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吧……救救我吧……”那阴森的呼号由远及近,一道白光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越飘越近,她纵身一跃就把我扑倒在地,双手牢牢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想反抗,可手脚绵软,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卡在我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紧,我马上就要窒息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
“喂!醒醒,醒醒!”妻推推我的脑袋“喊什么呢?被你吵醒了”。我睁开眼睛,屋里灯光昏暗。妻把乱蓬蓬的头埋进我的胸膛里,嘴里咕哝着“人家正睡的香呢,让你给吵醒了。”我推开她,摸索着从床头上拿起一根烟,点着了,深吸了一口。心里想:老情人,你又来看我了。
事情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九十年代初的中国,人们的经济条件还不是那么富裕,说穷吧,也饿不死,说富吧,刚刚能填饱肚子。那时候我们村大队里用玻璃纤维制成大水罐,卖到全国各地,不大的手工作坊却也挣了一些钱。村里人们看着挣钱,自己又开不起工厂,就买下大队的罐,再拉出去兜售。
我看着这也是个好机会,就凑了些钱也去买了两个。准备跟妻子一起用借来的拖拉机,把水罐拉到石家庄去卖掉。也好挣几个钱养家糊口。把家里的老小都妥善安排好后,我们乘着星光就上路了。
转了一天,总算把两个水罐卖掉了。可天已经黑了,不敢走夜路,我和妻决定就近找个便宜的小旅馆凑合一宿。这可真是个小旅馆,就是几间简陋的平房,就这样老板还说已经满员了。不过他说可以帮我们再找一间屋子,就是离旅馆远一些。我们也别无选择了,跟着他就去了。可是去了才看见那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一间充满腥臭的屋子,空荡荡的就一张床,地上满是烟头、猪粪、砖头瓦块,墙角上的蜘蛛网落满灰尘。妻捏着鼻子不肯躺下,我累的要死也懒得理她,拉起被子蒙头就睡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声响动惊醒了,我爬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窗户半开着。妻也醒了,问我“什么声音啊?”我说“没事”就下床去关窗户,我以为外面刮风了,可一丝风都没有。月光惨白,我这才看清楚窗户外面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厂子很大却杂草丛生,还有一些生锈的铁丝网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
“ 又没有刮风,怎么窗户就开了?”妻狐疑地问。“谁知道啊,不管他,接着睡吧”我关好窗户想把妻搂在怀里,妻挣扎着做起来说:“不行,不敢睡了,不是有强盗吧?还是闹鬼呢?”我刚要伸手去开灯,妻制止了。她在我耳边小声说:“要是真有抢劫的,不能开灯,一开灯,屋里什么情况人家都看清楚了。”我想想也是。“那就这么枯坐着啊?我可受不了,我困死了。”我打着哈欠说。妻说:“你困就睡吧,我不困,哎,给我根烟抽。”“你平常不抽烟的,怎么忽然想抽烟?”我瞪她一眼。“你别管,给我就好了”妻那表情怪怪的。在月光下她的一双大眼睛特别明亮。
我当时三十出头,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神啊鬼的。把烟盒掏出来我倒头就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来,脖子上有些冰凉又黏腻的东西。我想睁开眼,可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突然就跳到我身上,面目模糊,却有双冰冷的手,她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冤枉……我冤枉啊……你给我写状纸……给我写状纸……”她嘴里一边高喊着,一边使劲摇晃我的头。长长的指甲嵌进我的肉里,我手脚并用,想推开她,踢她,可怎么也挣脱不了。她不停地摇晃我的头,卡我脖子的双手越收越紧。我感到呼吸困难,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怖弥漫全身……
又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就把我拽了起来,我这才能睁开眼睛。我看到妻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只手拿着一块砖头。妻的目光是凌厉又陌生的。我跳下去,想去抱她,她躲开了。“你怎么了?快过来!”我张着胳膊叫她。她有两秒钟的迟疑,手里的砖头,嘴里的烟头就都落了地。她扑过来,像被人剔了骨头一样瘫在我怀里。双腿筛糠一样的抖着。我们坐在地上,谁也没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一直到天亮。
事后,妻跟我说,那天她一直没有睡,拿着砖头是为了抵御小偷。抽烟是为了驱鬼。而我什么也没做,又睡着了。鬼最容易侵入睡着的人的躯体里。她说她从来就没听过那种女人哭号的声音,竟然还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然后看到我在床上扭动、挣扎。她吓坏了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好。后来,看我只吸气不出气,她才壮着胆子过来拉了我一把。
再这以后的日子里,那个女鬼隔三差五的就来找我。每次都是掐我脖子,让我写状纸。我最初害怕恐惧,到处拜佛烧香,又找了很多祛邪避鬼的办法,可统统无济于事。到后来,我认了,我接受了。每次做那个噩梦我都会挣扎,每次都是濒临死亡的时候我就醒过来。醒来之后不再像以前那么惊惧了,平静的呆一会儿,猜想她的身世经历,以及她的冤情。想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又接着睡觉。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竟然对她产生了感情。我知道她肯定有委屈,那冤情郁结在胸,就总是厉鬼,不得超生。很心疼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今天,走在路上,远远地看到一座孤坟。坟旁的一棵梨树开的正旺。这多像一根斜插在坟上的白幡啊!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啊,今天是清明,我是不是也该给我的老情人送点纸钱去呢。虽然我什么也帮不了她。但我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接受她给我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