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你的寝室里,有人说梦话吗?
一、深夜梦歌
还没进六月,长沙就热得跟火炉似的。真不知道今年夏天这座城市又将把高温纪录刷到多高,曹东一边轻轻摇扇子一边暗自抱怨。
工科大学的住宿条件在长沙是有名的好,四人一寝,上床下桌,头顶天花板上的帘子一拉就隔出了个人的小空间。此时的曹东窝在桌前,对着一张试卷苦思冥想,今天老师发的这套高等数学试卷难度不小,他抓破了脑袋才勉强做出三道题,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607寝室里其他三人早已经睡熟了,只有窗外叫得不知疲惫的蛐蛐和桌上这盏白炽灯还在陪伴他。
身后四号床上的杨宇翻个身,在梦里咕哝了几句,曹东扭头透过帘缝向他瞟去几眼。
他打心底羡慕家里很富裕的杨宇,吃的用的始终都是最好的,成绩不好没关系,反正家里已经为他打点好了一切,现在的他也就只是在学校里混混时间,或者四处去旅旅游,以后的人生依然是坦途大道。而曹东呢,农村的父母为了供他读大学已经苦不堪言,进入大学这三年他全得靠到校外去兼职来养活自己,最近听说在老家上高中的弟弟上山采药摔断了腿,他不得不在外面打两份工,好为家里减些负担。
问题是,他每晚回到寝室都已是夜里十一点了,这学期专业课多,作业如山,他不得不天天熬夜赶作业。
曹东咬着笔杆,开始思索第四道题,困意一阵阵袭来,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嗯,是谁?哦……”杨宇又开始在梦里哼唧,五月初他带着女友去一个叫峰平的湘西古镇旅游回来后就总是在梦里讲些奇怪的梦话,刚开始曹东还觉着怪异,现在也习惯了。
第四道题更难,曹东感觉脑袋都快要裂开。“早上起来再做吧。”他自语道,使劲揉了几下越发酸疼的眼睛,准备上床睡觉。
他站起身,关掉桌上的台灯。
黑暗笼罩了每个角落,闷热的空气中骤然荡起股股阴风,窗外的蛐蛐沉默了,世界在这一瞬间出奇的死寂。
一阵歌声,从杨宇的四号床上传来。
是杨宇在梦中吟唱,但那沙哑苍老的嗓音绝不是杨宇发出来的,就像……
鸡皮疙瘩,爬上曹东的手臂。
就像有人占据了杨宇的身体,借用他的嗓子唱出这可怖的腔调。曹东听不懂他在低唱什么,似乎是一首古老的湘西民曲,时而念诵时而高唱,持续了两分钟之久。
歌声戛然而止,杨宇发出自己的声音,他在惊呼:“抓紧我!抓紧我!不要……”
曹东回头摁亮台灯,黑暗褪去了,耳朵又听到不倦的虫鸣。床上的杨宇抽抽鼻子,哼了几声后默然睡去。
二、坠楼事故
第二天早晨,曹东起来时不确定夜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个梦,站在洗漱池前,他捧起冰凉的水揉在脸上,想让隐隐作痛的脑袋清醒些。他抬头看看镜子,发现自己眼睛里有些发红。
“睡得太晚的缘故吧。”他心里想。这时,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脸色阴暗的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
“啊!”他惊叫着回头,才看清是杨宇。
“洗完了就赶紧让。”杨宇不耐烦地说,曹东没说话,闪身让开了。他知道这个富家公子不大看得起自己,对这样的态度他也早已习惯。
不过曹东心里奇怪,杨公子每天无论有没有课都会一觉睡到中午,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走啦曹东。”一号床的林远在门口催道。
“哎!”曹东应答着,背起书包和林远一起出门上课。
中午放学,曹东有份送外卖的工作,他空着肚子送完其他几栋寝室楼,最后拎着一份最贵的套餐向自己的寝室走去,不用猜也知道这份奢侈的饭菜是杨宇订的。
“你的饭。”曹东把套餐递进门,准备接杨宇扔过来的钱。
然而这次,他却听到一个充满苦楚的恳求声:“曹东,进来我们聊聊吧。”
门里,杨宇弓背坐在椅子上,脑袋低垂,双肩不住地颤抖。
曹东顿了会儿,还是走到杨宇身前坐下,把套餐推到他面前,“你的饭。”
“你吃,我请你。”杨宇头也不抬。
曹东咽了口唾沫,忍住饥饿道,“你怎么了?”
杨宇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这段时间都是你睡得最晚,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夜里发出什么声音?”
曹东感到背上顿时凉了,支吾道:“有是有,不过……”
“我梦到,昨天我梦到一个衣着古怪的人,”杨宇的双手凉如凝冰,“他像是祭司,面对一具尸体唱着奇怪的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这个梦。”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曹东努力控制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从峰平古镇回来,确切的说,是从我戴上一块玉开始。”杨宇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我在峰平的最后一天,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遇到个小贩,他看上去年纪很大,脸色青黑,在他面前的摊子上只摆了一块很奇特的黑玉,当时是白天,光滑的玉上却没有任何反光,光线像是都被玉吸了进去。小贩告诉我,这块古玉只会反射血光,我听他说得玄乎,就花十块钱买了下来,后来,后来在从峰平回来的火车上,我随手从包里拿出几张旧报纸垫桌子,那是清明节的报纸了,我无意中看见上面一则地方新闻说峰平有一小贩猝死街头,报纸上有照片,我看了,就是卖给我古玉的那个人……”
杨宇是五一假期去的峰平,小贩是清明节死的……恐惧像巨石,压在曹东心上,他试探地问:“那块玉呢?”
杨宇脱下上衣,一块漆黑光滑,没有丝毫反光的黑玉嵌在他的胸口正中,淤青和血痕布满玉周围的皮肤。
“戴上这块玉后就再也无法摘下来了,我剪断绳子才发现它已经陷进肉里,任我怎么抠都没用。”杨宇说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昨晚我还梦见……”
“什么?”曹东低声问,直觉告诉他,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梦见林远从寝室楼的天台上摔了下去,他抓住了我,可是没撑住,他就……”
黑影,在杨宇身后的窗上一闪而过,紧接着从楼下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曹东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只记得在窗外闪过黑影的那零点几秒间,他看到的是林远惊恐的脸和瞪得老大的眼睛。
三、血光之灾
林远的死在校园里引起轩然大波,没人说得清他为什么会坠楼。607寝室里睡二号床的陈亦宁平时和林远关系最好,他说林远平时性格开朗,最近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绝不会是自杀,而当时天台上空无一人,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此案就此成了悬案,闹鬼的传言在校园里疯传。
阴霾笼罩在曹东心头,他忘不了杨宇的噩梦,忘不了那块陷在胸口上的黑玉。
这天傍晚,曹东独自在寝室吃着泡面,晚上还要去烧烤店打工,他第一次觉得在外头打工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在寝室里忍受恐惧的折磨。他看了眼空荡荡的一号床,眉头紧蹙。
这些天杨宇都不敢住在寝室,直接请假回了家,也不知是否找到高人取下那块黑玉。曹东扭过头望向杨宇桌上那些乱糟糟的书。
一件东西,闯进他的视线。
那是本随手放在书堆里的线装书,没有书名的封面残旧泛黄,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曹东拿到手上翻了翻,书里全是些艰深晦涩的古言古玉,没有注释译文。
曹东心里纳闷,这书好像是杨宇从峰平带回来的,不过从没见他看过。他刚要把书放下,就瞥见最后一页的页眉边有一行小字。
那是杨宇的字迹,写的是:湘西的巫人相信魂玉可以封存死人的灵魂,甚至可以,换魂。
“换魂”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杨宇写字时想必是怕得双手止不住发抖,可是他所谓的换魂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曹东放下这本让他不寒而栗的旧书,眼睛又开始发痒,他用手背使劲揉了揉。
他走到镜子前,凑近镜面睁大了眼睛,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在泛红的眼白里,在自己的瞳孔深处,有一个衣着奇异面目狰狞的祭祀老人,盘腿而坐,嘴上念念有词。
曹东发出惊叫,逃也似地奔出寝室。
夜里十一点半,曹东收工后怀着忐忑的心走回607寝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这几天寝室里就只有他和陈亦宁,此时曹东心里祈祷陈亦宁已经回来了,只要别让自己一人呆在寝室就好。
掏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走廊的声控灯也坏了,没有一丝光线透进这间仿似被黑暗吞噬的房间里。
曹东只感到头皮发麻,他抬脚走进寝室,伸手去摸开关。
迈出的脚却在这时撞在硬物上,痛楚钻进心里,曹东闷哼一声。
硬物好像是个行李箱,难道是杨宇回来了?曹东揉着脚,扶在墙上的手还是没摸到开关。
“咯咯咯”的磨牙声,从四号床上传来,在黑暗里那声音听起来仿似嚼碎骨头的响动,曹东的头发根都要炸开了。
该死的开关在哪儿?
他听到了,杨宇又开始唱那首诡异的古调,然后他痛苦地说起梦话来:“求求你,不要再割了,不要再……”
曹东在终于摁亮了灯,白织灯光撒下,他大松了口气。
杨宇诈尸般从床上坐起,双目圆睁,瞪住曹东惊呼道:“我梦见陈亦宁在我面前割腕自杀了!”
曹东下意识的向二号床上看去,陈亦宁在床上安稳的熟睡,并无异样。
有些不对劲。
他的身体没有起伏!他没有在呼吸!
曹东屏住气,快步跳到二号床边,他看到陈亦宁脸色惨白,双唇是凝重的青黑色,血腥气隐隐从被子里传出来。
他猛地掀开被子,眼前所见让他呆若木鸡。
陈亦宁的手腕上有几十条已经流干了血的口子,锋利的刀片静静地躺在他的左手心里,整个床铺和被褥都被鲜血染得通红。
曹东惊恐地回头,看见还嵌在杨宇胸口上的黑玉正反射出殷红的血光。
四、换魂异变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杨宇抱着脑袋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念叨,从派出所做笔录回来他就一直是这样。
曹东现在才知道,杨宇昨晚回到寝室时陈亦宁已是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杨宇当时以为他是睡着的,没想太多就爬上床睡觉了,他又梦到那个老祭司对自己吟唱可怖的古调,紧接着梦中的画面猛然跳转,他看到陈亦宁坐在床上,用刀片一下一下地割自己的手腕,血流满一地,杨宇在梦中被吓坏了,他不停的央求陈亦宁停下,可是没用,陈亦宁一边割着手腕,一边抬起惨白的脸,对他微笑。
曹东可以想象那幅画面,一个全身是血的人,仰着脸若无其事地微笑,这该是多么令人胆寒。
“那块玉呢?”曹东小心地问。
“还在,玉还在我身上。”杨宇说话声发抖,“我已经办好了退学手续,家里人明天就带我去找湘西巫人,他们会帮我想办法的。”
曹东心安了一些,帮着杨宇胡乱把行李收拾好才出门去烧烤店上班。听杨宇说他回家的航班是夜里十点起飞,想必等自己收工回来他已经离开了。
虽然校方封锁了消息,但是陈亦宁的自杀还是在校园里传遍了,曹东一路走来听到不少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他们交谈得最多的,是“诅咒”。
607寝室一定是中了某种诅咒,才会让一号床的林远和二号床的陈亦宁接连惨死,曹东住在三号床,诅咒会放过他吗?
那块黑玉,一定是诅咒之源!
曹东甩甩脑袋,努力把这些想法抛出脑外。
这天烧烤店里客人很多,一直忙到半夜十二点多才下班,曹东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寝室,打开灯,房间里空荡荡的,杨宇大概都已经到家了。
曾经的四人寝现在只剩他一人,曹东心里有些伤感,不过好在杨宇带着黑玉远远离开了,再也不用担心诅咒会落到自己头上。曹东爬上床,浑身的疲惫感让他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眼睛突然很痒,睡得迷糊的曹东不停地揉眼,可是越揉越痒,甚至有些火辣辣的痛楚。
他从梦里挣扎醒来,感觉揉眼的手背上有些粘稠,一股血腥味窜进鼻孔。他吓坏了,急忙摁亮床头灯。
灯光下,他看到手背上满是鲜血,不只如此,眼里还不停地流出血来,眼睛透过血层,看到的一切全是一片血红。
他发出惊恐的尖叫,喉咙却在这时裂开了,他哇地吐出几口浓血。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古老的吟唱,在对面四号床上响起,那是杨宇在梦中唱出的歌声,可是杨宇不是已经走了吗?
曹东抹开眼睛里的血向四号床看去,床上空空如也,歌声却还在唱,是从床下传来的。
一低头,他看见了,上身赤裸的杨宇黑着脸死死地看着自己,黑玉在他的胸口闪烁着暗红的血光。
“抱歉了曹东。”杨宇停住吟唱,阴沉道,“前几天我又去了湘西峰平,花了不少钱终于打听到这块玉的秘密,原来这种魂玉被活人戴上后就会变成取不下来的诅咒之玉,它会在佩戴者的梦里咒死其身边所有人。想要把玉从身上取下,就必须用其他活人的鲜血浸泡魂玉,昨天我在梦里诅咒陈亦宁割腕,没等我用他的血来取玉你就回来了,没办法,现在我只好诅咒你的血来取下这块玉,真的很抱歉。”
曹东想反抗,可是此时的他七孔流血,神智模糊不清。
杨宇又道:“没关系,魂玉还有封存灵魂之用,你的灵魂不会消逝,会永远保存在这块玉里。”
曹东闭上眼,身体在床上瘫作一团,鲜血如泉涌般从他嘴里淌出来。
杨宇并住双手,接了一捧鲜血淋在胸口的魂玉表面,不多久,原本深陷在肉里的玉松了,从他胸前落下。
“终于没事了。”杨宇跌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床上已没了气息的曹东。不知怎的,他顿时觉得很困,意识在渐渐消散,他阖上眼皮,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拂晓,天光透进607寝室。趴在桌上的人醒了,他光着上身,胸前还留有一个浅浅的小坑。
“嗯?我昨晚不是……”他自言自语道,走到镜前,镜子里是一个面色苍白头发蓬乱的年轻男子,他知道这个人名字叫杨宇,是个让人羡慕的纨绔子弟。
他又走回房间,看到三号床上血迹狼藉,一具流干了血的尸体僵硬的躺在床头,看不清尸体的脸庞,他被吓了一跳。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满心疑惑,这时,在桌脚处他又看到了那本线装旧书,他捡起来,翻开第一页。
这页上的古文竟然是杨宇夜里吟唱的曲词,他勉强看明白了:古老的湘西巫人们炼出一种魂玉,这种魂玉附上人的身体后就会不停地吸噬他的灵魂,只有用另一人的鲜血来浴洗魂玉才能将其取下,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灵魂将会互换,如果供血者肉身意外死去,被交换的灵魂将会被永远封存在玉中,这便是魂玉的换魂之效。
原来可怜的杨宇从未真正明白魂玉的作用,现在他也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放下书,手边崭新的苹果手机响起,是派出所打来的。
“杨宇先生,由于陈亦宁的自杀证据充足,今天对你安排的审讯取消了,”对方顿了顿,“喂?请问是杨宇先生吗?”
“哦,我是曹……”他看着身前鼓鼓囊囊的钱包,十几张信用卡和身上名牌牛仔裤,脸上绽开笑容,“对,我是杨宇……”
同时,他动了动脚,把掉在地上的魂玉踢进下水道里,“咚”的一声,在此刻的杨宇听来分外悦耳。
结束语:如果你的寝室里有人说梦话,千万不要试着去弄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