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医鬼墓

作者:飞天

仍旧没人出声七个人向前迈步突然间同时左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
  方星在掠过他们身边时一只手卸下弹夹垂着的另一只手已经偷施暗算用指尖戳中了这群人的腿弯软筋。以她的武功瞬间可以杀伤他们三次以上只是不愿意跟这样的无名小卒计较而已。
  我摇摇头:“放过他们吧。”
  既然幕后元凶不出现杀伤他们也只是给社会增加负担毫无意义。
  方星松开手指“哗啦”一声七个弹夹同时落地跌在半跪着的少年们身前。她的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沈先生请进来坐店里有今年四月的江北新茶清香可人可以清心涤气一扫晦气。”
  一听到又是喝茶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只是盛情难却今晚来见方星就是要听她说个明白的我需要拿出更多的耐心。
  我刚刚迈进店里两辆白色的丰田越野车从酒吧方向开过来停在茶叶店前跳下四名彪悍健壮的年轻人把那群瘸了一条腿的少年拎起来丢进车里然后“砰砰”两声关上车门立即开走。
  这一幕一闪而过小街上仍旧空无一人几家店铺里静悄悄的连个跑出来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沈先生这条街上都是我的人。包括仙迷林酒吧在内的十一家店铺从老板到服务生无一例外。没事的时候他们开开心心做生意;有事的时候他们就是枪手和打手。”
  方星在店堂里的一张花梨木八仙桌边大大方方地坐下有个年轻的女孩子端着白色的托盘出来里面是一壶热气蒸腾的绿茶已经在沸水里渐渐舒展的茶叶忽上忽下地沉浮着脉络清晰颜色澄碧。
  壶和杯都是透明的当方星执起玻璃壶倒茶时自己的手指、衣服也被映绿了越显得清丽出尘。
  “请坐。”她伸出右手五指纤纤如刚刚剥开的春葱很难想像一个穿着高跟鞋、服饰格调高雅、身型、脸型、手型无不动人的女孩子竟然会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飞贼?
  我缓缓落座早就意识到了她的不平凡所以今晚无论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骇万状的。
  “外面那群不良少年的来历我已经基本查清了。他们全部隶属于和安堂门下平日不过是做些代客泊车的低等工作。这一次有人出钱要和安堂找几十条人马出手主要针对的目标就是你。奇怪的是幕后主使人的要求竟然只是不断地骚扰你并没有真正要取人性命的意思。”
  方星微笑着双手捧着一杯茶隔着桌子送过来。
  她的笑容像是一泓表面平静的古井谁也猜不透幽深的水下隐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新茶的清香慢慢地弥散在青灰色的古旧店堂里我伸出双手去接杯子同时淡淡地问了一句:“方小姐你一直都在派人跟踪我?”
  “错不是跟踪你我喜欢广泛地收集自己觉得有用的资料就像在铁兰大师那里安放的监控器材一样那只是我的职业习惯。”她谦逊地抿嘴一笑刚才夺枪伤人的霸气收敛一空。
  店堂的侧面两排古老的低矮木架上整齐摆放着近二十只巨大的方形玻璃罐子每一只都装着过容积一半的茶叶。墙壁、屋顶和地面都是青灰色的带着若有若无的老宅子里少不了的丝丝霉气。
  “要不要来一点音乐?”方星又笑了屋顶四角悬挂着的黑色飞利浦音箱里立刻传来清晰跌宕的古琴声弹的是一曲格调幽雅的《平沙落雁》。
  黄昏渐渐围拢过来茶香和琴声汇集成了极其和谐的调子让我暂且忘记了小街以外的江湖杀伐、勾心斗角心情缓缓放松下来。
  那个穿着暗灰色旗袍、梳着古式髻的女孩子出来添了一次热水又寂静无声地退回了后堂。
  “沈先生头道茶已过等于古人说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下面咱们该进入正题了对不对?”方星端起茶壶动作优雅地替我倒茶脸上浮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正题其实就是她第一次出现时所说的与“碧血灵环”有关的话题当这个巨大的筹码落在我手里时我拥有左右大局的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知道碧血灵环的下落方小姐古人说‘和气生财’我也希望能与你合作拿到灵环但是江湖上的形势一日三变目前列在全球神偷排行榜前十位的高手中竟然有四位停留在港岛。除了你其他三位都能满足我的合作要求所以不怕你生气你并非是我合作的唯一人选。”
  我欲擒故纵但这些第一手的资料全部确凿可靠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否则也就无法在港岛江湖生存下去了。
  “唔很对英格兰神偷三强杰克逊兄弟的确滞留在港岛他们三兄弟联手能力百分之百在我之上。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另外一句古语‘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他们的胃口大到恨不得连青天碧海一起吞掉的地步。沈先生你该知道五年前他们之所以被英伦三岛的警察逼得远遁南非主要原因就是在神偷大会上夸口要把英国女王的二十九件稀世珍宝偷个一干二净。与他们合作你先得做好倾家荡产、锒铛入狱的准备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他们只会害人从不帮人。”
  她弹了弹指甲悠闲地交叠起双腿望着门外越来越浓密的暮色。
  江湖是永远都不缺少新闻的毕竟每一行每一道的无数高手每天都在合力上演着越来越精彩纷呈的故事。
  全球可以被称为“神偷”的不下五千人;能被称为“绝顶高手”的不到五十人;身为绝顶高手而从没有被捕入狱过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方星。只为这一点她就当之无愧地具有了令天下神偷折服的资本。
  我喝完了第二杯茶略带苦涩的清香散入五脏六腑被繁杂诸事弄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沈先生我的店里有最好的江南茶点、后厨操作的师傅是当年清宫御厨的嫡传弟子或许你可以赏光尝一尝?民以食为天再忙再急也不能损伤了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她的声音轻柔低沉与满室飘荡的琴声和谐交织着。
  在这里时间仿佛突然过得慢了就像右侧墙上挂着的那幅“可以清心也”的书法卷轴一样喝茶清心心静了人的生命也渐渐恢复了淳朴的本质不再按照钟表的嘀嗒律动而仓促前行。
  我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只低声回应了两个字:“多谢。”
  茶和咖啡不同在这样的环境里只适宜喝茶而且是以耳听、舌品为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小街上没有路灯只有店铺里射出来的零星灯光斑驳照亮了这条仅有六米宽的路面。
  “沈先生说说你的条件我洗耳恭听。当然我的合作底线你也该知道?”方星提高了声音琴声随即停了店堂里安静下来。
  假如她不肯说出背后的雇主是谁我该问什么问题?
  到目前为止因为突然有“纳兰世家”的恩怨牵扯进来我越来越现港岛的繁荣昌盛下掩盖着的是越来越复杂严峻的江湖形势。无知者无畏知道的越多便越是担心即将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对手。
  我已经开始担心以我和方星的联手实力并不一定能成功地偷到碧血灵环。
  “条件?”我转动着手里的水晶玻璃杯看着它在昏暗中偶尔散出的冷光。
  门口人影一闪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来:“小姐我有大事需要汇报。”
  我精神一振那是小贤的声音她所说的大事一定与铁兰有关。
  方星低声吩咐:“进来说沈先生不是外人已经算是我们的朋友了。”
  小贤跨进来站在门边的暗影里清晰利落地报告:“三天来的连续观察可以证明铁兰早就觉察到了监控设备的存在但他却故意暴露自己的真实状况。特别是今天叶小姐与沈先生在场时他更是做了很多、说了很多以我看他很明显有在镜头前故意作秀的成分。综合之前的几份报告来看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毁灭西郊叶家别墅里的魇婴相差巨大就算把沈先生扯进来战胜的把握也达不到六成。”
  这些定论跟我想的相差无几。
  能够成功制造出“魇婴”证明纳兰姐妹联手的实力已经是同门中最强大的。铁兰自称之所以迟迟没有展开行动是因为要训练神箭、取回炼鬼炉、获得九宫八卦阵的资料等等等等我猜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才不敢妄动。
  “小贤你有没有意识到铁兰也识破了你的身份?从现在起不要再回银海天通大厦去了免得再横生枝节。”方星的思维更敏锐提前看到了问题的安全焦点。
  小贤迟疑了一下:“我还有些私人物品在办公室也许明天当面向铁兰辞行好一点?”
  方星在桌子上屈指一弹略显遗憾地笑着:“小贤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总是心存侥幸。‘山阴度族、纳兰世家’在越南那么出名却始终没办法在中国大展宏图——为什么?归根结底在于这一门派行事太过毒辣出手不留后路并且本派拥有大量被黑白两道共同不齿的邪派典籍。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制造‘魇婴’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会晤过铁兰多次对他的了解比你清楚得多。”
  说到这里方星的声音明显地冷峻起来。她跟叶溪截然不同有着与年龄一点都不相称的老成稳重。
  我跟铁兰交往一年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如果刨除他的国籍、门派问题总觉得他还算是个可以放心交往的隐士并没有方星说的那么可怕。
  “小姐那么我可以明天一早去办公室在铁兰到达前把东西取走——”小贤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方星陡然低声喝斥:“不行不管你放在那里的是什么?都不准回去。性命重要还是身外之物重要?如果把‘山阴度族’的恐怖手段展示给你看就算有几百万美金丢在那里保证你也不敢靠近大厦一步了。”
  这种说话的口气让我感觉她身上带有一派宗主说一不二的威仪。
  小贤立刻垂下头不敢再坚持。
  方星失望地叹了口气:“小贤你先去吧可以暂时管理仙迷林酒吧的事务需要特别注意进入这条街的阿拉伯人不管来自哪个国家只要与中东形势沾边的可疑人物马上报告。”
  小贤低头答应随即补充了一句:“小姐今天上午叶小姐从办公室离开之前铁兰曾经在接待室的两道门上偷偷布置了一些东西应该就是针对她的。几小时前我接到眼线报告叶小姐回到公馆后立刻昏迷了过去。我已经偷偷把那些东西取到了一些样本就在这里——”
  她向前走了几步把掌心里的两只玻璃瓶子轻轻放在桌上。
  方星先不看瓶子在黑暗里沉静地问了一声:“小贤你认为那是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被派往铁兰身边已经六个半月。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对他惯用的蛊术有所了解了?”
  做为一个掌握权柄的领导者方星的一举一动都进退自如、张弛有度。她不让小贤再度犯险是关心下属让小贤讲出自己的观点是充分的信任在我看来她统揽全局的调度水平绝不逊色于港岛任何一个帮派堂口的当家人。
  其中一只瓶子里放的是一条闪着银光的纤细小虫在瓶底蜿蜒扭动着。
  我的心猛的一沉:“这不是铁兰说过的‘冬眠虫’而是另外一种更高深的蛊虫。”
  小贤略微考虑了一下坦然回答:“小姐我怀疑铁兰要在叶小姐身上大动手脚。从我接近他的这六个月里叶小姐总共来过七次每次离开之后铁兰总会把自己锁在工作间里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哀嚎并且嘴里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不安地抓了抓垂在腮边的头黑亮的眼珠一转在我身上一瞟而过。
  “我猜他叫的一定是‘纳兰小凤’这个名字。”情之为物伤人深重正是因为叶离汉生生夺走了纳兰小凤才令铁兰流落到现在的地步。
  “对是纳兰小凤也就是叶小姐的生母不过已经过世了。”小贤还年轻对于这些颠倒复杂、恨爱不清的感情纠葛始终弄不明白。
  方星轻轻点头:“那些情况你以前汇报过了我只想弄清楚这两样虫子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瓶子凝视着那条仅有一厘米长、却长着两个银色脑袋的古怪小虫徐徐地吐了口气:“方小姐这是代表越南异术师们最高境界的‘情蛊’而且是最稀有的‘王后蛊’。”
  方星长长地“哦”了一声显然知道“王后蛊”的来历。
  自古至今异术师们对“喜怒哀乐”这四种人类的基本感情都做过前赴后继的研究现完全能够通过蛊虫的力量左右这些情感。当今世界上对于“情蛊”研究最为透彻的当属非洲的某些居住于穷山恶水深处的部族。
  “王后蛊”属于索马里可考卡路族的明但在连年的饥荒战火中异术师们已经没有用武之地跟那些四散逃亡的流民一起辗转迁徙很大一部分在南亚、东南亚一带定居下来。我怀疑铁兰手里的这些东西就是来自于非洲人的传授。
  双头虫代表的含义是“爱情是横贯男女心中的双刃剑”。
  普通蛊虫能让不太熟悉的男女一见钟情迅进入如胶似漆的阶段。至于“王后蛊”其功效近乎疯狂会令一对普通男女无论地位、相貌、年龄、身份相差多远一旦中蛊立刻无药可救直到两个人结为夫妻痴缠至死为止。
  小贤喃喃自语起来:“我猜到了这是什么但我无法确定。”
  她定定地望着我:“沈先生我想铁兰是为了你才设下‘王后蛊’的对不对?叶小姐喜欢你你也喜欢叶小姐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或许铁兰是为了成全你们——”
  我记起了在铁兰的办公室时她对我直言不讳地开玩笑原来是基于这种假设之上的。
  这个推论基本可以成立当然可以附加上另外一个理由:“铁兰有求于我故意要显露自己的异术增加我们两人合作的可能性。”
  “错——”方星长叹随即大声吩咐:“开灯。”
  屋顶的两排日光灯“唰”的亮起来银色的双头虫立刻变得近似透明只有半分钟的时间它便彻底地变成了透明的隐身虫。
  另一只小瓶里散落着四只泰国香米粒一样的黑色甲虫伏在瓶底一动不动。这就是铁兰说过的“冬眠虫”能够让任何人呼呼大睡的怪东西。
  “你们都错了铁兰没有这么好心。他肯为了潜入港岛复仇三度毁容易容数次刺杀叶离汉而始终锲而不舍。像他这样为仇恨活着的人能有闲情逸致替别的年轻男女撮合?小贤我不得不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要轻视铁兰更不要美化铁兰他的道貌岸然之下隐藏的本来面目能让任何人战慄懂了吗?”
  方星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冷峻严肃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小贤的头越垂越低。
  我把两只瓶子摆在一起真的难以想像铁兰的用意:“他向叶溪下‘王后蛊’难道是想让叶溪爱上他自己?”这个念头一在脑海里浮起我立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深深的寒颤虽然是初夏的温暖夜晚自己全身的汗毛惊骇得全部笔直竖立。
  “他为了报复当年叶离汉夺走纳兰小凤的耻辱用‘王后蛊’迷惑住叶溪毁掉她的一生让叶离汉终生痛苦——”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诡计翻看史书经常能读到相同的情节。
  方星扫了我一眼低声冷笑:“你也想到了?”
  我长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可能吗?他这么做良心上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纳兰姐妹和鬼手达吗?”
  方星继续冷笑一字一句地回答:“沈先生我再重复一次‘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如果你以中国人的伦理道德标准去衡量其他国家的人情世事那就大错特错了。纵观人类明‘情蛊’之后的历史你大概能够找到不下五十次同样的故事情节框架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情绪顿时跌入失望的深渊方星的话有可能是对的。
  小贤变得瞠目结舌她永远不会想到做为一个解梦大师铁兰的心机竟然深沉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父债女偿”的地步。
  “小姐难道……铁兰他就是这样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小贤又一次喃喃自问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方星冷静地挥了挥手:“小贤你去休息吧卧底任务告一段落辛苦了。”
  小贤苦笑着退了出去店堂里又只剩下我和方星两个人。
  桌上多了四碟刚刚出炉的茶点分别是干烤松子、奶油葵花籽饼、香煎果蔬脆片、什锦蜜饯。食物虽然美味香甜但我突然没了胃口。
  “沈先生能不能邀请你出去走走?这里距离老杜的停车场已经不远我们或许可以过去看看……”她没说去看什么但无论是看老杜还是看达措总有一样是正确的。
  她对我散步时加思考的习惯都了如指掌可见已经观察研究我很久了。
  我凝视着她的脸:“方小姐恕我冒昧铁兰向我说过你做的那些梦你和藏僧、达措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这种单刀直入的提问方式立刻撕破了阻隔在我们之间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大家可以坦然地直白面对不再迂回躲闪。
  时间已经成了最宝贵的东西特别是对于躺在手术台上的达措来说。
  方星站起来向着门外展开手臂:“沈先生请好多话边走便谈似乎更合乎你的行事习惯对不对?”
  她的动作大方优雅但在我眼里却像是一位撒网的渔夫一次出手便让千百条游鱼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