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晨雾,清寒。
高高的围墙嵌着一道厚重的铁花大门,拱形的铁花围杆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霜,育英高中四个暗赫色的铁字掩映在一排火红的枫树下,在晨光雾霭中弥漫着一种朦胧谜样的红。
空旷的操场上一根孤独的旗杆静穆地竖立在清冷的晨曦中。
一
欧阳雪惶惑四顾,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可疑的深巷里。巷子曲曲折折望不到头尾,两边的墙体很高,抬头望去,耸立在黑暗中似乎与天空相连。偶尔能看见有一两颗昏黄的星在头顶闪烁。
昏暗的巷子里散发着一股霉烂腐败的气味,淹过小腿的积水飘浮着一些泡沫和浮渣,她咬紧了牙关,忍着恶心,咧咧趄趄地走着,清冷的水响在静静的巷子里回响。
阴碜碜的黑暗里,雾瘴越来越浓,一些刺骨的寒正透过脚心传上来,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呢?又脏又黑,她忍着恶心,越走越感到害怕。
她惶然低头间,眼光落在靠近墙根和水的交结处,一些黑黢黢的蜈蚣正从肮脏的墙体缝隙里飞快地爬出来,百足齐动以惊人的速度划动着水面向巷子深处逃窜而去,发黑的水面上浮现条条奇异的水纹。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吱吱的尖叫声传来,她还没回过神来,一群散乱细碎的黑影呼啦啦紧挨着头顶飞掠而过,冲进了巷子深处的雾霭里,有一只掉队的似乎飞累了,扑在墙上折腾几下,竟然掉在了她胸口前的衣服上,欧阳雪睁大眼睛一看:
这是什么呀?!
尖小的脑袋,大大的招风耳,尖利的小爪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服扣子,黑豆大小的眼睛,冒着凶狠的光毫不畏惧地盯着她,又长又薄的黑翼一边扑腾,嘴里一边尖声嘶叫着,能看到又尖又细的牙齿之间拉长出龌龊的悬液,啊,这是一张充满邪恶和狡诈魔鬼般的东西,一只肮脏可怕的蝙蝠!
这个可怕的东西还没有等欧阳雪明白过来,双翼抖动几下,箭一般射进了夜色里!
她的心卟嗵卟嗵地跳着,一种强烈的不安笼罩着她,她毛骨悚然回头望了望,背后的四周开始飘浮着一些奇怪的暗影,一种不可预知的巨大的危险似乎正从深巷的另一端步步逼近!
一种莫名的惶恐攫住了她,欧阳雪转身就跑,脚底污浊积水四散飞溅!空空的巷子里发出辟里拍啦碜人的声响。
拐过几道罗旋状奇异的弯道,她气喘吁吁地嘎然而止,眼前横着一堵封死的墙。暗灰色的墙砖紧密相连,粘乎乎的墙体表面,似乎长了一层厚厚的霉菌。
天啊,这肮脏的巷子竟然无路可走!
她惶恐地猛然转身,四周出奇的安静,但意识里似乎有可怕的危险马上就要逼近!
突然,不远处,黑沉沉的水面冒出一串细密的水泡!
咕咕咕,水泡一束又一束,开始剧烈地增多,猛然一下,什么东西从水底呼啸而起水珠四散爆裂!
欧阳雪全身冰凉,眼珠定住!
水底耸立出一件奇怪的东西,黑漆漆的比她高出一个头,肮脏的水滴答着,静静地对着她。
她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分辩清楚这一大团黑漆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乱七八糟地说不清楚,绳子?黑塑料布??缠捆着什么东西?!
是黑色塑料布!
突然黑色塑料布某一处开始收缩着一起一伏,似乎!?
欧阳雪张大了嘴,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似乎黑塑料布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天啊,塑料布籁籁响着,里面有东西动起来了,捆缠在塑料布外面的绳子,似乎全已经腐朽,寸寸段段地掉落在水里,有东西从塑料布撕裂的口子慢慢冒了出来。
那是什么?!
黑色的?!一大团?!出来了!
头发?!是头发!
天啊!
难道是一个人!真的是一个人裹在黑色的塑料布里就站在她面前!
看不清脸,只有头发!
很长的头发!粘着一些污秽的泡沫草根滴着水的头发!
欧阳雪睁大双眼,呼吸几乎停顿了!
突然。头发开始慢慢掉落,一绺,一绺,接着又是一绺,无声地掉落在水里。
猛然她看见,有一绺头发上竟然连着血红的头皮!
头发下的脑袋开始痛苦的颤抖着,痉挛着,慢慢头似乎努力往上抬起,在稀疏分开的头发里终于露出了一张可怖的脸!
一张完全腐烂的脸!
鼓鼓的眼珠流着脓血暴裂在眼眶外,腐烂的嘴皮搭拉着,能看到腐败的牙床!歪来倒去的牙齿象烂在肉泥里,鼓着泡沫的鼻孔里蠕动着往外掉落的蛆虫!
欧阳雪魂飞魄散!
她猛然转身,双掌齐推向身后那面墙!墙轰然倒向另一边,似乎有一只青灰色的手从墙体中滑落,一闪而过,如石膏般断裂在残砖破瓦中,巷子终于通了!
她开始拼命逃跑,路面变得干净而敞亮,似乎通向天际,她感到身子已经在奔跑中漂浮了起来。
二
欧阳雪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全身冰凉潮湿,似乎出过一身汗,她突然想到寻那个清晰的恶梦,太可怕了!
梦里那些肮脏的东西几乎让她想想都会呕吐。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么早,是谁打电话来啊。
她伸出一只手,懒懒地摸过床边柜子上的电话!
雪儿,快起来!
她听出来是好友柳涵青的声音。
怎么了?!
学校出事了!
柳涵青惊魂未定有些气促。
什么事?
范铃铃跳楼了!
什么?范铃铃跳楼了?!
天啊,现在在哪里?!
她的眼睛猛地大大睁开!神经质地弹起半个身子。
欧阳雪放下电话,手忙脚乱地动作起来,把衣服套在身上,跑了出去。
好在出租屋离学校只有两百多米,她用不了多久时间。
透过学校大门口的铁栅栏远远就能看到,学校寝室楼下已经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班主任康老师正拿着手机大声粗气地讲着话。
欧阳雪的心突然有些收紧,一种奇怪的心悸的感觉布满每一个毛孔,这种奇怪的心悸感觉当她走进校门时就产生了,而这种感觉究竟来自哪里,究竟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不知道。
快到人群时,柳涵青发现了她,情绪激动地跑过来跟她讲,欧阳雪注意到,柳涵青眼里似乎有隐约的泪光。
柳涵青说自己早上起来上厕所,发现了有人摔在楼下。叫上寝室里的人一看,才知道是范铃铃!
柳涵青情绪激动地拉着她的手挤进人墙里。眼前的一幕让她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铃铃披着那件灰色的短式风衣。她的长发顺肩披倒一边,她略微有些丰满的脸如同有些变形的胶泥一样紧贴在冰硬的水泥地面,鼻尖触及地面在靠嘴的位置有一滩已凝固的血块。她的纤长的手臂软软地瘫散在地面,而穿着黑色紧身裤的脚上一只穿有拖鞋,而另一只脚趾着地,脚掌了无生气地赤裸着崴在地下,另一只拖鞋掉落在脚掌不远处。整个身形看起来象一个待解的未知数X。
欧阳雪楞楞呆呆地立着,脑袋里嗡嗡嗡混乱颤动如一团焦燥不安的蜂群。
四周围观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四方挤入她的耳朵。
天啊,好害怕。
真的是范铃铃吗?她为什么要跳楼呢?
会不会被人杀了的吧。
也许是她自己半夜上厕所从楼上摔下去的吧。
还好,我没住在学校寝室,好可怕啊。
欧阳雪的手不自觉地压着胸口,口里的白汽呼呼地冒。
四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无踪,只有一种奇怪的心悸的感觉把充溢全身。
她为什么会摔死在这里呢?是谁害死了她呢?!
班主任康老师也赶到了,他就住在学校不远处,康老师在班里教数学,戴个有些老式的珐琅眼镜,人有些微胖,有些不修边幅,平时脾气还算温和,但发起火来,眼珠子鼓出来象是要吞人一样。但他的样子倒有几分象机器猫里的康夫,同学们背地都叫他康夫。
康夫很着急,头发乱蓬蓬,左侧睡觉压得很塌的样子,也没有整理。
他让同学找来一件衬衫,遮住了范铃铃的头部。还让大家不要靠太近,保护好现场。看着范铃铃那双失去生气的脚,崴在地面上,沾了一些灰泥。欧阳雪突然感到很难受,她捂着了嘴,有些想呕吐。
欧阳雪不敢再看下去,她挤出人群,那里有一个冲洗的水池,她要洗洗手,刚才被柳涵青抓过一次手,似乎有些汗。很不舒服,她要冲洗掉下。
校门打开,有警车闪着灯开进操场停住。
三
范铃铃的寝室在五楼,学校寝室每个楼层有一个公用卫生间。范铃铃是半夜起来上厕所摔下楼的,她披着单衣,穿着拖鞋。而且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小卷手纸。
经过对现场楼道,高度,范铃铃死时衣着,栏杆上提取到的纤维物,倒地姿势伤势类型等种种迹象。警方初步推定,她是从五楼拐角护栏掉下摔死的!
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但五楼的铁护栏完好。而且栏杆的高度符合标准,除非是她自己往外跳,或者她被人推下去!
警察开始询问516寝室里每一个人。调查了解了范铃铃最近的活动,思想,检查了范铃铃留在寝室里的每一件东西。带走了她写的笔记。
康夫在开课时,简略说了几句关于范铃铃的事,让大家不要因此事分神学习,一切结果都不是很明白,还让大家把有关范铃铃最近一切的情况线索到办公室给老师反映。
欧阳雪极少在课堂上开小差,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但这堂课,她楞楞地看着康夫闭合的嘴,挥舞的教棍,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她的眼前不停地飘浮着范铃铃那双赤着的脚,那变形的脸和地下那滩浓浓化不开的血迹。
一想到这些,她的胃总是一阵痉挛。
对于范铃铃,刚开学时,欧阳雪以前跟她关系还不错,范铃铃是班里的班长,苗条纤细个头很高,学习成绩也很优秀。在班里,她喜欢开玩笑,爱唱歌,人缘也很好,每次买了零食总是会分给大家同享。
可是慢慢欧阳雪就不那么喜欢她了。因为范铃铃很爱捉弄她。
小的时候,欧阳雪不知从那里感染了一种奇怪皮肤病,又痛又痒,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每次发作时,她都恨不得抓掉皮,抓掉肉,一直抓进骨头里,这个病几乎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医生,才算治好了。但从那以后,她最怕的事就是生病,医生告诉她,这世上所有病菌病毒都能通过手和嘴传染上。让她多注意清洁卫生。她得病前,喜欢跟小伙伴一起玩沙子,捉迷藏。病好了以后,她再也没有去玩了。
她特别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清洁,自己的,别人的,四周环境的。她特别怕那些脏的臭的不干净的东西,后来这些年,她没有再生任何病。甚至连感冒也没有过,她更讲究卫生了。
牙一天刷三遍,内衣天天都得换,连交朋友也要看这个人是不是特洁净。
学校开学时,公共寝室她只住了两天,就逃跑似的搬了出去,六个人住一个寝室,天啊,什么都有,汗味,脚臭味,袜子味,鞋味,腋臭味,晚上说梦话的,吃饭打嗝的,内衣内裤水淋淋地到处晾晒,公用厕所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怪味,似乎每一样都能让她崩溃。
欧阳雪坐椅子,总要用纸擦拭一遍才肯坐下,不管有没有人坐过。她的香皂别人用过一次,她就绝对不会再用。她也从不吃别人分吃的东西零食。
可是这些却都成了范铃铃捉弄她的地方,范铃铃却总是找机会捉弄她的习惯,有时故意把很脏的东西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在食堂吃饭时,故意坐在她旁边讲很恶心的故事,或者是笑话,反正想倒她的胃。
还有一次更恶劣的是,范铃铃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团玩具大便,偷偷放在她的书包里,当她去书包掏书时,突然,感到一团粘乎乎湿漉漉东西,当书掏出来一看,一团大便粘在上面,她恶心得脸都要变白了!
范铃铃忙笑着给她解释说,是玩具,还抓过来握在手上捏来捏去给她看!恶心死了!
欧阳雪还是恶心了一整天,中饭没有吃下。她嘴里没有说什么,但在心里却发誓,不再把范铃铃当朋友。
可是现在她突然死了,她还是感到好难受,仔细想想,范铃铃除了喜欢开一些玩笑,做点恶做剧,其它方面都很不错的。
但范铃铃为什么会跳楼呢?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还是被谁杀害了呢?!
太可怕了,还好自己没有住学校寝室。
欧阳雪几天来一直沉浸在这个可怕的念头里。
两个星期后,范铃铃事件有了一种新的说法,她在晚上去厕所时,踩在瓷砖地上,被水滑倒了,按她的个头和身材完全有可能因为惯性摔下栏杆,学校慢慢恢复了一些平静,但也有一些荒诞的传言,说范铃铃是晚上上厕所让女鬼给害死了。
四
欧阳雪,放学后,你到我办公室来。
康夫讲完课面无表情走到林雪面前对她咕咙一句。
欧阳雪对康夫不喜欢,但也不讨厌,感觉上,似乎康夫不是很洁净,牛仔裤膝盖总要穿到发黑才会换一次。
开学第一天,康夫上第一堂课,欧阳雪就注意到,康夫的脸上有一些细小的疱痘。她当时就有些紧张,这些说不定也会传染,如果自己雪白的脸也长那样一层疱痘可就完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离康夫很近。
欧阳雪走向办公室有些疑惑,康夫叫她一个人做什么?
帮他批改作业?给她公布分数?会不会是范铃铃死了后,没有班长,让她做班长吧。
她走进了办公室,康夫正坐在椅子上啃吃着一块面包。他转头发现了她。
过来!把你的成绩拿去看!康夫把她的数学试卷早已经找出来放在桌子上,他蜷起指头敲打着桌面,语气硬梆梆的!
欧阳雪注意到他敲击试卷的手指头上缠着一块浸着血点的创可贴。
欧阳雪慢慢走过去,低头看着成绩分数——68?!
她不敢相信,数学是自己最好的科,每次再差也是90分以上,这是?
的确是自己写的试卷,名字也是欧阳雪,但最后两道高分的大题,她全吃了红叉!
康夫看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激动地说:
这道题我在课堂上反复讲了三遍,班里差些的同学都做正确了,你为什么错了?
欧阳雪心里突然也感到有些内疚,怎么会做错呢。
欧阳雪,你这次要写个深刻的检讨!
康夫口沫四溅,很是激愤的样子。欧阳雪看到有几小粒面包屑从康夫口里喷了出来溅在卷子上,她往外咧了咧。胃里一阵痉挛。
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你这样的成绩怎么能过关?!
康夫情绪激动正说着,却猛然一下子咽了声,头往后仰着,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他被面包屑呛着了,他压着了胸,使劲儿猛咳了一声,一件让欧阳雪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
一团粘乎乎夹着面包屑的口水正咳在欧阳雪握着卷子的手上!
欧阳雪一下子脸色发白,她下意识地几步就冲到办公室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一阵猛冲!
她干呕着,气急败坏地清洗着手。
天啊,好恶心!好恶心!太恶心了!她的眼前,那一团带着面包屑的口水似乎反复不停地喷向她的手背!
会不会也喷一些碎末在脸上呢,这么近,一定会的。
康夫的手指头有一道伤口,他用这只手捏着面包,又吐在自己手上,会有多少病菌呢。
对了,还有空气呼吸,肯定也会吸入的!
康夫开始坐在椅子上喝水,一边压着胸口还在微咳着。看着欧阳雪反来复去的清洗,康夫表情似乎显得有些尴尬。
欧阳雪拼命深深吐气几遍。她越想越不能忍受,这里没有消毒水!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
欧阳雪脸色有些发白,她对康夫说:
我回去写检查!
便一股风似跑了出去!
跑回校外不远的出租屋里,欧阳雪开始脱掉衣服,所有的衣服,鞋袜全得换洗!
手必需用清毒液洗一遍!用刷子刷洗一遍!
再找点酒精消消毒!
那团肮脏的该死的面包屑!呛着康夫口水的面包屑!
欧阳雪站在淋浴头面前,尽情在冲洗着,每天,只有站在水面前冲冼时,她发现自己是最快乐的,也是最安全的最干净的。
仔仔细细地清洗完全身,又刷了牙,两个小时后,欧阳雪感到神情气爽,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躺在沙发上。
今后,要跟康夫多保持一些距离!他真恶心!他会不会有其它肺部的病啊,吃点面包就会呛着吗?
不行,还得再多嗽嗽口!清洁一下鼻子!
五
欧阳雪感到康夫让她越来越紧张。
她观察到康夫很多地方都好可怕,他根本不用纸巾,也从来没看见他用手帕,他不爱擦鞋,皮鞋上总是蒙了一些灰,他的裤角后摆拖得有些长,而且他的袖口和胳膊肘的位置总会碰到一些粉笔灰。很有几次,看他把手指伸进嘴唇上沾些口水翻书,还有他脸上总长有那些疱痘,他身上肯定有很多病菌!
完了,这样一个人做她的老师,好可怕,自己还坐在前排!
不行,得调换一下位置!
她发现这是一个好主意,不但能避免坐在前排的粉笔灰,还能少跟康夫靠太近。吃他肮脏的口水,万一他不小心,再把什么东西咳在她的手上,或者脸上,甚至,正咳在她的嘴上,天啊,想想都恶心极至,跟死一次差不多吧!
欧阳雪想到一个人,雷鹏。
雷鹏在班里学习虽然不太好,但似乎在男生中威望还不错,有几个叱咤风云的铁哥们很服他。
而且雷鹏对她极有好感,前一段时间,雷鹏还写给她一个纸条,托柳涵青把纸条带给她,说想约她交个朋友,愿意吗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应他。
至于雷鹏,她还是有一些好感,雷鹏形象不错,有几分象周杰伦,而且,做事说话,透着一股霸道的样子,男孩子气很足。
但也说不上太喜欢,雷鹏背着老师吸烟,有时,还把脚跷上课桌,她就特不顺眼。鞋底有好多病菌,放课桌上多脏啊。
但现在,让雷鹏给自己换位置,他应该没问题。
雷鹏听了欧阳雪想换座位,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欧阳雪仔仔细细把雷鹏的座位擦拭了两遍,就坐下了,虽然离黑板稍远了一些,但感觉还不错。
第一节课康夫竟然没有发现!
但第二天的课康夫在提某个问题时,习惯地转了转身子,也许想让欧阳雪回答吧。
但座位上发现是雷鹏!他搜寻一遍,发现欧阳雪竟然坐到了后面几排。
他很生气!康夫在上课时就直接点了名。
欧阳雪,我没有让你坐最后,你为什么擅自调换位置?!
说个什么理由呢。欧阳雪还未找出合适的理由,
雷鹏却主动站起来吊眉歪嘴地说:我眼睛近视,看不清楚,是我让她调换的。
康夫楞了楞,然后转头严厉的对雷鹏说:
雷鹏,即使理由再充分,也一定要先给老师讲,经过同意才能调换!
欧阳雪,起立!马上回到原座!
欧阳雪没有办法,脸胀得通红,乖乖地起身,回到原位,雷鹏不驯地坐着,似乎还想跟康夫抗衡,欧阳雪忙用眼神示意,雷鹏极不情愿地起身,回到教室后排。
雷鹏还够义气,虽然座位没有换成。
欧阳雪对雷鹏心里又增加了一丝好感。
座位没有换成,还得提防着康夫的病菌。
欧阳雪听课用书挡着脸,并用手捂着了鼻子。
她发现康夫捏着教鞭的手指头上还粘着那块创可贴。创可贴四周的边缘已经有些发黑。
康夫的嘴开始蠕动着继续讲课。嘴角表面有些干裂,嘴唇边缘甚至有一些皮屑泛起,不停地蠕动说话时,嘴唇还会出现一些横七竖八的皱纹。
欧阳雪开始瞪着康夫的嘴,只要康夫的嘴转向她说话时,她总感到源源不断的口水沫开始喷过来。里面似乎有各式各样的病菌张牙舞爪扑向自己。
不行,下课得买些小棉球堵住鼻子!
虽说呼吸有些不畅,但心里感觉好多了。
六
晚上快下夜自习时,欧阳雪收到一个纸飞机,是雷鹏给她的。雷鹏说一会儿去后操场有事跟她讲。
她知道意味着什么,但她的心情还凑合,何况雷鹏对换座位一事表现还是可以的,就答应了雷鹏去操场后花台聊聊。
雷鹏先东拉四扯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问她愿不愿意交个朋友之类的话,她不搭边挨界地跟他说了一会儿。
自己算是班里的尖子生,又是班干部,跟雷鹏这样的差生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何况还有一年就要高考,学校也不允许谈恋爱的。
但她又想悬着雷鹏,让他一直追自己,这样可以让其它的女生看着眼红。
花台附近没有灯,光线有些黑,欧阳雪总感到有些不安,当雷鹏开始拉拉扯扯时,她心里有了一些反感,就想早些回去洗澡。于是,她就推说要回去了。
但就在这时,雷鹏趁着黑暗,意想不到地抱着吻了她。
她感到雷鹏的嘴一下子堵着了自己的嘴唇,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烟味和一股热乎乎湿搭搭的感觉包围了自己的嘴唇,她用手猛然一下推开雷鹏,她用手背一擦,嘴唇有些湿润,肯定是雷鹏的口水!
她连想也没有多想!啪,就是一巴掌。
暗淡的光线下,欧阳雪楞了一楞,她感到雷鹏似乎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仿佛拾了一个金元宝。
但花台远处附近阴暗的万年青树丛里传出几个人的一些哄笑,她听出来,是雷鹏的几个哥们的声音,肯定是雷鹏跟他的哥们吹了什么牛皮。
欧阳雪气急败坏,转身就从后操场花台外往出租屋跑。
她不停地掏出纸巾擦着嘴,一边吐着口水。
换掉所有的衣服,然后洗澡,欧阳雪一边让水冲洗着全身,一边愤愤不平地嗽着口。
雷鹏你以为换个座位就能占我便宜吗?!你还让你的哥们来看! 臭男人!
洗过澡,那股烟味似乎总在嘴边逗留,她又扔了一块口香糖在口中嚼。
好半天,平静下来。欧阳雪放着MP3听了一会儿歌,心情好了些,她开始整理书包,雷鹏给她的纸飞机从书包里掉落出来,欧阳雪拆开,纸飞机上画着两颗心,分别写着她和雷鹏的名字,然后,一支箭穿在一起。图画得很好。心还染上了红色。
她心里突然有些乱,从小到大,雷鹏是第一个吻她的男生,她嘴唇似乎没有张开,牙齿也咬着,这个算初吻吗?
第二天去学校,雷鹏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还是一样的谈笑风声。欧阳雪偷偷地观察雷鹏的嘴,红润干净,唇角线条很明显有力,总挂着一付无所谓大咧咧的微笑,似乎也不是很讨厌。
星期四的下午,康夫的数学排在最后一堂课。
阳光缕缕透过窗户射在教室里,在根根光柱里,欧阳雪发现很多细小的微末在轻轻飞舞着!啊,教室的空气太差了。这些细小的灰尘里,有多少细菌啊。
康夫来了。
在教室外就听见他的咳嗽声。
欧阳雪突然好紧张,康夫生病了,是感冒吗?不会是肺炎吧?反正今天一定要提高警惕!
康夫又开始讲课。
欧阳雪紧张地发现,光柱照着讲台的前面里的微尘渐渐多了起来,甚至灰蒙蒙一片。
康夫每一次说话,透过光柱就能看到好多口水沫,完了,完了!
欧阳雪,使劲儿地捂着鼻子,呼吸越来越闷。
康夫在她眼睛里越来越狰狞可怖!
好容易捱到放学,欧阳雪一下冲回家,又开始了大清洗,换衣服,洗澡,刷牙。
吃过饭,睡在洁白松软的床上,欧阳雪松了一大气,唉,要是能在三班上课就好了,
那个脸白白的女老师,说话又轻柔,又特别爱干净。多好啊。
可是明天,还得要忍受康夫的细菌口水,好可怕!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十二
空空的街道,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浸在黑暗里,两边高高的建筑物如狰狞的怪兽,随时都会扑下来。
欧阳雪一个人茫然地走着,她想找一个人,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但她走了一大圈,却发现这个地方连一个人也没有,甚至也没有人的迹象。
寒风中,地下漂零着废纸片,不远处扔着废弃的脚踏车,街道边银行的取款机也蒙着厚厚的灰尘。
这是什么地方?
她走着走着,却发现似乎身后有人在跟踪她,她不停地回头,却总是看不见。
她一边怀疑地走着,一边不停地回头。背后的人似乎总能在她一转头时,消失遁形。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他!
她慢慢走着,一边留心着背后,慢慢地他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她走到一个稍空旷的地方,她突然弯下腰来,低头从两腿之间向后望去!
她悚然一惊,真的有人,一个黑黑的很高大的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总在背后,是想暗害我吗?
她猛然跑起来!也不知跑了多久,似乎,那个人没有跟上来。
不行,还得证实一下。他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面对她,一定是想趁她不注意加害她!
为了证实他的存在,她又开始跑!在跑动到一个黑黑的拐角处,她猛然停下,回头!
终于,她看见他了!
这个可怕的人,比她高大许多,冷森森地立在靠墙的位置盯视着她!看不清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不行,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总跟在自己背后!这样永远都不会心安!
她突然发现有一段绳子从天空中奇怪地垂下来,对,想个办法捆住他!这样他就不会跟着自己了!
绳子稍微吊得有些高,欧阳雪轻漂漂地攀了上去,把绳子系好一个圈。
做完这一切,她回头再看,可是这个人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似的,又躲藏了。
欧阳雪知道他一定就在附近!
得想个方法!让他出来,然后……
她慢慢地在绳圈附近走着,偷偷地观察着四周,她终于又发现了他了!
就在墙根不远处!
欧阳雪假装不经意的样子,把他引诱到绳圈附近!
近了,走近了,他跟过来了,一步一步。
好了,离绳圈很近了,越来越近了!机会太好了,他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
她慢慢地,慢慢地,把绳圈靠向他。
他竟然毫不害怕,也不逃跑,似乎很听话地把头伸向绳圈里!
终于欧阳雪发现那个黑影似乎毫不觉察到绳子套住了他!
欧阳雪猛然转身就跑!!!
呼地一下!
突然,欧阳雪感到颈部一阵清晰剧烈的疼痛,她一下子睁开了眼,她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紧紧勒着一根绳子!
天啊,这是在哪里?!
黑暗的四周有蓝球架子,双杠, 围墙,影影绰绰的树,一切突然显得那么狰狞,自己为什么会在学校的操场里!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喊,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她感到呼吸越来越紧,脑袋要爆裂一般,全身的血冲上了脸,冲上了眼珠子,血想要挤着渗出来,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嘴。
她的双手紧紧扣着脖子上的绳子,她的脚开始拼命地晃荡着,好几次她感到脚后跟都碰到什么东西上,但却够不着。
死神来临前的恐惧从四面八方张牙舞爪狞笑着扑过来!
黑暗的四周所有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欧阳雪的意识模糊起来,死寂的夜色里,似乎有东西离身体而去……
十三
天麻麻亮,老孙头,象以前一样起了床。
他已经拿定主意,等早上打过上课铃,他就去跟警察讲讲,那天晚上发现的情况,说不定真对破案有用。毕竟学校里死了两个学生,想想也碜得慌。
当他来到操场上例行习惯地想做做甩手操时,突然,他远远地看见学校的旗杆上吊着什么东西!
那个吊着的形状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胆颤心惊地走了过去!
近了,慢慢近了。老孙呆着了。
人!真的是一个人!手脚软塌塌地悬垂在半空中的一个人!
一个学生!还是一个女学生!
穿着学校的制服!
在离旗杆五米开外,老孙头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他看到了紫胀发黑的脸,伸出嘴外的舌头!
他认识她,那是学校的尖子生欧阳雪啊!很可爱的丫头!
她!她!为什么要上吊呢?她她她!
快来人啊!
老孙突然毛骨悚然地大叫起来,然后,转身向校门值班室跑去,那里有一部电话。他要马上通知校长。那根旗杆上!那么高的旗杆她怎么能上去呢?
老孙头一边跑一边悚然地想着,脖子后冒出一股股冷汗。
尾声
育英中学不远处,有一排高高低低的民居,胡同口垃圾箱外散乱地堆了不少的垃圾,在离这个垃圾箱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小四合院落里爬山虎铺满了一墙,在微风中瑟瑟颤动。
四合院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有阳光透窗射进来。
一个木制的小柜上,放着一些课本书籍,一个略旧的手机跟一架老式的珐琅眼镜放在一起。
不远处的床上,枕头和被褥都显得很乱,甚至被子也有一半掉在了地下。
绕过床的另一边,在地下躺着一个男人,他只穿着内衣和短裤,他的双眼恐惧地大睁着,在他的左胸上,深深地扎着一把剪刀,只露出了剪环,满胸的血早已凝固了,有些发黑。他的右手手掌向外僵直地伸着,五根手指摊得很开。
柜子上手机固执地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静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有一阵嘤嘤嗡嗡的声音在房间某处响起,一个疏淡的小黑点在光线里惬意旋转着,向床底最暗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