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止步

    初次见到丁皎时,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着一身白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样子安静而沉默。走到他面前时,我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这样的大学生平凡甚至毫不起眼,怎么看都不像张昭口中说的“校园神探”。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他抬起头,戴着那种老式的深色边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呆板。我笑着递出自己的名片,“丁皎你好,我叫白溪,是《风云校园》杂志的实习记者,想找你做个小访问,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他接过我的名片,低头看了一会,问:“什么访问?”
    我向他解释说:“《风云校园》是专门刊登校园风云人物以及校园奇人异事的纪实类杂志,我的工作就是对这些奇人们进行采访。我听说你前不久协助警察破了几个案子,呵呵,我有个朋友刚好也是警察,竭力向我推荐你,就连他的同事都称你为校园神探呢!”
    看到丁皎笑了一下,我继续说:“我那个警察朋友叫张昭,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一直对我说,丁皎是个做警察的好料子。”
    “谢谢。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现在就接受访问,未免太夸张了。”他边说边从座位上站起来,“所以访问的事,我想你还是找更好的人吧。等我觉得自己成长到可以接受访问的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他向我挥了挥刚刚我给他的名片,便走出了教室。
    从G大回家的路上,我打电话找张昭抱怨:“你把那个丁皎夸得跟神似的,实则眼比天高,拽得要死!以后少给我推荐这样的人!”
    张昭连忙反驳道:“人家那是低调,你知道不?一般有能力的人都低调,没本事的人才一天到晚在那儿咋咋呼呼的。”
    我说什么张昭就反对什么,那一刻,我还真就想看看丁皎到底能有什么本事破案了。只是我没想到这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与丁皎不欢而散后的第三天,报纸上登满了某民宅突然爆炸的事情。从报道来看,那幢房子是位于城郊的小别墅,警方已经证实事发当天屋主就在屋内,已确认不幸遇难。恰巧那时有个目击者经过,被炸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庆幸的是,由于别墅与别墅之间的间隔较远,所以爆炸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至于爆炸原因,警方怀疑可能是屋中煤气泄漏遇到明火而发生的。

    读完报纸后,我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那栋被炸别墅的主人叫高云霏,是我曾经的大学校友。虽然我们并不熟悉,但好好一个人就这样死了,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我突然真切地感到生命的脆弱,心口被堵般难受。
    于是我打电话给张昭想了解点情况,但他的电话关机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倾诉一下,赵云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的声音很低,除了语气里的惋惜之外,似乎还带着点犹豫。她说想要见面,于是我们约好在我家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赵云洁戴着墨镜,头发有点蓬乱,见到我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坐下后顾不上说话,先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纸递给我。我把纸展开,纸上粘了很多从杂志上剪下的彩字,这些不规则的彩字拼凑在一块,让我不禁想到了港剧里的桥段,那些想要隐藏自己的人,很喜欢在报纸杂志上剪下各种字,拼成恐吓信之类的东西。
    等到我把那些字读完,手已经开始颤抖了,那封信上拼成的字分明写着:“高云霏,你活不了多久了,我要让你死。”
    我把其他的纸张摊开,三张纸上的内容竟然完全一致。
    “怎么……回事?”良久,我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白溪,我快疯了。你知道的,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就和高云霏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了。得知他出事后,上头知道我是他曾经的校友,就让我去帮忙清理他的遗物。这三封恐吓信就是在他的抽屉里层找到的。我看见后害怕极了,又不知该怎么处理,糊里糊涂地就带出来了。我很害怕,又不敢报警,后来想到你有认识的警察,就打电话来找你。”赵云洁紧张地说道。
    “你太糊涂了,你怎么不去报警呢?”
    “我也不知道,我太害怕了。你想想啊,这些信是不是可以证明高云霏的死不是意外啊?如果不是意外,那么凶手会不会就是写恐吓信的人?那万一凶手知道是我报警的,我不就死定了!白溪,你要帮帮我!”赵云洁急得快哭出来了。

    正在我考虑是不是要马上报警时,那个叫做丁皎的男孩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想都没想就把他拉了过来,将恐吓信扔到他面前,“这个你看看。”
    赵云洁吃惊地看着丁皎,想把他手中的信抢回来,但被我阻止了。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丁皎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大难题。
    我和赵云洁都紧张地看着丁皎,他的脸色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等到我手心里都浸满了汗时,他才开口:“能不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说一遍。”
    于是,赵云洁又对丁皎说了一遍刚刚的事情。丁皎听完后,把三张恐吓信对着灯光仔细地瞧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说:“两位姐姐,你们难道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吗?”说完,他不顾我和赵云洁难看的脸色,就接通了警察局。
    事情的结果是我被张昭骂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而赵云洁更惨,被说成是胆小如鼠没有一点成年人应有的独立思考能力,为此,赵云洁气呼呼地走人了,而我对丁皎的怨气一下子就飙涨到了顶峰。可是丁皎对我的怒气视而不见,在警察局录完口供就甩着包走人了。我从后面跟上他,竭力发挥冷嘲热讽的本领,“某人不是神探吗……某人被人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其实根本没有本事……某人遇到棘手的问题还不是首先想到报警……”
    我说了一大堆,丁皎才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那封恐吓信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信上的字是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字后面肯定有原来报纸杂志上的内容。如果仔细对着灯光,可以隐约看见字背后的文字。我注意到,每封信的彩字背后都有和汽车修理有关的字样,所以,写信人的工作极有可能与汽车修理有关。而且某封信的彩字后剪下了一个杂志的标志,这个标志我知道,是一本少见的汽车杂志LOGO,这本杂志销量不好,书店报刊亭基本不进货,很难买到。在其中一封信的左下角有一点黄色的油污,我怀疑是汽油,不过这要等到警方鉴证人员的鉴定后才能出结果。还有,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写信人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去杂志、报纸上剪字来拼成一封恐吓信,用电脑直接打印一下反而更省事。写信人选择这么复杂的方式,再结合上面的判断,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写信人是个文化层次不高,不懂得使用电脑,并且经济并不富裕,而且在汽车行工作的修理人员?并且工作地点旁边极有可能有一家仍然在卖那本汽车杂志的报刊亭或书店呢?”
    丁皎说完就望着我,样子好像在示威,我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却还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以上全属猜测,等警察的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吧。”
    “好。”他笑笑,向我挥了挥手,“别跟着我了,咱俩不同路的。”我正要反驳,他又补充了一句:“刚刚在警察局填写个人信息时,我看见了你的家庭住址,不要告诉我你搬家了。”他说完就笑着走开了,我站在原地被弄得好气又好笑。
    几天后,我和赵云洁又被叫到了警察局,重新做了笔录。张昭私下告诉我说高云霏的案子不排除他杀,并且在那封恐吓信上发现了汽油。我问他具体情况,他看在我和高云霏同学一场的份儿上才透露了一点消息给我,“高云霏不是本地人,亲朋好友全在外地,房子只有他自己住。”
    “他有钱住这么大的别墅?”我插了一句。张昭瞪了我一眼继续说:“警方调查过,高云霏虽然在外企担任高级行政职位,但经济收入还不足以供一栋别墅,他之所以这么有钱,是因为他还有另外的经济来源——赌博。我们调查过,高云霏经常出入各大地下赌场,并且收入颇丰。不过前一阵子他却狠狠地输了一把,据我们了解,他在死前的几天刚刚和银行办了房屋抵押手续,并且买了一份保险。保险是一个叫黄铁的人替他买的,高云霏欠了黄铁将近十万元,但他目前根本没有能力还钱,黄铁就帮高云霏买了一份价值十万元的人身意外保险,只要高云霏出了意外,保险公司就会赔偿黄铁十万元。”
    “这么说,黄铁杀人的嫌疑很大?那封恐吓信不会是他写的吧?”我惊讶地叫了起来。
    “有这个可能,但根据丁皎的推理,写恐吓信的人是一个汽车修理工人,而黄铁却是一家财务公司的老板。”
    我本能地排斥丁皎的推理,可张昭却对丁皎的话深信不疑,“我们按照丁皎说的,调查了本市所有汽车修理公司和贩卖那本汽车杂志的书刊报亭,还真让我们找到了一家叫做‘多一辆’的私人汽修公司。恰巧,这间公司旁就有一个小报刊亭卖那本杂志。”张昭得意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推理出来的。“还真就这么巧,真让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写恐吓信的嫌疑人,他的名字叫莫迪。我们查出莫迪有买那本汽车杂志的习惯,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莫迪同事的确定,并且我们在莫迪家找到了大量没来得及处理的报纸和汽车杂志,有的杂志和报纸上有剪过的痕迹,我们已经和恐吓信上的文字作了比对,基本吻合。最重要的是,我们查到莫迪和高云霏以前是情敌,只不过高云霏略胜一筹,那个叫做付瑶的女孩选择了高云霏,但三年前高云霏和付瑶分手了,莫迪很可能一直怀恨在心,所以就在三年前开始给高云霏写恐吓信,一年一封,一共三封,这一点,刚刚莫迪在审讯室里已经承认了。至于高云霏为什么收到恐吓信却没有报警,看来原因已经和高云霏一起深埋土里了。”

    “既然写恐吓信的是莫迪,那么是不是他杀了高云霏?”我问张昭,可他摇了摇头说:“莫迪死活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这时,丁皎和另一个警察走进来。张昭侧过头来问丁皎:“那个被炸伤的目击证人怎么样了?”显然,张昭对丁皎的信任已经达到让他和警察一起去询问目击证人了。
    丁皎说:“那个被炸伤的目击证人已经醒了。他说,在爆炸的前一刻,他听见了电话铃声。”
    “电话铃声?”张昭一拍大腿突然站了起来,“我说呢,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爆炸原因,听你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肯定是房间里本来就煤气泄漏了,然后这个时候正好有电话打进来,又那么巧电话线短路产生了明火,这样就引起了爆炸,我看这个案子就是一场无数个巧合引起的意外。”
    “不对。”我几乎与丁皎一起脱口而出。我俩对望了一眼,丁皎示意我先说,于是我就不客气地站起来,“煤气泄漏是巧合,打电话是巧合,电话线短路是巧合,爆炸又是巧合,请问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巧合吗?更何况,那个时候高云霏就在别墅里,煤气泄漏了,那味道他能闻不到?”

    听我这么说,张昭的脸色变了变,一旁的丁皎倒是点头对我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无数个巧合在一起,那么它就不再是巧合了。”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张昭,他不服气地问丁皎:“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案?”
    “首先是莫迪的恐吓信,然后是黄铁的十万元保险金,再然后就是一场爆炸,莫迪和黄铁都有杀人动机,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已经有两个嫌疑人了,再加上这么多的巧合,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高云霏的死是一场意外。”丁皎认真地看着张昭,“现在假设这件事不是一场意外,那么真正的凶手肯定预先去过高云霏的家,我预想那时候的高云霏被凶手弄晕了,这样凶手才能在高云霏的家对电话线动手脚,然后他打开煤气,再若无其事地离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说不定那个安全的地方还有他的时间证人。最后凶手再打电话到高云霏的家,制造了那场爆炸。这样,即使被查出不是意外,也能摆脱凶手的嫌疑。更何况高云霏所在的别墅是高级住宅区,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除非根本就认识高云霏,而且,能用这种方法杀人的人肯定得熟悉高云霏家周围的环境,所以,杀死高云霏的极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没有道理!你这是在高云霏是被谋杀的这个大前提下作出的推理,你这是逆推,我们根本不能排除意外或是自杀的可能性!”张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好。”丁皎也站了起来,“你之前和我说过了,高云霏死前订了去澳门的机票,时间就是他出事后的第二天,如果他要自杀,为什么还要买机票?而且自杀用得着搞这么复杂吗?既然你认为我是错误的,我也还没找到充分的证据,不过我会继续调查下去的。”说完,丁皎就离开了,我看了看张昭,又看了看丁皎离开的背影,终于决定跟着丁皎出去。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我终于追上他,“哎,你等等!”
    他终于停下来,“你追上来干什么?”
    这孩子说话就这么不讨喜,我在心里翻翻白眼,对丁皎说:“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决定帮助你。”
    “哦?怎么帮?”他抱住肩膀看着我。
    说实话,这样子挺讨厌的,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内心的不满,“我有个同学是学计算机的,通俗点讲,他是个黑客,什么资料都能搞到手,更不要说是高云霏的背景以及社会关系方面的资料。”
    “姐姐,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吧?”
    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不隐瞒了,“你知道的,我是《风云校园》的实习记者,搞点一手资料不容易,我觉得你小子其实还挺厉害的,所以,如果案子破了,我还是想找你作个专访。”
    他想了一会儿,“成交。”
    几天后,我就带着朋友找到的资料找到了丁皎,他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资料看完,得出的结论是:“高云霏的社会交际圈不是太复杂。”
    我彻底无语了,“你能不能说出一点有建设性的话?”
    于是他又说:“我刚刚的话就很有建设性,社会关系不复杂就证明凶手的范围不大。”他再次说了废话,我怀疑他是在讲冷笑话,只是他可能没搞清楚冷笑话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我继续追问:“兄弟,这资料可不是白找的,你现在给我个交代,我也好回去给我那三天三夜不睡觉给你找资料的朋友一个交代啊。”
    丁皎笑了一下,总算认真起来,“刚刚的资料我仔细看过了,高云霏的人际交往圈子不复杂,除了欠黄铁的十万以及抵押给赌场的房子以外,没有其他外债,也没有跟人结仇。我之前说了,杀死高云霏的人十有八九是他认识的人。所以,一定要有谁有杀死他的理由的话,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
    “对,莫迪和黄铁你已经知道了,可是警察之前找他们谈话,他们坚决否认杀了高云霏,莫迪咬定写恐吓信是因为高云霏抢走了他喜欢的付瑶,竟然还不懂得珍惜她,他只是为了吓吓他,根本不打算杀他,要杀他的话三年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而黄铁也说了,他的财务公司注册资金就不是个小数目,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十万块杀人。”
    “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我在一旁点头,“合情合理。那你说的第三个嫌疑人是谁?”
    “高云霏的前女友,付瑶。据我所知,他们三年前之所以分手是因为高云霏曾经殴打过付瑶,付瑶甚至被送进医院整整一个月。如果说她怀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去见见付瑶。”
    说做就做,当天下午我们就找到了付瑶的住所,只是我们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门。正当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走过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看了我和丁皎一眼,不确定地问:“你们找谁?”

    “请问住在这间屋子的付瑶在不在家?”丁皎开口问。
    男子来回打量了我们一下,才慢悠悠地说:“你们找付瑶什么事?她现在在澳大利亚,我是她的哥哥付辛。有事进来说吧。”说完,他就打开了那扇我们刚刚敲了半天的门,我们跟着付辛进了屋。屋子里的灰尘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付辛忙说:“前几天我出差,家里有一阵子没人住了。”我摇摇手示意没关系,而丁皎已经走到客厅旁的装饰架旁,拿起了一叠明信片向我挥了挥,我连忙走过去,小声地告诉他:“你这样很没有礼貌。”他耸耸肩,还是把明信片递给我,我还没接过来,付辛就站在我身后说:“这三张明信片是付瑶在国外寄给我的,她去了国外三年,每年都会寄一张给我。”我这才注意到每张明信片的落款都是付瑶的名字。
    “看来你们兄妹俩感情很好啊?”我在一旁问。
    付辛眼中划过一丝隐隐的不知是何的情感,“我们从小没有父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自然是比一般兄弟姐妹亲近得多。”他说完示意我和丁皎坐下,“现在,该说明你们的来意了吧?”
    我和丁皎互望了一眼,于是就把高云霏的事情说了一遍。
    付辛摇摇头说:“我对高云霏从来就没有好感,付瑶已经和他分开了,早已再无瓜葛。”
    我和丁皎离开付辛的家后,我问丁皎:“神探,现在线索断了,找不到莫迪和黄铁的杀人证据,付瑶又在国外,凶手到底是谁?难道真如张昭所说的是一场意外?”

    丁皎侧头看了我一眼,“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且我也从来不相信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事情。”
    “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不再追问。
    临下车时,丁皎把我叫住:“我能不能再请你那位黑客朋友帮个忙?”
    “这没有问题,但是别忘了请他吃饭。”
    丁皎笑了,“把你那位朋友的电话给我吧,过几天我会告诉他做什么事情。”丁皎又恢复了拽得要死的样子,虽然我很不满意,但还是把朋友的电话给了他。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张昭和丁皎都没消息,倒是赵云洁那边出了状况。
    到医院后,我指着赵云洁的脚问:“你怎么回事啊,端午节不是早过了吗,怎么还包粽子?”
    赵云洁白了我一眼,“你个没良心的,还拿我开玩笑呢!那天和朋友去酒吧喝酒,结果喝高了,心血来潮就光着脚走在路上。后来我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我老板,正准备接,手机却没电了,我就到附近的电话亭去打电话。哪知道我这么倒霉,竟然踩到了图钉!白溪,你说做人霉成我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赵云洁在病床上哇哇直叫。
    “你可真够倒霉的,没穿鞋子还踩到图钉,以后看你还敢这么放肆。对了,那图钉呢?”
    “收着呢。”赵云洁神秘兮兮地对我笑,“我聪明着呢,以后找到放图钉的家伙,那颗图钉就是证据,我当然要仔细保管。”我看着赵云洁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离开医院时,竟然收到了丁皎的电话,他约我在上次遇见的咖啡厅见面。听他的语气,我猜他一定查出了点什么,于是便兴高采烈地前往我们约定的地点。
    我到的时候,丁皎正在接电话,于是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他把电话挂了,我才问:“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冲我晃了晃手中的电话,“刚刚接到你朋友的电话,说是查到高云霏死的那天晚上,最后那通引起爆炸的电话是从南香酒吧外的电话亭里打过去的。”
    “这是不是就是说,只要查到那天晚上谁用过那里的电话谁就是凶手?”我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可是电话亭里没有闭路电视,每天去电话亭打电话的人数我们又无法估计,要知道那天谁打电话,等同于大海捞针。”
    丁皎给我泼了盆冷水,于是我悻悻地瘫坐在椅子里,“到底谁是凶手啊?难不成真是意外?”
    “不是意外。”丁皎说得很肯定,“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怀疑杀死高云霏的有三个嫌疑人,第一个是写恐吓信的莫迪,他有杀人动机;第二个是为高云霏买了保险的黄铁,他也有杀人动机;第三个是高云霏的前女友付瑶,她同样有杀人动机,而且也证实在杀人当天,他们三个人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付瑶不是在国外吗?”
    “我在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从来不相信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事情。付辛说付瑶在国外,她难道就真在国外吗?”
    “不是有明信片吗?”
    “明信片能证明什么?那是付辛给我们看的东西,在这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付瑶的笔迹。付辛大可以伪造付瑶的字迹,他可以借去国外出差的机会寄明信片回来给自己,再假装是付瑶寄回来的。我之前已经查过了,付辛的职业是飞机驾驶员,出差的机会比吃饭还多。”
    “怎么会……”
    “我一开始就觉得付辛的话很可疑,他说自己刚出差回来,家里的确满是灰尘,可当我走到他家客厅的装饰架旁,我发现放在其他地方的装饰品都落了灰尘,唯独那三张明信片上什么灰都没有,当时我就在想这明信片可能是付辛特意拿出来给要来这里调查的人看的,目的就是强调付瑶人在国外!而且我发现在明信片旁有一个长方形印记,长方形印记上落了很少的灰,这足以证明那里曾摆放了一件类似于书本的东西,只不过不久之前被人拿走了。这之后,我在客厅茶几旁的垃圾筒里发现了快递公司的包装纸,茶几下还有一个没有拆封过的包裹,同时我注意到,房间里的一些装饰品都是只有在网上才能买到的,由此我得出结论,付辛或是那个不知是不是在国外的付瑶有网购的习惯。”
    “所以呢?”我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问丁皎。
    “所以,我请你的朋友侵入付辛家的电脑,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你快说!”
    “付辛前一阵子在网上购买了七八本关于电工方面的书籍,付瑶的职业是文秘,付辛是个驾驶员,他们没事研究电工做什么?而且我怀疑在明信片一旁的长方形印记就是曾经摆放电工书籍的地方。”丁皎说。我激动得差点儿从座位上站起来,“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付瑶,付辛为了掩饰付瑶的罪行一直在说谎?”
    丁皎点点头,“差不多,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证据。”
    从咖啡屋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张昭找到我时,我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张昭终于忍不住问:“那家伙查得怎么样了?”
    “我就知道你迟早得问我。”我挖苦了张昭一番,就把丁皎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他。张昭听完后好长时间的沉默,“看来,当初同意让他介入调查是对的。”张昭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我这边也有进展了。前阵子有人报案说某个电话亭里总是有人恶作剧摆图钉,弄伤了好几个人,刚刚查到是一个初一的淘气男孩干的,而那家电话亭恰好就是南香酒吧附近的那个,也正是高云霏死前凶手用来打电话的电话亭。据那个孩子所说,他开始整人的那天刚好是高云霏出事那天,那孩子由于才干坏事,一直躲在电话亭附近观察被他恶作剧到的人。你和丁皎去见见他,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见到那个孩子时,男孩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想是从未见过这么大阵势。丁皎把打印出来的付瑶的照片递到男孩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你恶作剧的第一天有见过她吗?”
    男孩看了看照片,摇着头小声地说:“没有。”
    “怎么可能?你没记错吧?”我在旁边插了一句。
    “不会记错的!那天是星期六,我们学校没课,我无聊就想到了放图钉整人的事情。整人的时候是晚上,我就躲在离电话亭不远的墙角那里,虽然听不到什么,但看得很清楚。那天根本就没有女的打电话,这点我可以肯定。不过那天打电话的人都中招了,因为我把图钉粘在了电话的听筒上,还有一个叔叔竟然拿着话筒哭了,当时我真的挺害怕的……”男孩越说声音越小,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不敢了。”
    丁皎和张昭都沉默不语,先前的一切推理都因为男孩的一句话被推翻了,凶手不是付瑶,莫非真是一场意外?
    就在这时,丁皎的电话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变得更难看,抬头对我说:“你朋友刚打电话来说,查到了付瑶三年前的出境记录,根本没有查到她什么时候回国,也就是说,付瑶一直在国外。”

    我们都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做恶作剧的男孩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问我:“姐姐,我可以回家吗?”我看了看沉默的丁皎和张昭,示意我没办法做决定,男孩又说:“那我能打电话回家吗,要不然这么晚没回去,妈妈要担心死了。”
    “你说什么?”丁皎突然转向男孩。
    “这么晚没回去,妈妈要担心死了。”男孩被吓了一跳,喏喏地说道。
    “妈妈会担心,妈妈会担心……”丁皎神经质地重复他刚刚说的话,然后他一拍脑袋,大喊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呢!”说完他就冲出了警察局,我和张昭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
    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丁皎就又把我带到了付辛的家,同行的还有张昭。
    付辛看到我们时有些吃惊,丁皎开门见山地说:“您妹妹每年都会寄明信片吗?”
    “是的,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付辛不解地看着丁皎。
    “很抱歉,我让朋友查了一下你三年内长途电话的通话记录,根本就没有打到澳大利亚的记录。我很奇怪,就连十三四岁的小男孩都知道晚回家给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而你们兄妹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三年这么久,你们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
    付辛干笑了几声,“我们都是用网络联系的,电子邮件或是QQ语音聊天。”
    “这就更奇怪了,我的朋友也查了你的QQ聊天记录及邮件往来,也根本就查不到你和你妹妹的聊天记录,也查不到你与澳大利亚的邮件往来证明,你为什么要撒谎?”
    “丁先生,我和我妹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是轮不到。”丁皎点点头,“不过我想我总能请我身边的这位张警官问问你高云霏死的那晚你在做什么吧?”
    “我和朋友在南香酒吧喝酒。”付辛这次倒答得很爽快,“如果不相信可以问我的朋友。”
    “南香酒吧?”丁皎笑了笑,“那可巧了,据高云霏死前的唯一一个目击证人说,爆炸之前他听见了电话铃声,而那最后一通催命电话恰好就来自南香酒吧附近的那个公用电话亭,而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利用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到高云霏家,然后引起高云霏家的爆炸。”
    “请你不要胡说,不要说我没有打过那个电话,就算打了,我不相信电话也能杀人!”付辛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再说,我为什么要杀死高云霏?难道就因为高云霏和我妹妹付瑶分手了?如果是这样的理由,天底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也对丁皎的话产生了质疑,这家伙摆着现成的嫌疑人不去怀疑,非说凶手是根本没有杀人动机的付辛,他到底搞什么鬼?
    我望了望一旁的张昭,他的眼神也很困惑,他向我摇了摇头,示意我继续听丁皎说下去。
    “想必你还不知道高云霏家是因为电话线短路产生明火,又刚好,”丁皎加重了刚好两个字,“煤气泄漏,然后引起的爆炸吧?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高云霏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个认识他的人故意制造的谋杀。刚好,引起爆炸的那通电话来自南香酒吧外的电话亭,只要查出某个认识高云霏的人在那个时间段给他打过电话,我们就会知道谁是凶手。而又是那么巧,付先生,您那晚刚好在南香酒吧,这一点你前面已经说过了,你的朋友可以为你证明。”
    气氛在丁皎说完后变得沉闷,良久,付辛突然冷笑了起来,“就算我那晚在南香酒吧又怎么能证明是我打的电话?况且我干什么要杀高云霏?”付辛望着丁皎,眼神犀利。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你没有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杀了高云霏呢?后来我才知道,原因其实很简单,你是替妹妹报仇。”
    “真是好笑,我妹妹三年前被高云霏打到住院,她都不去报复,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如果她不去报仇是因为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呢?”我的心一惊,却听见丁皎继续说,“前面我说了,你和妹妹的关系很好,可三年来付瑶除了寄过三张明信片,连电话都没打过,我觉得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不联系?没有办法还是不能联系?我想到了后者。于是,我托人查了澳大利亚所有医院三年内的死亡记录,终于让我发现了付瑶的名字……”
    “付瑶死了!”我吃惊地叫了起来,张昭也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丁皎。丁皎不顾我们的惊讶,走到付辛面前继续说:“照片以及信息我已经作了比对,那的确是你妹妹,她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严重的抑郁症自杀死在了澳大利亚的某所医院里。据我所知,她之所以得抑郁症完全是因为曾经殴打过她的高云霏。至此,你完全有理由杀了高云霏替付瑶报仇。下面,我该说说就算你那晚在南香酒吧又怎么能证明是你打电话的问题了。付先生,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那晚有一个初一的小男孩在那里做恶作剧,在电话上粘了图钉,并在一旁偷看。他说每一个用电话的人都中招了,也就是说凶手在那晚也被图钉扎到了。恰好就在前几天,我有一个叫做赵云洁的朋友也因为踩到了那枚小男孩一直用来做恶作剧的图钉而住院了,她保留了电话亭里的图钉,只要警方的鉴证小组去查一下那枚图钉上有没有你残留的DNA,我们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凶手。”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付辛终于开口了,他笑了笑,那笑容苦涩而悲哀,“真是好笑,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就算我打了电话又怎么样?每天打公用电话的人那么多,你们能追踪到每一条通话记录吗?凭什么就说我的那通电话就是你们说的催命电话?”
    “那你为什么一直隐瞒付瑶的死?”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那也是我的事情,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付瑶死了,我就是想要别人知道付瑶在国外,我就是愿意每年自己给自己寄明信片……”付辛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事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怎么,连你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我问过恶作剧的男孩,他说有个叔叔在电话亭里哭了,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他已经证实那天在电话亭哭的人就是你,我倒想听听看,为什么你给高云霏打电话要哭?”丁皎面无表情地看着付辛,像是要把他看穿,“是你知道高云霏要死对他产生了同情?还是终于可以为妹妹报仇而流出激动的泪水?又或是因为你利用你妹妹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完成你的杀人计划……”

    “你住嘴!我没有利用瑶瑶!”付辛激动得大叫起来,“是高云霏该死,就算我不杀他,别人也会动手的!”
    “你终于承认了。”丁皎还是没什么表情。
    付辛的表情却很奇怪,他看了丁皎一眼,最后竟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没错,是我杀了他。我妹妹死后,我就决心杀了他,但因为我的工作性质,一直都找不到适合的时机。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知道了付瑶的前男友莫迪给高云霏写恐吓信,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一边隐瞒付瑶的死讯,一边筹划杀死高云霏,这样,即使警方查到高云霏是死于他杀,也不会查到我,因为我没有杀人动机,写恐吓信的人又是莫迪。那天,我借口瑶瑶有东西要带给他去了他的家,趁他查看瑶瑶的礼物时在他的水里放了安眠药。等他睡着后,我依着几个月前从网上买回来的电工书籍,对高云霏家的电话线做了手脚。因为之前我已经跟朋友约好在南香酒吧聚会,所以弄好一切后,我就按照约定去了酒吧。为了让他们做我不在场的时间证人一直跟他们狂欢到很晚。中途,我借上厕所的名义去附近的电话亭打了电话……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本来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竟被一枚小小的图钉坏了事情。我只是想不通,像高云霏那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张昭站起来把付辛铐住了,带付辛回了警察局。他们走后,我感觉像打了一场战役一般身心俱疲,丁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不是一枚小图钉暴露了他,而是他和付瑶之间不能割舍的亲情。那个恶作剧的男孩告诉我,本来他应该不会记住付辛的,但付辛抱着电话哭得很伤心,因此对他才印象深刻。至于所谓的图钉,其实为了做恶作剧,小男孩用光了一盒的图钉,根本不可能找到当时扎过付辛的那枚了。”丁皎说完也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想说话,这一刻,我感到的不是破案的喜悦,而是不可遏止的难过,久久徘徊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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