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德租界之后,我三人从辽西大连出发直赶往吉林的抚松县。不得不说,这一路的见闻简直是太触目惊心了:山东到现在已经是连旱三年,闯关东的灾民顾不得其他,挤破脑袋冲开了山海关的隘口,像是大坝决堤一般鱼贯而出,抛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关内生活,转去苍凉空旷的关外寻找生计。
然而,关东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关东地广人稀不假,但自然条件委实太过恶劣,从吉林往东,直至哈尔滨的漠河和黑河县,在那东进五百里、北行三百里范围之内,一年大约五六个月份都是在寒风与白雪的环境中渡过的。天气刚杀冷时,皮衣和皮袄要马上换上,迟一点儿就要被冻出毛病来,赶上过年那几个冷月则更要多加三四个小心,淡水放在外面超过一个时辰就要成冰,若是家里有男孩儿,则一定要吩咐他在屋里,为啥?怕在半空凝成了坚固的冰溜扎坏了话儿。
有人说关东人天生热情,仗义,这话不全对。关东人实际上大多是山东、河北、天津等地的移民。俗话说:三岁定终身,那人该是啥样,不该是啥样,该有个什么德行,早在娘胎里就已经定型了,关东人之所以处事豁达、不计小节,那是因为关东的日子太不好混,容不得你跟别人斤斤计较。在关内,别人求你帮忙之时,你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受不受损,手头的活计会不会因此给耽搁;而在关东,你是绝对不能推辞的。为啥?你今天推辞了别人的一个请求,就会落下一个不仗义的名声,明天你家麦子收割了需要人手时,我敢拿枪顶着脑袋保证,包括你家佣人在内,没有一个人会一心一意帮你干活。所以在关东若想安身立命,最重要的美德就是仁义;最普遍的性格就是豁达。
在关东,想活好了不容易,但要想单纯地活着,那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儿。关东的土地肥沃,从脚踩的地方开始往下挖,三五尺之内除了清一色的油黑之外,你绝对看不见一丝杂色,翻出来的土带着浓浓的沉香,种出来的庄稼更是一棵赛着一棵的俊俏,可以这样说:只要是稍微勤劳一点的懒汉,一年辛劳个三四个月,吃饱肚子根本没有问题。
在生的诱惑之下,山东人纷纷从关里逃出来了。而去往关东的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闯关东说到本质,是一场赌博,是一种无可奈何而又无法拒绝的赌博。在灾民中曾流行这样一句歌谣:“关东好,遍地宝,一路走来家人少;关东神,遍地坟,三人出来丢两人”其中的措辞虽有有夸大之嫌,但因为闯关东而闹得家破人亡的确实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