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手牵手

    张福庆从朋友那里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他还有一节课要赶着去上,就直接上了公交车。不巧的是这时正是早高峰,车上非常拥挤。等张福庆好不容易挤到里面,就发现在后面角落里正好空出了一个位置,还是在拉环下面。奇怪了,周围这么挤,那里却空出了这么大的地方。
    张福庆急忙走过去,一边掏手机看,一边拉住上面的拉环。过了一会儿,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求救声。他放下手机,感觉拉环变得很奇怪。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抓着的明明就是一只从上面垂下来的手,上面还不停地滴着血液。张福庆吓得大叫一声,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那只手,反而把拉环拉得越来越往下。一个长头发、倒吊着的女鬼被从上面拉了下来,血色的长发一直垂到张福庆的脸上。
    张福庆吓得魂不附体,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脸:虽然那是一张布满了裂痕的脸,但依然能看出那是李萌。李萌不停地对他嘁着救命,声音沙哑而又刺耳。张福庆愣了一下,随后用力往下拉——李萌可是自己的好哥们儿周表一的女朋友,绝对不能让她有事。就在此时,又有一双脱了皮的腐手从车棚上伸了下来,直接抱住了李萌的上半身,将她慢慢地拉了回去。
    跟鬼比力气,张福庆自然比不过,他眼睁睁地看着李萌被那双鬼手拉上去消失不见了。张福庆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车棚已经恢复正常。见车里的人都像看精神病似的望着自己,他急忙走到车门处,等车一停就下了车。
    张福庆直接打车回了学校。推开寝室门后,他看见周表一正戴着耳机打游戏,便直接摘下他的耳机问: “你女朋友呢?”
    “谁知道,可能在寝室吧。”周表一又要去玩游戏。张福庆激动地关上了他的电脑,说了一遍刚才的事情。
    “你仔细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周表一严肃道地问。
    张福庆将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周表一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难道是真的?”然后就给李萌打了一个电话,她果然关机了。
    “什么是真的,到底怎么了?”
    周表一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牵手桥?”
    “当然听说过,我刚才坐公交车还……”张福庆一脸吃惊,“难道你们试验了?”周表一点了点头。
    实际上牵手桥只是一座普通的桥,上面也没有多少情侣在走,重点是牵手桥的桥洞。据说情侣坐在公交车上,在桥洞中行使的这段时间里,手牵着手所说的话必须是真话。如果有谁说了谎话,就会有鬼把那个人带走。

    周表一说昨天中午,他和李萌去市里购物,回来时刚好路过牵手桥。他一时兴起,就牵起李萌的手开始聊天儿。
    “想不到李萌竟然对我撒谎了。”周表一郁闷地坐到床上, “穿过桥洞后我有点儿困,就趴在椅子靠背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李萌早就不在了,而我则睡过站了。我还气李萌没有到站叫我一起下车呢,现在想来,她很有可能是被鬼带走了。”张福庆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
    周表一一到关键时刻就拿不定主意,出点儿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张福庆冷静地想了想,觉得跟周表一去一趟牵手桥也许会查到什么线索。两个人在牵手桥的前一站下了车。在路上,张福庆问:“既然李萌是因为说谎才被抓走,那她当时都说了什么?”
    周表一不停地点着头,却没有回答他。
    这两个人来到牵手桥,觉得这里阴森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这个桥洞看起来很破旧,公路两边的臭水沟不停地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张福庆走了两圈,猜测这里应该有一个能和阴间相连的入口,鬼就是通过那里过来抓人的。就在这时,他听见周表一发出了“咦”地一声,便急忙走了过去。
    “你看,这里有两句话。”周表一扒开杂草,指着一个角落说道。
    上面写着:史晓彤将和白良心连心、手牵手,一辈子。
    很明显,这是一个爱的誓言。
    “这个白良会不会就是那个大咱们一届、学生会的副主席白良啊?”周表一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等到时候问问他好了。”张福庆又继续找了找,结果在旁边找到一张沾满了泥土的学生证,证件上的照片正是白良。史晓彤一定是白良的女朋友,这两个人还真有情调,在桥洞里刻字留言。

    张福庆一抬头,冷不丁地看到周表一身后有两个影子。其中那个稍微矮一点儿的影子,正伸手向周表一的头顶插去。情急之下,张福庆急忙把周表一拉到自己旁边。
    “小心!”
    墙上那矮小的影子突然变得实体化起来,一个全身裂痕、血肉模糊的长发女鬼对他们大吼着。只不过女鬼的后背还紧紧地贴在石墙上,正用力向前拉扯着,想要彻底摆脱墙壁。
    那嘶吼声听得他们头皮发麻,吓得周表一腿都迈不开步了。
    “快跑!”张福庆认得那双手,正是将李萌拉走的鬼手。周表一刚要跑,女鬼的双手突然变得老长,直接抓住了周表一的衣服。
    “福庆,快、快救我啊!”一场人鬼拉力赛就此展开,他们甚至能听到女鬼背后的皮肤被撕扯发出的“嗞嗞”声。一层老皮就那么被硬生生地拉扯下来,鲜血飞溅,女鬼便脱离开了石墙。张福庆一看不妙,急忙冲过去一脚踹在女鬼身上。趁女鬼不注意,他拉着周表一就跑掉了。
    “太吓人了!”周表一精神未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那是被女鬼拉下去的一层皮。
    张福庆叹了一口气,拉着周表一去了医务室。夕阳西下,转眼就是五点多了。这两个人问清楚白良的寝室,回到了寝室楼里。
    最开始白良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这两个人拿出他的学生证后,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地坐到了床上。白良承认,他的前任女友就是史晓彤,也就是现在牵手桥下的女鬼。那天,白良本来答应了晚上在桥上等她,可没想到跟室友一起打游戏误了时间,就给史晓彤打电话撒谎说学生会临时有事,约会去不了了。而且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他以为那样的天气史晓彤也不会去赴约,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听到了史晓彤的死讯。原来那晚是史晓彤的生日,她接了电话后就又打电话给学生会的朋友,发现白良是在撒谎,于是悲伤的她一个人在牵手桥徘徊了许久。由于雨天路滑,她一不小心就摔下了桥。死后的史晓彤非常讨厌情侣间的谎话,才有了那个传说。
    白良叹了口气说:“晓彤的死我有很大责任,所以至今我都没去过牵手桥。”
    “可现在的重点是我的女朋友被它抓去了,现在生死未卜。”周表一的脸色越来越差。
    “你别着急,先把当时你俩的聊天内容告诉我。”张福庆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周表一仔细想了想,“对了,她说上周五她表姐来这边了,她要去陪表姐玩一天。当时坐公交车的时候,我就问了一下她都带她表姐去哪儿玩了,她表姐长相如何之类的话——难道是晓彤回答我这些的时候撒了谎?”
    白良说: “想要救回你女朋友,就要查明她说谎的原因,解决之后才能想到办法。”
    于是周表一通过李萌的闺蜜给她表姐打去了电话,结果一问才知道她表姐一直都在老家,根本没来过这座城市。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张福庆陪周表一和李萌的闺蜜见了面。听周表一说李萌“失踪”后,她的闺蜜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说: “我就觉得她的行为有点儿古怪。”
    她说上周五李萌求她一件事,想让她陪着去找一家旅馆,还给她看了地址:那是一家地处郊区的小旅馆。她当时就很奇怪学校外旅馆也不少,为什么要去那么偏僻地方?
    但是她架不住李萌的死缠烂打,才跟着李萌去了那家名为“采送”的小旅馆。旅馆很破旧,李萌却坚持要在那里住上一晚,并且要求她离开,让她困惑不已。
    “那家旅馆你去过吗?”张福庆看着身边的周表一说道。这两个人与李萌闺蜜分开后,就决定去那家郊外的旅馆看看。
    “听都没听过,还去过呢!”周表一嘟嘟嚷嚷地趴在椅子靠背上。他越来越搞不懂李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张福庆听到了他轻微的呼噜声。这时,他发现公交车离牵手桥越来越近了,再有一分钟就会穿过桥洞,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眼看公交车已经开了进去,忽然有一个长发鬼影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吓得张福庆一哆嗦。下一秒,只听“啪”地一声,一只鬼手拍在车窗上滑动着,留下了一道血色手印。本以为公交车会这样就开出桥洞,但就在他放下心来时,“滴答”一声,一滴液体就落在他脸上——那竟然是鲜红的血。
    “嘎吱嘎吱”,张福庆恐惧地抬头向上看去,史晓彤的鬼头已经伸出了车棚,它竟然趁公交车进桥洞之际附在公交车上。史晓彤张着血盆大口,鲜血不停地流到张福庆脸上。它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破裂的皮肤一块一块地掉落了下来。张福庆吓得大叫一声,当公交车一停下,他立即拉着周表一下了车。
    “怎么了,怎么了?”周表一还没睡醒,“我的天,你怎么变成血人了?”
    “还不是史晓彤害的。”张福庆钻进旁边的公共厕所清洗了一下,“我们还是打车过去吧。”
    看张福庆这样子,周表一想想都觉得害怕。等车停在一条小胡同里,两个人疲惫地下了车,没想到这个旅馆竟然这么偏僻,车都开不进去。
    旅馆比他们想得还要破旧。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冷着一张脸,有着长长的卷发。李萌的闺蜜说,当初李萌住的房间是44号,于是周表一也开了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很普通:一张双人床一个卫生间,而且还没有窗子,阴暗潮湿得让人很不舒服。两个人把床垫子和墙壁都仔细地搜了一遍,还以为李萌会留下什么线索,但整个房间都是千千净净的。
    “怪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儿住一晚呢?”周表一百思不得其解。
    张福庆已经开始整理被褥了,这样的房间不好好弄一弄,睡一晚还不得着凉啊?
    晚上,整个旅馆都很安静,甚至除了他们外张福庆都感觉不到这里有其他住客。身边的周表一渐渐陷入了沉睡,听着他的鼾声张福庆也有点儿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福庆一翻身,身体就扑了个空,半边身子都掉在了床外,吓得他一身冷汗。而等他再转过来,发现身边竟是空的,同时耳边也响起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张福庆一回头,看到房门是开着的,地上有一条清晰的血痕,一只手从门外缓缓地滑过,好像被什么东西拉动着。张福庆急忙下了床,开了灯往外走,结果走廊里的一幕吓得他双腿发软:只见史晓彤正张着一张大嘴,紧紧地咬着周表一的右腿,上面布满了伤口,鲜红一片。而他的左脚早就被史晓彤咬掉,甩到了一边。

    “福、福庆,救救我啊!”周表一被史晓彤拖在地上走。他努力地伸着手,抬起了半张脸被蹭得血肉模糊的头,不停地哭喊着。张福庆用尽全力冲了上去,直接扑向史晓彤,却被它一伸手推出去好几米远。
    “周表一,你快点儿把手伸过来,我是不会放弃你的!”张福庆再次冲了上去,去拉周表一伸过来的手。史晓彤却忽然诡笑了起来,然后用力一甩……
    “不!”张福庆喊得撕心裂肺,但周表一已经被史晓彤狠狠地甩到半空中,直接撞在天花板上,摔成一个血人。
    “哼,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史晓彤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只留下张福庆趴在地上,一边用力捶着地板,一边大声哭嚎着。
    张福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他颓废的样子让白良也吃了一惊。得知周表一的死讯后,白良也气愤不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之前我一直躲着史晓彤,你等我想办法见它一面,好好跟它聊聊。”白良说完这句话,就打开电脑,准备找个靠谱一点儿的招魂法,然后去把史晓彤的魂招来。
    白良走了之后,张福庆也没闲着。他低头想了想,将那招魂的方法记了下来。
    晚上,张福庆一个人出了校门。本来白良是让他等他的,但是他求成心切,周表一死时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他直接打车到了牵手桥,夜里的桥洞有阵阵阴风吹来,似乎还伴随着轻轻的哭声,他吓得手脚冰凉,握紧了一袋子纸钱。
    等到了桥洞里,张福庆也不敢四处乱看,急忙点了一堆黄纸先打发路边的小鬼,然后按照网上的方法在装满纸灰的铁盆里倒满无根水,滴了三滴自己的血进去。他蘸着水,在自己额头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又将写有李萌生辰八字的纸人点燃搅拌在水里,双手合十开始默默念诵招魂咒。没一会儿,一阵阴风迎面吹来,直接吹散了他的头发。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一双手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睛,退了几步。

    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一脸泪花的李萌,它的魂魄很虚弱,是半透明的。
    “别哭了,我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福庆急忙问道。
    李萌解释说,其实她跟史晓彤生前就是很好的朋友。这两个人去郊区的山里游玩,一起在那家旅馆住过。神神叨叨的史晓彤说,据说那家旅馆的44号房间可以和死后的人进行沟通。当时史晓彤也只是想试验一下,李萌却一点儿都不相信,听着她说的话就慢慢睡着了。第二天,史晓彤说她真的见到了很多鬼魂,还有死去的家人。所以当史晓彤出事后,李萌也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去44号房间试一下呢?为了不让周表一担心,她骗他说要陪着表姐。当天晚上,李萌真的见到很多恶鬼,唯独没有见到史晓彤。听那里的老鬼说,是史晓彤故意带她来这里做替身的。因为史晓彤以前来过这里,结果被鬼缠身,只有再找一个活人来,恶鬼才会放过她。
    李萌说:“所以我是恶鬼杀死的,只是我死了之后,虚弱的魂魄被史晓彤困在牵手桥下。”
    张福庆听后吃惊地看着她,说: “这么说史晓彤不应该死啊。她带着你去当替身,不就摆脱掉恶鬼的纠缠了吗?”
    李萌一声冷笑:“她的确摆脱了恶鬼,但可能是恶有恶报吧,她在牵手桥上意外身亡。我也想过不如找个人去旅馆睡一晚,但还是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张福庆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李萌的死感到惋惜,因为它是这么善良。
    李萌接着说道:“白良招史晓彤相见真的很危险,史晓彤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有多想念白良。你快点儿回去吧,最好想办法除掉史晓彤,好救白良一命。”
    张福庆答应了下来,却不知道怎么与史晓彤抗衡,只好去求了符纸和桃木剑,以及一袋子黑狗血回到了学校。张福庆给白良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这一人一鬼还没聊完,正在后山的凉亭里呢。张福庆准备好这些东西,偷偷地去了后山凉亭。
    这里的景色真不错,坐在凉亭上刚好可以欣赏到漂亮的圆月,时而还有一两片枫叶从树上落下。白良坐在史晓彤旁边,它已经变回生前漂亮的容颜。招魂之后白良已经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史晓彤把李萌带去那个44号房间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那里的恶鬼让她必须带一个活人去,不然就会杀了她最爱的人,也就是白良。
    “就算是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杀了周表一呢?他可是无辜的。”白良质疑道。
    史晓彤忽然笑了:“不杀了他我怎么吸收他的血气,好留在阳间久一点儿呢?”
    白良吃惊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史晓彤接着说道:“但是仔细想想这样也挺累的,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
    白良往后一退,身体就撞在柱子上。眼前的史晓彤突然变成一个鲜血淋漓的恶鬼,浑身上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皮肤随着它的移动慢慢掉落,内脏也流了一地。它诡异地笑了一下,举起的手忽然变得老长,向白良扑去。
    就在这时,一把沾了黑狗血的桃木剑突然刺穿了史晓彤。它惨叫一声,慢慢变淡。它身后的张福庆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白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月光下,两个人疲惫地坐在凉亭上,影子被拖得老长。忽然,一丝冰凉的魂魄飘过他们身旁,那是李萌脱离掉了牵手桥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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