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影子,无处不在。
骄阳当空时,它是一条可以忽略的黑狗,舔舐着你的脚跟。
万籁俱寂时,它是一只捕捉不到的小猫咪,钻进你的被窝。
暗无天日时,它就是那无边的黑洞洞,把你包裹得严严实实。
平时,没人在乎它是否存在,也只有月光清冷、形单影只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你会怀疑,跟屁虫似的它是不是属于你的。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它,将会如何呢?
一 影子典当行
他又一贫如洗了,像暗夜的游魂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走着,眼睛不时扫过路旁依旧灯光闪烁的店铺。庄志仁所说的店铺就在附近,按说,庄志仁不会对他撒谎的,因为庄志仁有把柄攥在他的手里。
其实,在他的内心中还是不相信庄志仁说的店铺真的存在,但他又不得不信,庄志仁这些天,不但还上了赌债,而且在赌桌上出奇地豪爽。
他真地看到了那个店铺,如果不是周围店铺的灯光太过明亮,他还不会看到处在黑暗中的店铺——影子典当行。
真有这样的店铺,可影子典当行真的如庄志仁所说的那样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店铺走去,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了,否则……他没敢再往下想,轻步走到店铺前。
黑暗中,一个人影从光线昏暗的店铺里走出来,他以为这个人一定会撞到他的身上了,但没有,他并没有感觉到,那个人不知怎地就到了他的身后,手里还捧着一个黑色的坛子。当他回身看时,那个人已经没影了。
错觉,他心中想到。
他推开店铺的门,门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很轻易就走进了店铺。
这个店铺太过俭省了,在现代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这里竟然还点着蜡烛,蜡烛就放在墙壁上一个探出的蜡台上,略微高出人的头部。
烛光在凝结在一起的灯花上不停地跳动。与门相对的柜台在昏暗的烛光中更加模糊不清,柜台上摆着三个圆圆的东西,黑黑的,是三个小坛子。中间那个不甚规则,坛子上有一个很小的东西在烛光里闪着些微的金光。
“怎么没人?”他小声嘟囔着,也是为自己壮壮胆,这里暗得有些瘆人。
“你要当影子?”他被突来的苍老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发现中间的那个坛子在动,在慢慢上升,而且向柜台边慢慢飘来。
烛光虽然昏暗,但他还是依稀看出了大致的轮廓,那上升的并不是坛子,而是一个人的头,一个梳着抓髻的女人的头,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从声音可以判断,这个女人的岁数不小了。那闪闪发光的应该是女人镶的金牙。
“你……你这里真的可以典当影子?”他咽了口唾液,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只要你愿意,我这里可以典当各种各样人的影子,而且当金不菲。”金光一闪一闪的,是那个人在说话,“先生,你想典当影子吗?”
“是,我是想……”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我需要怎么典当?能得到多少钱?”
“我这里是根据影子的长短来估价的,一米十万,只要你在这个纸上按个手印就可以了。”那个老女人慢慢地说着,她的嗓子里好像塞着一口痰。
“怎么量?”他还是不相信。
“你站在蜡烛下面的那个白色的横线上,就可以了。”老女人的脸始终隐藏在黑暗中,这让他很不自在。
他往地面上看了看,真的,就在烛台下面离墙根半米的地面上有一条白色的线条,在距这条线一段距离的地方还有几条白色的线,每条线上都标注着长度单位。
他再次看了看黑暗中的面孔,还是站在了那条靠墙的白线上。
烛光昏暗,他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四米,这就是他身影的长度。
“四米。”他感觉口干舌燥,低声说。
“我看到了,既然你愿意典当你的影子,在这张白纸上按个手印就可以了。”黑暗中,一张白纸放在他面前的柜台上。
那张纸太白了,在黑暗中似乎能发出油光。
“印泥呢?”他伸出右手的拇指。
“不用,只要把拇指按在上面就可以。”沙哑的声音说。
他没有犹豫,这算按什么手印,没有印泥怎么能按上手印呢?右手的拇指按在白纸上,他忽觉自己好像被人扒去了所有的衣服,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当他把手指拿起的时候,看见在白纸出现了一个手印,它太黑了,黑得发出油光。
“这样可以吗?”他怔怔地问。
黑暗中伸出一双干瘪的手,拿起那张白纸,然后折了一下,把白纸塞进一个小黑坛子里,用盖封了起来,“你的名字?”那人又问道。
“邢育军。”他说。
那人把一张小纸条贴在坛子上,纸条上写着“邢育军”三个字。邢育军没有看到老女人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女人又从黑暗中拿出一个纸袋,放到邢育军面前,“这是你的钱,四十万。”
邢育军还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黑暗中,他虽无法辨别钱的真假,还是急不可耐地拎起重重的纸袋,“庄志仁的影子是当在这里吗?”他问道。
“是,前几天有一个叫庄志仁的人把影子当在这里。”
“我怎么没有看到。”邢育军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坛子,另一个坛子上没有名字。
“他昨天该把影子赎回去,但没来,按照我们这里的惯例,我已经把他的影子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卖给谁了?”邢育军心中好笑,把影子作为当品本来就是很可笑的事了,谁会傻到买一个人的影子?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这里的行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在你进来的时候,那个买走庄志仁影子的人刚走,你们是前后脚。”那人的头再次和两个坛子并排在一起。
难道刚才真的有人在这里出去了?邢育军摇摇头,拎着纸袋往外走去。
“记住,你必须在两天内,把影子赎回去,否则,我会把你的影子卖掉的。”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邢育军身后响起,“这是你的当票。”
邢育军走出店铺的时候,一张纸片从店铺里飘出来,在他的脚下翻动着。他没去捡,他根本就没有想回来赎回自己的影子,这些钱足可以让他换上要命的赌债,还能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段时间了。
二 谁的影子
邢育军快步向前走去,大街上时不时还有几辆车闪着耀眼的灯光从他身旁驶过。
他朝自己身体前后看去,他实在无法相信,影子真地没了,只有他的身体孤零零地往前走着。他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影子,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影子却没了。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摇摇头,影子有什么用?没了就没了。他继续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突觉不对,影子又出现了,就在他的身侧晃动。他开始仔细欣赏着自己的影子,胖胖的黑影在路面上一动一动地往前移动,光秃的脑袋很清晰地显现在路面上。
不对!那不是他的影子,他没有这么胖,也不是秃顶,他留的是寸头,是有人跟在他的后面,距离他很近,而且是一步不离地跟着。
邢育军放慢了脚步,他要试验一下,后面的人是不是真地的在跟着他,那个身影也放慢了脚步,影子始终在他的脚旁晃动,他加快了脚步,那个身影还是在他的脚旁。
邢育军心里害怕了,这个人想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手里的四十万?想到这里,他赶忙把纸袋抱在胸前,小跑似的朝前面的站牌跑去。
他很快就跑到站牌旁,该死!站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要是后面的人对他下手,没人会干涉的。还好,公共汽车的灯光已照在他的身上,他发现,在强光中,那个身影依然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脚旁,怎么会这样?他茫然地朝身后看去。
一个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虽然有汽车的灯光,邢育军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脸,是他的妻子,邢育军心中顿起怒火,丧门星!只要她在身边,他都会沾一身晦气,“滚开!你这个丧门星!跟着我干什么?”他气冲冲地朝妻子喊道。
他没再搭理愣在那里的妻子,登上了停在路边的公共汽车。坐在座位上,他还气鼓鼓的,但在公共汽车开动的那一刹那,他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车外。
妻子已经死了两天,就吊死在他家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上,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只有站牌立在路旁,没有一个人影,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幻觉,也许是妻子刚死,还无法在他的心中除去吧。
屋里空空荡荡,该卖的都卖了,能当的当了,邢育军觉得这样更好,省却了每天这里擦,那里打扫了。
一个节能灯虽然不怎么明亮,但要看清钱的真假还是完全可以的,而且任凭他怎么趴到桌子上,都不会挡住光线,因为他没有影子。
其实没有影子更好,他心中窃喜。
钱都是真的,崭新的一叠叠摆放在桌子上,正好四十万,邢育军认为影子典当行的老板一定是一个弱智,连电都用不起,还用这么多钱去买没有丁点用处的影子。
清点完毕后,邢育军抬起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窗户上,窗户上映着一个黑黑的影子,秃头顶,胖胖的身体,就是那个曾经跟在他后面的人,是庄志仁,邢育军看出来了,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而且只站在窗外不说话。
不好,庄志仁知道他去了影子典当行,也知道那个典当行真的能典当影子,他是冲着钱来的,既然敢这个时候来,肯定来者不善,千万别让他进来。
想到这里,邢育军赶紧把灯关掉了,来到门前,顺手拿起门边的拖把,万一庄志仁破门而入,他好跟庄志仁拼命。
庄志仁既没有破门而入,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身影就在窗户上消失了。
庄志仁走了吗?邢育军没听到脚步声,他顺着门镜朝外面看去,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没敢放松警惕,一直在门边站得腿都木了,才从门前走开,回到桌边。
有些不对劲,邢育军回想着窗户上的影子,屋里有灯,即使是外面的月光再明亮,也不会在窗户上现出那么清晰的身影的。那身影黑黑的,就像用浓墨画在窗户上的一样。再有,影子典当行的老板说,庄志仁的影子已经卖出去了,也就是说刚才站在窗边的不是庄志仁。
邢育军的后背禁不住冒出一股凉气,赶紧打开了灯,他突然想起在站牌边看到那个女人,她太像自己的妻子了,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
她活着的时候,因为干预他赌博挨了不少打,一直忍气吞声,谁叫她当初非要嫁给邢育军不可呢?直到她前几天上吊自杀了,才从毒打中解脱出来。
邢育军环顾了空空荡荡的屋子,除了简单的家具,没有什么地方能躲人了,狂跳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这些钱。他在床上抱着这些钱,几乎一夜没睡。
三 他没影子
天明时,他又犯愁了,钱往哪里放呢?存到银行里去,那些债主一定会找上门来;放在家里,家壁四空,哪里又能藏这么多钱?
他在屋里转悠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一个唯一可以放钱的地方,那就是顶棚,顶棚既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易攀爬。
他把桌子凳子放在一起,费了很大劲才爬上顶棚,把钱放进去,弄得灰头土脑。
他硬生生地耐住性子在家里憋了一天多,见再也没有人影出现在他家里,才放下心来。
到了第二天下午,邢育军实在憋不住了,他要出去探探口风。
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从郊区到市里用不了很长时间,大约用了近十多分钟的时间,邢育军就到了正阳小区。
就是在这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他还是感觉很不自在。在等车的时候,一个老人总是用警惕的目光上下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以后,老人竟然眼看着公交车停在身前没有上,跌跌撞撞地跑了。按照他的年龄来说,能跑得那么快,是让人很感意外的。
邢育军始终没有弄明白,那个老汉为什么等了十多分钟车却没坐,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他走进正阳小区,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里面,周围还有些人在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在人群中间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警察正在勘查现场。
有人出事了,邢育军心里想,他好奇地凑上去,想看个究竟。
肥胖的身躯趴在方砖地上,像一头肉乎乎的死猪,鲜血染红了地面,后脑勺被打开了花,头发、血液还有白色的脑浆掺和在一起,一缕沾满血液的头发粘在秃头顶上。
邢育军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庄志仁吗?原创故事。
“就在刚才,三个人从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下来,用棍棒朝他就打,边打边说‘你这个鬼东西,我们兄弟还怕你’,打完上车就走了。”一个见证了现场的人对警察说。
“还记得这些人的模样吗?”警察问那个人。
“他们都蒙着面,没看清模样,身材都很高大,就我一个人,也不敢管。”那人停了停,接着说道,“我想喊人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瞪了我一眼,我看见那个人右眉梢长着一个黑色的痦子。”
看到庄志仁死了,邢育军说不出地高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需要钱,四十万到手了,巴不得庄志仁死,庄志仁真的死了。
邢育军对庄志仁既恨又无可奈何。十多天前,输光了钱的庄志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在一旁眼巴巴等着的邢育军。
邢育军只顾着打牌了,没注意到庄志仁是什么时候把他放在桌子的钥匙拿走的。
邢育军输光了钱,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时,看见庄志仁衣冠不整地从他家出来。屋里传来妻子的哭声。
庄志仁在邢育军赌博的时候,拿着钥匙来到邢育军家,侮辱了邢育军的妻子。
庄志仁跪地求饶,并且答应给邢育军四万元的补偿费。邢育军看在钱份儿上,强压着妻子没有去告发庄志仁。
谁知,庄志仁在邢育军不在家时,再次侵犯了邢育军的妻子。邢育军的妻子难以承受这样的屈辱,上吊自杀了。
“这帮哥们真够厉害的,光天化日地就敢杀人。”邢育军身旁一个小青年叼着烟,小声嘟囔着,脸上带着羡慕的表情。
“这个家伙也该死,整天不干好事不说,你们发觉没有……”一位老婆婆一脸惊惧地朝庄志仁的尸体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庄志仁没有影子。”
“这……老婆婆,你一定是老眼昏花了,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影子呢?”小青年不屑地看着老婆婆。
“你还别说,我真还想起来了,我前天和庄志仁说了一会儿话,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现在想起来了,我们站在一起,我只看到了我的影子,庄志仁真的没有影子。”一个中年人说。
“捕风捉影,即使没有影子又怎么啦?影子有什么用?没有就没有呗。”小青年白了中年人一眼。
“什么?影子没用。你不知道呀,只有鬼才没有影子,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哪个人没有影子了?”老婆婆没好气地说。
邢育军身体一哆嗦。对呀!据说只有鬼才没有影子,现在自己就没有影子,难道自己已经成鬼了?不行,得赶快离开这里,即使自己现在不是鬼,要是被在场的人看到我没有影子,也会把我变成鬼的,他心里想。
邢育军转身就走,太过匆忙了,右肩撞在身后的一个姑娘身上。
“没长眼呀!”姑娘喃喃地骂了一句,把围观的目光引了过来。
邢育军一声没吭,加快了脚步,向小区门口走去。
“你看这小子不也是没有影子吗?”身后传来那个小青年的声音。
“我撞着鬼了。”随后传来姑娘的尖叫声。
邢育军小跑着出了小区,专门找南墙根走,这样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没有影子了。
他没敢坐公共汽车,徒步往家里走。
在路上,他才明白,那个老汉为什么在打量了他半天后,不坐公交车丢魂似的跑了,是因为老汉看到了他没有影子。
邢育军曾想过,是不是该把影子赎回来,因为过了今晚,就过了赎回影子期限。最后,钱的诱惑还是占了上风,要是没有钱,活着也没有意思,管他呢,只要自己注意一下,别让人看出自己没有影子就可以了。
月亮升起时,他还没到家,在没有人的路段,他才会从黑暗中出来,在月色下走。他曾不止一次地看着自己的周围,没有影子,只有他的身体在孤零零的往前走着,他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影子的日子是多么地孤单和恐惧。
邢育军在家里又憋了两天,他曾不止一次地坐着试验,看一看自己是人是鬼,他甚至用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流出的血珠,他相信自己是人,不是鬼。可是,别人又怎么相信一个没有影子的人是人而不是鬼呢?
四 没影子会成为鬼
直到傍晚时分,牌友打来的电话才攻破了他那颗戒备的心。三缺一,需要他去凑手。他痛快地答应了,不能打牌,比杀了他还难受,再则,他欠那几个人几万的赌债,他不敢不去。
好在,打牌的地方离他家不过几里路,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从来没有被警察查到过。
只是天不作美,月光如水地洒满路面,没给邢育军多少可以躲避身体的阴暗之处,其实,他不必担心,在这个吃饭的时候,步行的人微乎其微。
即使如此,他还是小心谨慎地往前走着,因为在离他有十多米的地方,两个身影正在向前行进,而且靠得很近,就像一对恋人,可他们不是恋人,除非是同性恋,一个身影胖胖的,头顶没有头发,另一个瘦瘦的,留着寸头,是两个男人。
邢育军顺着两个影子朝前面的两人看去,他全身的汗毛孔都炸开了,他没有看到人,显然两个人也是和他一样隐没在黑暗中,可是,那影子是怎么来的?
他再次把目光落在那两个长长的身影上,在夏天的夜晚,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两个身影无论在什么位置,无论月亮照射的角度如何,都是保持着相同的形状,而且两个影子太黑了,就像浓墨画在路面上的一样。两个影子却在行进,始终和他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无论他是快是慢。
邢育军站在黑暗中不敢动了,那两个墨黑的身影同样停了下来。他有一种魂魄出窍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原路返回。
最后是身后来的一辆公交车救了他,耀眼的灯光照射在路面上,邢育军始终没有看到那两个影子属于谁,他只看到一个女人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离去,两个影子也消失了,邢育军长长出了一口气。可能是自己对影子的渴望才产生的幻觉,他在心中这样解释着。
三个牌友早已等急了,邢育军更是急不可耐,都好几天没玩了,现在有钱了,也没有人在身边唠叨,知道他底细的庄志仁也死了,他要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晚。
他谨慎地摸牌、发牌,眼睛紧紧盯着那三个人的细微动作,这些人都是出老千的好手,只要稍不注意,即使再好的牌,也得输钱。
邢育军的手气不好,一会儿功夫,四千元就装进了那三个人的腰包。他在怀疑,有人在出老千。
刚摸起一把牌,一个外号叫阿赖的牌友手里的牌突然掉在地上。这是出老千的一种手法,邢育军死死盯着伸手到他脚旁捡牌的阿赖。
阿赖拿到了牌,却没有起身,邢育军看到阿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看着地面不动了。
过了有几秒钟,阿赖歪过头,两人四目相对,邢育军在阿赖的眼睛看到了一丝恐惧。
“阿赖,磨蹭什么,还不快打牌!”另一个牌友催促道。
这把本不好的牌,邢育军竟然赢了,是因为阿赖出错了牌,一个再低级不过的错误。
阿赖被那两个人狠狠地骂了一顿,他说去厕所,起身离开了。
阿赖走了一会儿,另外两个人几乎同时拿出了手机,有短信来了,他们打开了短信,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去厕所了。可能是尿急,两个人走得很匆忙。
邢育军立刻警觉起来,他们两个为什么在接到短信后,才去厕所呢?难道三个人知道他有钱了,想算计他?可又不像,如果想合伙算计他的话,应该早就商量好了,不至于到现在。
邢育军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明白了,他想起了阿赖死死盯着地面的动作和看着他的惊恐的表情,是因为阿赖看到了他没有影子,让邢育军更加害怕的是,他想起阿赖的右眉梢上就有一个黑色的痦子。
没有时间多想了,必须赶快离开这里,邢育军轻步走出屋子。
在经过厕所的时候,听到三个人正在说话。
“你看清楚了,他真的没有影子?”一个人问道。
“还会看错?地面上没有他的影子,我刚才把他输给我的钱放到水里,和庄志仁一样,他拿的是冥币,他也是鬼。”是阿赖的声音。
“怎么办?”一个人颤声问。
“怕什么!庄志仁是鬼又怎么样?不也是死在咱们兄弟手里嘛……”
邢育军不敢再听阿赖发狠的声音了,他快步朝门口走去,怎奈是铁门,邢育军在打开时,还是发出了声响。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三个人追了出来。
邢育军没命地跑着,他不敢喊救命,因为谁看到他没有影子,都会对他下手的,他只有一个出路,就是跑到影子典当行,把影子抢回来。
几里路,他跑得肺都快炸了,终于跑到了店铺门前。他咚咚地砸着店门,没人回应,他抬头再看店铺上方的招牌时,他绝望了,是棺材店,不是影子典当行。
更令他绝望是,有三个手拿棍棒的身影映在店门上。
当棍棒重重地落到后脑他翻身倒地的时候,他看到店铺对面的路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身前有两个漆黑的身影,一个是庄志仁的,一个是他邢育军的。他的妻子身旁站的人没有影子,嘴里的金牙闪闪发亮,面容蜡黄,是早已死去的岳母。
软弱可欺的妻子的鬼魂在岳母鬼魂的带领下来向他索命来了,因为妻子自杀,只是他对警察说的谎话。他的妻子在被庄志仁再次侮辱后,疯了似的要去告发庄志仁。邢育军为了那几万元钱,和庄志仁一起把妻子的头塞进拴在槐树上的绳子套里。妻子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邢育军当时发现妻子的影子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