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恐怖之兽心

    作者的话:这个故事写完后先给朋友看,结果我被骂了,因为朋友还没吃午饭,朋友说这个故事太“恶心”啦,看完后起码三天没食欲。后来编辑提出同样的问题,我只好把多处细致的描写删掉了,所以你看到的是“此处删掉……字”的版本。另外,我想说人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产物,人性的另一半其实是兽性,我们不能否认这一点,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因为这都是真的。勇敢地去正视这一点才能更清楚地看到人性的一面,才有资格为自己的人性闪光而骄傲。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范思铎注视着我的眼睛,这时我才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在看我,像似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还可以!”我忙着喝粥,无心答对,我太饿了。
    “相当可以吧?”邵帅讪笑着问我,我厌恶他此时的嘴脸,这预示着他包藏着祸心。有人要倒霉了。
    “嗯,相当可以!”我提防着,同时又稀里呼噜地喝下半碗粥,舌尖灵活地滤出粥里的肉末,食物带来的快感刺激着我的神经,令人忘乎所以。
    他们几个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庄牡丹美丽的小嘴儿里发射出无数红白相间的未经完全咀嚼的呕吐物状的肉粥,悉数命中邵帅的面部,把后者的脸搞得和粪坑一样脏。
    我肯定他们是在笑我,他们笑的时候正看着我,但我却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人笑,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傻,我也跟着笑,结果他们笑得更凶了。
    “收住收住,别笑了,太过分啦!”尚郝佳强忍住笑,两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把那件可笑的事驱赶得远一点。她是个好姑娘,她的名字里包含了父母的姓氏——“尚”、“郝”,以及父母对子女的美好祝愿——佳。这是个好名字,但起这名字时万没想到十几年后与一种小食品的名字撞车。百密一疏。
    范思铎还笑,尚郝佳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嗔道:“别笑啦!”然而自己却又笑起来。我替她默数着,她又足足笑够了六十秒才收住,问我:“你真的吃不出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粥有问题,颜色比他们碗里的要鲜艳许多。常识告诉我,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是危险,比如有毒的蘑菇都艳丽,毒蛇花纹都很迷人,危险的女人都漂亮……尚郝佳属于这一类。

    “你们往我碗里放什么了?”我质问道。我觉得是应该表现出愤怒的时候了,实际上我真的没吃出来,所以缺乏愤怒的底气,质问出来的语气就软软的,没有力度。
    “不关我事哦!这些粥有些淡,所以刚才你去洗手间时我帮你放了一点点盐。”范思铎首先坦白。可放盐颜色会变吗?
    “你那是一点点吗?两大勺,还有那么多酱油。”邵帅义愤地揭发,同时指着桌边盛酱油的空瓶子,而后他用真诚得令我流泪的眼神望着我:“我知道你喜欢吃辣的,所以加了一点点辣子,一点点而已哦!”他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把一点点量化给我看。
    “行了吧,我最见不得你这种虚伪的人,你看那粥的颜色就知道了,那么红,能是一点点吗?”庄牡丹批评道。但我对庄牡丹不放心,因为她比尚郝佳更漂亮。
    “你怎么不说你放了那么多的醋呢?”邵帅予以坚定的回击。
    最牢固的联盟都是先从内部瓦解的,在窝里斗、狗咬狗的混乱中,我听出了些端倪,在我去洗手间的空当里,他们在我的肉粥里放了两勺盐、半壶醋、若干酱油、半碗辣子,另外味精、胡椒粉、蒜泥、香油等调味品若干。

    “真没人性!”尚郝佳批评他们。我同意她的说法。
    “佳佳,你牙膏怎么剩下半支了?”范思铎举着半支牙膏问尚郝佳,我知道这是她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不是牙膏,你什么眼神儿啊!”尚郝佳抢回半支“牙膏”,晃了晃,用天底下最温柔的语气道:“这是白色鞋油!”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禁怒火中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端起碗三口两口把剩余的“粥”喝个干净,这是给他们的最有力的反击。实际上今天的粥很特别,去洗手间时无意中偷听到粥店蓝老板正在骂人,店员把蓝老板自己喝的粥错放在我们这桌上了,里面一定有特别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糟蹋了。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一定以为我是被他们“调制”的“粥”给药傻了,着急火燎地把我扯到校卫生所去洗胃灌肠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经过一番折腾,从卫生所里出来时我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嘴里肯定是一股肥皂水的味道,可是我感觉不到,对于味觉的最后记忆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我又变得饥肠辘辘,邵帅怜悯地看着我,问我想再吃点什么。范思铎附和,他们想以此来补偿我一下。我看着邵帅的脸,如实地答道:“我就想吃人肉。”
    四个人愣了一下,看我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邵帅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笑,估计是我的眼神将他吓坏了,他最后默默地走开了,临了嘟嚷了一句:“谁说他没幽默感?”
    这件事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了,同学们都知道了我是个没有味觉的家伙。而且不管我认识不认识的,见了我都冲我呲牙,更有甚者压低嗓子用“气声发声法”跟我说话,他们说:“求你吃了我吧!”我默许了他们,将来一定让他们如愿以偿。
    从此,我的食物里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包括法国的奶酪、印度的咖喱和日本的芥末,大概是有人想亲自验证一下我的味觉。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无论什么我都通通吃到胃里,我担心我的胃有一天会撑不住而被腐蚀掉,但是在我的胃还没坏掉之前,我先患上了痔疮,在家趴了一个多月。
    再次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听说邵帅遇难了,死得很惨烈。
    我们的校园后面有一片很僻静的小树林,平时很少有人去,即便是青天白日,那里也是阴森森的,飕飕地刮着阴风。邵帅被人发现时,正悠闲地挂在小树林里的一棵小树上,像一只吊炉里的烤鸭,脑袋得意地歪向一边。那棵树并不大,勉强承受住邵帅的身体,风一吹,小树倔强地挺立着,邵帅则悠然自得地摇晃着。
    第一个发现邵帅的是校外的一个闲散青年,那晚朗月当空,这个青年翻过学校的围墙隐身在小树林里观察动静,他的目标应该是女生宿舍楼下晒衣服的空地,晒衣绳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各式内衣,在月光下像彩旗一样迎风招展。就在这时,青年突然看到了邵帅。邵帅挂在一人多高的小树桠上,晃晃荡荡,带着包藏祸心的坏笑,而且全身上下赤裸得只剩一副骨架。我完全能想象出那个青年发出了一声既恐怖又兴奋的尖叫,响彻在整个校园的夜空上。
    我后来曾久久地站在那棵小树前,那树比想象中的还要小,所以邵帅起初挂在上面的时候树干一定是弯曲的,乃至邵帅的双脚沾地,和吊线木偶差不多。而当他渐渐由一个人变成骨架的时候,小树的树干也逐渐地挺直了起来。我反复想象着这一过程,吞咽着口水,这时身边的尚郝佳就会拍拍我的后背来安慰我,她一定是以为我在饮泣。然后她会问:“会是谁这么残忍呢?”
    从手法上看,很像我自己干的,我也很想那是我干的,可不是,这令人遗憾。邵帅被挂上树桠的那个夜里,我正趴在家里,喝着煮得发白了的骨头炖的汤,淡而无味。从邵帅的这种死法看,我的身边有着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一个喜欢吃人肉的家伙,而且这人比我会吃。据说月圆这一天,月光的沐浴下,人的生命力最顽强,趁人还没断气的时候,用利锋如水的快刀削下薄薄的肉脍,蘸少许研磨得很细的海盐,用牙齿慢慢地咀嚼,那味道是绝美无匹。可惜我一直没有这样的口福。从邵帅的情形上看,他应该享受了这一过程,只不过他是被吃的。我想,邵帅有没有向掌刀的人要一片自己的肉来尝尝呢?如果没有,那他死得可是太不值了。

    对于邵帅的死,校园里流传着几个不同的版本,其中一个是:是夜,窗外月光如水,一缕月光漫过窗户照在邵帅的脸上,使后者感到月光光,心慌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正值对月发呆半梦半醒浮想联翩之际,窗口缓缓垂下一双美腿,继而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女出现在窗外,美女披着一身月光,徘徊往顾,浅唱低吟——“好饿,好饿”,突然看到邵帅,便轻启朱唇缓抬玉臂向邵帅招手道:“来吧……来吧……”邵帅如中魔咒,起身下床,爬下三楼跟着美女来到校园后的小树林中……
    当然,这完全是一种聊斋式的臆想,把邵帅的死归罪到鬼怪身上,书生遇鬼通常上演的都是一段人鬼情未了的佳话,而开膛破肚剥皮抽筋则太杀风景,而且这个故事漏洞百出。首先,邵帅宿舍在三楼,女鬼为何驾着月光从天而降,又为何宿舍里的另外几个人看不到,偏让邵帅看到?于是又有了另外一个版本。是夜,月光如霰,给窗外的世界披上一层童话般的色彩,宿舍里的人都睡熟了,邵帅却无心睡眠,他趴在窗台上向楼下空地上望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这时一个娇柔的身影披着一身月光出现在楼下,邵帅轻轻地推开窗户向下招了招手,然后蹑手蹑脚溜出宿舍,与楼下那个不知是美女还是美鬼的相拥着向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警察调查的时候,就有人跟警察这么说的,这时却发现大家都是“听说”的,却查不出是听谁说的,所以也就没人证明邵帅遇害当晚和人一起去了小树林。
    还有一种说法是那个第一目击者讲述的,他说,那个可怕的瞬间以噩梦的形式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在经过反复煎熬后,他记起了些许的细节,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说在看到挂在树上的邵帅的瞬间似乎看到一个身影逃离了现场,但他一会儿说是女的,一会说是男的。警察问他当时在干什么,他说自己尖叫过一声后就晕了过去,中间醒来过几次,醒来后他都看见邵帅龇着牙对着他笑,于是他就又晕过去了。几次反复后,他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刚刚一清醒就强迫自己晕过去。晕厥是人的神经系统的一种保护措施,起着电路里保险丝的作用,如果神经里的这根“保险丝”不断掉的话,人的神经就会彻底崩溃掉,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变成神经病或是精神病。就在警察为他录口供的时候,他还晕过去一次,瞪着眼睛,白沫子从嘴角流了一地,一涌一涌。他被吓坏了。
    如果这家伙说的是真的,那么邵帅就是被人杀的,而不是被鬼杀的。
    邵帅死后,我们都感到很无聊,再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能让我们开心的人了。我们在一起除了聊邵帅外,还很怀念那天一起喝的那碗粥,大家一致认为,那天的粥味道很特别,令人终生难忘。我很想告诉他们,其实那天的粥是蓝老板自己喝的,一定加了特别的东西,因为上错了,我们才有此口福。但我忍住了没说。
    这时金大牙从楼梯口走上来,他像浮出水面的一头海怪,硕大的头颅带着他瘦小的身体从楼梯口升上来,立在我们的眼前。尚郝佳最先看到,她悄悄碰了碰我,我也看到了,接着庄牡丹也看到了,我们相继恭恭敬敬地立正身体,努力堆出一脸谄媚,范思铎背对着金大牙,所以他没看到,他还在絮叨邵帅的事。
    范思铎说邵帅死前曾迷恋上了一个叫蓝小玥的女孩子,我们问蓝小玥何许人也?答,蓝小玥者,肉粥店蓝老板之女也,年方二八,貌美如花,闺中待嫁。范思铎为了将这个故事渲染得缠绵悱恻,他还要我们相信蓝小玥非常漂亮。他依次扳住我们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直到我们相信。原来自从喝过肉粥之后,他们就迷恋上了肉粥的味道,还说粥里一定是加了大麻,让人上瘾,遗憾的是他们再没喝到那么好喝的粥,却意外认识了蓝小玥。蓝小玥美得令邵帅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后,多情的心便失去了维护。范思铎说邵帅痴心错付给了一个人魔,一个喜欢吃人的女孩子,为了让女孩吃到世间最可口的人肉,邵帅在美丽的月光下将自己吊到了树上,并亲手将自己剐成肉脍,只为让女孩子一饱口福。而蓝小玥含泪咀嚼着邵帅的富有韧性的身体,嘴角好看地挂着些许血丝,每吃一片都会轻轻地说一声“I love you”。就这样,这对冤家在童话般的月光下,上演了一幕生死恋。范思铎企图将这个故事讲得更缠绵一些,所以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想以感动自己的方式来感动我们。
    范思铎正含着泪光向我们描述邵帅如何像一只公螳螂一样为了爱情心甘情愿被母螳螂吃掉的时候,金大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们!干什么?”金大牙声音低沉得像滚过一串闷雷,击中了范思铎,后者浑身战抖了一下。
    “报告系主任,范思铎在散布小道消息说邵帅是被人魔吃掉的。”庄牡丹兴高采烈地说。金大牙晃着大脑袋转到范思铎前面,打量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范思铎的脑门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报告主任,我是在胡说八道!”范思铎是聪明人,他决不会让人有机会给他灌辣椒水上老虎凳的。
    “你们怎么不上课?”金大牙问。
    “我们下午实验课,来器材室搬器材的,可是管器材的老师不在。”尚郝佳回答。
    “所以你们就躲在这里散布谣言?”金大牙两颗大门牙支在外面,几乎压住下嘴唇。
    “报告主任,散布谣言的是范思铎,我们是在听他散布谣言。”我如实地回答。金大牙看向我,我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危险的信号。收拾学生是他最乐意做的事,他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他做系主任。

    “你们,过来。”他狠狠地看了我们四个一眼。
    金大牙把我们领到地下室的一间屋子前停下来,摸出钥匙打开门让我们先进去,我跟在他们三个后面,几乎是被金大牙一把推进去的。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金大牙,他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这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室,收拾得很干净,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有台灯和几本书以及一只奇形怪状的笔筒,让我联想到人的头骨,办公桌后面是一张单人床,床上有被褥叠得很整齐。而在这间屋子的另一侧,靠墙一排铁皮的文件柜,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操作台,一看就是实习工厂报废机床改成的,扎扎实实地蹲在地中央,操作台上有电磁炉和锅具。听说金大牙是单身,以校为家许多年了,这是他的宿舍。他今天抓到我们逃课不带回办公室,却把我们领到他的宿舍来干什么?
    金大牙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又招手叫我们站过去。我知道他要给我们上政治课了。我和范思铎早都习惯了,在金大牙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好,这个距离可一定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金大牙“训导”的过程中会夹杂着一些肢体语言,需要与你的身体有一定的接触。如果站得远了,他的手要是够不着你,情急时他就会飞起脚来。当然了,如果站得过近,他手上的力道就会完全作用到你的身上,领教过的人都有体会,说金大牙一定练过一阳指,而且还是童子功。故此,只有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他既能用手指够得着你,而你又可以借助身体的轻微扭动卸去“一阳指”的大部分力道,使自己的身心免受伤害,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得好的。尚郝佳和庄牡丹在我身边距金大牙稍远的地方站好,相互依偎着,像是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兔儿。我替她俩担心,因为在金大牙手底下,男女是平等的,真怕尚郝佳弱不禁风的小体格会被一脚踹得贴到身后的墙上,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尚郝佳贴着墙壁滑溜下来的样子。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在金大牙的淫威之下,我们的意志受到残酷的考验,我知道范思铎已经撑不住了,不出十秒,他就会全线崩溃掉,果然在我刚刚倒数到“八”的时候,范思铎突然大叫:“我错了,我交代!我全交代!”

    “哼,说吧!”金大牙用鼻子得意地哼了一声。
    “可是……可是您想让我交代什么事啊?”范思铎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保证。
    “人魔是怎么回事?”
    范思铎恍然,知道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索性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和勇气,道:“我们只是在探讨人吃人的历史和方式,是他们把我的话理解错了,我没说邵帅是被人魔吃了。”
    “什么人吃人的方式?”
    “是这样,说起来话就长了,如果您愿意听,我可以慢慢跟您说,您看我可以坐下来吗?”范思铎腆着厚脸皮向一把椅子走去。
    “站着说得清楚。”金大牙喝住范思铎,那小子吓得赶紧站直。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只是说在人类历史上,很多人都吃过人,也有很多人被人吃!”范思铎吭吭哧哧,我知道他是在思考如何继续编下去。金大牙脸上没有表情等着下文。“其实您看看这个‘肉’字就知道了,一张半张开的口,上下重叠的两个人,这不就是人吃人吗?”范思铎看了看金大牙,金大牙仍是面无表情,他继续编下去:“‘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不就是吃人的生动写照吗?白居易也写诗说‘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在饥荒时人也吃人。由此可以看出,人吃人分两种,战乱缺粮士兵就把人肉当军粮,有记载的安史之乱时,张巡守睢阳,兵士共食三万人,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啊!还有一种就是饥荒时饿红了眼的百姓换孩子或是换妻子来吃,这样的人叫菜人,翻开历史,也是数不胜数的。”范思铎又偷看了一下金大牙,金大牙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战国时的易牙为了向齐桓公献媚把自己的三岁儿子煮熟了给主子吃;十六国时期前秦的符坚把杀死的敌兵叫‘熟食’;唐末的秦宗权、杨行密打仗不带军粮,抓来百姓杀来充军粮;隋末的朱粲派兵到民间捕捉妇女幼儿蒸熟来吃;唐末黄巢起事时,率军围困陈州,掳掠百姓为军粮,把人放在大石碓中连骨捣烂,煮熟当饭。北宋战乱年间,把人肉叫做‘两脚羊’,其中老而瘦的男子叫做‘饶把火’,意思是说这种人肉老,需要多加把火,年轻的妇女叫‘不羡羊’,是说这种人的味道佳美,超过羊肉,小孩子肉嫩,煮的时候连肉带骨一起烂熟,就叫做‘和骨烂’;元末,把人肉叫做‘想肉’,意思是说吃了之后美味无穷,还使人想念,而且吃法很是讲究的。清顺治九年南明将领李定国率兵攻新会,新会县城被围困八个月,守军吃掉民众近万人……”我听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够啦!你到底想说什么?”金大牙突然喝住范思铎,把这小子吓得一哆嗦。
    “我……我只是想说,很多人都曾经吃过人,或许您的祖先就吃过人……当然啦,我的祖先可能也吃过人,即便我的祖先没吃过,祖先的祖先或是祖先的远房亲戚也许也吃过人……对啦!我其实是想说,我们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吃人的基因。”
    我替范思铎长出了一口气,编了半天终于扯出了一点逻辑来。
    金大牙气急败坏,把我们轰了出来,转身离开时,我偷偷对着金大牙放了一个恶毒的臭屁,在他那间不透风的地下室里久久不会散去,够他消受的了。庄牡丹和尚郝佳都把范思铎这厮崇拜得五体投地。
    几天之后,尚郝佳突然对我说你在金大牙的屋里放的屁可真臭。我说这么隐私的事你怎么知道,她神秘地对我说,最近嗅觉变得非常的灵敏。有时候我见范思铎不停地耸动着鼻子,然后告诉我说今天中午食堂做红烧肉,中午吃饭时果然有红烧肉吃。我发现他的嗅觉也变得灵敏了许多,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又过了几天,庄牡丹问我人肉到底是什么味道。把我吓了一跳,莫非她知道我吃过人肉?但是看她天真的表情,不像知道的样子,八成是那天范思铎的一番宏论造成的后果。
    实际上那天范思铎歪打正着说出了一个事实,类似的话我曾听我爸说过,我爸说:“古今哪个不吃人,古今哪个不被吃。”所以我爸吃了我爷爷,我爷爷是否吃了我太爷爷,就不知道了,但是不久前我却把我爸吃掉了。这是一种遗传,一个家族中的传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八成是像范思铎说的那样,我的某个祖先战乱或是饥荒年代吃过了人肉,他觉得人肉的味道太美了,所以就把这种传统遗传了下来,至于这个祖先开枝散叶,至今为止繁殖了多少后代,估计少不了,听说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代有1700万。那么我的这位祖先的后人是否都有这种“吃人病史”,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庄牡丹,人肉很好吃,而且吃一次就上瘾。隋代有个叫麻叔谋的人,医生在他的药方里加了一种肉,他吃得上瘾了,后来才知道是小孩的肉,从此就开始吃人肉而一发不可收。人肉能把内心潜藏的兽性唤醒,从此这个人就再也无法抵制人肉的诱惑。人肉还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烧着吃、焖着吃、烤着吃、腌成腊肉慢慢吃,吃法也层出不穷,甚至还可以趁着热乎生吃。说话时,庄牡丹脸色越来越白,突然尖叫一声逃开了。我看着她逃跑的背影非常开心。
    给庄牡丹说这话时,饥饿感却在折磨着我,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欲望。而且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我经常半夜爬起来光着脚在宿舍里转悠,想找点能吃的东西,望着熟睡中的范思铎发呆。在黑暗中,他的皮肤泛着诱人的光泽,我吞着口水想象着把他切成薄薄的肉片,蘸着细盐在牙齿间咀嚼的快感,然而越是这样想,胃里越是疼痛,仿佛有千百只饥肠辘辘的虫在噬咬着,我努力抑制着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有一次,范思铎突然醒来,我们俩同时吓了一跳,他说你眼睛怎么直冒绿光。经这一吓,范思铎落下了一个病根,半夜磨牙,而且磨得全楼的人都能听到,从此全楼的人都做噩梦。

    我饿得受不了时就会回家去炖骨头汤喝,那骨头还是半年前的一条人腿骨,藏在冰箱里,现在已经炖得发白,像受了潮的石灰一样,一碰直往下掉渣,炖出的汤简直如同凉水一样,任我放多少盐都吃不出味道来。我心里谋划必须弄块新鲜的肉来,不然会把我憋疯的。
    从金大牙那间地下室回来后,我便已经开始计划了。尽管我的味觉退化了,但嗅觉还是很灵敏,夜里太黑的时候,我几乎是靠着嗅觉来认路的。那天我就是凭着这敏锐的嗅觉发现地下室里有股熟悉的味道,是邵帅的味道,而我还发现金大牙的瞳孔在黑暗中会变成一条线,而且可以发出幽幽的绿光来。我断定,他和我一样,是个喜欢吃人肉的人魔。从此我开始暗中留意金大牙,他就像一只黑暗中的野兽一样伺机噬人,而我则像个猎人,暗中观察着金大牙的一举一动。
    金大牙是一个孤独的人,自己住在那间地下室里,平时除了办公室和地下室这两个地方,他最喜欢在校园里四处徘徊,以前我认为他是在找学生的麻烦,而现在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是在寻找食物。我没看到他和家人来往,后来我想明白了,对于一个这样年纪的老人魔,他的家人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一定是被他吃掉了。我的亲人不也只剩下冰箱里那条直掉渣的大腿骨了吗?在学校里,金大牙很受老师的尊敬,他才华横溢,精通书画,但对人又很苛刻,人们对其敬而远之。

    有时我不免替金大牙神伤,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注定要孤独一辈子,我在他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将来的生活,但我并不感到如何苦闷,因为我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有时候我倒想和金大牙交个朋友,这样两颗孤独的心或许可以彼此慰藉一下,但我担心我会成为他的牙祭,而且我也有打算拿他打打牙祭。
    想搞到一个人而不留下蛛丝马迹太难了,需要精心地谋划才行,而金大牙符合这个要求,假如有一天人们发现邵帅是金大牙杀的,而且金大牙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人们多半会认为他是畏罪潜逃了。这就是我的计划。
    在我暗中收集证据的时候,肉粥店的蓝老板进入了我的视线。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悄悄地摸出宿舍,在黑暗的角落里逡巡,嗅觉不知不觉将我引向金大牙的地下室。我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藏身在黑影里,把鼻孔张得老大,享受着从地下室里散出来的味道。这时候,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闪进地下室,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不久,一种更浓烈的肉香从地下室的通风口涌出来,热气腾腾。我竖起耳朵,我的听觉和嗅觉同样灵敏,整个校园里各个角落里的细微响声我都可以收听到,大概是因为味觉退化后老天对我的补偿吧。我听到地下室里传出咕嘟咕嘟开水的声音,筷子与碗磕磕碰碰的声音,吧唧嘴的声音、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以及打嗝放屁的声音,综合起来汇聚成两个人涮火锅的声音。想到邵帅被一刀一刀削成肉片的样子,我的口水打湿了前襟。
    “粮食不多了吧!”金大牙的声音。
    “还能吃两顿!”另一个人声音很耳熟,像是肉粥店蓝老板,原来金大牙并不是孤军作战。
    长时间的沉默后,金大牙的声音又响起来:“小玥今年不小了吧?”
    “不要打小玥的主意!”蓝老板的声音很愤怒。
    “想开点儿,迟早的事,我当初喝了你做的人肉粥,被你拖下水才变成现在这样,而吃我两个儿子的时候你也有份……也该轮到你了!”金大牙冰冷的声音。
    “我把姓邵的那个学生的肉冻在冰柜里,这两天我总觉得变少了,你说会不会是小玥也……”蓝老板问。
    “那还是趁早,听说女孩的肉比嫩羊羔还鲜。”金大牙阴险的声音。
    接着砰的一声门响,把我的耳膜震得生疼,两人不欢而散。我悄悄地潜回宿舍,躺在床上,原来蓝老板和金大牙是同谋,而邵帅成了他们的“粮食”藏在肉粥店里。
    金大牙原来和蓝老板是同伙,我也在考虑是不是也要找个同伴,人多力量大,团队合作做起事来就更方便,我也不会三天两头地挨饿了。我打算在我身边的人中选一个,至于怎么拉他入伙,方法很简单,让他吃顿人肉就行了,这还是那天偷听到蓝老板与金大牙对话而受到的启发。也许真的是每个人都有一颗野兽的心,一旦尝过人肉的滋味便会上瘾。
    尚郝佳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被金大牙找去谈话,这使我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提醒她,不要去金大牙的地下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尚郝佳瞪着一双有神无知的大眼睛问我:“他会吃了我?”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尚郝佳也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明白了,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我这么紧张尚郝佳并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很漂亮这不假,但我想我一直是把她当成“粮食”看待的,而且她的家在外地,是个住校生,如果有一天因为“意外”,尚郝佳突然失踪,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实际翻开报纸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每个城市每天都会有若干人突然失踪,这是见报的,还有更多的失踪者人们根本没有留意。我猜这些人都是被吃掉了。
    饥饿的煎熬越来越难以忍受,我决定要采取行动了。事先周密地计划是必要的,我的计划说起来也简单。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去金大牙的地下室,那里白天都少有人去,更何况是晚上。这时金大牙见到我一定会很意外,但我估计他心里窃喜的成分居多,他会认为“粮食”自己送上门来,在他这种心态下,不会对我起疑心的。接下来我用准备好的铁锤趁其不备把他的脑袋砸碎,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有把握的,金大牙身材瘦小枯干,而他那颗大脑袋目标又大,所以我是不会失去准头的。第二天我再从容地给公安局打个电话,说“邵帅牌肉片”就冻在肉粥店的冰柜里。公安局从肉粥店里起出证据后,一定会追查下去,这时发现金大牙业已失踪,认定他是畏罪潜逃,而我则心安理得地把金大牙炖成汤喝,虽然瘦点老点,但也够我喝半年的了。

    这几天我正筹划着,却突然意识到有两天没有见到尚郝佳了,我有些着急,像是被别人偷了东西一样,坐立不安,我去问范思铎和庄牡丹,偏偏这对狗男女不知哪里厮混去了。我感觉到不妙,没准儿尚郝佳已经在金大牙的火锅里洗澡了,一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决定今晚就动手。

    干这勾当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意识出奇的清醒,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莫名的兴奋。同宿舍的室友都传出均匀的呼噜声,我揣着铁锤悄悄地溜出宿舍,摸到金大牙的地下室。
    我在地下室的楼梯口停了一会儿,这里的灯坏了,但是我的视力完全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东西,如果别人看见我,会说我的眼睛在放着绿光。这是饥饿所致,人们常说眼睛饿绿了,看来此言不虚。黑暗之中,两点绿莹莹的眼睛忽明忽暗,想起怪吓人的,我自己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我做了几下深呼吸,挥舞了几下铁锤,练习着分解动作,然后在衣服下藏好,敲响了金大牙的房门。
    敲门声似抛出的皮球,在地下室的墙壁上撞了几个来回,回荡了几秒后就归于沉寂,却无人回应。我又敲了几下,还是石沉大海一般,无人回应,正想再敲的时候,门吱的一声滑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一缕光线从门里迎面扑来,晃得我眼睛生疼,似乎看到有人的影子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金主任?”我叫了一声,无人回应。大着胆子迈进一步,发现金大牙趴在桌上背对着我睡着了,桌上歪倒的酒瓶子说明了一切。我站在门口把屋里望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了,这才悄无声息地来到金大牙身后,轻轻举起铁锤挥了下去。“啪”的一声,声音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动听,很小,但很清脆,锤头陷进了大脑袋里,金大牙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结束了他吃人的一生。
    如果作为一个故事,写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是我无法不再提一下那次喝粥时的事。我现在最恨的就是那个上错了粥的店员,为什么把蓝老板自己喝的粥给我们。现在我知道那粥为什么可口了,因为里面有人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把那个店员炖成肉粥。
    “你写好了没有?”尚郝佳催促着,打断了我的思路,“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马上就好了!”我道。可是范思铎走过来,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稿纸,随手塞在蓝小玥的手里,那个漂亮得如女鬼一般的蓝小玥借着月光看起来,“这就是你的遗言,好长啊!”蓝小玥问我。庄牡丹也凑过去看,她俩的眼睛一眨一眨,闪着绿光。
    “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庄牡丹催促着,喝过人肉粥之后,她一直想着那滋味,那种饥饿的感觉快把她憋疯了。说心里话,我真羡慕他们这个“团队组合”,本来我是想把金大牙干掉后,引诱范思铎吃上人肉,拉他入伙,以后两人共同作战。万没想到,他们几个早就在肉粥店尝过了人肉滋味,并且被早已“入道”的蓝小玥笼络,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集团。
    “好了,快点把他吊起来!”范思铎道,尚郝佳、庄牡丹和蓝小玥也过来帮忙,捆住我的双手,把我吊在一棵不高的小树上,树太小,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我的脚还可以沾到地,我此时看上去一定像极了一只吊线木偶。

    人多力量大,他们三下两下扒去我身上的衣服,范思铎把一只木桶放在我的脚下,蓝小玥将一把尖刀递在他的手里,月光辉映下,刀身如水一样明亮。
    “等一下!等一下!”我道,范思铎停下来等我说话。“你们想过没有?明天早上别人发现时你们怎么交代?”
    “这不用你操心了,明天我们会说这是金大牙干的。”范思铎道。
    “可是金大牙已经死了!”我提醒他,其实这是多余,在我敲金大牙一铁锤之前,金大牙的肚子上已经插着一把刀了,就是此时握在范思铎手里的这把。
    “没错,不过明天警察会发现金大牙与蓝老板畏罪潜逃了。”尚郝佳安慰我。
    蓝小玥露出迷人的一笑,眼睛里闪着绿光,道:“我明天会向公安局揭发,邵帅是我爸和金主任合谋杀害的,今晚他们两个又杀了你后双双畏罪潜逃了。我家冰柜里有一包肉片,是邵帅的,当然,还有一包会是你的,警察发现这些后会相信我的话。”我恍然,估计蓝老板此时也凶多吉少了!真没想到蓝老板没舍得吃女儿,却被女儿算计了,人一旦变成人魔后真是可怕。

    “没有问题,我可要动手了!”范思铎迫不及待了,眼睛几乎喷出绿色的火焰来,他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邵帅也是你们吃掉的?”我问。
    “邵帅是金大牙干的,不关我们的事,你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范思铎不耐烦了,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准备环切剥皮。
    “等等!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我央求道。
    “说!”
    “一会儿能不能给我一片尝一尝!”
    “你想尝自己的肉?行,如果你能撑住的话,第一片切下就让你先尝!”
    我还想让他发誓保证,可范思铎捂住了我的嘴巴,利刃轻轻地在我脖子上划了一圈,然后流畅地沿着我身体的中轴线向下运行,整张的皮像衣服一样被范思铎与尚郝佳联手剥了下来!月光照在我赤裸鲜红的身上,凉丝丝的。在月光下,人没那么容易断气。
    接下来,我听到哗啦一声,一堆东西流到脚下的木桶里,一股热气腾腾的人味冲进我的鼻子。我只觉得浑身一轻,我双脚离开了地面,小树干挺直了,我的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尚郝佳把一样东西捧到我眼前,那是我的心脏,绿色的,确切地说应该是一颗“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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