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来,这个女人除了每晚八点都会到A大废弃的艺术楼以外,就都是呆在一家名叫“加州旅馆”的旅店。这家旅店离A大很近顺着A大门前的看街一直走,尽头的拐角处就是,我在A大念书的时候也常去。不过此时我住的是另一家旅店——“加州旅馆”正对面的“浪漫之夜”,其实我并不喜欢那里,它的一楼是一家小型娱乐场所,很吵,而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是我从那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女人,所以我还是住了进去。
我并不是私家侦探,也不是杀手,我之所以跟踪这个女人,完全是因为好奇:
一周以前星期五天灰蒙蒙地下着小雨,阴霾密布的天空像我的心情,满怀失落和伤感,我步履蹒跚地来到A大,径直走向那栋废弃的艺术楼。两年了,我离开这里整整两年了,而李琦,也已经离开我两年了,她在的时候,每晚我都会陪着她来到二楼,打开那间布满灰尘的声乐室,安静地坐在旁边,听她黄莺般的声音唱着那首肝肠寸断的《胭脂扣》。
李琦是我的女朋友,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神经质地游荡到那栋艺术楼,并且听到了她哀怨婉转的歌声,好奇心驱使我走到她练声房的窗前,于是我看到了她靓丽的身影,而且深深地被她吸引了,那以后的每天晚上,我都会静悄悄地潜伏到她的窗前,呆呆地看着她,我知道,我为她爱了,但那种爱是多么荒,诞不经,我不敢贸然地走进去,怕她误解我,那我就连听她唱歌也不可能了,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像看月宫中圣洁无暇的嫦娥仙子。
终于在某天晚上,她发现了我,或者是之前的某个晚上。但令我吃惊的是她并有责怪我,只是很认真地问我偷偷摸摸地想干什么.,我羞涩地告诉她我喜欢听她唱歌,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热情地邀我进屋,坐着听她唱,就这样,我们相识了。她告诉我她叫李琦,是音乐系大三的学生,因为对音乐的热爱与天分,她每天晚上都会在那间废弃的声乐室练习,她还告诉我,其实她一开始便发现了我,而且也担心我会对她图谋不轨。但她还是镇定自如地诠释着音乐的意义,我由衷地佩服这个娇弱的女孩。
渐渐地,我们的话题也多了,关系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最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每一个漆黑的夜晚,我都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她面前,将她送到那间声乐室,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她唯美的声线划破寂静的夜空,在她面前,我愿意做一个护花使者,小心地疼爱她。
有句话叫“人有旦夕祸福”,好景不长,我们刻骨铭心的爱恋便随着李琦的离世变成我一个人深切的思念,李琦在一次与好友出行时发生了意外,乘坐的汽车与一辆大卡车撞到了一起,现场一片血肉模糊,我没有勇气去送她最后一程,那以后我的心也随着李琦走了,再后来,我离开了A大,一个人行尸走肉般地飘荡在他乡。一周前,我又赶了回来,我有些事要做,而且那天是李琦离世两年的忌日‘,我要回到我们相识的地方去缅怀她,告慰她在天之灵。
我刚走到楼梯间,便听到哀怨缠绵的歌声。“誓言幻作烟云字,费尽千般相思,情像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我惊呆了,瞬间,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那声音与李琦如出一辙,而且歌曲也是李琦最喜欢的《胭脂扣》,难道李琦没死,她还活着?我欣喜地冲了上去,但她并不是李琦,她的身材和李琦太相似了,只是她没李琦那么漂亮,甚至看上去有些妖艳,她暴露出来的完全是一种野性美,李琦是个恬静的女孩,那不可能是她的,顿时,我的心又失落下来,我潜伏在窗前,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轻柔地擦拭着布满灰尘的凳子,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像是呵护久违的情人,我看到她的泪水滴到凳子上,与灰尘混为一体,她哀怨的眼神告诉我,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我决定跟踪她,或许,李琦的死,与她有什么关系
我躲在后街的胡同里,看着她走进“加州旅馆”,然后,我也定下了“浪漫之夜”二楼的房间,而事实上,我除了可以看到她进出旅馆,就再也看不到她室内的情况,她的窗帘_直是拉上的,但有一点我很确定,她是一个人住。因为每天早晨,我都看到她下楼买两包方便面和_些零食,然后就是晚上八点的时候,准时去A大艺术楼,每次回来,她的神情都十分悲伤,她是一个很怪异的女人,我甚至很怀疑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曾经有好几次,我都有悄悄地潜入她的房间的冲动,但我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我害怕,假如给她撞见了而她恰好是一名精神病患者,那我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但我还是不死心,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有些事情是必须解决的,我鼓足了勇气,带上已经准备好的东西,走进了“加州旅馆”,我敲响了门,大约一分钟以后.,她打开了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问我,声音很甜美,喜欢唱歌的人声音都很美,我想。“我可以进去坐坐吗?我就住在隔壁。”我微笑着指了捂对面的“浪漫之夜”,“我因为好奇心强,所以……”她咬了咬牙,还是邀我进屋,并且给我泡了一杯咖啡,然后安静地坐在我的对面。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我们都不知道聊些什么。
“嗯,我曾经在A大艺术楼看到过你,所以很好奇,就过来看看,呵呵。”我呷了一口咖啡,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
“也没什么的,只是去那里看看,缅怀一位朋友。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有点颤,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哦?原来是这样啊。”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应该就是李琦的朋友,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不经意间的一扬,我端起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口。
对面的女孩看了看表,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然后她对我说:“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您看……”我笑了笑:“好的,那就等小姐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拜访吧,呵呵。”我礼貌地站起身,走向门外,一边悄悄地拿出手套戴上,她送我到门边和我道别的时候,我猛地回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住她的脖子,并且顺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回屋里,她惊恐地看着我,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拼命地撕扯着我,试图逃脱,但我不会给她机会的,这是我策划了好久了的行动,我是不会让她轻易逃脱的,我拿出绳子,将她绑在床上,并且用胶带封住她的嘴,以防她的叫声,引来人,然后我拿出弹簧刀,慢慢地逼近她。
是的,我要杀了她,她杀死了我的李琦,我也要她偿命,其实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认出了她,她是李琦的好朋友,名叫王璐,和李琦一个班,而且也是——个很有音乐天赋的人,李琦的死其实并不是意外,而是一起谋杀,事故发生时,我悲痛欲绝,也没过多地去怀疑,冷静下来以后,我便开始分析整个事情,然后我就发觉,整个事件绝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李琦一直是音乐系最出色的学生,不管是专业课还是其他科目,王璐虽然也一直很努力,但她的名次始终排在李琦后面,每次考试都是千人之上一人之下,也许她也做过很多次超越李琦的梦,但无疑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于是她开始接近李琦,和她一起学习,但单纯的李琦绝对没想到这只是王璐的一个圈套,所以她依旧热诚地对待她,帮助她。王璐之所以想超越李琦,完全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出国梦,原来,音乐系每年都会产生一名留学澳洲的名额,但以李琦的实力,毫无疑问这个人会是她,显然王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接近了李琦,并且和她做了好朋友,她的目的就是除掉李琦,如果李琦死了,那个留学澳洲的名额就非她莫属。
于是在一个春意融融的早晨,王璐给李琦打来电话,说要载她一起出游,而且还热情地邀上我,但那天我恰好要参加一个网络考试,就没陪李琦一起去,所以逃过了一劫,其实李琦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我甚至后悔那天没和她一起去,没有在死的时候紧紧地拥着她。
一切都在王璐的掌握之中,刚到桃园大道转弯的时候,一辆卡车飞驰而来,撞到了王璐的汽车上,强大的冲击力让没系好安全带的李琦砸破了车的挡风玻璃,血肉模糊的飞到了马路上,而驾驶位置的王璐只是被撞晕过去,等救助人员赶到的时候,李琦已经死了,噩耗传来,我惊呆了,我没有勇气面对惨不忍睹的一幕,事后我步履蹒跚地赶到桃源大道,伤心的抽泣着洗净地上李琦的鲜血,我仿佛看到李琦绝望的呼救声,而应答她的只是王璐狰狞的笑容。
王璐如愿以偿地踏上了去澳洲的飞机,而我,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持着我,我必须等她回来,为了含冤而死的李琦,我要和她做个了断。
此时的王璐犹如一只砧板上的鱼,极度惊恐地看着我而又徒劳的挣扎着,如果她可以说话,她一定会问我: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我靠近她的耳朵,闻到了那股清幽的茉莉芳香,那是李琦的味道,我讨厌这种味道出现在她身上,她玷污了茉莉花的芳香,但我还是强忍着告诉她:“为了让你死得暝目,我可以告诉你,我是陈悦,我是来替李琦讨回公道的,你做好死的准备吧!”我狞笑着拔出刀,王璐疯狂地摇着头,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只是发不出声音而已,那阵势好像在说:“不,不会的,你不是陈悦,陈悦已经死了。”是的,她不会相信我是陈悦,因为在她看来,陈悦已经跳楼死了。
而我确实就是陈悦,而且也寻死过,但又死里逃生了,李琦死后,我痛不欲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灌下了两瓶啤酒,摇晃着身子爬上艺术楼,坐在原来的凳子上,想着李琦生前的一举一动,我心碎了,于是冲出了阳台,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跌落在地上,我以为我解脱了,但我还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我的腿摔断了,而且头先着地,脸也被毁容了,我看着镜子里恐怖的自己,我完全陷入绝望的深渊,我在医院里试图自杀过好多次,但都没有成功,医生说我患上了抑郁症,于是伤好以后我便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年后,我的病情稍有缓解,而且家人也帮我在韩国联系了一家整容医院,于是,我飞到了韩国,两周前,我刚从韩国回来,这期间我一直没忘记李琦,我一下飞机就赶往A大,我只想告诉她,两年过去了,我一如既往地想着她,但我们生死有别,我不能一辈子这样堕落下去,就算她知道,她也不希望我这样,我只想再回A大看看她,再回忆我们甜蜜的当初,然后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让一切重新开始,但那晚在艺术楼看到王璐的时候,一连串的怀疑涌上我的心头,我更加确信王璐就是杀害李琦的凶手,她出现在那里,只不过是心怀内疚,利用短暂的假期忏悔赎罪来的,霎那间我怒从心起,李琦血肉模糊的身影再一次占据了我的大脑,于是改变了之前的想法,是的,血债要用血来偿,我要杀了她,用她的血来祭奠惨死的李琦。
王璐的身体绝望的抖动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我知道她很害怕,但我还是不会放过她,我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就像她不给李琦机会那样,我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将雪白锃亮的弹簧刀对准她心脏的位置,渐渐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通红肿胀,我慢慢地放松一点点,嘿嘿,我不会让她就那么轻易地死去,那样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压抑多年的愤怒一下子从我的心里爆发出来,我咬了咬牙,狠狠地将刀刺进她的心脏,一股炽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到我的脸上,身上。
房屋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我很享受地看着激烈挣扎的王璐,一阵强烈的快感,那是复仇的快感,终于,王璐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彩,她猛地抽搐了几下,倒在了床上,她死了,眼睛无助地睁着,我知道她死不暝目,可李琦,她就死的暝目吗?我安慰着自己,我只是在替李琦报仇,王璐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我开始有点害怕了,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毕竟是第一次杀人,看着血泊中的王璐的尸首,我忍不住恶心,如果是看到不相干的人的尸首,我一定会把三天前的早餐都吐出来,但现在我没有,我掏出一支烟点着,是的,我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我现场处理得好,我相信,警察一定怀疑不到我头上的。
我脱下手套,放进厨房的煤气炉里烧掉,并且清除掉身上的血迹,在此之前,我还将她屋子弄乱,并且拿走了她的现金和手机,在这个过程中,我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封信,我警觉的看了一眼信封“致天堂爱人”,我心一凛,将它放进了衣兜里,我之所以要那样做,为的就是制造一起入室抢劫杀人的案件,这样不仅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警察也怀疑不到我头上,再退一步说,就算警察怀疑到我,他们也不可能抓住我了,两天前,我已买好了离开A市的车票,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我选择今晚杀王璐,也是早就深思熟虑的事情。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幽灵般的闪出了“加州旅馆”,冷冷的寒风吹打着我的脸,我拿出那把布满鲜血的弹簧刀,用力的将它扔进无边的幽暗,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回响在整条寂静的大街,我却听得真真切切,一时间我竞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我要了一瓶啤酒,回到了“浪漫之夜”,我如释重负的喝了一口酒,味道很好,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我好想马上回到艺术楼,告诉李琦,我已经替她报仇了,我杀了王璐,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我的面前,我默默地祈祷着:李琦,你安息吧,我已经替你报仇了,过不了多久,王璐就会来陪你了。
我拿出王璐的手机,关了机,取出磁卡,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一刻我触到了那封信,我好奇地拿出信,打开。顿时,我僵住了。亲爱的悦:
得知你殉情自杀了,我万分悲痛,原本想象是美好的团聚,没想到知道的却是你离开的噩耗,两年了,是你,让我坚持苟活,如果当初我就知道你不在了,我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谢谢你,悦,你挽救了一颗残破的心,可我还是恨你,悦,你知道吗?你丢下我独自离去,你好残忍,你对我好不公平。
那一场车祸给你的打击很大,这我知道,可是你又何苦自寻短见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你爱我爱的太深了,可我又何尝不是。悦,你知道吗?在我做手术痛不欲生的时候,只要想着你,我就可以忍耐下来,曾经我以为,你是我活着的支柱,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该怎样活下去。
那次事故我并没有死,只是被毁了容,倒是王璐,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经不起那强大的冲击力,她死了,临终前,她向我道歉,并且将她的脸捐给了我,人生无常,我原谅了她,让她的良心得到安宁,这两年,我去了韩国,我家人为我在韩国联系了一家整容医院,我在那里整整待了一年,才得以康复,这期间我一直在想你,但又联系不到你,两周前我出院回国,第一时间便赶来A大找你,得到的却是你殉情自杀的消息,那一刻,我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恨不得追随你而去,但我不能,悦,你要原谅我,如果你在天有灵,你也不希望我那样做,对吗?悦。
这一年间,我看到了父母太多的泪水与心伤,我不能再一次次的伤害他们了,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活着的人呢,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酸,所以,悦,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再让我的亲人悲伤了,我要努力的忘记你,开始我新的生活,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所以我要放手,悦,你好好安息吧!
我已经买了车票,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悦,今晚是我陪你的最后一晚,我还会为你唱你最喜欢的那首《胭脂扣》,悦,不要舍不得我,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悦,我好想你,我该怎么办?
永远爱你的琦
泪水打湿了我的眼眶,我疯了似的冲出“浪漫之夜”,冲进寒冷的大街,“不,不可能的,不是她!”“啊,天啊,我竟然杀了琦琦,哈哈。”
天下起了大雨,闪电照扫过,是我布满泪水的脸庞,我呆呆地站在A大艺术楼二楼,我闭上眼睛,眼前是李琦阳光的笑脸,我微笑着扑向她,身后,是一道美丽的弧线。
一切又回到原点。
第二天,A市早报报道了这样一条消息:今日凌晨一点,A大艺术楼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跳楼自杀案件,据了解,死者是一名叫陈悦的男子,该男子曾经是A大美术系大二的学生,两年前因为阻止其女友李琦出国留学而制造了一起车祸,杀死了李琦连同她的同学王璐,后跳楼自杀未遂被警方抓获,但经法医鉴定后证实,该名男子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遂被强行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两周前,该名男子利用餐叉刺死了门卫,逃出了圣玛利亚精神病院,截至目前,该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研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