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在第二天中午,她站在了别墅的门口,手里拿着江梅昊给她的钥匙。
她没有急着进门,而是看了看台阶两旁的小假山。
小假山已经被雪盖住了,如果再往上插根胡萝卜再贴上两片黑纸片就成了十足的小雪人。这是江若蓝小时候搞过的小把戏,现在…太久远了。
台阶积了一层雪,因为没有人打扫,已经凝成了硬硬的雪块,踩上去有些发滑。
将钥匙插进锁孔,听着“喀拉拉”的脆响。
门开了…
一股暖裹着浊气浪一样的涌了过来。
江若蓝打量着熟悉的几乎没有改变的一切。
屋里还是很温暖的,却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这暖中也漂浮着阴冷的分子,使偌大的房子显得更加空荡。
她望向那座钟,它正卖力的摆动着“咯笃,咯笃…”
无论有没有人,它始终行驶着自己的天职。
她也很奇怪。好像自从它在这个房间里出现之后地确没有见过江梅昆给它上过发条。它是怎么运转了这么多年?当然也或许是没有注意到吧。对于这座钟她地关心实在太少。它…真地有那么神奇吗?
迟疑了一会。她向它走去。
钟定定地等她走近。表盘上地两个孔像是眼睛一样冷静地看着她。
“咯笃。咯笃…”
站定了。如两个久别地朋友般相互打量。
江若蓝地目光对准那两个孔。这里真地有什么奥妙吗?
江梅昊说只是看到了齿轮,可是却不可救药的被吸引了,说明还是有古怪,自己要不要…
听了太多别人的恐怖,自己原有的那些个恐怖似乎是小巫见大巫了,否则她不会如此镇定的站在钟前,还一点点的探过头去。将眼睛对上去…
她没有注意到,时针和分针正不动声色地在表盘的最顶端…重合…
黑…齿轮…转动…
没有什么特别。
她试着转动自己的眼睛…仍旧只是向着一个方向…
江梅昊…可能是真的疯了抑或是幻觉,可是他的状态…他的眼睛…
她又把眼睛贴了上去…
“当…当…”
像是又一团巨大地气体从钟里喷了出来,击中她的眼睛…头…身子…
她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正见分针和指针重合指向表盘的顶端…
“当…当…”
天啊,我会不会像江梅昊一样…
钟声流水一样荡过身边。她甚至感到厚重的棉服下摆在轻轻向后飘着。
她要浮起来了…浮起来…“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
苍老而浑厚的低吟伴着钟声唱响着,竟不觉得恐惧了,心像泡在了水中一样惬意。一时间,她好像看到江梅昆从这水中走出来,笑着,拥抱了她一下…
她不由自主的追随那身影,却见他渐渐消失在浮动的水波中…
突然,钟声戛然而止,那种流水的动荡瞬间消失。整个人空空地,觉得一切都消失了,都静了下来…
是的。的确安静了,因为钟摆静静地垂在那…
钟…停了…
江若蓝不可置信的看着它…
重合在顶端的指针和钟摆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永不停歇的“咯笃”声消失了…
一切…结束了…
一个小时后,江若蓝离开了这幢房子。
这是她第三次离开它了。
第一次,二十出头,意气风发,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回头。
第二次,半年前,寥落失意,彷徨无措。她回了头。却只带走一分不舍和许多回忆,
她没有想过还会回来。
第三次…
她回头看了看这幢房子,她难以尽述此刻的心情。经过了这许多,她已经成熟了。
有时成熟是很无奈的选择,可是你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心情很复杂,却也很平静。
想起刚刚江梅昆的笑…那或许是幻觉吧,不过…
她不自觉地笑了。
她最后看了眼天台----江梅昆的花草已经全被冻死了,转过身,坚定的向远处走去。
“咯吱。咯吱…”
听风苑,风一样的日子,惬意而飘渺的日子,再见…
墓地在一片素白中显得更加肃穆,四围的苍松翠柏都带着顶白色的帽子,墨绿在这种映衬下变成了黑色。
江若蓝站在墓碑前,环顾周围整齐的起伏。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没有别人,当然,这是因为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冬天的太阳总是会落得早些。
她再次将目光放在碑上地照片上。
照片上的笑容仍旧是那么甜蜜温馨。而江梅昆的目光好像还含着更深的意味。
江若蓝的喉头有些发哽。
她轻轻掸去墓上的白雪。点燃随身带来的黄纸元宝。
过年了…
她是相信鬼魂的存在的,这也由不得她不信。可是她总是怀疑这些个印着各色面值地纸到了那个世界就能当做钞票?万柳杨倒是拿过几张冥钞在她眼前晃过,这说明…真地能够收到?那么那个世界的物价是不是特别昂贵?可是万柳杨说她收到地钞票面额太大,花不出去,那么自己的这个…
她看了看即将丢到火堆里的面额“一亿”的冥钞,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进去。
粉色的冥钞眨眼便化作黑色的蝴蝶。
没有风,蝴蝶便懒洋洋的在地上滚着。
她不由得想起梁梓,当年梁梓为了樊影带着她第一次参与了“迷信活动”想不到今天…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想起那些人?
她努力丢掉脑子中地人影,又将一大包元宝添了上去。
火苗如绸缎般舞动着。舔舐着金色的元宝。
元宝很快融化…变白…成为灰烬…
火苗渐渐小了,勉强了挣扎了两下,终于熄灭了,一股烟缱绻着从一层黑中升了起来,转瞬消失了。
她默默的看了会碑上的照片,拎着大包。“咯吱,咯吱…”
她又站在了展鲲鹏的墓前。
展鲲鹏的墓前已经有了一层纸灰地痕迹。
应该是他的父亲留下的。
这个人…心中会有许多悔恨吧。
燃烧…
展鲲鹏的照片在烟气后面抖动,却仍旧是不变的深情。
她也冲着照片微微笑了笑,心中默念“新年快乐!”
“咯吱,咯吱…”
她又转到万柳杨墓前。
万柳杨的目光仍旧是幽怨的。
她已经专门为她准备一包冥钞----都是面额不大的,只是她会喜欢自己为她…
不过她仍旧点燃了纸钞。
烟气有些倾斜,万柳杨的照片弥漫着烟气后,忽明忽暗…
江若蓝突然觉得那张脸有着些许喜色。
真地吗?
待她定睛看去,照片上的表情又回归了严肃。
不过。她相信她是开心的,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地…
烟气再次消散。
她郑重的道声“再见”转身离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余光中捕捉到一个黑影,待她定睛看去时,黑影却先她一步“倏”的飞走了。
头皮如同被点击一样麻了起来。
她急忙四处张望。
出来如列兵般排列的静谧的坟墓和愈显漆黑的苍松翠柏只有自己,是的,只有自己,可是…
太阳已经在云与地平线的交界处隐下半张脸,铺着雪的地面开始现出一种逐渐变浓地青色,而或许是因为恐惧的缘故,她觉得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流动。
刚刚是…万柳杨?
万柳杨的照片模糊在青色里。看上去好像是在墓碑上开了个洞。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不过更有可能是黑色的纸灰,就那么“忽”的飞过去…
嗯,应该是的。
不过也不用管它到底是什么,现在要紧的是离开。
可是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一行清晰地印记…就排在她脚印的旁边,而且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给她的脚印加上了一条注解,更奇妙的是,她的脚印若是深了,那个印记是随之变深…
纸灰…会在在雪上留下这么深的印记吗?
她毛骨悚然的顺着自己的脚印看过去…
天啊。这行印记始终伴着自己地脚印,从江梅昆和纪茹萍地墓前一直延伸到展鲲鹏墓前,再到…这…它是一直跟着自己的…
这个结论让她全身地毛发都为之直竖。
冷静,冷静…
可能是脚印,说明先前就有人来拜祭过,过年了,来墓地的人应该很多,展鲲鹏的墓前不是有纸灰吗?
可是…她立刻否定了这种自我安慰,因为那印记并没有只在展鲲鹏的墓前出现。另外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是特意挑了没有人踩过的地方走来的。而且…如果是脚印的话为什么只有“一行”?
那行印记是…单腿跳着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声音?
而且那印记怎么看怎么不像脚印。
它很小,好像是一大滴水从上空滴落到雪地。又好像是一根粗大的木棍在雪地上点画而成,每个印记和每个印记间隔一致…
她忽然记起几乎每次来墓地都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黑影转瞬即逝…
那到底是什么?它…一直都跟着自己…
大团的白雾在眼前飘散,伴着紧张的喘息声。
她觉得那行印记的主人仿佛就站在自己身后,冷冷的看着她…
太阳在天边只剩下一个微弱的小点了。
青黑像一件披风一样从东边漫卷过来…
再不敢停留,她立刻向着墓地的大门奔去,边跑边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己的脚印旁边有没有跟着一行距离一定间隔一致的圆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