围出现了光圈,他想要带走她。
倾城伸手想抓住那女子,眼底的寒光迅速蹿上睫毛的尖端,愈来愈亮。他在努力追踪老者的法源及动向,但老者的动作实在太快,他来不及跟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隐却在光圈中。
他无助地垂下手,只看到那女子消退的容颜泛着凛冽的寒光。
“七月。”倾城大声喊叫,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并非真心想要去伤害她的。
那亮光还在眼前闪烁。虽然倾城什么也感应不到。
抬起的眼眸中噙着泪水。
倾城抬手抹去眼角的水珠。
“叔公,叔公。”
锦时慌慌张张地进门,高高的门槛差一点就将她绊倒。
“锦时,你因何如此慌张?”仁浩上前扶她。
堂上老者不语,捋捋胡子,没有开口。
“叔公,锦时刚在外面听说素年的父亲抓了妖娆。”锦时迟疑着,“叔公,你说,素年有没有事?”
老者愣了愣,没有作答。
倒是仁浩先开了口,“妖娆?素年的父亲竟能降了妖娆?”
老者沉默着,良久才开口,“大概是妖娆不想再吸食一次素年的血罢。”
叔公话毕,所有人都沉默了,锦时想起当日素年回来时的那般模样,泪水涌上眼眶。
锦时开始在心里想象那幅场景。
在想象中,锦时看到素年的父亲束缚住他,狞笑着走向素年,他划开他的皮肤,去接他流下的血液,那些血液温热而浓稠。素年偏过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有一点隐忍,或是麻木。
还有那妖艳的女子嘴角挂着素年的血,浅笑的样子。
锦时颤抖着抱住自己,仿佛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发生,可是却不能动弹一样,她感到心口闷闷的,为素年觉得痛心。
就在那老者划开素年皮肤的刹那,锦时觉得听到了素年皮肤裂开的细碎声音。
血液的亮丽的颜色在锦时的眼前开出诡异的花朵,带着浓稠的腥甜气味。
“叔公,锦时要去寻素年。”锦时上前两步,面向老者跪下请求着,想要得到老者的允许。
锦时纤细的身形看得仁浩心里疼痛,她不是那般柔弱的样子,眼里写满坚决,<5-1-7-z.c-o-m>他也上前道:“仁浩愿随锦时一同前往。”
“也罢,我就随你们一同去吧。”
锦时与仁浩对视一眼。“叔公,你……”
老者挥手打住锦时的问话,转身进内厅去了。
“七月……”倾城瘫软在地,眼前浮现七月在自己身边静默的样子,安安静静的,拨弄着香炉,偶尔拿起筷子给自己夹菜。
就像是守在素年的身边一样。
素年对七月的感情在他的心里翻腾着,那是一种夹杂着心疼、隐忍及肆意滋长的爱慕。
所以当素年看到七月在饮用自己的血时,疼痛大过于恐惧。
倾城仿佛看到素年隐忍的脸上带着一丝平静,眼里噙着委屈的泪水,推开门上前,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划开手臂,递到她的面前。
“不是想要我的血吗?给你,全都给你。”
七月震惊着看向素年的伤口,深深浅浅的疤痕丑陋地盘踞。
那些伤口同样弥漫着素年的心间。
七月想要去抚摸、亲吻素年的那些伤口,想要给他所有她对他的在意。
妖娆的宿命不是要自己选定人的血液,而是在选择跟寻得之后,去守护她的主人,或者说她命定的爱人,不离不弃。
除非,对方选择离开。
即使对方选择离开,也不会去憎恨。只会将自己封印,等待下一个主人的第一声啼哭将她唤醒。
妖娆的宿命是悲哀的,她是被选择的那一方,永远不能去选择自己的宿命及自己想要的。
她也并不认为这样的生存方式是哀伤的,她只知该如此。就那么活在等待中。
素年的父亲每日拿血液来供奉与她,她嗅出素年的味道,但粗心地以为那味道来自于素年所继承的他父亲的味道。
那女子与七月,是同一人,又是不同的两个人,七月成长、生存于她额间的朱砂痣。
失了七月,妖娆便不是妖娆。换句话而言,七月便是妖娆的元神,是妖娆所有的源泉。
那么多世代的转变,素年是七月爱上的第一个人,所以妖娆更是用尽了全力去爱素年。那占有的念头巨大得快要将她吞噬。
素年的父亲第一次端来血液,她认为,只要自己有了跟素年一样的味道,便更是亲近了。
血液是暧昧的东西。妖娆感受着那液体在自己体内奔腾、交织、融合,觉得那温暖叫她热泪盈眶。那是素年特有的味道,但是,现在,她也有。
七月的任性让她跟妖娆肯定地以为,自己才是素年最亲近的人。
但是眼前,流淌着的温热血液,来自素年,自己心爱的主人,命定的爱人。
妖娆顿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额间的朱砂痣更是烫到快要溶了开来。
妖娆知道,那是七月的无助与愤怒。
七月一度悲伤到想毁了自己与妖娆。但理智却叫她等待,等待素年的再次出现,她不要这样带着误会离开,她要为素年报仇。
虽然素年一切的悲哀,源自自己。
素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感到心口压着巨石,内心空洞得发不出声音。
难道自己只是爱了一场幻象吗?素年自嘲地笑笑,转身推开门离开,将七月温柔的笑脸从脑海中抹去。
素年的父亲看到他从妖娆的房间出来,往大门方向离开,以为他要逃走,慌忙追了出去。
素年战不过父亲,带着满身的伤口倒在地上绝望地嘶吼。
父亲狰狞的面孔写满欲望,“素年,我辛辛苦苦地找到你,你不能毁了我的计划,等了那么多年,我一定要做法师冠首。”
他走向素年,因欲望扭曲的脸咧嘴发出笑声,素年感到一丝绝望。
想起母亲去世前平静的脸孔。
周身不得动弹,却觉得一下一下的抽痛。
素年张开眼,看到自己年幼时的身躯,跪在地上,眼前的母亲因害怕而颤抖,她挥动手中的树枝,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身上,巨大的风声里,夹杂着母亲的谩骂。
母亲。素年张口唤眼前的女子。
一抬眼,看到母亲的眼里带着心疼,却还是狠狠地抽打着。
母亲。素年想哭。为自己可怜的母亲,她竟然会遇到父亲那么一个男人。
屋内的七月感应到素年悲伤的情绪,还有一丝接近死亡的气息,慌忙唤来大风带素年离开。
素年的父亲看到巨大的风带着凛冽的声音靠近素年,他伸手想去拽素年,却碰上风壁,将他弹开。他狠狠地摔倒在地,疼痛叫他动弹不得。
熟悉的蒲公英的味道灌满整个腔道。素年微弱却贪婪地呼吸着。这般清香的味道,叫素年以为自己在梦中。
睁开眼,看到一望无际的蒲公英田。
素年看到年幼的锦时乖巧的容颜,在耳边轻声唤着哥哥。
伸手想要抚摸,摸到的只有蒲公英传来的真实的触感。
他挣扎着起身,向着叔公家的方向踉跄着走去。
倾城觉得自己快被素年的情绪灌满,压抑得只想哭。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找素年的父亲与七月,想要去找叔公求救,却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倾城绝望得失声痛哭。
一路上,被尊称叔公的男子并无多言,只是报了个地名,便陷入了沉默。
边境处的龙城紫阳轩。锦时跟仁浩来不及多想,向着目的地狂奔。
到了目的地,映入眼前的是座漂亮的宅子,大门洞开,整座宅子,陷进了寂静。
这几日,倾城在这宅子里不断搜索着地图、妖娆的手记,或是一切可以带来线索的东西。
听到有人进入的声音,倾城奔了出去,大声唤着七月的名字。
锦时看着倾城带着颓废的神色奔进大厅,喊着什么。
倾城愣在原地,就那么看着锦时。
仁浩跟在锦时身后进来,最后,进来的是叔公。
“外公。”倾城唤道。这几日,他当真以为自己是素年了。
外公?锦时与仁浩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叔公看着倾城,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倾城你,你已经知道了?”
“早已知晓。同意随仁浩回翟府之前便已然知晓。”
倾城规规矩矩地立于一侧,老者坐下,茫然地点头。
仁浩看着眼前的叔公与倾城,等着他们继续往下讲。
锦时觉得诧异,又想起叔公是在素年母亲往生之后出现的,待素年向来很好,原来是素年的外公。
“外公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倾城问道,这也是锦时与仁浩心中的疑问。
“年轻的时候,我也曾像素年的父亲那样,找寻过妖娆。”老者顿了顿,“但我发现那妖娆并非传说中那样,其实妖娆是很悲哀的生物,我怜惜她,但更怜惜你跟你的母亲。”
“只是当我回去时,你母亲已经……”老者哽咽着拉倾城过来自己身边,此刻,他也忘了眼前的是倾城而非素年。
“我那可怜的女儿啊,我可怜的素年。”
倾城突然明白,为何素年的父亲离家丢弃素年母女,素年的母亲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那么害怕素年会去步后尘。
那是因为童年幼小的阴影早已贯穿她所有的思想。
“外公,我想去救七月。”
老者看倾城,对上的是那双带着坚定的好看眼眸。
叔公行于门口,伸手从指缝间看向天空。他的身体变得透明,良久,他收回手掌,淡淡地说了句西北方向,声音透出一丝疲惫。
倾城不敢停留,他们即刻启程,往西北方向追赶。
一行人一路策马狂奔,倾城听到耳边传来大片鸟飞过的声响,心里飘过一丝类似难过的情绪,抬眼看那微风中的天空,有一望无际的蓝,泛着病态的光芒。
锦时紧紧跟随在倾城身后,风冲撞着瞳孔的感觉让她觉得眼眶里湿润起来。
这一次,她不会再放开倾城,她不想再看到那张好看的脸沾满鲜血的样子。血液在素年的脸上干涸,在锦时的心里,留下泯灭不掉的腥甜味道。
素年哥哥,不要再丢下锦时。
锦时在心里大声呐喊着,心跳快得要从她的胸腔中跃出。锦时压抑着自己几近失控的情绪。
倾城的背影在眼前,是与素年一模一样的轮廓。锦时突然地,就想跃上倾城的马,从背后抱住那个男人,将脸贴上他的脊背,感受他的骨骼与温度。
一些后知后觉中成熟的蒲公英开始纷飞、播种。
那些洁白的小绒花漂浮在空中,零星地、孤独地飘飞着。拂过倾城的脸、锦时的脸,还有仁浩与叔公的脸。
倾城闻到熟悉的清香味道,禁不住勒马张望,看向路过的草原,有零星的蒲公英隐在青草中起舞,带着惯有的清香。
那种残缺的美,叫倾城看得痴了,他深深地呼吸着这种清甜的气息,轻轻闭上眼。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七月的脸。
在阳光中微笑,含了花瓣于唇间,柔柔地看他。
一直在注视着倾城的锦时因了他的突然勒马而差一点撞上他。所幸及时停了马,看着倾城微微皱起的眉,猜想他是不是在想那七月。
“素年哥哥。”锦时忍不住开口喊他。但倾城像是没有听到那般。
“哎,娘娘腔,你在干嘛?还要不要赶路了?”仁浩调头过去拍了拍倾城,锦时感激地看了看仁浩,仁浩别过头,避开那对清澈的眼眸。
仁浩随着倾城的眼光也看向草原,沉思中听到锦时唤倾城,回头去看,但倾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并未答复锦时。
锦时的脸挂了一丝失望,略带哀怨地看着倾城,他知道,锦时当了他是素年,虽然自己也时常会这样,但总归知道,眼前的,不是素年。
“黑鬼,怎么又喊我娘娘腔了嘛,我哪一点娘啦?”倾城大声嚷嚷起来。这个黑鬼总是那么令人讨厌,就是想亲近也还是亲近不起来。
“黑鬼……哎,你是想怎样啊,哎……哎……你什么态度啊……”
仁浩策马继续奔向西北方向,丢下在身后呱呱乱叫的倾城。
锦时抿嘴浅笑,夹紧马肚子,随仁浩奔向西北方。
一直不语的老者也爽朗地大笑起来,捋了捋胡子,也朝西北方奔了去了。
哎,这,什么情况啊!
倾城有些恼怒,看着外公大笑,自己不禁在这边涨红了脸,但很快平静下来,又看了一眼那些蒲公英,追赶同伴去了。
画面转到七月这边。
这女子带着惯有的高傲神情,漠视地冷眼看束缚着自己的年迈男子。
“好你个妖娆,我赔了儿子你都不告诉我你便是那妖娆。得了你,我便是天下第一法师了。”老者张狂地大笑,并未意识到束缚住妖娆的,并非自己的法术有多高超,而是妖娆并未反抗罢了。
七月并不相信素年会是真心伤害自己。
虽然也有想过,素年是否有伙同眼前老者来抓自己,也曾想一口吞了这老者去找素年对质,但对素年的信任,叫她放弃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素年立在自己眼前割开手臂,皮肤裂开的细碎声响一直在她的心中回荡,就是要她死,她也不信素年会来伤害自己。
“素萌,这是你的名字吧?”妖娆淡淡地问了句。
“是的,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有何不知,这世间,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情,未曾有我不知之事。”女子冷笑着嘲讽道。“你怎会舍得牺牲你自己的亲骨肉,换那点噱头?”
心跳漏跳一拍,难道她已经知道倾城并非素年?老者仔细地端详起面前藤蔓中的女子。但她试过倾城的血,也认可了是素年的,想必她是太信任素年了吧。
想到这里,老者胆子也大了起来,至少可以放心这妖娆会让自己如愿,做世间第一法师。
“你已是我囊中之物,可以告诉我如何摘得法师桂冠的称号了吧!”素萌忽略掉她的问题,一心扑在桂冠之名。
欲望充斥的脸垂涎着,让人心生厌倦。
妖娆看着这张脸,在心里恶狠狠地将他撕烂。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但总觉得该等待,于是忍住恶心,对这年迈男子冷眼相待。
倾城策马出现的时候,七月终于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了。她在等素年,等素年出现给她一个说法。
虽然去要说法,对女人而言,是件愚蠢的事情。
倾城的衣物在风中高高扬起,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孤独。
随行人中,有个熟悉的面容。
叔公下马上前,看着那个缠绕在藤蔓中的女子。她带着惯有的冷漠神情,好看的脸有一丝消瘦。
显然,马蹄的声响早已惊动素年的父亲,那个唤做素萌的老者。
早在声响接近前,他悄悄取了妖娆的一根发丝,借助自己的血造了结界。
风灌进他伸出的右手,宽口的衣袖被灌得满满的,发出凛冽的呼啸声,在他们周围形成球型炫紫色结界。
倾城想上前触摸那结界,感受结界的突破点,但被外公制止。
“年儿,不要去碰。”倾城诧异地回头,如果不去碰触,他无法寻得那结界的突破处。
“年儿,这结界,有毒。”老者沉重地看着那绚丽的紫色。“倘若贸然触摸,那紫色会在瞬间浸入皮肤,游走全身。”
结界在阳光下变得多彩,有着折射的光芒。
仁浩试图用念力去感受那结界,但很快被色彩侵入,额间出现炫紫血点。
“仁浩哥哥。”仁浩觉得有些瘫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锦时上前去扶。
“哈哈,就凭你们,也想破我的结界。”素萌的脸因兴奋而扭曲。倾城看着那张脸,觉得恶心。七月在素萌身后,向倾城投过意味深长的目光。
“年儿。取你左手中指之血,滴到仁浩额间。要快。”
倾城不敢多问,慌忙划开指尖,滴到仁浩的额间。
只见血液迅速渗透进紫色血点,仁浩觉得额间发烫,他们看着血液在血点中与紫色交融、缠绕,末了,变成黑色,像痣一样留在仁浩额间。
锦时依叔公取了发簪扎破那血点,老者随手摘了片树叶来接下流出的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弹向那炫紫结界。
素萌看着自己的结界被破,觉得有点唐突,唐突到他还未反应过来,这结界,他冥想了十年,却这样轻易地被破,他不甘心。
他挡在妖娆面前,“你们为何要夺我的冠首之位?”他有点发狂,眼里充血发红。“这结界,我冥想了十年,你为何知破解之法?”
叔公上前一步,“若不是仁浩贸然以念力去碰触结界外壁尝试感应,确实一时难有破解之法。但只要有血点出现,这便好解,只要取与你相同血源,必能破解。”
“至于这炫紫,想必是你偷取了妖娆的发丝。”老者捋须肯定道。
“你怎会知?”素萌发狂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翔。”有女子轻唤道。
是七月。
老者看向那女子,眼中带着温柔,他拱手作揖,“七月姑娘。”
女子浅笑,“上次一别已有多年罢。”
“二十载余三个月。”老者抬眼去看妖娆。
这下,不仅仅是素萌。倾城一行人也愣在原地。
原来素年的外公与妖娆却也相识。
同样也是血气方刚的年华,年轻气盛的他妄想得到妖娆做法师冠首,但寻得妖娆后,发现江湖所传并非属实,而这妖娆的宿命,叫他心生怜惜,索性留在她身边,守护多年。
待到年过半百,突然想念女儿稚嫩的面孔,匆忙寻了回去,却赶上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起曾经,老者不禁连声哀叹,但对于曾经守护妖娆一事,却始终不觉悔意。
“爹爹,你不要蓉儿了吗?”小女孩稚嫩的容颜画满疑问,看着眼前低头不语,一心收拾细软的刚毅男子。
“蓉儿乖,爹爹很快就会回来接蓉儿了。”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蹲在女孩面前,粗糙的大手抚上女孩柔软的发丝,小心地抚摸着。
留在女孩心中的最后影像,是这个高大男子的模糊背影。
这一等,就再也未曾相见。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却在某天平静,拉过她,认真地告诉她:“蓉儿,不要再等了,爹爹不会再回来了。”
女孩不信,哭闹着挣开母亲的双臂,奔至门口,坐上高高的门槛,远远地看向父亲离开的方向。
等待是一味药,带着慢性的毒,一点一点渗入,渗进皮肤、血液、内脏、心房,直至灵魂。
末了,留下名叫绝望的根源,一点一点腐蚀人的心智。
她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始终坚信父亲是会回来的。
直到自己的丈夫推开素年的手,她终于绝望了。
看着眼前昏厥的孩子,念起父亲抚上额头的温暖,甩甩头,决定不要了,再也不要这种痴傻等待了。
素年是她的,她失去了太多太多,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是她的骨肉。
流着她的血。
有着她给予的生命。
他是她的。
翔离了家,去寻那传说中的妖娆,能给他无上荣耀的妖娆。
因是人形蜥蜴化身,妖娆有着传说中无上能量,只要她想,没人可近她主人的身,贸然靠近的,会被妖娆变成石像立在那里守护园林。
所谓的法师冠首,并非是真的让得到妖娆的人拥有无上的法术,而是得到妖娆的守护。
守护。一个让人太过安心的词语。
但对翔而言,作为男人,得到女人的守护,这对尊严是种打击。
看着眼前的妖娆,清秀的容颜不失妩媚。
柔柔地立在那里,周身却有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气场,怕破坏了那种安宁的气息,玷污她的神圣。
她立在那边,眼里泛着冷峻的光芒,眼前的一帮男子犹豫地互相看着对方,“得到妖娆便可得天下,妖娆必定是我囊中之物。”终于有人发起挑衅。
刀光剑影,法术横生。四处飞溅的血液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妖娆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厮杀的男人们,不动声色的。
翔亦是淡淡地看着。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吗?
这就是自己抛妻弃子寻求的第一吗?
他突然觉得搞笑。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闹剧。
然后在妖娆静默的眼神中,她看着那个男子冷眼看着他们厮杀,尔后转身离开。
妖娆觉得有些诧异。“真性情的男子,懂得自控与要的是什么。”七月在朱砂痣里轻声说道。
“为何离开?你来,不也是为了得到我吗?”七月追了出去,挡在翔的马前。
阳光甚好,光芒透过树叶折射的阴影印上七月的脸。
翔看着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她浅浅地笑着,带着与世无争的神情,与那妖娆的淡漠冷态却是两种神色。
“我虽一介莽夫,但仍然知道自己寻求的是法术,不是女子的庇护。”
“公子曾认为妖娆是法术?”
“是,但现在发现,是我错了。”
翔策马准备离开,抬眼却对上七月哀怨的眼,心里突然地就有一丝慌乱。
“姑娘你……”
“这许多年来,透彻的,竟只有你一人。”七月侧脸抬头看天,身旁男子闪烁的眼带着坚定的神色。
“我不过是在寻我命定的爱人,不想却成了这世间祸果。”
翔看着她好看的侧脸,妄想猜测她心中的悲伤。
那一定是种空洞的,无限巨大的寂寥。
带着绝望过后的平静。
又或许不曾绝望过,只是一味热忱地等待着,念想有个人出现,厮守一生。
哪怕一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甚至根本就等不到。
在未知中等待,这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
没有承诺,没有表态,没有言语,但行动表明了一切。
翔决定留下来,守护这个寂寥的女子,并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她的浅笑,是他的所有,却是无关爱情。
“翔,我带你去游园。”
“翔,我为你做了糕点。”
“翔,随我去趟西域。”
“翔,我觉得那个人快要出现了。”
七月浅笑着,含了花瓣于唇间,在阳光中起舞。
他只是安静地守护着,觉得内心安宁,并认为这种无争的心境,是件好事情。
那日中存活的男子,结局如何,他并不知道。
只是某日在园中发现神态一样的男子雕像。
他立在那里看他,七月在身侧,看向雕像的眼神,带着悲伤。
他知道,她并不想伤害他们,只是他们的欲望折射的,是妄想对她的伤害。
跟七月一起生活的那许多年,他参透了许多法术,多到自己都觉得神奇。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这便是法术的至高境界。
无论什么样的法术都有破解之法。但是环环相扣,却是难以叫人破解,因为无论从哪里断开,总有许多环节会自动连接,快到让人招架不住。
缜密,迅速,高深。
这样的日子是叫人快乐的。能去冥想法术,亦有七月的浅笑相伴。
但他始终清楚,这一切无关爱情,他想守护,但却不是爱。
这种感觉自由,没有束缚。没有猜疑。没有争执。有的只是内心的平静。
他亦想就那么一直一直生活下去。但却在某日醒来,突然地,就念起女儿稚嫩的容颜。
他想起抚上女儿发丝的柔软。
现在,那才是他想要的。
未曾言语,七月便已替他打点好一切。
翔起身上马,七月靠在门边柔柔浅笑。离开的时候,甚至连告别都没有。
无需言语,他们谁都不属于谁。
都是内心太过自由的人。只是相伴的两个人。
辗转问来女儿多年来的生活。还未到达住处,便已接到女儿无疾而终的消息。
翔向着女儿的家策马狂奔。蓉儿,他的蓉儿,竟在他之前离开。
翔忍不住老泪纵横。
才进堂内。第一眼看见的,是立在一侧的静默男子。
有着刚毅的线条,柔媚的眼角,好看的容颜带着平静。
眼里甚至没有一滴泪水。
素年说,母亲走得安详。所以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悲伤。对于母亲而言,这样的安详,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翔的心有着巨大的震撼。
他伸手去抚素年的发,有着女儿一样的柔软与温暖。
终于,他抑制不住地拉过素年,抱着他失声痛哭。
“爹爹,你不要蓉儿了吗?”女孩稚嫩的容颜画满疑问,有阳光穿透窗户照射进来,在那张稚嫩的面孔打下阴影。
低头不语,一心收拾细软的刚毅男子回头看她,带着自己内心压抑不住的兴奋。
只是那是对妖娆的渴望。
“蓉儿乖,爹爹很快就会回来接蓉儿了。”翔停下手中的动作,蹲在女孩面前,粗糙的大手抚上女孩柔软的发丝。
孩童惯有的清香随着空气吸入腔道,他小心地抚摸,感受着那个孩童的温暖。
“我的蓉儿,爹爹对不起你。”
素年听到老者在耳边唤出母亲的名字,明白了这是自己消失多年的外公。
他不恨他,就像并不恨父亲那般。
他知道,母亲也并不曾恨过外公。
于是他伸手抱住这个悲伤的老者,在他耳畔轻唤,外公。
钉棺,送葬,入土,立碑,上香,磕头,守夜。
素年始终没有一滴眼泪。
翔看着这个男子淡然的脸,突然地,就想起七月。
这是素年的宿命,亦是七月的,他无权干涉。
“翔,你还好吗?可曾见到你家小女?”妖娆轻轻挣脱束缚,反手束缚住素年的父亲。
“待我返乡,她已经亡故。”翔念起蓉儿,始终还是抱有愧疚的。
素年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素年,是蓉儿的孩子。”翔坦言告知妖娆。
七月回望素年。这个男子,自己深爱的男子,是翔的外孙。
这,就是宿命罢。
“你是蓉格的父亲?”素萌还是有些震惊。
妻子消失多年的父亲竟与这妖娆有那么深的瓜葛,而这妖娆,却是深爱素年的。
妖娆行至素萌面前。
素萌感到有种神圣不容侵犯的气场在妖娆的周身环绕。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是自己欠了素年太多。
那么一切,也是该终结的时候了。
妖娆的眼,渐渐变成淡淡的紫色。
素萌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带着悲壮的神色。是自己欠了素年的,他甘心去还。
素萌在众人的眼中渐渐石化。
倾城不知说何是好。
锦时立在一旁端详起妖娆的背影,这个女子,终究是悲哀的。
仁浩看着那张石化的脸,一切,都结束了吗?
翔看着妖娆,这个自己一心守护的女子。
良久,妖娆转身,轻唤素年。
翔有些悲伤,轻声告诉她,这是倾城,素年,早就死了。
七月不相信,从朱砂痣中流泪。
眼前这男子,好看的眉眼,绝色的容颜,哪一点不是她的素年。
“这是真的,七月,他不是素年,是仁浩自五百年后的龙城带回的倾城,是素年的转世。”
妖娆不再言语,闭了眼。
画面流转,一幕幕在七月的眼前出现影像。
七月张开眼,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倾城。这个男子,有着与素年一样好看的容颜,就连心境,也是那般的相似。
但再也不是她的素年了。
“七月,你要做什么?”倾城跟翔一起喊道。
锦时悲伤地看着妖娆,她看着她自头上取下发簪,刺进朱砂痣。
“七月。”倾城的声音带着颤抖。
妖娆看着眼前揽住自己的男子,伸手去抚摸那张绝色容颜。只是那温度来自倾城,不是她的素年。
七月悲伤地看倾城,心里念着素年。
“不是想要我的血吗?给你,全都给你。”
七月震惊着看向素年的伤口,深深浅浅的疤痕丑陋地盘踞。
不是的,素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七月在心里大声呼喊。
“素年,我的素年。”妖娆变得虚弱,七月在她的体内慢慢裂开,一块一块地剥离着。
身上的那些伤口,同样弥漫着素年的心间。
七月内心明了那些伤口的存在。
此刻,她抚着倾城的脸,想象着自己抚摸着素年。
一寸一寸抚摸着那个自己深爱的男子。
抚摸着他的肌肤、温度、气息、伤口,还有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尽管那些伤口,是她给予他的。
看着划开手臂的素年。
七月想要去抚摸、亲吻素年的那些伤口,想要给他所有她对他的在意。
“妖娆的宿命不是要自己选定人的血液,而是在选择跟寻得之后,去守护她的主人,或者说她命定的爱人。不离不弃。”七月哭着告诉倾城,想象着自己在告知素年。
“除非,对方选择离开。”她流着泪,哀伤地看倾城。
倾城抓紧她的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素年还是倾城。
即使对方选择离开,也不会去憎恨。只会将自己封印,等待下一个主人的第一声啼哭将她唤醒。
这,就是妖娆的宿命。
“七月,你这又是何苦啊。”翔蹲在妖娆身边,看着这个自己一心守护的女人。
七月哽咽着,并不回头看翔。
她要用尽全力去记住这个男子的脸,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
“素年,除了你,我不想再去等待他人。”七月哭到不能自已。那么多世代的等候,眼前的,却不再是同个人。
即使有一样的容颜,有一样的心境,有着他的记忆,那又如何呢?
哪怕他是素年的转世。
但那个灵魂,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了。
她要的,只有素年。
“七月,毁了元神,你的结局会如何?”倾城轻声问道。
“变成石像罢。”七月回答道。倾城张开口,半天发不出声响。
“七月,把我石化罢。守护你,我从未后悔。”翔看着这个虚弱的女子,她的身下,已经出现了蜥蜴的尾巴。
“翔。”她有些不想带走这男子。因为她,他失去了幼女,还有素年。
但他的神情却是不容抗拒般坚定。
倾城有些想哭。
锦时有些紧张,抓紧手中的锦帕,那是素年送的。
仁浩知道她心中恐慌之事,大声唤着倾城,怕他也要随她去了。
繁华落尽,如梦无痕,君无言,妾含笑,莫言那世道无情,终不过繁梦一场……
妖娆开口吟唱,锦时小声地和着。
人生如戏,戏子如棋,我们不是戏子是棋子……
“锦时,好好照顾倾城。我夺了素年,只能还这倾城于你。”妖娆说得认真,苍白的脸柔柔地浅笑。
妖娆回眼看翔,眼前浮现他年轻时的容颜。突然地就发现,那是与素年一样好看的绝色容颜,带着刚毅的线条。
原来自己爱的,是翔的影子。
她放声大笑,发出自嘲的声音。
“翔,原来,素年,是你的影子。但是他对我的疼爱,他会表达,但是你不会。原来,只是你的影子。翔……”
七月破碎到体无完肤,终于快要消亡。
“那种宁静的爱情是剧毒,早已渗透进我们的内心,只是我们并不自知,还傻傻认为无关爱情。”翔哽咽了,去抱那个自己深爱却并不自知的女子。
妖娆的眼变成淡紫,翔看了倾城一眼,发现那真的是与自己年轻时酷似的容颜,只是多了丝柔媚。
他浅笑着,收回眼光,对视上淡紫的眼眸。
“叔公……”锦时大哭着想要上前,但被仁浩拉住。
倾城呆在那里,突然地,就为素年哀伤起来。
原来,他终究只是配角。
谁都不能替代谁,哪怕一时错爱,以为自己是在爱,但终究只能是错爱一场。
素年的体内,流着翔四分之一的血。
那种清香的腥甜味道,不是来自素年,而是翔的。
对翔的占有,七月并不自知。
而翔一直认为只是相伴的两个人,无关爱情。
但那情种早已在心底滋生,只是并不自知。
七月浅笑,看着眼前年迈的老者,眼前浮现他年轻时的容颜。
“翔,我带你去花园。”
男子浅笑,轻轻点头应允。
她含了花瓣于唇间,在阳光中浅笑。
他们含笑对视,紧紧拥住对方。
石化的声响持续着,他们含笑看着对方。“七月,这次,我会一直守护,不再离开。”
女子点头应允,轻轻浅笑。
倾城觉得眼角湿润,流着配角的眼泪。
那么自己自龙城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脑海间闪过一个女子的背影,那是他幼年唯一信任的人。
那个女子,袭一身素衣,背对着他坐在树下。
那是他童年唯一信赖跟喜爱的人。
他对她述说他的心情、感受,哪怕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琐事。
她只是安静地听,偶尔能看到她一小半的侧脸,透着忧伤的神情看远方。
她从未开口对他说点什么,只是安静地听他讲。跟她在一起,那是种非常心安的感觉。没有委屈,没有忧伤,没有寂寞,没有压抑,没有嘲讽。
她会一味包容他所有的情绪。
从未看过她的容颜,也未曾想过去看她的相貌。她亦从未流露出要回头看他的意思。
她只是坐在树下,轻轻依偎着树干,那是棵年老的巨大树木,叫不出名字。
梦到锦时的时候。她也是那般,坐在年老、唤不出名字的巨大树木下面。
背对着他,只见一身素衣。
她坐在那里,一个人咿咿呀呀的弹唱着: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戏子……
倾城噙满泪水的眼看向彼端柔弱的女子。
锦时立在那里哀伤地看他,手里抓着素年赠予的锦帕。
锦帕上的绣花,与她当年换糖给素年吃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也许这一世,自己真的是来替素年还欠下锦时的情罢。
所以心里,一直念着这个柔弱的女子。
记得她咿咿呀呀的弹唱,记得她的笑,她的背影,还有那一身素衣。
是幼年的自己,唯一信任跟依赖的人。
同素年一样。
回头看一眼石化的妖娆。念起那时的七月。
七月懒懒地靠在大红漆木门边。
倾城上马,在夹紧马肚子的同时,回头看那七月。
七月眼角含泪靠在门边,显得柔弱无比。
那一刻,倾城只想逃。
此刻,因何又有了那一种感觉呢?倾城不知。
仁浩觉得自己在这场闹剧中,只是个幻象,一个给予素年与倾城金丝雀的幻象,一个必不可缺的幻象。
他立在那里,发不出声响。
也许,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一行人将石化的三人带回七月的宅子。
他们将他们放置后花园。
风中有七月浅笑的声响。倾城回头张望,入眼的只有满园艳丽的花朵。
倾城学着七月摘了片花瓣含在唇间,有清甜的味道在口腔回绕。
拿出来的时候,花瓣泛白。
仁浩好奇地去闻那花朵。
金丝雀。
这是金丝雀的味道。
原来这才是纯正的金丝雀。
仁浩念起爷爷口中念念不忘的艳丽花朵。传说家族一直在寻找这金丝雀的根源。
原来是这奇异花朵。
他觉得内心欢喜,但这些花,不属于他。
他去到七月的雕像前请求着。
“带走吧。”风中夹杂着七月的声音。
他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七月真的应允他了。
出宅子的时候,仁浩的手中抱了一盆花。
身后传来巨大声响,七月的宅邸在顷刻间成了荒漠。
仁浩低头看手中花盆,那花开得异样艳丽。
仁浩决意回翟家。
倾城他们不做挽留,知道仁浩心意已决。
连告别也没有,像当初的妖娆与翔。
仁浩策马飞奔。衣衫在风中高高扬起,带着孤独的坚决。
倾城回头看锦时,锦时也在看他,她唤他,倾城。
倾城上马,尔后伸手给锦时。
锦时昂首看眼前男子,那是与素年一样绝色的容颜。
他在阳光里伸手给她,带着柔柔的浅笑。
锦时不再犹豫,探手放进对方掌心。
倾城拉她上马,锦时自身后环住倾城,将脸贴上他的脊背。
在奔跑的凛冽风中,锦时看到素年的嘴角微微上扬,从锦时柔软的掌心拿了一颗糖,送到她嘴边。
“锦时不吃,哥哥吃。”她含泪看他。
他咧嘴冲她笑。“你吃我就吃。”
“真的?”其实锦时也想吃得不得了,但她还是想让给素年吃。
看着她咽了咽口水,他的笑意晕得更开,“真的。”
她张嘴含了那颗糖。他的手指触上她的唇,柔软,甜腻。
“哥哥你也吃。”锦时把小手举得高高的,也要学他那样把糖送到他嘴边。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又是在屋子外面,所以即使是踮起脚,举高手臂,也还是差了一截。
他温顺地低头迁就她。
他冰冷的唇,有着只有锦时才懂的温存。
此刻,锦时抱着他的转世,将脸贴上他的后背,感受他的身体传来的温度,还有他后背骨骼的线条。
锦时抱紧倾城,这一次,她再也不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