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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有人在敲窗子。
她急忙跑过去撩起窗帘…
没人。 “咚咚咚”
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耳边,是…镜子。
她猛的转过头去,正对上镜中同样惊惶的脸。
“咚咚咚” 镜子仍在响着,而且隐隐的夹杂着一个声音,很微弱,如同在风中飘动的蛛丝。
不知不觉的,她的耳朵贴了过去。
蛛丝仍在抖动,却渐渐连成一句话:“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一个女声。一个似乎从很遥远地地方传来地女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声音突然巨蟒般扭着身子“唰”地冲了过来。江若蓝甚至能听到它带起地风声与沙粒响成一片。然后一声“出去”便真切地炸响在耳边。
她哆嗦了一下离开镜子。却见镜中地人正横眉怒目地看着自己。
她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镜中人却没有动。
天啊!
镜中人的唇动了动,她便清楚的听到一声“放我出去” !
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随手抓起了个什么丢了过去。
镜子震动一下,却完好无损,镜中人仍旧严肃而凄厉的喊着:“放我出去!”
她的这声喊使整个镜子都不停的抖动,似乎要从墙上跳下来。
“她”也在这镜中抖动着,这抖动使“她”看起来更加愤怒。
江若蓝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跟着镜子抖动,似乎只要等镜子掉下来,她的眼睛也会随之脱离眼眶。
镜子的抖动愈发剧烈,却始终没有破裂。
镜中人急了,拼命的抓扯并敲打着镜面。
江若蓝看到镜面奇怪的起伏着,里面的人也开始跟着变形了,这种变形使“她”看起来如同映在铺在水面却被狂风吹皱的倒影一样可怕。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声音因为无法突破这镜面愈发疯狂起来。
江若蓝抖抖的靠在墙边,看着“她”在里面挣扎。
可是突然“她”停住了,镜面逐渐恢复平静。
她看到“她”在笑,笑得很诡异。
“她”好像在看着她,看着她的身后…
余光中,颈旁缓缓伸出两只黑烟般缭绕的手…
她惊恐的看着这手越伸越长,竟忘了躲避。
突然…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江若蓝被自己的大喊惊得从床上直坐起来。
“咚咚咚”
有人敲窗子。
她急忙下了床,却突然想起刚刚的梦。
梦…
她怎么会…
“咚咚咚”声音仍在继续。
她跑到发屋,眼睛瞟着镜中依次出现的向窗边飞奔的身影。
撩开窗帘。
是方可。
门开了。
“蓝姐,你可真能睡,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方可进了门,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做梦呢?”
“你怎么知道?”江若蓝心一惊。
“而且做的还是美梦吧?怪不得舍不得醒…”方可抿了抿嘴。
美梦?
“你看你,还笑着呢…”
笑?
江若蓝木然的看向镜中…
镜里的人果真在笑…
****
方可像模像样的做起了发屋的老板,忙活了一整天,和客人谈笑风生。
江若蓝则成了吃白饭的,只是做在一边发呆,时不时的偷看眼镜子,面露惶恐。
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她的状态了:“你老板是不是病了?”
说着,还比划了下自己的脑袋,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方可便附在她耳边说上几句,然后两个人一同笑得花枝乱颤。
江若蓝还算清醒,她不是不知道她们正在把她当精神病人看待,而且还会四处散播,说不好过几天精神病院的人就要亲自上门来“接”她了。
方舟…至今杳无音信,如果自己真的进了医院…
那边又发出笑声,方可还斜过眼睛看了她一下。
她没有心情,打从上午发现镜子自己的笑脸就一直没有心情。
她也没有表情,因为不管做什么表情她都觉得像是在笑,那种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异常诡异。她是不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她怀疑自己真是病了,现在不仅别人在怀疑她,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更大的恐怖。
她不停的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可是没用。
“小可,我得走啦。哪天你有时间咱们去逛街,说真的,你的品位还真不错…”
客人满意的照着镜子。
江若蓝从来就没有和顾客达到如此的友好境地,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方可,自己是不是因为有了成见才一直没有发现她身上的优点?
两个人又嘻嘻哈哈了一会,方可送走了顾客,重新回到发屋。
“蓝姐,你都坐一天了,是不是病了?”
方可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条件反射的躲开了。
“你看,你又笑了…”
在方可的提示下,江若蓝看向镜子。
她惊恐的发现刚刚还一脸严肃的自己竟然绽开了笑意。
她是不是被控制了?被镜子里的这个自己…
她怔怔的看着“她”…
其实她不是想看,她很想挪开目光,因为她害怕,可是眼睛却像粘住了似的,只听得方可不停在
“你又笑了…你又笑了…”
“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吧…”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似乎很轻松的,她的眼睛便调向了门口,那种被控制了的窒息转眼不见了。
一个大约六十多岁老太太,大概是因为笑着,看起来有点慈眉善目的。不知是本身就是驼背还是被身上的大包压的,她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一手抓着背上的包,一手哆嗦的拿着个掉了漆的白搪瓷缸子,两只手都黑黑的。
一身蓝布棉衣裤倒还干净,只是皱皱的,一条裤腿有些短,露出没有穿袜子的脚踝。
棉鞋是最普通的十元一双的那种,已经残破不堪了,像拖鞋一样被她套在脚上。
“出去出去,哪有钱给你?”方可的声音很不耐烦。
老太太不肯走,目光绕过走向她的方可定到江若蓝身上。
江若蓝对她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她很讨厌方可的态度,典型的势力虚荣,这点倒完全符合梁梓的本色。
记得以前在那个城市开店的时候也经常有这样的人上门讨钱,也弄不清真假,反正只要是有人来,江若蓝便多少给点,倒不是图他几句好听的话,只是他们那么诚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总是受不了。
而一旦梁梓在场,便一定要破坏这善举的,有一次他甚至拎着笤帚把一个讨要的老头撵出老远。
江若蓝站起身——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离开这个位置——向老太太走去。
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她,那目光让江若蓝突然一阵心酸。
她掏出50元…
不得不说这的确有点大方过头了,可是…她蓦地有一种悲哀,一种可能不久于人世的悲哀。
“我不要…”
老太太连连摇头。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方可立刻火了,随手抄起了笤帚。
江若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梁梓拿着笤帚像撵小鸡似的追赶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头。
一时间火大。
她瞪了方可一眼,柔声问老太太:“那你想要什么?”
“别理她!她就是嫌钱少…”方可似乎看不出眉眼高低。
“我想吃饭…”
老太太的眼里闪着泪。
江若蓝的心更难受了。
“好吧,你先进来…”
“不行,万一她是个骗子,再带把刀,咱们全完了!要不她就是个踩点的,一会冲进来一大群…”
方可很有先见之明,不过她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个屋子里最危险的人。
“你要是害怕就先走吧,下班的时间也到了…”江若蓝看也不看她。
方可有些生气,横眉怒目着老太太,不过也没有走的意思。
老太太把自己尽量塞进沙发的一角,尽量显得不那么碍事。
“你要是不想走就待会,我出去一趟…”江若蓝摘下墙上的大衣。
“唉,你就真放心把我一个人留这?”
方可急得在后面直叫。
江若蓝回过头,这回她是真笑了。
方可,还有谁能敌得过你呢?
江若蓝拎着几包拉面还有一点青菜回到发屋时只看见老太太照例缩在沙发上,而方可则居高临下的盯视她,那状态不亚于一只雄壮的狮子在欺凌一只弱小的老鼠。
“怎么样?一起吃点?”
江若蓝准备煮面了。
“你还真…”方可气得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江若蓝还是头回看到化身为方可的梁梓在生气,她觉得很搞笑,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搅着锅里的拉面,面条冒着的腾腾热气扑着脸。
将青菜撒入锅中,白花花的颜色顿时活泼起来。
她的肚子也跟着发出一声欢叫。
也是,一天都没吃饭了。
“吃吧。”
她递给老太太一碗面外加一双筷子。
老太太果真是饿极了,竟顾不得烫,立刻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她挑了几根面条,却见方可仍旧仇视着老太。
“你不吃吗?”
对了,方可一天天的在发屋里忙,从来没见她吃过东西,难道梁梓使她练就了辟谷神功?那方可本人的灵魂哪去了?
“减肥!”方可蹦出两个字。
江若蓝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喷出来。
“方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天也不早了,女孩子…”江若蓝将“女孩子”这三个字用到方可身上还是感到有些别扭的:“也不好太晚回家…”
“我今天不想走了…”方可始终盯着老太太。
江若蓝再次噎住,她不明白方可为什么对这个老太太这么大敌意。
这工夫老太太已经吃完了一碗面,不过她不停的舔着嘴唇好像还没吃饱。
江若蓝把锅里剩下的捞了一满碗端给她,她立刻以对待第一碗的热情吃起来。
江若蓝有些吃惊,不过就此可见方可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哪个打劫的会把自己饿到这种程度?
“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也没有住的地方。”
江若蓝可不想她和自己挤到一张床上,上次…
一张空了的碗伸到自己鼻子底下。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太太…又吃完了?
“你…吃饱了没有?”
江若蓝怀疑老太太的肚子是个无底洞。
“半饱。”老太太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姑娘,我能不能…在这住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