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怪坟

    一、熟男熟女的惊心偶遇
    我从小是听着我奶奶的故事长大的。奶奶小名“小五子”,太姥爷太姥姥一连生下四个孩子,却一个都没占住。到我奶奶一落胎胞,太姥姥就大出血死了,她倒是顺顺溜溜长成了人。于是方圆几十里的猎户山民都认准了,小五子这丫头命太硬。
    我奶奶长到了十四岁,命硬的说法再次得到了血呼啦的印证。太姥爷被日本人抓去放排,把咱们长白山上蹿天高的红松黄松美人松……一股脑伐倒了运回小日本儿。太姥爷是抗联的密探,暗地里领着工人们怠工,闹事,被日本人杀鸡儆猴点了天灯。
    山民们自然把这笔账记在日本人的头上,却也没忘了那个茬儿——小五子命硬,又克死了爹。因此奶奶的青春是苦寂的。尽管她上山能打狍子,上炕会绣花,长得更是“眉是眉眼是眼”的,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过了屁股蛋儿,可像点样儿的小伙子都不敢娶她回家。歪瓜裂枣的打她主意,我奶奶自然也看不上。她野辣辣的春梦里,未来的男人要像二人转里那个张廷秀,识文断字,白白生生。
    那一天奶奶进山挖药材,天闷得一会儿就湿透了小花褂,她心里念叨着可别让大雨淋喽,却还是没忍住跑到丹凤岭去看她几年前就养的一苗野山参。她计划着这棵参长够了个儿,就给自己置办一套拿得出手的嫁妆。
    闷雷轰轰地响,奶奶一脚高一脚低急三火四地跑,不料抬头却看见了一缕烟!奶奶唬了一跳,瞬间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自己的宝贝被挖参人发现,并且住在一旁那个废弃的地窨子守上了!奶奶气得冒烟,她已经把那参用红绳拴上了,按山里的规矩这就是有了主儿,谁还来虎口里拔牙!她脚步生风,跑到地窨子外头掐着腰骂起来:“不要脸的杂种!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狗肚子里的馊吧主意!敢跑到姑奶奶地界撒野,不想活了你!”
    骂声没落地,地窨子噌地窜出一个大老爷们,一只胳膊死命勒住奶奶的脖子,另一只手往死了捂住奶奶的嘴!奶奶一口气缓不过来,拼命踢打挣扎着,可再强壮的女人到了真章儿也不如男人!眼看着奶奶翻了白眼,一只野猪突然扑了过来!那男人惊骇之下刚松开我奶奶,就已经被野猪扑倒了!奶奶喘着粗气跨着篮子就要跑,那野猪又狂叫着扑向了她!
    危急时刻,我奶奶抡起猎刀搂头盖脑奔着野猪脖子就是一下子,野猪血噗地喷了出来。那男人回过了神儿,也对着野猪屁股就是一枪。突然一声霹雳,天像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倾盆大雨“哗……”地泼了下来。估计野猪被这瞬间的巨变吓慌了神,一声嚎叫,居然掉转屁股跑了。男人还在发傻,奶奶一把薅住他的胳膊:“瞅啥呢!进去!”

    外头的炸雷一个接一个响,地窨子里黑得只能模糊看见点儿亮。男人喘息了一会儿,在地当间儿拢了一小堆火,奶奶凑上前烤着衣裳,一抬头……这一看她居然迅速忘了男人对她的伤害,心跳了几下,脸也有生以来第一次辣起来。眼前的男人居然干干净净,清清俊俊!男人被奶奶盯得冒了汗,拿出一个素花手帕擦脸,奶奶张嘴就问:“你刚才为啥下死劲儿勒我脖子?想勒死我是不是?”
    吧嗒一声,男人的手绢掉在火堆里,两人忙手忙脚抢出来,男人也不那么紧张了:“我……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对不起!”
    奶奶的鼻子里哧出两股浊气,似乎愤恨也都哧了出来。男人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问起山里打猎挖参的事,两人这一聊就直到天大黑。大雨不住点儿地哗啦啦,两人听得腻烦,不知不觉歪在火堆旁睡着了。
    二、命硬奶奶交了桃花运
    奶奶睁眼的时候天大亮了,外头一轮好太阳,空气那个鲜啊!她偷瞧一旁看着她发呆的男人,回想起昨夜的事儿红了脸,挎着筐子钻出了地窨子。男人追到门口问了句:“你还来吗?”那张清俊的脸看上去可怜巴巴。奶奶头一低脸一红,一甩辫子,跑了。
    那一整天奶奶都魂不守舍,终于在日头衔山的时候,挎着筐子出了门。那一路奶奶脚下踩了风,一个多时辰的山路居然一半时间就跑到了。筐子里是一摞香喷喷的黄面饼,十几个煮鸡蛋,还有一整条软烂的狍子腿。男人大口吞咽着,奶奶忽然很心疼这个白净的男人,很想把他的头抱在热烘烘的怀里,搂紧了再也不松开。可天儿不早了,奶奶拎起筐子口气虚浮地说:“俺回啦。”可筐子被男人拽住了,奶奶往怀里拽,男人也往怀里拽。拽着拽着,奶奶的身子就一软,瘫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被撞了个趔趄以后顺势摔倒,两个熟透了的男女几乎是迫不及待就缠到了一堆儿。

    这一缠就是好几天,直到那摞子面饼吃得饼渣儿都不剩,奶奶才想着,该回去了。大大方方领着自己个儿的男人,回家去过小日子。
    叫林国强的男人不乐意,说还不是时候。他还嘱咐奶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的事,以后也不要见天儿往这边跑,四五天来送一次吃的就成。奶奶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别的都能做到,可让奶奶四五天才去一次地窨子,那是拿刀子剜心上的肉。(奶奶回忆起这段过去,最常给的一句注解就是“人想人,能想死”)奶奶回家那天夜里就做梦,梦里地窨子被狼群包围了,男人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翻过身又是一个梦,这次是男人被戴大盖帽的抓走了。奶奶躺不住了,连夜烙饼蒸花卷煮咸肉,启明星还在西天一眨一眨的时候,她已经挎着沉甸甸的筐子上了路……
    这样明铺暗盖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以后,村里开始有人说闲话了。说奶奶让公狐狸精迷惑了,可被狐狸精祸害的人都骨瘦如柴,怎么奶奶红光满面?就有大明白解释说,小五子不是命硬吗?会采阳补阴!
    奶奶没心搭理别人的嘴,只是着急林国强因为受潮起的满身湿疹。这一天她穿了一件不舍得上身的红花袄,辫子上扎了红头绳,告诉林国强:“我给你缝好了新衣裳,你这就跟我下山,办几桌酒招待屯邻们,咱就算成亲了!”
    见正啃着熏兔的林国强一愣,奶奶紧着说:“我知道你身上有事,还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事,要不你识文断字白白净净的,哪能窝在这地窨子里受委屈?也不能看上我这粗手大脚的……我不管你犯了啥天大的事,我就一心跟你,哪怕你杀了人放了火蹲大狱,我也等你出来!”
    林国强放下兔子,拉住奶奶的手说:“我早就想告诉你实情,就是怕你接受不了。真的我干过啥你都不嫌弃?”
    奶奶使劲点头,林国强一咬牙说道:“我……我真是杀了人!”
    奶奶眼皮都没撩,这答案早在她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林国强在地窨子一角的地上刨了起来,很快就刨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都是累累垂垂、黄澄澄的金块!林国强捧着金块,揭开了自己窝在这长白山深处的因由。
    三、艳遇男人的悲情故事
    林国强虽然长得白白生生,也的确读过书,却为了给老婆挣家业,去了夹皮沟日本人的金矿当了淘金工的工头。淘金的活苦,风险更大,拿到手的金子要带回家也千难万险。在那个劫匪多如牛毛的年代,弄死个金工跟碾死一只蚂蚁也没多大分别。
    林国强把老婆托付给结拜兄弟吴广义,自己在夹皮沟一住三年半,等到日本鬼子纷纷撤退,金工们合计着带了多年的血汗逃跑,林国强把金子藏在内裤、头发里,一路跋山涉水,九死一生,终于回到了菜园子胡同的家。
    他深夜到家,可无论怎么砸门都没人开门!他心里起疑,一脚踹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炕角哆嗦着挤在一起的老婆和吴广义!那一刻他热血上头,毫不犹豫地抽出防身的砍刀对着奸夫劈了下去。一刀,两刀……他根本不记得砍了多少刀,直到清醒以后看到老婆光着身子昏死在炕上,才醒悟过来,匆忙换了一身衣服跑了。林国强逃出了家门,看天上漆黑如墨,就想躲进深山才安全,于是一路向东扎了下去,直到遇见了奶奶。
    奶奶想了一会儿说:“你不敢跟我去村里住,怕被人看见了举报你?”
    林国强点点头:“这事过去好几个月了,我根本不知道家那边怎么样了。五子,我看你也挺机灵的,你敢不敢进城一趟,看看大街小巷有没有通缉我的告示?如果消消停停,我就跟你回村过日子。”
    奶奶阴沉的心里现出了亮儿,林国强详细告诉了她进城要注意的事项。其实他小看我奶奶了,奶奶是个女中汉子,胆大心细出了名的,不止一次跟着爷爷进城卖山货。最稀奇的是,奶奶还识得几个眼前字儿。临了,林国强拿出一张白纸,指着上面那一行字一个一个教给奶奶读熟了。告诉她,如果一切太平,就去这个地址找一个叫唐三虎的人,跟他讨个回信。
    奶奶接受任务回村,翻出一张貉子皮去跟保长家换大黄米。保长老婆摩挲着貉子皮喜眉笑眼,保长却皱着眉头说:“小五子,这些天屯里人一直在说你的闲话,还有人看见过你跟一个大老爷们骨碌到一铺炕上去了……”奶奶不卑不亢地说:“有这事。我都二十四了,村里没人要,在外头找一个也不行吗?我爸妈就我一个骨血,叔也不能瞅着他们当绝户棒子吧?”

    保长老婆急忙给解释:“小五子你别恼,你有了人,你叔巴不得呢!是上头有通知,发现可疑分子必须报告!”奶奶敞亮地说:“婶,我那男人昨个儿就回城了,我也打算拾掇拾掇跟他出山一起过呢!你就甭跟我们操心了!”
    奶奶烙完了饼,一口气跑进了地窨子。把新情况一说,林国强也着急了,拿了金子就要跑,奶奶一把拖住他:“别急!你现在不知道城里什么情况,出山遇上警察怎么办?离这儿不太远有个地穴,屯里没人知道,你先猫那儿去!”
    天黑以后,奶奶拉着林国强摸索着找到了那个山谷里的地穴,用绳子绑在他腰间顺到了穴底,又把吃的喝的都用绳子顺了进去,地穴很深,肚大口小,穴口也就是一个洗衣盆那么大,周围长满了长草。奶奶趴在穴口告诉林国强,最多七天,自己就能把事情办好,接他出去。这些天千万不要弄出一点声音,一切等她从城里回来再说。
    四、三个女人的苦情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奶奶就出门上路了。这一路步行、马车、汽车,颠簸到城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奶奶专挑人多的电影院、大商场逛,到处看那些贴的告示。通缉人犯的告示不少,还真没林国强的。奶奶安了心,开始到处打听菜园子胡同在哪儿。机灵的她从林国强嘴里知道了他住的地方,就打算过去探问一下他老婆怎么样了,回去告诉他也好安心。

    眼前就是菜园子胡同,胡同口有个穿花褂子的小女孩在踢口袋,
    奶奶笑眯眯凑过去,开口问道:“小妹妹,你们这儿有姓林的吗?”
    女孩盯着奶奶大襟掖的手帕,转身就跑:“大娘,妈!有人找!”
    奶奶正在吃惊,胡同里一扇院门开了,一个朴素秀气的妇女走了出来。女人走过来也是先盯住了手帕,然后礼貌地开了口:“大妹子,你找我?”
    奶奶心里有点慌,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女人和颜悦色地说:“别跑了,我认得你那个手帕,那上头的花是玉兰绣的!你是林国强打发来的吧?他现在怎么样了?”奶奶的心怦怦跳得急,一狠心走过去:“嫂子,国强托我回来看看,家这边怎么样了?有……有没有人告发他?”女人拉住了奶奶的手:“要这么说,就都不是外人了。进来吧。”
    奶奶可不是畏手畏脚的女人!别看眼前的女人一副见过世面的派头,可不也就是一个淫妇潘金莲吗?奶奶胆气壮起来,昂首挺胸进了院。
    在那间正房的堂屋里,听了奶奶对林国强现状的描述,女人叹口气:“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嫂子,按理儿这话不该由我来说。国强有今天这个下场,怪谁呢?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
    奶奶气哼哼说完,女人却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哦?这么说,是我不贤惠了?”
    奶奶再也忍不住了,一口作气数落起她的不是来。一股脑说完了才回过味,哎呀自己这嘴太没把门的了,这可是在人家地盘!不知道这娘们有没有勾引其他男人,万一打起来只怕人家有帮手!
    奶奶心里七上八下,女人站了起来:“走吧妹子,我带你见一个人。”
    奶奶跟着女人来到厢房。厢房炕上躺着一个年轻点的小媳妇,白净的脸上居然好几条伤疤,看着很恐怖。那个踢口袋的小女孩就偎在她的怀里,先前的女人打发女孩出去玩,然后开了口:“妹子,我是林国强的老婆书梅,这个就是跟他相好的玉兰,你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奶奶胆战心惊看着那恐怖的玉兰,玉兰呼地一下爬起来:“那王八蛋在哪儿?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要吃他的肉!”
    玉兰哇哇大哭,书梅撩起她的衣襟,只见前胸后背好几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一看就是新愈合不久的。奶奶张口结舌,那书梅在一旁说出了一切。
    敢情去淘金的根本不是林国强,而是玉兰的男人老吴!老吴在夹皮沟辛苦三四年,带着金子逃回家,推开家门正看到结拜兄弟林国强跟老婆滚在一起。他气不过上前厮打,却因为长途跋涉早已经精疲力竭,被林国强几刀砍死。玉兰扑上去揪住林国强打骂,他杀红了眼,居然又砍了玉兰几刀,然后翻出了老吴身上的金子,跑回家翻出细软浮财跑了。
    书梅找到玉兰家才知道真相,虽然她厌恶玉兰,可看到这惨状也于心不忍。鬼子刚刚投降,城里正乱着呢,老吴家住得偏僻,他又是深夜回家,并没人发现他的惨死。书梅连夜把老吴埋在后院,把玉兰和女儿接回家调养。
    奶奶听完就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哭成一团,忽然胸口一阵烦恶,干呕起来。俩女人止了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玉兰抢先说:“我猜你是有了!有了林国强那王八蛋的小狼崽子!哈哈!哈哈!”
    玉兰拍手打掌笑起来,奶奶使劲压抑着泛酸的胸口,心里腾起一阵恐慌,肯定是有了,有了!这该天杀的孽种,早不来晚不来,你这是要老娘的命啊!
    奶奶终于大哭起来,哭自己命硬,哭自己可怜,满以为遇上个知心人,还是这么个东西!奶奶推开了书梅递过来的手绢,在身上掏摸手帕,却摸出了那张纸条。
    书梅疑惑地念着:“民康巷12号?这是个汉奸窝点!唐三虎?前儿刚被抓起来,说是给日本人当狗间谍!他们那一窝人专门帮日本人破坏抗联的粮食点儿,坏透了!”

    奶奶不知道间谍是啥意思,可她知道日本人有多坏,她爹就死在他们手里!书梅拿着纸条的手簌簌发抖。玉兰的女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喊道:“大娘不好了!好多警察在敲咱家门!”
    五、这个坟墓有点怪
    警察是因为唐三虎的招供来捉拿林国强的。关键时刻见过世面的书梅撑住了场面,咬定说林国强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自己也在找他。
    警察走后,三个女人抱在一起再次痛哭,哭够了书梅说:“我不袒护他,他既然是汉奸,我……我也恨死他了!可妹子你不知道,那唐三虎抓进去以后,他的家就被街坊邻居给砸得稀巴烂!东西抢光了,房子也烧了,一家老小现在流落街头要饭……只要抓不到他,好歹还有个余地,要不我们娘们儿下半辈子背着狗汉奸家属的名,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奶奶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摸摸还扁平的肚子。
    奶奶临别的时候抱紧了书梅再一次掉眼泪:“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汽车、马车、步行,还是来时的那条路,可奶奶走得万般艰难。她恨自己命硬,看上个男人是汉奸杀人犯,可想到两人在一起的恩爱,心就疼得喘不过气。
    奶奶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地穴里的男人肯定断顿了,那么深的洞穴,他自己爬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办?奶奶跪在太姥爷的坟前要答案,似乎冥冥中父亲给了她主见。

    天亮了,奶奶翻出家里最后一张狐狸皮,那是一张稀罕的红狐皮,奶奶一直舍不得卖,想留着做个围脖。她到村东头老刘家换了两只飞龙,那可是过去皇上吃的贡物儿啊。奶奶用狐皮换了两只飞龙,还有一瓢那年月东北山里极稀罕的白面。
    黄昏时分,奶奶挎着满满的筐子来到了地穴前,她把筐子用绳子顺了下去,穴底传来微弱的声音:“你怎么才来?我都快饿死了……唐三虎有没有被抓?他给你带回平安口信了吗?”
    奶奶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掐断了。她哽咽地说:“吃吧,吃饱了换上新衣裳。”然后哆嗦着手一松,长长的绳子出溜出溜地滑进了穴底。浓烈的香气从穴底漫上来,那是奶奶精心烤制了一下午的飞龙肉,林国强一定是在疯狂吞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嚷嚷着:“干吗你?绳子都抓不住!”
    奶奶的脸上爬满了泪,拖着沉重的脚搬起一旁的几块大石头,封住了穴口。地底的声音微弱地传来,开始怒骂,后来是哀求哭泣,奶奶捂着耳朵跌跌撞撞逃离了那里,于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多年以后的清明节,奶奶领着已经上学的我爸来到那个地穴前焚烧纸钱。山上残雪处处,有大风呜咽着刮过,纸灰乱飞。我爸不解地问:“妈,人家的坟都是鼓起来的一个土包,我爸的坟怎么只有几块大石头?好怪啊!”奶奶似乎有点走神儿,恍惚了半天才回答:“那是因为咱家的坟里埋的不光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故事。小子,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妈就讲给你听。”
    故事辗转到了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心痒起来,张罗拣出林国强的骨殖买墓地安葬。奶奶使劲瞪了我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你是惦记穴里的金子呢。甭指望了!入土为安都不懂?”
    我当然懂,虽然林国强为非作歹,他毕竟是我奶奶这一生唯一的男人,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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