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遇鬼
初春,居然下起雪来。龙丘城冷清了许多。大头踩着高跷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后面跟着一大堆看稀奇的孩子。
大头是个人来疯,一见这么多人看自己,耍得更欢了。不承想,不远处跑来一头驴子。大头避无可避,被这驴撞个正着,跌出去老远。那驴倒是通人性,一见撞了人,便慢慢走过来,伸出蹄子想把大头拉起来。
大头卸了高跷,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说道:“你个死长脸,看我不抽你。”说着四下里找竹枝。
那驴忽扇了两下耳朵,回头往路上看了一眼,猛地跑开了。不一会儿,有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问:“小死人,看见我的驴子没有?”
大头一看这人面无二两肉,又听他叫自己“小死人”,不由一肚子火,就骗他说:“跑进那条弄堂了。”
大头指的是那条鬼弄堂。多年前,一伙土匪将这弄堂里的人全部杀光,从此这弄堂每到夜间便传出啾啾的鬼哭声,再没人敢踏进一步。那人到了弄堂口,却停住了,自言自语道:“咳,算了,大不了再去捉一头。”说罢走了。
大头笑道:“真是呆子。那驴走在雪地里,难道没有脚印吗?”
他低头看去,却见雪地上竟然真的没有驴蹄印。大头摸了摸脑袋,道:“怪了,难道我遇见鬼了?”
忽然,那驴子从一胡同里蹿出来,前腿一软,跪倒在地,眼里还流着泪。大头心想,这驴两眼流泪,怕是有不小的冤屈。六郎是城隍老爷,必能解这驴的心事,便将驴牵回了家。
六郎一见那驴子,却是一惊,道:“这是鬼化之术,是役鬼术中比较低浅的一种,分为拘鬼术、化生术、饲鬼术三步。据我所知,这法术早在一百年前就消失了,不想在这里看见了。”
大头一听来了精神:“六哥,该怎么破解啊?”
六郎拍了拍那头驴,说道:“你去我家把那只金丝吊葫芦猫抱来。”
不一会儿,大头抱着猫来了。六郎抱住猫,在猫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猫立刻噌地跳到驴背上,“喵喵”叫起来。那驴也连声嘶鸣。过了好久,猫和驴才消停下来。猫又跳到六郎怀里,喵喵地叫着。六郎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鬼生前叫来福,是一个良善之人,但十分固执,喜欢较真。一日他与人争辩,理屈词穷却不肯认输,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死了。来福死后不肯去投胎,非要找那个人再辩一番,谁知人家请了法师来拿他。这法师却不是好人,用鬼化之术将来福变作驴子,牵到市集出售,而后又作法将他拘回,再牵到市集出售。一日来福趁其不备,偷逃了出来,正好遇上大头。
六郎说完不由皱起了眉头:“看来我得治一治这法师了。”说完一挥手,那毛驴竟化成一个二寸长的小人。
大头一挺胸:“六哥,我也要去。”
2、寻根
第二天天刚亮,大头领着董一路、黑子、吹牛张等人来到六郎的家门口。
五个孩子踏着雪,由来福引着,来到城郊桥下村一座院子前。六郎侧耳一听,里面驴嘶马叫之声不绝,很是热闹。一个尖细的声音斥骂道:“都别叫了!小心哪天老子不高兴,把你们一个个全宰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王三,这些牲口可是我辛辛苦苦化的生,你敢宰一头试试?”
王三道:“你李二没有我和张麻子,现在还在街头变你的戏法呢。倒威胁起我来了!”
六郎听到这里,皱眉说道:“有人拘魂,有人化生,有人饲养。这失传了多年的道法之所以能重现,原来是因为有多人合力施为。”
吹牛张撇撇嘴,道:“六哥,你法术高强,还怕他们做什么?”
六郎一边往院里张望,一边说道:“没这么简单,若说拘鬼、化生、饲养、贩卖同是一人所为,那自然违背阴间条律。我是龙丘城隍,自当出手拿他。可是拘鬼、化生、饲养、贩卖各有其人,至于那贩卖,却属阳间官吏所管。”
“那我们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大头愤愤不平地说。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不过……”六郎正说到这里,就听院里有人喝道:“谁在外面?”
几个孩子拔腿就跑,钻进了芦苇丛。那两个大人赶出来一看,却不见人影。
王三说:“莫非是有人想偷我们的牲口?”李二道:“那我们得报官。”王三骂道:“你真是蠢到家了。我们的驴子都没有契约,官差来了,岂不把我们给抓去了吗?”
出售牲口必须有官府出具的文书,买卖都必须有契约。否则就算牲口是自家养的,也不能拿出来卖。
那两人的话让孩子们心中一亮。哥几个一商量,对,就这么办。
3、银走
从龙丘北门出去,有一片平地,上面搭起许多小棚,棚里有很多牲口。这便是龙丘的牲口市场。
这天,市场上来了一胖一瘦两个人,操着南乡口音。这两个人径直向一个卖家走去。那个卖家长得很是粗壮,叫卖之声却是十分尖细,此人正是王三。
两人上前问道:“你这驴怎么卖啊?”王三说道:“三两银子一头。”说着,看看周围没人又压低声音说,“我这驴没契约,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便宜。”
两人对望了一眼,胖子问:“这有十两银子,能不能买四头驴?王三想了一想,说道:“我王三今天算交个朋友,十两就十两。”
胖子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上面写着:“阎银,十两。”
王三用牙咬了咬银锭,点点头道:“没错了,这四头驴你牵走吧。可要看紧了,若是跑了,我可不负责。”
两人牵了四头驴就走,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我们要用毛驴拉毛竹,你那儿还有的话,都卖给我们吧。价钱好商量。”
王三连忙赔笑道:“好说好说,多承您照顾生意啊。”
这勾当是王三挑起的。他的同门张麻子会拘鬼之术,后来他又遇到了化生李二,便建议三人联手发财。先是张麻子到各地收来孤魂野鬼,然后由李二将它们转化成驴子,最后王三在每头驴子身上施下符印,卖到各处。过不了多久,王三便照着符印找到卖出去的驴子,再由张麻子拘回来,李二再化生,再卖出去。那些贪便宜买了驴子的,吃了个哑巴亏,又不敢报官,只好自认倒霉。
王三揣着银子,乐呵呵回到据点,与张麻子、李二将今天的事一说,他二人都十分高兴。
王二冲张麻子道:“张师弟,你这些天多走走,把那各地的野鬼孤魂都拘回来,咱干笔大买卖。”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张麻子几乎把龙丘能捉到的孤魂野鬼都捉到了,而李二也是夜以继日地化生。驴子成批地被那两个人买走,王三心里乐开了花。可赚了钱却要三人分,王三有些不甘心,于是他偷偷把那些刻着“阎记”的银子都放进了自己的小金库,买来一些锡箔做成银子的样子,放在公共的金库里。
这一天,张麻子空着手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师兄,这整个龙丘城能拘到的魂我都拘到了。你看咱这笔买卖赚了多少,也该分一分了。”
王三眼看私盗银库的事要暴露,就敷衍道:“再过些天吧,过些天再分。”
张麻子讪笑着说:“我手头有点紧,反正现在龙丘的野鬼都让我拘完了,还是分一分吧。”
王三说道:“那明天吧,明天一起分,要不然你就是信不过我。”张麻子忙赔笑答应。
王三想好了一个说辞。第二天三人查库时,发现那些刻着“阎记”的银子变成了锡箔,他就假作后悔不迭,说是遇到的那两个南乡人一定是鬼,再主动要求少分一点也就是了。
转过天来,三人一起打开金库,王三依计一演,果然奏了效。李二还傻傻地问:“三哥,你说那些鬼买你的驴去干什么?”
王三装模作样地用符印之术追踪了一番。他这一追,不禁心里一沉,那些中了符印的驴子,居然都不见了。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匆匆回到自己家,打开金库一看,那些银锭尽数化成纸灰。王三两眼一黑,差点昏倒。这真是多年的稳婆,却做了倒绷孩儿。
4、还债 通驷桥边,那两个南乡人恭敬地向六郎行了一礼。六郎说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说罢,六郎挥了挥手,那两个人便化成了一阵轻风,转眼不见了。
这两个鬼可不一般,是阴间的鬼差,专门勾人魂魄。可近几年来,他们总被人抢了先。那些孤魂野鬼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害得他们没少挨判官的骂。这次六郎帮他们把驴子转化成鬼魂,可算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们轻轻松松地领着鬼魂回地府交差,总算完成了积年的任务。
大头叫道:“就这么饶过王三他们?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六郎笑了笑,说道:“当然不会,都跟我来!”
六郎领着几个孩子上了鸡鸣山,在一个坟前停下,只见那坟上写着:王五一之墓。下面有一行小字:孝子王三立。
六郎道:“王五一,你儿子做了很多损阴德的事,本县判你教子无方,特拘你上来,罚你做一年的苦役。”
六郎让黑子在墓顶上挖了一个小洞,然后念起咒来,不多时,便将一个魂拘了上来。那魂东游西荡,竟然成了游魂。六郎一笑,带着孩子们扬长而去。
一路上,大头问六郎:“六哥,这就完了吗?这也不算惩罚啊。”
六郎笑道:“如今龙丘地面上已经没什么孤魂野鬼了,张麻子必不会放过王五一。而王三只懂饲养,肯定认不出张麻子拘来的其实是他爹。到时候,我们再用冥钱把驴子买回来,让它在方大头家的酱房里拉一年磨。”
大头想了一想,拍手道:“六哥你这招太妙了,让他子债父偿,倒是我家得了便宜,有一头鬼推磨啊。”
黑子他们一听,连忙问道:“六哥,咱们什么时候挖另两家的祖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