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星期四天气晴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的医院,又是谁送我来的,我只是知道自己一醒来已经躺在这片雪白里,手上还打着吊针。
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挣扎着要起身,我要离开,我不应该在这里的,那么我应该…在哪呢?
无边的黑夜,无边的雨…眼下记起的就只有这些。
医生连忙制止我,说我现在的状况有些危险,最好留院观察。
她抽出体温计,一边查看上面的温度一边告诉我,前夜雨正下得大时,一个人急匆匆的把我从车里抱出来,然后喊人过来抢救。
当时的我发着高烧还说着胡话,如果不及时救治极容易发展成肺炎。
她说话的语气冷冷的,冷的就像我现在这只打着吊针的手。或许是见惯了生死,肺炎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医学名词而已。
我很想知道送我来医院的人是谁,事实上我非常希望是庞远鸿,我甚至想象他会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踪”我,然后…
“别激动,”医生再次制止了我:“他把你送到医院就离开了,住院的钱是护士从你衣服口袋里找出来的,但现在已经不够了,你最好能够让家人尽快把钱送过来,否则…”
在她像是洞知一切的眼睛里我知道我的希望不过是自我陶醉。
“好好养着吧,这人啊,来世上一次可不容易,怎么也得对自己好点。”
她甩下这句话潇洒的离开了,留下我对着门口发呆,却又在猛然间豁然开朗。
是啊,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每一天属于自己的只有一次,为什么要因为其他的人而让自己受伤?某些人…对于我来讲不过是个人,一个“人”而已。我的生命还在继续,无数个可能还在等我去一一实践,我没有时间纠缠于一个已经过去的困扰,否则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我要好好活着,为了明天。
我看着窗外,天空异常澄澈,可以让人的目光投到无限远,这让我有种破茧成蝶的感觉。
我没有通知家里人,他们都在外地,我不想让他们因为这事而着急。
小薇知道我住院后倒来看过我几次,每次来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记得自己曾经很恨她,但现在我连恨人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了,因为我已经重生了。
她一般不会待很久,因为当我感到她要说出一个我非常讨厌的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就会用眼神告诉她探望的时间结束了。
这段时间我除了去洗手间就是在床上躺着,虽然医生好意告诉我应该起来运动下,有助于恢复,但我不想动。当然我也没有求死的念头,可是,我就是不想动。我在思考,思考未来。
可能就是思考得太多了,倒导致对未来害怕起来,害怕一切并不如我所想象的一般发展。所以虽然我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却不想出院,我感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医院成了我的避风港。我继续酝酿着无数计划,然后在推移着实现它们的时间。
当然,有些事情是无法不让人想起。譬如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我经常一遍遍的想起,直到自己已经再也找不到心痛。我想我可以了,我已经可以理智的对待已经发生的一切。
是,我是被骗了,不过幸好我没有失去太多,而且我在这段时间里也真正快乐过的,快乐是收获。我还去了好多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恐怕是我这辈子都无法驻足的地方,我开阔了眼界,是收获。有了这段经历,我成长了,丰富了,是收获。而某些人以为骗得了我的感情,当然我承认,我是喜欢他,但是喜欢值多少钱?再说我现在不喜欢他了,这份感情也消失了,他现在拥有的恐怕只是失去吧。这么算来,还是我赚了。
我发现我突然残酷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当人不能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
刺猬从来没有想伤害过什么,它的刺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我要一直这样残酷的活着,残酷的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可是那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因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编写着无数可能或不可能的故事。所以,我觉得自己一直在睡,这些故事便走进梦里。
这天,我仍旧是在做梦,却感觉身边有个人在看着我,而睁开眼睛的时候又看不到。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住院住久了人变神经了,这可能是刚刚那个梦的一个组成部分。可是当我闭上眼睛时,还是会感到一种注视,而且还有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哆嗦了一下赶紧睁开眼睛,这回我真的看到一个人。
庞远鸿。
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我的手就在他的手里。
这是梦吗?
我承认,不管怎么说我的潜意识里是希望他能够来看我的,甚至把这个念头编进了梦里,然后想象自己该怎么对他进行惨绝人寰的报复。当然我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那不过是言情小说里的被写烂的了情节。可现在这种不可能居然发生了,让我怎么相信它是事实?
但,这就是事实,是他手上的温度告诉我的。
我突然想哭。
我恨自己的脆弱,坚强的了这么多天筹谋了这么多天怎么可以在这一个轻微的动作下顷刻之间瓦解呢?
我不仅脆弱,还虚伪。原来欺骗自己的除了他,还有自己。而自己对自己的欺骗是最可笑的。
我似乎给了自尊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我怎么可以这样?人家只不过是来看你,哦,请别抱着什么美丽的幻想,或许他只是来收获他想要看到的脆弱、可怜、无助,想要你再次回到他的怀抱来证明他的魅力。
他以为我是什么?摇尾乞怜的小狗?只要勾勾小手指就可以欢天喜地的继续执迷不悟?
做梦!
我抽回手,别过脸不看他。
他也没有再动,也不说话,更没有离开。
我们僵持着。
病房里凡是能挪动步的都知趣的走开了,只剩下对床的那个骨折的老太太。
还是沉默。
我开始责怪自己的不冷静,不成熟,刚刚我应该很礼貌的对待他,证明我只是一直把他当朋友,还是很普通的那种,这不就轻易打击了他骄傲吗?可现在我的表现却很容易让别人看出来什么叫“爱之深,恨之切”
太失败了,刚刚交手就失败了,没准他正在得意吧,怪不得一直没有行动。
若是那个女人,她再也不会像我这么白痴的。
那个女人,想起来心就发涨。
我暂时的薄弱的成熟转眼就坍塌了,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掩盖着怒气,还挤出一丝笑:“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的确,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是想来道歉还是想来嘲笑,还是想…索回那个戒指?
是的,他曾对我说过,那天他是用两倍的价钱才买通服务生直接把这个奖品送给了我。现在一切结束了,他是不是要收回这个曾经的惊喜了?
我紧攥着左手,戒指硌得手指生疼。
他还是不说话。
平日里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同块木头。
我的火气更大了,不说话代表什么?是不想说还是跟我无话可说?既然无话可说又来这里干什么?
“谢谢你来看我。我知道你很忙,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不听话的祈祷:“别走,别走。”
过了一会,我偷偷睁开眼睛。
身边的位子空了。
我的心也一下子消失了。
我急急的在房间里寻找。
但是,他走了,真的走了。
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涌了出来,我蒙住头,但还是压不住哭声。
我听见对面那老太太说:“他都来过好几次了,看见你休息就只是在门口站着。小两口吵架总该有个好的时候。女人啊,不要太要强了…”
我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