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亡灵往往是邪恶的。但它们从不掩饰自己犯下的罪恶。”
——牧师皮杰罗?荷尼顿手记
灰白色的骨粉缓缓流进瓦罐里,浸入鲜血,随即变成暗红色。我小心地控制着咒语的节奏,不时向罐里扔进几只尸虫或是一根蜥蜴尾巴。这是件需要耐心的枯燥工作,也是我的任务之一,而我也习惯了每天坐在木屋前混合这些粉末,当它们从我手中洒下时,我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时间完全静止,只有这些灵魂——曾经或是正在附着在骨粉上的灵魂,无声地呐喊着,挤撞着,坠入一尺之下的鲜血之渊。
莎娜就坐在不远处,脚边堆着一小堆箭矢,此刻她正一下下地削着新的树枝,嘴角由于用力而微微上翘,使她脸上平添了一种冷艳神情。最近一段时间,莎娜已经不象刚来时那样怕我,但还是有意无意地和我保持着距离。我倒并不在乎。很显然,任何人都不会对一个死灵法师抱有好感,在我选择这个职业时,便永远背弃了爱与微笑。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血狮”佣兵团中最强的死灵法师。在十七个分队中,水平超出我的至少有四位,要是算上那神秘莫测的右卫队,恐怕这个数字还要高出三倍。但对于炼制各种药剂,以及操控亡灵,我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因此我才会搬到绿泥森林的这个角落里来,负责配制药粉,并训练死亡军团和魔兽兵。说实话,这项工作很适合我。别的死灵法师,把吸取活人的血液视为最大的乐趣,而我只喜欢在深林或沼泽中穿行,收集游魂,召唤僵尸或骷髅。所以,每次卡梅斯团长命令第六分队出战时,我都会分派给副手马维茨。
我讨厌血淋淋的杀戮,相反,我喜欢让死去的生物重新活动起来。看到尸骨们在我面前颤悠悠地站起,我总有种莫名的兴奋,仿佛自己创造了什么。
也许,我是死灵法师中的异类。
远处树影似乎晃了晃。几乎在我感觉到生人气息的同时,莎娜已经引箭扣弦,稳稳地瞄向那边。我微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身穿黑袍的身影。
“基洛,这几天没有出去吗?”
“在炼粉。”我指指手边的瓦罐。“有事吗,克鲁诺?”
“卡梅斯团长希望得到更强些的魔兽。你知道,最近的行动越来越多,快忙不过来了。修罗席恩帝国那边又不断催我们加快速度。团长大人有点着急了哪。”克鲁诺胸前绣着一颗猩红色的心,随着话语微微起伏,让人错觉是他自己的心脏跑到了外面;红心下面绣着三滴血,颤颤欲落,充满了邪恶的味道。“有炼好的骨魂粉吗?我顺便带给他。”
“在屋后窗台的木板上,你自己拿吧。”我继续筛着骨粉。克鲁诺径直走向木屋,经过莎娜身边时,顺手托起她的下巴。莎娜倏地跳起来,浑身绷紧,使劲瞪着黑袍法师,象只受惊的小母豹子。
“克鲁诺!你最好别碰她。”我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怒气。“你该知道她身上被施了搜灵诅咒。我的搜灵术和你的黑暗系法术完全不同,你根本不懂它的原理。它会要了你的命。”
黑袍法师脸色阴沉地望向我。我的黑袍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胸前不是滴血的心,而是个咧开嘴的骷髅标记。他有些畏惧地看着这个标记,挤出一丝笑容。“何必呢,基洛老兄!我了解你的诅咒力量。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个女孩你用了多久?三个月?四个月?以前你可是每个月都换一个的啊。”
“她的生命力更强一些。”我语调平淡地说道。“以前的失败者还有,你自己去吧。”
“多谢了,慷慨的基洛老兄。”克鲁诺眨眨眼睛。“对了,这次戈斯威山的任务你又让马维茨去了?他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哪,我听说他一直想取代你成为第六分队队长呢。”
“他有他的理想,我也有我的工作。克鲁诺,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第二分队吧。”
“我当然会的。”克鲁诺转身走向旁边一座独立的小屋。不一会,小屋中就传来女人的惊叫,夹杂着碰撞与衣服撕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克鲁诺得意的嘶哑咆哮。于是,一连串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呻吟传了过来,象蛇一样萦绕在我耳边。我盖好瓦罐,站起来走到莎娜身边,她紧咬住嘴唇,显然无法掩饰心中的恐惧与厌恶。
“不要管他。”我伸手指向远处一丛火红的魔角兰。“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葬在那丛花下面,没人会来惊扰你,就连死灵法师都不能。莎娜,要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的生命只属于我。”
莎娜并不回答——当然她也无法回答。她象往常一样沉默着,重新坐下,继续削起箭枝,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莎娜确实和她们不同。很少有人能在搜灵诅咒下支持这么久,因为人的神经不会有那么坚强。诅咒带来的精神压力相当大,我以前的搜灵使者多数都在一个月内发疯了。她们有的已经死去,成为死亡兵团的一分子,少数几个还在囚屋里,过着没有思想的生活。通常,新的搜灵使者会定时给她们送去食物,我自己则从来不管这些事。对于我,使者只是工具,用过了就没有用了。我不杀她们只是因为不想让手上沾满鲜血。她们毕竟还是人。
不过,在别人眼里,她们还有可利用的地方。记不清什么时候,其他分队长开始不定期地拜访我,或隐晦或直接地提出要到囚屋里“放松一下”他们也给我带来一些新消息,象是谁升了职,谁被暗算了,谁把某个商队杀了个精光,等等。在“血狮”这样的组织里,人必须时时小心,因为你不知道会偶然得罪谁。很多人只因为在队长面前评论某个人,或是在酒馆里赌赢了几个金币,就被夜色中的利刃割断喉咙。对于我这个独居的森林中的人,随时保持消息灵通是很重要的,因此我基本上不拒绝他们来找我——只要囚屋里别闹得太厉害就行了。
当然,慑于我的身份,普通佣兵是不敢找我的,通常只有分队长们才会上门。现在每个星期都会有人来,特别是十三分队的尼古拉和五分队的克罗坦。尼古拉是我的同行,他的骨镯已经炼到六颗,快要晋升右卫队了。他总是板着脸不说话,和我打招呼也只是点点头。在囚屋里他是最安静的一个。克罗坦却完全相反,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到这儿来,一进囚屋就大声叫嚷,疯狂发泄,象只野兽一样。有一次他不小心捏碎了辛蒂的喉咙,我去收拾,看到辛蒂浑身**,胸前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莎娜正蹲在地上,仔细擦着她大腿上的血迹。那时候莎娜刚来,还不清楚这儿的事情。所有的搜灵使者,都是团里从各个村镇抢来的,并非我自己的财产,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对她们加以保护。
但莎娜是个例外,她是我花八十五金币从一个贵族手里抢来的。那贵族有种奇怪的嗜好,就是喜欢用女人的*煮汤,或是切下两腿间的部分来做菜。是我救了她,她的生命理所当然归我所有。成为搜灵使者,总比被活生生割下*然后拖去喂狗要强。
搜灵诅咒实质上是在人身上放置吸取亡灵的封印。被施了搜灵术的人会带有死亡的气息,同时身体内的灵力又会自动来对抗这个法术,从而使生命潜能得到发挥。这种生死混和的双重气息,对于亡魂和野兽是最大的诱惑,依靠它,我收集的灵魂和别的死灵法师多一倍。当然,搜灵术也有副作用,就是会使受术者无法说话,除非本身的生命力能够压制住黑暗力量,否则她们将始终沉默下去,直到死亡或是疯狂。毕竟,每晚的噩梦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折磨。象莎娜这样能坚持到四个月的确实很少见,她的内在生命力非常旺盛,同时也有强烈的生存**,这也许和她从前的生活有关。如果一个女人从小就失去父母,每天都遭受贵族们残暴的折磨,还要满足主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那么她的意志一定会比常人更坚韧些的。
有时我想,单以莎娜的精神力而言,如果她是个法师,我多半会考虑把她作为第七颗头骨了——和尼古拉一样,我的骨镯也炼到了六颗。这东西能让死灵法师拥有抗魔法的能力,当然你必须先取得这种属性的头骨。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对抗火系法术,就得先杀掉一个火系法师,把他的头骨处理后串在手镯上。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许多死灵法师正是为了取头骨而惨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必须想尽办法加强自我保护能力,因为死灵法师被人攻击的危险比黑袍法师还要大——当你看到一个人手持骨杖,身后还跟着几具骷髅的时候,你肯定会先照着他的脑袋狠狠劈上一刀。
我想,这些年来我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