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爷们儿听说找到了出路,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挥起铁镐长锹,对准南墙奋力敲砸,个个慷慨激昂,一副红卫兵抄家的模样。他们挖得起劲儿,我脑子里也闹腾得够呛,很多问题始终琢磨不透。最重要的是,沙老师对双耳黑瓶志在必得,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找到之后该如何周旋,我心里还没有准谱儿。
十来分钟过去了,我们以最迅捷、暴力的手段打开了连接斋殿与影殿的通道。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两间墓室风格却迥然不同。
区别于简陋的影殿,钻进斋殿的瞬间,所有人都震惊了。到处都是宏伟绚丽的内部雕饰,地上排列整齐的供奉用具一眼望不到尽头。我走了两步,发现这间斋殿的面积大得可怕。胖子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地抚摩着一座鎏金八臂座莲神像,不停地喊娘。
“老胡,我信佛了,咱们搬回去吧,供在店里。”
“你长点出息吧。”我顺着八臂像朝上扫视,“先看清楚,这是浮雕,你抱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胖子后退两步,看呆了:“这得多大?”
“你刚才听见回音了吗?屋子有多大,浮雕就有多大。你看穹顶,那些悬挂的雕塑和墙面上的壁雕连成一体。咱们就像进了佛祖的肚子一样。”
浮雕中众多神佛衣着华美,神色各异。底层的有几组神仙我还能叫出名来,可越往上,雕像中人物越大越怪,其中有一位,裸露着上身,筋骨外露,蒙面龇牙,生得百十只手臂,其中大部分手臂已经与穹顶上雕刻的神像融为一体,雄壮有劲的手掌紧扣在另一位神像的脚腕上,仿佛要把他们从天空中扯下来一样。我粗略地数了数,不算穹顶上的那些,光我面前能看清的就有三百多尊。斋殿中的墙面浮雕越往高处越陡越密,看久了给人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胖子见佛像是连体的,顿觉扫兴。其他人惦记着斋殿里的文物,早就作鸟兽散了。黑暗中不时传来惊呼和断断续续的笑声,估摸着郭瘸子他们这一趟收获不小。
“这间屋子的主要作用是供奉祭拜,好东西肯定少不了。双耳瓶很有可能就混在祭品里。”
“要是这里也找不到呢?”
“那就只剩随葬品了。实在不行还要开棺起尸,往墓主身上摸。”
提起开棺,胖子就来了精神,他一边翻找手边的青铜器皿,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吧,不管斋殿里有没有,棺材都得开。这就跟不登长城非好汉一个道理。咱们来都来了,不跟主家打招呼实在不够意思。我要是在你家门口兜了半天,最后一声不吭拔腿就走。换成是你,你肯定也来气。”
“王司令,咱们不光转悠,咱们还要偷人家的东西。能不惊动就别惊动了,我脸皮薄。”
就这样,我俩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转完了小半个斋殿,除了常见的祭祀用品,连个像双耳瓶的东西都没捞着。我有些泄气,停下手里的活儿,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斋殿里变得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人声。
“胖子,你看见其他人了没?”
“什么?”胖子正忙着往包里塞小件的明器,他迅速地张望了一下,摇头说,“没注意啊,跑了?”
胖子站起身,背包鼓得都快跟他的肚子一般高了。他扯开嗓子喊了一阵儿,始终没有回应。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这种事在镇库城内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对胖子说:“出口只有一个,他们不可能绕回影殿。走,去前面看看。”
他将背包搁下问:“会不会去了正殿,忙着开棺去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排除了。郭瘸子对此地不熟悉,沙老师也是临时倒戈。我和胖子反而是这伙人中对他最没有威胁、最得力的帮手。他没有任何理由甩下我们独自去做危险的工作。何况正殿的位置尚未确定,以他们几个人的本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们小跑起来,到处寻找其他人的身影。斋殿内部呈规则的长方形,总体面积超过一千平方米以上,建筑高约有三十米左右。除了手电,我们身边没有其他照明设备,大功率的探照灯都留在地面上,而手提式的都在郭瘸子那伙人手里。黑暗的环境留下了无数盲点,空间也随之变得模糊广阔。我走着走着,逐渐有些分不清方向了。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微弱的动静,听着像牙齿打战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仔细辨听,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我二话不说,奔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抬脚踹了上去。这一下正中红心,就听“哎哟”一声惨叫,黑影被我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脚底下。胖子闻声大步上前,揪着我脚下的人,大声逼问对方是谁。
惨白昏暗的灯光下,是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男人,我对着那张猪头脸分辨了半天,最后还是他自己颤颤巍巍地开口,才知道抓住的人是钟全——郭瘸子临时收编的白眼狼之一。
“你跑什么!弄成这个鬼样子。你们老大呢?”我心存戒备,没有松开手,继续捏着他的肩膀。
钟全说话有些结巴,看清我和胖子之后,几乎瘫倒在地。他扯着自己的衣服,在空中胡乱指点说:“出事了,郭爷、三狗都被抓了,被妖怪抓走了。水里有妖怪。”
我这才发现他衣襟上全是血,身上的鞋裤湿了大半,裤脚处正往下滴水。
胖子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好好说话,哥在这儿呢,没妖怪。你慢慢说,水在哪儿?”
我们进入斋殿的时候没有听到流水声。这里与外界不通,镇库城内的河道早就干涸了,根本不可能有活水流入。但钟全说的也不像假话。他眼神涣散,此刻蹲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我只好耐着性子,再次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个小房间,在铜台边上。郭爷说要进去,我们就跟着他进去了。然后就有东西把他们抓进去了,水池子,是一个水池子。你们快去看看。”
“你身上的血哪儿来的?”
问起血迹,钟全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臂,继续说:“我想下去捞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从水里喷出来一道血水。我怕,然后就跑了。”
“沙老师呢?没跟你们一起?”
他摇头说不知道。我和胖子面面相觑,钟全口中的小房间,应该是一处耳室,与斋殿相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储有活水。
我想让钟全带路。他神志尚不清醒,听说要去救人,挣扎着站起身说:“我分不清方向,只记得门口有一个大铜台子,脸盆那么大,边上嵌着绿宝石。”
“除了铜台,有没有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