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丽

    (一)
    我是晚上才意识到爱丽不见了的。
    早上七点,闹钟一如既往尖锐地响起。将我从昏沉沉的梦中拉扯出来。我极不情愿地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关掉闹钟,嘟囔道:“爱丽,起床了,不然上课又要迟到了。”然后困意又袭击了我,我再一次趺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冲厨房叫道:“爱丽,为什么不叫我起床,我又迟到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
    我走出房间,看见餐桌上摆着面包牛奶和煎好的鸡蛋,我捏了块鸡蛋放嘴里,和往常一样,有点焦,有点咸。我随手将它们放进微波炉里。在我和爱丽的小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爱丽的身影,我没有在意,爱丽本来就有吃过早饭出去逛街的习惯,女人嘛,电视里不是说了嘛,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
    我看了看表,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于是决定不去医学院上课了。反正已经不想在那个没什么前途的专业继续读下去了,我连休学都懒得申请,只是不知道爱丽会不会不高兴。我将微波炉里的东西取出来,边吃早饭边看报纸,看招聘信息,我一定要找份工作。
    吃过饭后我又继续回床上睡觉了。最近总是觉得困得慌,总睡也睡不够,睡醒了也觉得昏昏沉沉的。爱丽说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我也这么觉得,有点讽刺,我自己就是个医科学生,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星星已经稀稀落落地挂在黑压压的夜幕上,爱丽还是没有回来。
    这不是爱丽的习惯,她一向都会在晚上六点之前赶回来给我做晚饭的,现在都已经二十一点了,她喜欢的电视剧都快结束了,她还没有到家。
    我不停地拨打爱丽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只是冷冰冰地告诉我:“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我一把把手机摔在地板上,焦躁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二)
    十点的时候,爱丽还是没有回来,我决定出去找她。
    爱丽没有什么朋友,她唯一的好朋友据她说已经移民国外去了。她不喜欢一堆人挤在一起唧唧喳喳的感觉,她更情愿一个人去喝咖啡或者逛街,用她的话说,是享受生活和欣赏美。有时候,我不理解她的想法,喝咖啡就是享受生活,逛街就是欣赏美了,不过我并不就这些问题与她争辩,那是她自得其乐之道,我要做的,是多多赚钱满足她的这些喜好。

    所以,我决定去爱丽常去的那几家咖啡厅和商场去找。
    我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路过小区大门的时候,我看见看门的老大爷对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把爱丽有可能去的商场和咖啡厅转了个遍,却没有看到爱丽,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我问商场的工作人员和咖啡厅的服务员,他们也说没有见过爱丽。
    这时已经快二十四点了,夜晚的风将我的外套吹得鼓鼓的,路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了,昏暗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看起来孤单又可怜。我决定先回家去,说不定爱丽已经到家了。
    小区的大门已经关了,看门的大爷在门卫房里的椅子上打盹儿,只有大爷的狗还很精神地在门口蹲着,看见我,它开始朝我叫了起来,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拍了拍大门,想把大爷叫醒。大爷没有反应,那条狗反而越来越来劲了,大有随时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的架势。我庆幸我和它之间还有一道铁门相隔,不然我都保不定我会不会撒腿就跑。
    终于,在我坚持不懈的拍门声和狗坚持不懈的叫声的共同作用下,大爷醒了。他拿着钥匙慢悠悠地走出来,看起来意识似乎还不清醒。他微睁着迷蒙的睡眼,努力想要把眼皮撑起来。大爷把门打开,说道:“年轻人啊。以后早点回来,这么晚了。外面多不安全啊。”我嘴上嗯嗯啊啊地应承着,心里暗暗想:就大爷您看这门。我也不觉得小区里面有多安全,改天一定跟物业说说,换个门卫,不能让我的物业费白交了。
    (三)
    爱丽没有回来,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七楼自己家那扇没有透出丝毫光亮的窗户,有些沮丧。爱丽怕黑,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灯。我曾批评过爱丽这种做法,这是浪费。而且会增加不必要的开支,但是爱丽执意不肯改。争辩说不开灯她睡不着,我也就作罢。事实上,我睡眠很浅,开着灯,我很难入睡。
    我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下,继续拨爱丽的电话。依旧是关机。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给爱丽的爸妈打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爱丽母亲充满睡意的声音,听起来对半夜打扰她睡眠的电话很是不满。
    “伯母。是我,许诺。”我小心翼翼地说,像是犯了错等着挨打的孩子o

    “大半夜的打电话来,让不让人睡觉了!”果然,听说是我,爱丽母亲声音里的怒气提升了一倍。
    “爱丽说,她想你了。”我想了想,没有直接说爱丽不见了的事。
    “我可不想这个没出息的贱骨头!”爱丽母亲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嘟嘟嘟”的盲音让我的心瞬间下沉。
    爱丽的父母一直不同意爱丽跟我在一起。原因很简单,他们看不起我。爱丽的父母都是生意人,有着自己的公司。他们有着生意人通有的所有坏毛病:势利、鼻孔看人、颐指气使。而我家境一般。大学的学费至今有一部分还是爱丽偷偷帮我出的。当初爱丽执意要跟我的时候。她父母先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后来发现没有成效,甚至以断绝关系相逼。不过爱丽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有着有钱人家大小姐的臭脾气:骄傲、任性、叛逆。她连自己放在家里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就义无反顾地从大别墅里“搬”到了这间我父母用一辈子血汗换来却还没来得及住过就相继离世的小公寓和我蜗居在一起。
    我问她:“为什么?”
    爱丽直直地看着我,说:“我相信你可以让我过得很好。”
    于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更加刻苦学习,辛勤地到处打工。养活我和大小姐爱丽。
    (四)
    看来爱丽没有回她父母家。
    我在楼下点了一支烟,烟头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临死前绝望挣扎的萤火虫。
    风不停地刮过来让我觉得有点冷,我裹紧了外套上了楼。天已经快亮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烟盒里烟抽完了,我打开床头柜想再找盒烟。猛然发现爱丽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漂亮的钢琴烤漆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似的反射出幽幽的光。
    爱丽从来不准我动她的手机,我也一直很听她的话,但是今天,我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没一会儿爱丽的手机便开始吱吱哇哇地响起来,短信一条接一条地到达她的手机上。有几条短信是我发的,可是绝大部分,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对你不好吗?要是不好,就别委屈自己了,过来跟我住吧,这边环境很不错,随时开门候着你。好想你啊!”
    “怎么不开机啊?我打了好多电话,我很担心你,开机了电话我。”
    “出事了吗?给我电话。”
    “我很担心你,快给我开机。我要疯了I”
    “我要过来找你。等着我。”
    一条条短信让我觉得心惊肉跳,我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这个号码,话筒里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音,一个富用磁性的男声说:“喂,是爱丽吗……”
    我“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将爱丽的手机从窗户扔了出去。
    (五)
    我突然变得异常冷静。
    我从公文包里找到了几根剩下的烟,点燃。爱丽从来不让我在家抽烟。她受不了烟味,家里连烟灰缸都没有。不过,现在,她不在家,谁管得着呢。我将烟灰掸在了地板上。
    我坐在电脑桌前,在烟雾缭绕中开始写寻人启事:
    “爱丽,快回家吧,我很着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爱你如初。我会支持你的决定。但是,再不见到你,我会疯的。亲爱的,我会做好你最爱吃的菜。等你回来。看到这个,给家打个电话,我会24小时开机等你。
    如果有人看见我的爱丽,请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

    然后我附上爱丽的基本信息、照片和我的手机号码,将寻人启事发到了爱丽最常进的贴吧里。
    接下来我在冰箱里找了点吃的,随便吃了点垫了垫肚子就躺床上睡觉去了,这一夜把我折腾坏了。
    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醒来,平时噩梦连连的我居然一夜无梦。醒来后我开始看网上的回贴,回贴的人很多,可基本上都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无非就是表达一下感慨祝愿之类的,让我觉得索然无味。但是,最后一条大约十分钟之前的留言却让我精神一振。
    “这个女人我见过,我待会儿打电话给你。”
    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许先生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叫苏茹。我在网上你的寻人启事里留过言。”
    “苏小姐,您见过爱丽是吗?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许先生,要不我们见面说吧。今晚八点,红房子西餐厅。不见不散。”
    未等我多说什么,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优美动听,应该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说不定会很漂亮,我有点期待与她见面。
    (六)
    晚上七点半,我到了红房子西餐厅。出门之前我仔细地将自己梳洗了一番,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随便。
    其实红房子餐厅我来过很多次,我和爱丽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儿。那时候我父母刚过世不久,付完房款后所剩无几的积蓄几乎全部用在了我父母的葬礼上,那一顿饭让我连续两个礼拜都是吃泡面度过的。爱丽喜欢这家餐厅的牛排和红茶。我开始打工以后,我们经常来这儿。
    二十点的时候,有一个穿着端庄娴淑的女孩坐到了我对面。
    “许先生你好,我是苏茹。”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说道。
    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戴戒指。
    “你好。”握过手之后,我直奔主题,“苏小姐,你说你见过爱丽,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不知道。我只在这家餐厅见过她在这吃饭,之后。她就离开了。”
    “哦……”我有点失望,“那她是一个人吗?”
    “你这么问的话,好像,不只她一个。”苏茹似乎在努力回想见到爱丽的情形,“好像还有一个很高大的男人陪着。出门之后,他们开着车走了,”

    果然是这样,爱丽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我了。
    “许先生,你看起来有点沮丧啊,怎么了?”苏茹问我。
    我抬起头,看见她露出浅浅的关心的笑,嘴角绽开了小巧的酒窝,眼睛弯成了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样的笑容让我感觉很舒心,不止是舒心,简直是惊艳。爱丽极少笑,笑的时候表情也充满不屑。我知道她其实对她目前的生活状况很不满,我还是没有能力让她恢复以前的奢华生活。其实,笑容是女孩最好的化妆品。爱。丽虽然漂亮,可是没有笑容的她总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许先生?”苏茹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拉回现实,“既然是失踪了,为什么不找警察呢?自己这样子找,多费劲啊,而且力量有限。要找到什么时候。”
    “也许不是失踪了。”我叹了口气,“也许是和别的男人私奔了也不一定,郡我找警察又有什么用?”我把爱丽手机里短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茹。

    苏茹沉默地听我说完,许久以后才开口说道:“对不起,许先生,让你想起这些不好的事。”
    “其实这也未必是坏事。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那就让另一个男人代替我给她她一直所期盼的幸福吧。”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能说出这么煽情的话。但是,我不想在苏茹面前表现出丝毫对爱丽的不满和怨恨,我想让苏茹觉得。我是一个深情的男人。
    我承认,我对苏茹。有着莫名的好感。
    果然,苏茹说道:“你对她真好。像你这样的好男人现在已经不多了。”接着,苏茹安慰了我一番。但渐渐的,我们的话题离找爱丽这件事越来越远了。我们谈到各自的生活,谈到最近流行的一部电影,最新发行的音乐。我给苏茹讲笑话,有时候她浅浅地笑,有时候也笑得前仰后合。我发现她极爱笑,对前来倒茶的服务员,也一直微笑着说谢谢。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了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令人沉醉的娴静气质。
    我猜想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可是从后面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和爱丽一样,她父母也是商人。
    同样的生长环境,爱丽的气质和她比起来竟然差了那么多,我不禁有些感慨。
    我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二十三点,最后,由于餐厅打烊我们不得不结束我们之间的谈话,或者说畅聊。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了。我提出要送苏茹回家,可是苏茹说她自己开车过来的,不用我送。然后我看见了苏茹停放在门口的保时捷跑车。临别前,苏茹递给我一张音乐会的门票,邀请我过几天去听将在本城举行的音乐会。
    这算是约会吧!
    (七)
    回家的时候自然心情大好,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半路上苏茹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她平安到家,让我不用担心,还叮嘱我自己小心。爱丽从来不做这样的事。她从来不关心我一个人回家安不安全。当然我其实也很少晚回家,爱丽要求我尽量在十八点钟之前赶回去吃晚饭,然后陪她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
    进小区大门的时候,看门大爷的狗见到我还是叫个不停。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它计较了,下回顺手带点排骨什么的给它,它总不能还冲我叫唤了吧。我记得爱丽曾无意中跟我说过,小区看门大爷的狗可喜欢她了,每次见着她又是摇尾巴又是围着她转,因为她经常把买回来的肉啊什么的分一点给它。

    “每次买回来都不够我吃的,你还分给它。”我知道后小心地抱怨。
    “跟一只狗你也争!”爱丽白了我一眼,我识相地闭嘴。爱丽喜欢养狗,可惜跟了我之后。就再没养了,因为养不起。她只好和大爷养的那只土狗打打交道,我没有理由说她的不是。
    看门的大爷依旧是迷迷瞪瞪的。他牵住了几乎想要扑上来咬我的狗。抱歉地对我说:“年轻人对不起啊,这狗平时挺乖的,今儿也不知道这是昨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我不会和一只狗争的。”我摆摆手说道,然后吹着口哨上楼了。回家之后倒头就睡,一夜美梦连连。
    (十一)
    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能朦朦胧胧地听见苏茹在和我说话,可是我越来越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我隐约还听见关门和汽车发动的声音,有人走了吗,
    爱丽,我记得那天因为我偷学校的药品被导师发现了。然后学校记了我大过并勒令我退学,我心情特别烦躁,于是我和你起了争执。所有以前的不甘和抱怨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失手将你勒死了。我害怕极了,无处藏尸的我最后想起来要把你做成骨架。我把尸体上的碎肉放垃圾袋里装出去的时候,看门大爷的狗闻到了里面的血腥昧,所以才每次见到我都叫个不停……爱丽,其实我是爱你的,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所剩下的唯一爱我的人。你的休学手续我是前几天才看到的。我后悔极了,于是我不停告诉自己,我没有杀你,我没有杀你,你只是失踪了,你只是失踪了。我是个心理系的高才生啊,我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杀你的场面从脑海里移除了。等我一觉醒来,你就真的只是失踪了。我明明成功地忘记了的,为什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是你来找我了,对不对?
    我好困啊。
    爱丽,我好像看见你了,我想你了。
    现在你回来了,真好,我终于找到你。
    世界安静了。


    (八)
    接下来等待的日子有点难熬,不过我和苏茹却一直保持着联系,一般是发短信,偶尔我们也打打电话。
    “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算是对你请我听音乐会的感谢。”我向苏茹发出邀请。这些天她曼妙的身影总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以为苏茹会拒绝我的邀请。我心里有点失落和紧张,怪自己太唐突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苏茹说:“这样吧。不如就在你家吃好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把地址告诉我,我来买菜。怎么样?”
    对于这样的提议,我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苏茹。电话挂断之后。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房间,自从爱丽消失后。我就再也没有收拾过房间,地板上也全是烟灰。幸好房间不大,收拾起来不算太麻烦。
    我收拾完房间后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我从没觉得我家门铃这么动听过。我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开门的。苏茹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我。她把买来的菜在我面前晃了晃,说:“这么着急啊,鞋子都只穿了一只。”
    我低头才发现刚刚因为太急,只穿了一只拖鞋就出来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你还堵着门口干吗,这是不让我进去吗?”苏茹的声音提醒了我,我急忙将她迎进屋。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买了点牛肉,带了一瓶法国干红。咱吃西餐吧,行吗?”苏茹问道。
    “好啊,我来帮你吧。”我自告奋勇。
    “别l哪有男人进厨房的道理。”苏茹制止了我,“你坐这儿看会电视吧,一会儿就好了。”说完,苏茹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一向有些冰冷的厨房一下子变得有人情起来。

    我坐在沙发里,无比享受这种状态。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刚下班的丈夫回到家中,等待着妻子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然后在夕阳即将落下,夜幕就要开始的时候,一家人围在灯光下,开始吃晚饭。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幕啊!
    “许诺,许诺!”苏茹把我从幻想中叫醒。
    “啊?”我反应过来,“怎么了,有事要我帮忙吗?”
    苏茹有些抱歉地对我说:“我不小心把盐洒了,我下去买一包吧。恐怕你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吃上晚饭了。”
    “哦,没事,我去下面买盐吧。”
    我刚要起身,苏茹就把我按回了沙发里,“不用,我去就好了,等我一会儿。”说完,苏茹就踩着高跟鞋“咚咚咚”下楼了。
    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有人为了你忙前忙后,让你身心舒畅。我觉得这间小房子的气息都开始暧昧起来。以前爱丽在家的时候,像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永远都是我在忙来忙去,连洗澡水的温度,我都要给她试好了。
    过了许久。苏茹才回来,“抱歉,没有找到商店,跑了很远,你再等等,美味就快好了。”说完,苏茹又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我和苏茹享受了一顿美好的烛光晚餐。苏茹的手艺非常好。堪比专业厨师。爱丽以前做的饭菜,不是太生,就是做得太老,或者咸淡不合适。她还总是逼着我把她做的饭菜吃完,因为她不喜欢剩菜。
    吃完饭后。我和苏茹又聊了很多。当她知道我的爱好是收集动物的骨架时,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收集骨架,真是个特别的爱好。我能看看你的收藏品吗?”
    “好啊!”我将她带进储物间,打开柜子,向她——介绍,哪个是老鼠的骨架,哪个是猴子的,哪个是鸽子的,苏茹听得很认真。
    “其中有些骨架还是我自己做的呢!”我有些自豪地说,“比如这个老鼠的,就是我自己做的,那只老鼠还是在我自己家捉到的。药品是我从医院带回来的。”
    “是吗?那你的技术还挺好的。做得很好呀。”苏茹笑笑说。她的夸奖让我很受用。爱丽从来不夸我,她对我的爱好很不理解,甚至有些厌恶。她埋怨我将钱花在这些没用并且“吓人”的东西上,而且,她也从来不踏进这个储物间一步。
    “对了。你有没有人的骨架啊,”苏茹问道。
    “没有,人类的骨架比较少,而我也不可能自己动手去做啊。”
    “哦。”苏茹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
    我不方便留她,只好将她送下楼跟她挥手再见。
    “别忘了明天晚上的约会啊!”她提醒我,然后钻进了车子。
    约会,我真喜欢这两个字。
    (九)
    第二天我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之后出门了。我穿得非常正式,音乐会嘛,太随便会显得很没品味。我想象着苏茹穿礼服的样子,一定优雅而性感。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音乐厅门口,音乐厅建得气势恢弘。其实爱丽以前也强烈要求过我陪她听音乐会,可是我根本没有时间,我得赚钱养她。一张门票我都快买不起了,更别说再来一张。最后,爱丽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唇齿间蹦出了两个字:“俗人。”
    等到离音乐会开始只有十分钟的时候,人们已经纷纷持票进场了,苏茹还没有出现。我终于按捺不住,害怕苏茹出了什么事。这时,电话响起,是苏茹。
    “许诺,真是抱歉,公司临时有重要的会议,我不能缺席,所以,今晚的音乐会恐怕我不能来了。”
    “啊?”我泄气了,正想跟苏茹说我也不去了,苏茹又说道:“许诺你在音乐厅门口等会儿吧,会有惊喜哦。”说完。像是怕我拒绝似的,迅速挂断了电话。等我再打过去的时候,已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我沮丧地坐在音乐厅门口的椅子上,心里却期待着苏茹所说的惊喜。终于,在音乐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惊喜”出现了。
    一个长相十分美艳的女人蹬着“咚咚”直响的高跟鞋走到我面前说:“许先生你好,我是苏董的秘书,苏董今天有事不能来了。她让我来负责招待你。”
    于是。那份“惊喜”瞬间变成了让我心灰意冷失望至极的大悲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陪这个女人听完了整场音乐会,并在音乐会结束后。被她热情地拖到饭店里吃了一顿无比冗长和乏味的饭。期间,我曾数次打电话给苏茹,可是电话那头依旧毫无感情色彩地提醒我:无法接通。
    “会议室里装有信号屏蔽系统,电话在里面是没有信号的。”苏茹的秘书向我解释道。
    我讪讪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直到我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苏茹才打电话过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嗓音中还有点沙哑:“怎么样,今晚开心吗?”
    我向她抱怨了一番,关于她聒噪的秘书,苏茹听完了以后,轻声笑了:“这样吧。明天带你去个地方,算是作为补偿吧。”
    “好啊,这次可不要爽约啊!”
    “嗯,一定不会。”说完。苏茹匆匆挂了电话。
    听苏茹的声音,我感觉苏茹好像出了什么事,这种感觉。很不好。
    (十)
    事实证明我好像错了,第二天我见到苏茹的时候,她气色看起来很好。
    “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我笑嘻嘻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苏茹神秘兮兮地说,“你一定会觉得很刺激的。天哪。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苏茹回头对我莞尔一笑,凑到我耳边说,“我保证,一定是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心里对未知的“惊喜”充满了期待和忐忑,车子一路颠簸之后开出了市中心,在市郊一座偏僻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这是哪儿?”我问。
    “我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苏茹笑着打开车子的后备厢,拿出一瓶红酒,用胳膊推了推我,“在这儿愣着干吗,进去呀。”说完,先推门进去了。
    我紧跟着她进了小木屋。
    “怎么样。不错吧,我前几天可特地过来把这里收拾了一番。”苏茹在一张方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专门为了迎接你这位特殊的客人。”
    “是吗?”我也笑了。这间小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显然前不久又被人好好打扫了一番。房间里的家具很简单。只有一张小方桌,两把椅子和一张床,但是,房间里摆了很多布娃娃之粪的小女孩的玩具。

    我喝下苏茹递过来的红酒,期待地问:“带我来这里是要跟我分享你的童年吗?”
    苏茹还是笑。“顺便缅怀一下过去的岁月和过去的人。或许,我们可以玩一次过家家。”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可惜……”我顿了顿。说,“没有人给我们扮演儿子。”
    苏茹被逗乐了,在我看来,目前气氟良好。
    “以前这儿是个小村庄,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直到念完高中。小时候,我们爸妈的生意刚刚起步,整天忙得不着家,根本没有时间陪我们,于是,两家大人一合计,给我们建了这座‘玩具屋’专供我们玩儿。后来,我们搬到市中心去了,这座小木屋我们就很少来了。你知道吗,我们原来最经常玩的就是过家家,我是妈妈。她是爸爸,这些布娃娃就是我们的孩子。”

    “你这是在跟我讲你和你青梅竹马的故事吗?”我酸溜溜地说,也不知道她听出我话里的醋意没有。
    苏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了下去:“高中毕业后。我们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但我们却从没因为距离而疏远。我们一直都保持着联系,直到一个半月以前,我突然找不到她了。她再也没有回过我的E-mail,也不回我的信息。我给她打电话,一直是关机关机,无休止的关机。你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吗?”苏茹摆弄手里的酒杯,一脸平静地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知道那种感觉。”我回答。爱丽不见的时候,我也体会了这种折磨,好像突然被遗弃了一样。也许,苏茹是感觉和我同病相怜才对我如此关心的吧。
    “不,你不知道。”苏茹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知道那种感觉,你就不会把我的爱丽弄丢了。”
    苏茹的表情依旧很平静。我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喝了一口酒,借以掩饰心中的不安,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爱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把她弄丢了。”苏茹笑了。我说过的,苏茹极爱笑,就连说这话的时候,她都在笑。
    “不是我把她弄丢了,我一开始就说了,她跟另一个男人走了。”我无力地争辩。
    “哦,对了,是有个男人,不过,那是我的男朋友。”苏茹又笑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对吧々中文说得也不错。说起来,我真是爱死他了。”
    “你看到的那些短信。是我一个半月以前发给爱丽的。那时候,爱丽告诉我,她很害怕,她说你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不再有以前的爱慕、顺从,而是充满了凶意。她哭着打电话告诉我,她在你身上再也找不到以前那个许诺的影子了。我不放心她,于是,我让她到我那儿住段时间。可是,她再也没有回复过我。”
    “我着急了,我很着急。于是,我跟迈克说,我要回来找爱丽。迈克不放心我,本来想跟我一起来中国的,可是我没有答应。我最好的朋友,我得亲自把她找到。回国的时候,我把我的手机给迈克了,我让他留意爱丽的电话。所以,你打那个号码的时候,是迈克接的。你却自以为是地以为她有了别的男人。”
    “你怎么能怀疑爱丽会有别的男人?她那么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与爸妈翻脸。她怎么可能会背叛你?你以为她跟你在一起,只是在和她爸妈赌气吗々她可是把一辈子都压在你身上了。她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办了休学手续,去咖啡厅和西餐厅做钢琴师赚钱。你以为她真的喝咖啡逛街去了?对了,爱丽的钢琴弹得很好,拿过全国奖的,你不知道吧?”
    “爱丽从小就孤单,她不爱与人打交道。你说她孤僻也好,骄傲也好,那都无所谓。可是,她却那么想简简单单地和你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到老到死。可惜你和她在一起那么久,竟然丝毫不了解她。你以为她想过奢侈的生活吗?她要是想,早回她爸妈身边去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可惜你一直都不懂。爱丽在失踪前不久。还跟我说,她想等你一毕业就跟你结婚。”

    “可惜,你把这世界上最爱你的爱丽杀了。别跟我说这事你没干,你骗不了我。”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这个笑话说不定你也听过哦。说是有一对老夫妻,有一天突然收到两张电影票,邀请他们去看周末晚上的电影。两人想来想去不知道这是谁送的。但是老两口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结果等他们看完电影回家后,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门上还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祝你们看电影。喻快!’落款是小偷先生。”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为了让你在外面的时间待得久一点。我还特地雇了一个女人拖住你。我潜进了你的房间,用我那天在你家做饭时利用下楼买盐时配的钥匙开的门。买盐回来的时候是我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的,你没有注意到吗?说起来,你们小区的安保真是太差了,连防盗门都这么低级,爱丽怎么会愿意生活在这种地方的!”

    “你猜我在你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什么?一副人体骨架。你跟我说你的爱好是收集骨架的时候。我就猜到爱丽的骨架正躲在屋子的某个角落里伤心地看着我,盼着我救她出来。爱丽的骨架真是太好认了。爱丽从来不穿凉鞋,你知道为什么的,对吧'因为她两只脚都是六趾,这是我漂亮的爱丽,唯一的瑁疵。”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说话啊?可是却没有力气开口对吧?你是不是觉得很困啊?这就对了!酒里面,我掺了大剂量的安眠药。你如果仔细一点,你就会发现我虽然一直在摆弄酒杯,可我一口酒都没有喝。爱丽跟我说你很粗心,看来是真的。很多破绽都太明显了,你却没有发现。比如,给爱丽手机里发短信的号码是国外的,比如厨房里的盐是我故意弄洒的,比如你的房间被人进去过。不过这也正常,你喜欢我对不对?爱情会让人盲目的。你从来没有爱过爱丽。否则又怎么会轻易爱上别的女人。”
    “看在爱丽的份儿上,我让你以这种轻松的方式死去。明天我就回英国去了,这次回国我没有通知国内的任何人,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我回来过。况且我也不叫苏茹,警察不可能会找到我。这个地方很偏僻,几乎没有人会来这儿,所以你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大。像你这种蚁族人群,又没有工作单位,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会意识到的。”
    “对了,爱丽的骨架我已经妥善安置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爱丽待在像衣柜那种黑漆漆的地方的,爱丽怕黑呀。”
    “许先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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