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胸膛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骤然释放出来浑身抽了筋一样一下子坐在台阶上。
用内力来控制自己的思想活动等于是在向自身施加催眠的力量至少要耗费双倍的体能。再拖延几分钟下去我就会忍不住全身崩溃了——之所以这么费力地折磨自己是因为我不想再让达措探测到自己的内心活动。
说实话我对他说的“消息”非常动心因为那玉牌是家族代代相传的标志由爷爷传给父亲贴身佩戴。如果他没有离奇失踪的话将来一定会传给我。
“人在玉在人死玉亡”玉牌既然落在兰陀库林活佛身上父亲一定是遭了不测。
“摩苏尔的‘鬼墓’?那片已经被美伊战火焚烧殆尽的绿洲上究竟生过什么?父亲怎么会去哪里?”
我带着重重疑虑走进书房拉开抽屉取出那张奇怪的照片。
达措也曾模糊地提到过一个什么“环”或许指的就是它方星口中所说的“碧血灵环”?我心里陡然升腾起了强烈的愿望要不顾一切地去库库里峰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助人就是助己给达措灵童取回“鹫峰如意珠”的同时我也能拿回传家玉牌。
关伯已经在厨房的角落里睡熟了脸色透着几分憔悴。上了年纪的人昨晚通宵熬夜后精神早就无以为继了。
我轻轻叫醒了他撩开眼皮的一瞬间他的表情透露着无比的茫然:“小哥?我……我在干什么?怎么会睡在这里?”
水龙头没有关紧嘀嘀嗒嗒地落进水盆里。
“好香的苹果味啊?家里来客人了吗?”他困惑地揉着眼睛走向客厅瞪着桌子上的银盘和苹果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那个紫铜香炉被强巴带走了空气里留着如烟如雾的檀香味道。
以人的力量来对抗玄妙的藏教异术始终还是太渺小了他虽然满身武功一旦思想被达措控制立刻变得毫无意义。
“小哥到底生了什么?我觉得自己浑身的骨架像要散开一样头也晕晕的一阵一阵天旋地转……”关伯扶着自己的头郁闷地回卧室去休息把我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我关了所有的灯任自己陷在无边的黑暗里。
达措蘸过指尖的水盆闪着粼粼的波光像是一口神秘无边的镜子。我走近它里面模糊映出自己的脸。
我拒绝了达措的请求只是不想在自己没有完全考虑清楚之前便被别人事无巨细地看得通通透透。人在江湖始终牢记要有防人之心否则一招不慎被人骗得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也是地球上每天都会生几千件的常事。
关于父母的记忆悄悄浮现出来最深刻的一幕就是母亲在乡下老家的阁楼顶上迎着夕阳久久地伫立而父亲则躺在她身边的竹椅上用一块雪白的锦缎手帕擦拭着家传的飞刀。
这种沉默的画面往往能一成不变地维持几个小时之久直到暮色降临为止。
同样的刀也在我的手里并且在感受到有人灵巧地从楼顶一跃而下时“嗤”的一声激射出去。
那人落地时灵猫一样悄无声息但飞刀险之又险地穿透了他肩头的黑色夜行衣将他钉在木栅边。
我无意伤人对方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思反手拔下了那柄刀又弯腰拾起被碰落在地上的一朵栀子花笑着叹息:“可惜了这么一朵好花你闻闻港岛环保屡屡亮起红灯温室之外这么香的花已经很少见了。”
他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刀锋慢慢走到门前亮晶晶的双眼满含笑意。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踱向门口冷冷地审视着他的脸。
“别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涂了这些夜行迷彩之后紧巴巴的太难受了或许可以借你手边的那盆水洗洗?”他翘起嘴角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夜色里闪闪光。
“阁下是谁?是不是走错夜路了?”我不想引狼入室对方的轻功高明之极腋下、腰带两侧、腿弯都藏着细小的武器。有麦义等人的夜袭在先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呵呵我是——”他反手伸向怀里。
我的指尖稍稍一动第二柄刀又弹在食指、拇指之间刀刃上跃动的寒光刹那间割裂了茫茫夜色。
“别误会别误会沈先生我是给唐枪送信来的只是路过毫无恶意更不是穿门越户的飞贼……嘻嘻当然府上时常给飞贼光顾就算我是贼也不多我一个对不对?”他笑得弯下了细瘦的身子但双手却听话地高高举起来对我手里的飞刀颇为忌惮。
“你是谁?”我盯着他的胸口位置直到确信那里并没藏着厉害而歹毒的暗器射装置。
“我姓无单字‘情’。”他眼睛里的笑意像永不止息的波浪。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他的信呢?请拿出来。”
他举起那朵落花凑近自己的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的花沈先生躲在这里享清福远离江湖上的风风雨雨真是羡慕死我们了——信在但我总得索取点什么报酬吧?”
“你要钱?”我反问。
“对我要——”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向前猛冲从他身前掠过带起的风声把他手里的花卷得叶瓣四散。
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片已经落在我手心里带着万宝路香烟的淡淡甜香。这是唐枪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即使是在最阴森恐怖的古墓里他的嘴角也永远叼着香烟而且是唯一的万宝路品牌。
他喜欢用烟盒里的锡制写字、画画并且有一次曾告诉我说自己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一个背着画夹的吟游诗人。只是造化弄人握着画笔的手现在握的却成了开启古墓的钥匙。
“我在摩苏尔寄给你一张画很酷查收无情是你的崇拜者前去瞻仰记得给他签名留念。”
唐枪的中国字写得歪歪扭扭远不如他的英文手写体来得漂亮毕竟是在英国飘泊过那么久的人除了盗墓还学了满口正宗的伦敦音英语并且混了一张剑桥大学的博士生证书。
“沈先生就是这么感谢信使吗?早知道是这种规格的礼遇不如不来了!”无情用力摇头右耳上挂着的一个古银耳环不停地来回晃荡着。
我微笑着道歉:“对不起最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我不得不防。”
“那么我的酬金呢?”他丢开残花向我伸出右手促狭地紧盯着我的脸。
我皱了皱眉:“支票簿在楼上卧室里跟我去拿。”
他的神色突然一阵窘迫抬头向二楼急促地望了望马上改变了口气:“算了下次再说吧我还赶着有事这就告辞再会。”
这个小小的变化让我立即起了疑心因为卧室里放着达措送来的金条虽然所有的窗户上都安装着钢栅防盗网却不一定能挡得住这些夜行高手。
“请留步只要一分钟就好。”我担心那些金子的下落。
“好吧主人好客我也只能——”他的身子骤然箭一样向上弹起来犹如膝盖上装了最强力的弹簧一般。
我不想伤他有不过十分之一秒的迟疑但旋即跟着跃起单手抓他的脚踝。
“呵呵来抓我啊?”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他竟然能急地向侧面飞旋了出去如同一架被湍流鼓动的水车这种轻功即使不是江湖上最高明的也能进入当代前一百名之内。
飞刀在我手里颤了两次始终没有射出去。
又是一次不该有的迟疑他已经轻飘飘地落在篱笆上轻笑着甩手:“还你飞刀你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哈哈哈哈……”
刀的来势灵动飘忽他应该也是一名暗器高手射手法堪称高明。
我接下了刀看着他一路飘然离去这才现自己的脸微微有些烧。
“这是一个女孩子真是太大意了!”我狠狠地自责被达措夜访弄昏了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刚才从她怀里取那封信出来时指尖已经略有察觉此刻被她握过的刀柄上更留着淡淡的粉香。再结合她的体态、说话时的语气以及故意遮掩的脖颈位置全都说明了她的身份。
我是一个妇科医生但她现在不是我的病人那样唐突的动作实在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径。可惜现在想向她道歉辩解也没有机会了。
不出我所料金子已经全部消失盒子里只留下一张烟盒锡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张眦着大牙的笑脸。
我郁闷地长叹看着纹丝没动的防盗窗真是怀疑这种东西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抑或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其实刚才达措离开时我应该先把金子还他免得节外生枝才对。怪只怪他说的“消息”让我的精神高度紧张竟然把金子的事全都忘在脑后了。
睡了一整天到这时候已经毫无倦意索性重新回到书房刚刚落座没有三秒钟面前的电话铃声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