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11号。
早上刚一起床,老石头的儿子就被虎子家叫走给趟黄豆去了。(用小四轮子趟地)老石头的儿子刚走,太阳还没有出来,老石头的老婆子就爬起来在屋外边忙活上了,老石头也起来帮着忙活吧。突然:屋里的电话响了,在院子里的老婆子喊着老石头,让老石头接电话。老石头扔掉了手里的活计,走进了屋里去接电话。老石头往电话跟前走着,心里在想:“谁这么积极啊,这么大清早的就来电话,干啥啊!”老石头的心里想着,他来到了电话旁,伸手摸起了电话。电话是老石头的老姑娘打来的,听声音,很急……
“爸!我老弟那?”老石头一听是老姑娘的声音,他随口回了老闺女一句道:“去给虎子家趟黄豆去了,干哈啊?”
电话那头的老姑娘一听老石头说她老弟上地了,她马上就又问了一句说道:“那我妈那?”
老石头手里拿着电话,他向外边看了一眼说道:“在外边那,你找她啊?”
“爸!不是,找您也行,爸!咱家还有钱吗?”
老石头一听老姑娘的话,他哈哈地笑了一声说道:“干哈啊?你想用多少啊?”
“我二娘死了,(是老姑爷的二娘)我们家花了我二娘家一万块钱,我二娘没了,这钱得赶紧给人家张罗上 ……”
“二亲家母?”老石头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才五十五岁啊,比自己大一岁……
老石头的老姑爷开车来了,一是接老石头他们老两口子去她二娘家,二是把那一万块钱拿回去。老石头和他老婆坐上车,直接上了二亲亲家。
院里搭着灵棚,老石头他们夫妇俩一下车,进院直奔灵棚。可灵棚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空床板。
人那?
老石头的二亲家站在了院子里,泪眼吧唧的。他的女儿趴在屋里的炕上嗷嗷的哭那,满院子是人。可死人在哪?老石头只好返回身,问站在窗户底下的二亲家:“二哥,我二嫂那?”
“在下屋!”老石头一听,心里想;啊!这是在下屋里搪个排子,把死人放到了下屋里的排子(就是用木板搭地临时的床)上了。老石头想着,迈步就和自己的老婆,还有老石头的老闺女进了二亲家的西下屋。
西下屋里,黑吗造眼的,(看不清)地上还湿了吧叽的。没人啊?老石头夫妇进到了里边,看了一圈。下屋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啊。老石头转回身,刚想要问,在哪那?突然:老石头发现在自己的脚旁边,下屋门东旮旯那儿,有一堆东西,埋了埋汰的,像是一对破衣服。可仔细一看。
啊!是个人,只见那个人头朝下,屁股朝上地在那里厥着那,屁股上还盖着一个破布衫子。妈呀!这就是二亲家母……
老石头的心啊!真的是好难过啊。人死了,咋造害成这样儿了。死人不知道,难道活人还不知道?这都咋地啦……
老石头看不下去眼了,他更没办法不吱声啊。老姑娘拉着老石头的手,一个劲的摇晃着他。老闺女不想让老爸张嘴说话。
看到了,就没法不管。不管在哪里,老石头这个人的脾气就是这样子的。老石头来到了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人,开始吩咐:“大伙是不是都来帮忙来了,去几个人去找几块板子来,把板子拿到下屋里,把死者的褥子铺在板子上,再来几个人把死者抬到板子上去。”
有几个人走了,老石头站在当院看了看大伙,他又向屋里走去,他把哭成个泪人一样的二亲亲家的女儿从炕上叫起来,让她找出了她妈妈的寿衣,让二亲家,和死者的娘家哥哥,帮死者脱掉浑身的烂衣服,换上寿衣。
人啊!干嘛要这么死啊,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看看死了造的这个惨啊。满头的泥水,头发散乱。满脸的血沫子,眼睛都没合上。几个人一动,从嘴里还往外冒着血水子。血呼啦的一张脸,有些怕人啊。
穿衣服的这几个人,可真他妈的是笨蛋!三个人,穿上了裤子,上衣就是大瞪着几个眼睛,穿不上。老石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婆,怕也不行啊,伸手吧!
老石头和他老婆两个人,每个人把一只手伸进一个寿衣的上衣的袖子里,让那几个笨蛋扶住死者,把死者的两只胳膊背到后边来。老石头夫妇俩把伸进袄袖子里的那只手,拉住死者的手,他们俩的另一只手,往上提衣服,顺顺当当的,上衣穿上了。一切都整好了,捋顺了,再叫人抬起门板,用死者的被单盖住脸,抬进了灵棚,放到了床板上……
一切都按着老石头的想法,老石头的吩咐整好了。可是,老石头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人活着,咱,不管她啥样,死了,就应当让她干干净净的。可死者,头没梳,脸没洗,脚丫子净泥,手脚的指甲多长。人啊……千万别有病,有病了,马上就死了最好。
二亲家母有病一年多了,是腰椎狭窄,下身瘫痪,手不了术。前两天大劲了,生活不能自理,在儿子家说啥都不呆了,一心想回家,头天晚上回的家,今早上就死在了下屋里……
难过啊……:
天阴的很黑、小风也刮得凉飕飕的,小鸡刚张嘴,老石头就又被蛤蟆叫了起来。蛤蟆他急三火四地敲着窗乎,叫喊着;
老哥!老哥!快点地,快点地起来吧,我爹不行了。老石头听到了叫喊声,一轱轳爬起来,答应了一声,就赶忙往起起。老石头的老婆糊里糊地问了老石头一句:“谁喊啥呀?这么早你又要干啥去啊?”
老石头一边穿衣服,一边回了老婆一句说道:“马蛤蟆他爹要死了,叫我快点过去看看。”
老石头穿鞋下了地,他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他老婆在后边又说了一句道:“你慢点,这一天啊,可咋整。昨天刚死了一个,今天咋又来一个。一会儿回来吃饭不……”
“再说吧!”老石头答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虽说是已经进了六月的天了,早上还是冷飕飕的。蛤蟆的老爹已经七十多岁了,是肺心病,还哮喘。老人家已经穿好了装老衣服,头东脚西地横躺在炕沿边上,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人啊!已经人事不知了,直溜了。(要死了)
老石头进到了屋里,上前摸了摸他的脉博,没了,这回八成是该回老家了。从哪来,回哪去吧……
人的这口气啊,有的时侯还真的很难咽。呼哧呼哧张口喘的老爷子,从早上一直喘到了下午。上不来气,张口地呼哧,大一声小一声地叫唤,一口一口地往上导气。每导一口气,憋得老爷子眼睛瞪得多大,哼哼地,不是好声音的噢噢。那样子,好难过啊。可谁都代替不了,谁都不忍心看。出汗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老人蜡黄的脸上、头上往下淌,瞪得多大的眼睛,好像是在哭。呼噜呼噜的喘气声,越来越大,好像是上来痰了,哈拉了几下,终于没声了。
老人终于走了,脸色蜡黄,满头是汗,可眼睛还是睁的多大。老石头用手慢慢地往下抹撒着老人的上眼皮,嘴里小声地说着:“大叔啊!您闭上眼睛吧,您家里的一切,您不用掂心,蛤蟆我老弟会照顾好这个家的,愿您老一路走好。”
阴阳先生来了,老人入了材,弄好了老人的一切后事。阴阳先生说,得明天出。没啥事了,晚上只要有几个人看灵棚就可以了。刚一闲下来,老石头的肚子就有些饿了。还是快点回家吃一口吧,到了晚上还得回来帮着看灵棚。
刚刚到家端起饭碗的老石头,手机又响了。这老石头放下了刚端在手里的饭碗,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心里在想;我这刚到家,蛤蟆你这是要干啥呀?
老石头不情愿地掏出了手机,打开一看,不是蛤蟆,是老石头媳妇的六姨夫。
老石头的六姨夫丈人家,是在他们的西屯住,离老石头家能有六七里地。他们俩个屯子之间有一条三里多宽的大草堂沟,沟底长满了柳条子,柳条子有一房子多高,密密麻麻的,阴森森地,里边什么野兽都有。狼最多,大白天的都很少有人走。
老石头接起了电话,手机里传出了老石头六姨夫丈人的声音:“石头啊!干啥呐?我家的车坏了,你能不能今天下午过来帮我把车修上啊,明天我还着忙用,你看看今天过来给我修上吧。”
人啊!真是越忙越有事。没办法,抓紧吧,晚上还得回来。修完了车,吃完了饭,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老天爷又在作怪了,又阴天了。天阴的好黑啊,伸手不见五指。幸亏老石头有准备,开车来的,车灯他也修好了。
起风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也越来越黑。老石头的六姨夫说啥也不让老石头走,天太黑了,又飘起了小雨。老石头只好向他的六姨夫解释说道:“不行啊,今天再晚我也得回去。家里剩下了你外甥闺女自己了,那是不行的。自己在这里住下了,我儿子和儿媳妇去了儿媳妇的娘家,还没回来,家里就剩下了你外甥闺女自己了。要是平时还可以,可昨天我二亲家母死了,我跟你外甥姑娘我们俩也去了,是我们俩帮着穿的衣服,你外甥姑娘的怕劲还没过去那,今天我们屯子里的老马头又死了,你说剩她自己一个,挺一个屋子,她能不害怕吗。”
老石头的六姨夫一听,还真是,他只好找出了一把雨伞,递给了老石头,说了一句:“开车慢点。”
老石头开车出了屯子,一脚离合器下去,挂上了快四档,一脚油门到底。雪亮的车灯,照着前边坑坑洼洼的路面,路、真的好难走啊,跑起来的小四轮子,一蹲多高。
雨点打在了脸上,眼睛有些睁不开。没走出多远,老石头突然听见车后边好像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声音好像是老马头子要死时侯的喘气声。不能把!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老石头加大了油门,车敦敦嗒嗒地在水了吧唧的土路上,蹦蹦嗒嗒地往前跑着。车后边那呼呼哧哧的声音,好像是没有了。雨,也有些小了。
车下到了沟底,进了柳条通,车前边的道,被夹在了一房子多高的柳条通里,雪亮的灯光,晃着车前边的路面。小四轮子就好像是跑在了一条死胡同里。前边的道,更加的难走了,天也更加的黑了。在黑夜里,那小四轮子的突突声,振得两边的柳条通带起了回音,哇哇地山响。
老石头不得不放慢了车速,换了挡。车灯晃着路面,不时的有野兽从路面上横过,他们的眼睛不时地闪着绿色和红色的贼光。一闪一闪的,真的好怕人啊。
夜、好深、好静、好黑啊,忽然:车后边又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老石头以为听错了,可他仔细地听了听,呼哧声就在自己的身后。
老石头回过头,他向车边后看了看,他的车没有按后车灯,车后边漆黑一片。天、真的好黑呀!什么也看不见。大喘气的呼哧声且听的清清楚楚,那呼哧声,就好像就在自己的耳边,好像老马头子要死时侯的那口气,都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了,好凉啊。
老马头要死时侯的样子,一下子就浮现在了老石头的眼前。还有那更可怕的二亲亲母,她那满脸的血沫子,嘴丫子还在往外拉拉着血水子。两个死人,都瞪着一双眼睛,一个在喘着粗气,一个瞪着眼睛在直直地看着自己,两个人,就好像是坐到了自己的身后边,一个在大口大口地向自己的脖子吹风,而另一个且瞪着一双眼睛在看。
都说人的胆子大,那是没到害怕时。从没觉得害怕过的老石头,今天他可有些害怕了,只见他眼睛瞪得多大,满脸是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而自己的喘气声,始终都盖不过后边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一股股的凉气,已经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好凉——好冷啊——。
老石头好像看到了老马头子张开了嘴,瞪着眼睛向自己的脖子咬来。更可怕的是,那个瞪着一双眼睛,只看不说话的二亲家母,她也伸出了冰凉的一双手——
老石头吓得一激灵。他赶紧的加大油门,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赶紧挂档,他也不知道是挂上了几挡上了,跑吧!越快越好啊。
呼哧声时大时小地在车后边跟着,老石头被吓得不知道自己是咋把车开进了屯子的。车后边那呼呼哧哧的声音始终都在老石头的车后边跟着。老石头的车进屯子了,屯子里有了灯光,老石头的心也开始回来了。他戳住了胆子,脑袋也有了思路,他想道:“他妈地!你们还跟进屯子里来了。我的胆子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啥?”
想到这,老石头猛地一回头。
妈呀!一个黑呼呼的大家伙,呼呼哧哧地站在了他的车后边。吓得老石头差一点从车上掉下来。老石头强定住了心跳,他用一只手按着心口窝。他想:我已经进屯子了,我还在车上,我怕你啥,不行就跑……
他又回过头去,仔细地看向了那个大家伙。这回看清楚了:他妈地!原来是一头三四百斤的大猪,是一头发情的老母猪,是它从西屯跟自己一道,跟到了自己的屯子里。
看着车后边跟着的老母猪,老石头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嘴里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骂道:“我x它娘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在撵我的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