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嶙峋崎岖,越往高处走,空气越发稀薄。我们赶在入夜前抵达了山腰,选择了一处避风的断崖作为修整地点。篝火燃起子,挂上锅,倒入掺有酒精的杂菜汁,疲倦的一天总算有了奔头,不等囊饼加热完,胖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掰开一角,沾上杂菜汁大口咀嚼起来。老揣累得连话都说不全乎,更别说吃饭的心思,他枕着背包趴在帐篷里倒头就睡,我连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
“好了,让他睡吧。咱们三个轮流守夜。”Shirley杨一边喝汤,一边翻阅我整理好的地图,“天亮再上路,按这个速度,明天上午咱们就能抵达南麓溪谷。”
南麓溪谷是最后一个带有指向性的自然景观,距离考古队记录中的黑铜塔非常近。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能揭开镇库古城的神秘面纱。想到这里,我困意全无,连嘴里嚼的面饼都变得格外香甜。吃完饭,胖子招呼我去抽烟,我嚷着要睡,被他硬拖着离开了营地,来到了不远处的石岗上。
他给我上了一支烟,没抽两口就问道:“你没觉得老揣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我思考了一会儿,心存疑惑道,“人家身残志坚,跟着咱们跋山涉水,一没喊苦二没喊累。哪点出问题了?”
“我说的是身体情况。你发现没有,自从进了沙漠之后再也没见他吃过药了。”如果不是胖子细心观察,我怎么也不会注意到老揣吃药的细节,慢慢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胖子继续说道:“我担心他在硬撑,再走下去恐怕有危险。”
入疆之前,老揣明确地向我们几个表过态: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现在再劝他回头根本不现实。
“明天我找他聊聊,起码了解一下真实情况,有个准备。”
“真由着他去?”胖子丢下烟头,“按我的意思,直接绑了,连夜送回去。”
“送哪儿去,绿海?找不到古城,横竖都是死,他家里还有妻儿。换成你我,谁愿意在病床上等死。将心比心,我开不了口。”
“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怎么跟他家里交代?”
“天亮以后我找他谈谈,今天让他睡个踏实觉,暂时别问了。Shirley杨那边,你也别提。”
“我拉你出来就是这个意思。Shirley杨那脾气,十头老牛拉不住,搞不好半道就折回去了。”
我望着黝黑的山头,又和胖子扯了一会儿,正要回去轮岗,远处的山林间忽然传来了异动。
“什么声音?”胖子警觉地关上了手电。我爬上山头眺望,沿着我们来时的小路,不知何时亮起了一队车灯,因为隔得太远一时瞧不真切。
“不对劲,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上山,这地方荒了好几年,照理说除了咱们没人知道。”我们回到营地,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Shirley杨见了我们点头说:“我也听见了,是摩托。”
“叫醒老揣,换个地方。”为安全起见,我们转移了位置,又换了一处半露天的石窟藏身。
“瞧他们那架势,不像冲着我们来的。我出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先撤。”
我顺着来时的小道一路急奔,轰隆的摩托声不断地传来,探照灯晃亮了半壁夜空。摩托车队轰隆隆地驶过山道,直奔山巅南麓而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我摸黑折回石窟,向大家说明了情况。
“整队摩托,说明他们来的地方不远。”我分析说,“如果是来抓人,不会这样大张旗鼓。车队的方向也是朝着南麓,搞不好会碰上。”
“难道遇上截和的了?”胖子吐了一口唾沫,大骂晦气。
“先别急着下定论,说不定只是路过的商队。”Shirley杨说完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知道,她说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有正经商队放着大路不走,非要钻山道的。何况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出于安全考虑,普通商队绝不会在这个点上路。
Shirley杨见我没接话,立刻转了一个话题,找老揣聊起了家人。一提到孩子,老揣整个人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他掏出钱夹,借着月光滔滔不绝地向我们夸赞起来。我瞧他精神挺足,不像前几天那样病恹恹的,便将吃药的事暂时按下,没有当场提出来。
这一夜我基本没有合眼,脑子里反复想着最近几天的遭遇。夜色中不知为何总是浮现出大将军干尸的面孔,搞得我身心皆疲;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那股说不清的困顿感才逐渐消失。
为了确定昨夜那支神秘车队的去向,我们加紧了行进步伐,抵达南麓溪谷的时间比预计中提前了许多。我检查了周围的山道和树林,并没有发现车辆的痕迹,看来昨夜只是虚惊一场。我晃了晃水壶,指着咚咚作响的山泉向其他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顺着山坡滑下暖石滩,就地汲水。
清澈冰冷的泉水格外提神,凉水泼在脸上,我打了个激灵,又忍不住将双手按入水中。驼峰山人迹罕至,自然环境保持得相当完好,溪水间不断有透明的小鱼游过。Shirley杨他们沿着山路走到溪边,也被这片美丽的山水吸引住了目光。老揣学着我的样子打了一壶水,他连喝了几口,不知为何,忽然抓着脖子开始大声地咳嗽。我离他最近,眼见老揣的脸色变得铁青,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将他抱住,两手握拳顶在他的横膈膜附近使劲按了下去。老揣抠着喉咙不断地挣扎,最后猛地咳出一团黑漆漆的毛发。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溪水。胖子眼疾手快,他捞起那团东西看了一眼,立刻甩手丢了出去,仿佛被烫到了一样。
“老胡,出事了。那是一块头皮。”胖子胡乱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前面不太平。”
老揣听闻他刚才喝进去的是一块头皮,忙将水壶丢得老远,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干吐,恨不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我想起自己刚才连喝了好几口溪水,顿时也恶心得不行。Shirley杨掏出望远镜,顺着溪水的方向朝远方眺望。
“有烟,得过去看看。”她把望远镜递给我,然后拿起几个人的水壶,把刚汲的溪水统统倒了个干净。
“离咱们不远,也没有枪声。”我搁下望远镜,问老揣,“走得动吗?不行你就找个地方先躲一会儿,等我们回来。”
“不,我能走。”他深吸了几口气,站起身,擦了擦脸,“我没事,跟你们一块儿走。”他拍了拍腰间的匕首,“哥们儿有准备,正好找人练练。”
“你别冲动,我们只是去看情况,说不定还要救人,不到万不得已犯不着动手。”我让胖子殿后照顾一下老揣,然后转身与Shirley杨一同朝出事地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