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年前被车撞成植物人的五姨忽然去世了,母亲一急病倒了。无奈,作为医生的我只好特意请假三天,代替母亲前去参加五姨的葬礼。
其实我前去参加葬礼的真正原因是,虽为植物人但病情稳定的五姨突然去世,妈妈怀疑五姨是被五姨夫谋杀的,一听到五姨死亡的消息,便要不顾一切去找五姨夫拼命,后经家人百般劝说,才冷静下来,最终同意由我代替她去参加葬礼,借机查明五姨死亡真相。
听说我要去参加葬礼,曾经作为五姨主治医生的男友陈升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的工作,要陪我一起去。这让我觉得自己多了个助手,但对于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对陈升也是秘而不宣的。
于是我们驱车200余里,于夜里11点到达深山里的五姨家。
二
五姨的灵柩已经停放在院子里,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五姨夫和一大群亲戚跪在棺材前大声嚎哭,状极悲伤。我跪在五姨棺材前烧了纸,然后趁乱把仿石微型摄像机安放在旁边的墙上角落里。
不一会儿,亲戚们陆续走了,只剩下几个男性亲戚,我和陈升,还有五姨夫。依照山里规矩,男女朋友在没有结婚前不能同居,于是陈升便和五姨夫他们睡在一屋,而我则单独睡在另一个屋子。
按照山里习俗,五姨的遗体告别仪式定在第二天。我打定主意,要借遗体告别仪式来看清五姨死亡的究竟。当夜草草洗了一下便去休息,由于坐车奔波劳累,才躺下一会儿便酣然入睡了。
睡得正沉时,我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只听到一声,且那叫声极低极微弱,但我还是听出来是五姨的声音。可五姨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又要别人救她呢?我走到院子里,打开棺材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五姨忽然动了起来!她从棺材里高高的举起一只手来,试图抓住我,甚至想要坐起来或者爬出来。可是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动弹不得。只是瞪大了空洞的眼睛,仿佛想用眼神抓住我。我“啊”的惊叫一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床上,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虽是虚惊一场,可是我总觉得那个梦不同寻常。难道五姨真的死的蹊跷,因此托梦给我吗?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闹鬼?又或者,躺在棺材里的五姨尚未真正死去,正等着我救她出来?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砰砰乱跳。我努力抑制自己的心跳,屏息凝神地倾听着窗外的动静。可是窗外分明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正要沉入睡眠,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手指抓到木板时发出的声音。这声音持续时间不长,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听得格外清楚。过了一会儿,又传出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嘴被塞住的人努力发出的呼救声,依然极低,但能听出声音是来自棺材!
这一刻,我再也无法睡下去了。我披衣起床,决定偷偷叫醒男友陈升一起出去看个究竟。
三
可是怎样才能叫醒男友,又不被五姨夫发觉呢?我正想着,忽然男屋的门吱呀响了一声,随后门开了,从里面轻手轻脚走出一个人来,此人个头与陈升相当,似乎很内急的样子,急匆匆开了门往外走去。紧接着,门里又摸出一个人来,此人一出现,一股浓浓的异味立即飘散过来。此人在黑暗中静止不动,似乎在观察周围的动静。我屏住呼吸,立在门后一动不动。此人在确信没有异常情况后,立即尾随前面的男子走出院子。
我跑到窗前,透过窗户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向厕所的方向走去。但直觉告诉我,后面的那个人绝非只是要上厕所。我立刻蹑手蹑脚地摸进男屋,径直冲到男友陈升睡觉的那张床前,准备摇醒他。
我伸手往陈升的床上摸去,却摸了一个空,再摸,又摸了一个空。我冒险打开手机,借着光亮一看,原来陈升的床是空的。同时,五姨夫的床也空着。由此来看,那出去上厕所的人就是陈升,而那个尾随着陈升、一身异味的人就是五姨夫。可是深更半夜,五姨夫尾随着陈升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几个月前陈升将五姨医成了植物人,五姨夫因此怀恨在心,要对陈升下毒手吗?
正在这时,我又听到了院子里的响动,而且响动似乎不止一声。我特别想冲出去看看,可终究勇气不足,一时竟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稍稍平静之后,我意识到我站在男屋是多么不得体,甚至是多么危险。无论如何,我应该先溜回女屋。
就在我回过神来的刹那,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正在一步步向我靠近,同时,一股浓浓的异味渐渐包围了我。那味道正是五姨夫的味道,与前一会儿不同的是,异味中似乎还有血腥的味道。难道五姨夫真的已经杀死了陈升吗?一时间,我感觉一股寒意由脚心刷的一下凉透脊背,头发倒立。我知道,如果五姨夫察觉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很可能会杀我灭口。那一时刻,为了活命,我只能对一切装糊涂。于是我装作没有发现五姨夫在身后,也装作没有发现陈升不在床上,只管对着陈升的床说,如果他不陪我上厕所,我只好回到女屋在便盆里解决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感觉身后的五姨夫明显放松了不少。我趁机捂着肚子溜回女屋。为了不引起五姨夫的怀疑,我在桌上摸了一瓶矿泉水,匀速倒入水中。而后我爬回被窝,偷偷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四
按下110三个数字的时候,我又犹豫了。仅凭五姨夫身上几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能断定陈升已经被杀了吗?也许陈升此时还正蹲在厕所里呢!我想应该先给陈升打个电话,可是如果陈升真的被五姨夫谋杀了,那他的手机也一定落到了五姨夫手里,我要打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放下手机,决定等找到陈升被害的证据之后再报警。而最大的证据,莫过于找到陈升的尸体。如果陈升被害,尸体会被藏在哪里?厕所?野外?不!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棺材!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此时棺材里应该躺着五姨与陈升的两具尸体。我终于决定不顾一切地出去看看,如果情况真是那样,就立刻报警。
就在这时,我又隐隐约约闻到了那股异味,然后异味越来越浓,几乎使我窒息。我慌忙把先前藏在被窝里的水果刀攥在手里,整个人进入警戒状态,但努力装出熟睡的样子,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异味由浓到淡,渐渐消失。不一会儿,从男屋传来响亮而连绵不断的打鼾声,可怕而多疑的五姨夫终于睡着了。
我双手紧握水果刀,悄悄地出了门,偷偷地靠近棺材。
打开棺材的刹那,我惊呆了。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出现了严重的幻觉。我使劲地掐自己,感觉生疼生疼的,这才不得不相信眼睛看到的是真的:棺材是空的!
有那么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仿佛被掏空了,既不能进行思考,也无法进行感知。恢复理智的刹那,我仓皇溜回屋里。爬上床,用被子蒙上头,心依然狂跳不已。难道陈升与五姨已经被埋掉了吗?可五姨的死众人皆知,有什么必要将五姨偷偷埋掉呢?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一大群人嚎啕大哭的声音。我掀开被子一看,发现天光大亮,亲戚们又开始为五姨哭丧了。而在众多声音里,哭得最响亮最悲伤的那个人的声音,我能听得出是五姨夫的声音。老狐狸在演戏!可他能演多久呢?依照习俗,太阳升起之后就该进行遗体告别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还怎么演戏?
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因为天才蒙蒙亮,我想无论如何应该先打个盹,养精蓄锐,好在仪式上揭穿五姨夫的阴谋。
五
我是被人叫醒的。叫醒我的人一边摇我一边喊我的名字,我听得出是男友陈升的声音。陈升?!我骨碌一下坐起来,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站在我面前的人真的是陈升,是消失了一夜、被我认定已经被五姨夫谋杀了的陈升!
我无比激动,想给陈升一个大大的拥抱,想询问陈升昨晚到底去哪里了,想告诉陈升五姨的棺材是空的。可是时间不允许,因为告别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陈升拉着我火速往院子里跑去。我俩跟在队伍的后面,默默地向棺材靠近。
我暗暗观察前面的人们,只见他们默默地走过棺材,表情除了悲伤并无异样。我暗自感觉奇怪不已。难道五姨依然躺在里面?难道昨晚我看错了吗?等到我走过棺材时,我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棺材里面,果然,五姨躺在里面。这个告别仪式和以往参加过的告别仪式没有什么不同。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我看看自己的手,昨晚我在棺材前掐自己时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这说明昨晚我出去看时,五姨的确不在棺材里面。那么是谁把她从棺材里弄走的,弄走后放在哪里,对方到底对五姨做了什么?
仪式完成后,就要出殡了。女人们哭成一片,五姨夫、陈升和众男人上前,合力抬起棺材,放到三轮车上,准备拉往后山埋葬。不一会儿,五姨将被深深地埋进黄土,再无机会重见天日。可是,她果真是自然死亡的吗?她的死到底与五姨夫有无关联?五姨夫昨晚鬼鬼祟祟出去后到底有没有动过棺材呢?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可是天到底看到了没有?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安装在墙上角落里的仿石微型摄像机来。对呀,摄像机不就是最可靠的天眼吗?我趁乱取了摄像机,迅速跑进厕所,打开摄像机。
如果摄像机正常工作了,那么昨晚的影像应该是这样的:先是10点多的哭丧场面,然后是2点钟左右五姨夫尾随陈升走出院子,紧接着应该是五姨夫动了棺材,而后约3点多时我溜到院子里查看了棺材,最后,4点多,有人把五姨重新放进棺材。
六
我打开摄像机,摄像机没有让我失望,果然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且图像较为清楚。一打开,哭丧的场面首先出现在眼前,往后翻到两点钟的记录时,果然出现了五姨夫跟踪陈升的画面。为了把这一段看个清楚,我返回去,从一点半的记录看起。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早在一点半时居然有一个女子出了院子,并且打开了棺材查看,而后惊慌失措地逃回了屋里。这女子看上去既陌生又熟悉,我放大了仔细一看,天哪,那女子不正是我吗?!
按时间算,这个时间段我应该正躺在床上做着那个可怕的梦才对,在那个梦里,我走出院子打开了棺材。难道我多年未犯的夜游症,在这个诡秘的夜晚又犯病了吗?如此说来,昨晚那个可怕的梦不是梦境,而是我的亲身经历!这么说,五姨当时的确还活着,而且从植物人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并且伸手向我求救了?!那么五姨应该是在被移出棺材后才正真死亡的!那么,把她从棺材里带走的人是谁?我正要继续往下看,以便发现凶犯,却听陈升在喊我,那声音由远而近,转瞬便到了厕所门口。
我一手拿着摄像机,一手用力将陈升拽进厕所。我凑近陈升的耳朵说,陈升,五姨是被人谋杀的,这个微型摄像机记录下了一切!
我说话的声音极低,因为我不能让其他区任何人听到,只能让陈升听到。因为在这个深山孤村里 ,我真正能信任的就只有陈升一人。
说完后,我走到厕所门口向外张望,发现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送葬的队伍正往后山走去。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我准备把一切详细地告诉陈升,让他帮我揪出凶手。就在这时,我感觉脖子一紧,有人从背后掐住了我的脖子。
慌乱之下,我伸手用力抓住了那人的裆部。对方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我仓皇回头,看见了捂着裆部的陈升。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真正的凶手是陈升!而且,陈升与五姨夫早就勾结在一起了!陈升陪我奔丧不是偶然,而是早就谋划好了的!昨晚半夜两点他们一起出去,将五姨移出棺材,而后陈升带走了依然活着的五姨,并且杀了她,黎明前他返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放回了棺材。
可是陈升与五姨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五姨呢?难道是见财起意?可五姨一无所有,除了残缺的身体。对呀,五姨的身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个月前,医院来了一个需要换肾的富商,他许诺只要医生给他成功换肾,他便给我们200万作为回报。当时我并未在意,想不到陈升竟然暗记在心,并因此谋杀了五姨。
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可我显然明白的太晚了!只见陈升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术刀,正一步步逼近我。送葬的队伍已经走远,深山孤村里没有人可以救我。正绝望之际,我又闻到了那股异味,那味道既不退后也不靠近,诡秘地潜伏着。五姨夫不知什么时候已埋伏在暗处,偷听着我与陈升的对话。
五姨夫偷听我我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偷听陈升呢?显然,为了金钱,他们共同谋杀了五姨并卖掉了五姨的肾脏,但他应该还未得到赃款。我急中生智,冲着异味传来的方向大喊,陈升,你不该带着八百万逃跑,你应该至少给五姨夫分500万!
瞬间,五姨夫从黑暗的角落一跃而出,将毫无防备的陈升扑倒在地,两人拼命地扭打在一起。我顾不得回屋去拿行李,只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拼命跑到车子跟前,瞬间发动了汽车,加足油门飞一般地逃走了。
七
绝处逢生后,我回到城里,仔细查看了摄像记录,果然是陈升与五姨夫共同动了棺材里的五姨。但我却并未报警。不是我害怕被报复,也不是我没有正义感,而是没有必要。因为那天夜里,陈升与五姨夫都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他们相互杀死了对方,可是他们究竟如何杀死对方的,却不得而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他们的尸体凭空消失了。据说警察去查看过,但也未能找到他们的尸体。听说警察查遍了孤村的角角落落,除了五姨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