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八点梦魇

    1.奇女子“遇鬼”
    在这座小城里,任晓爱是一个很惹人注目的女子。医学硕士学历,妇产科医生,拥有一家私人医院,还是一个高雅美貌的大龄剩女,有N个男人倾慕着她。
    本市报社记者米晓澜也是追求者之一。但他是追求者中最穷的一个,而且,他跟任晓爱认识的方式也不对:他曾经报道过一则女大学生堕胎的新闻,这种事在当下不应该是新闻,之所以成为社会新闻,是因为女大学生跳楼自杀了。自杀前她曾到任晓爱办的“晓爱”妇产医院请求堕胎,任晓爱劝阻了她,说她子宫内壁非常薄,此次堕胎之后,以后想生孩子就难了。
    女大学生跟任晓爱说,她可以花高价做无痛人流,大街小巷里都挂着广告,说无痛人流对人体一点伤害都没有。
    任晓爱听了就苦笑,现在的医院为了利益已经没什么节操了,连这种违背科学原理对病人极度误导的广告都做。她跟女孩科普了下知识,让女孩明白,所谓的“无痛人流”仅仅比普通的人流痛苦感减轻了一点而已,对人体的伤害跟普通人流一样,做人流的女孩很容易得妇科病,这些形形色色的妇科病会造成她们内分泌失调,甚至严重的会导致再怀孕很难……

    任晓爱跟女孩说了很多,就是不建议她做人流。女孩听后很感动,说任医生真是负责任,不像别的医生那样千方百计从病人兜里掏钱……任晓爱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后,女孩居然寻了短见,并在遗书中写道,肚子里的孩子让她负担很重,想到孩子出生之后,作为私生子,没有准生证无法上户口无法上学……
    米晓澜做这个新闻时采访了任晓爱。他的问题非常尖锐,如果任晓爱当初给这个女孩做了流产手术,也许女孩不会自杀。任晓爱非常愤怒,她认为自己在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至于女孩寻了短见,不是她的问题。
    米晓澜在心底承认,任晓爱这样做是对的,但领导命令是做一个“深度”新闻。米晓澜挖到了女生寻短见是因为男友的怯懦和绝情,但领导却不满意,觉得没有噱头,指示要往医疗方面挖,曝光医疗“黑幕”。米晓澜原封不动地写了任晓爱的观点,但领导修改了稿子,演变成了任晓爱医院资费过高导致女大学生无钱手术……

    一时间,舆论对任晓爱的医院非常不利。在好几个月里,医院的玻璃频繁地被人打烂,任晓爱非常喜欢的两个小护士坚决辞职走人。这件事让任晓爱对米晓澜很反感,觉得这个记者没有职业道德。
    米晓澜却由此见识了任晓爱的风采,她医术高超又有仁爱之心,医院要运营必须以盈利为首要原则,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不昧着良心赚钱,这个女人的内心何其强大——米晓澜爱上了她,由此展开热烈的追求。他没有钱,可他有时间。一有空就来医院找任晓爱,她不是在忙就是在跟别的男人说话,他只能在一边偷看。终于,米晓澜等到了机会。那天晚上,已是十一点了。在报社写完稿子骑着自行车回家,路过医院时,看到任晓爱从医院里出来了,米晓澜立即在地下停车场的门口等待。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她开车出来,他疑惑地进去找,停车场里已经没有几辆车了,他很容易就发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任晓爱。
    米晓澜掐她人中,任晓爱醒来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惊恐地问:“那个小女孩跑哪儿去了?”
    小女孩?米晓澜愣了,没看到小女孩啊。
    任晓爱递了车钥匙给他,哀求说:“那,你帮我查查车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人?”
    米晓澜仔细地查了一遍,根本没有什么小女孩。
    “你鬼片看多了吧?还别说,停车场的确是恐怖电影里最容易出现鬼的地方。”米晓澜开玩笑道,但任晓爱脸色更白了:“你会开车吗?送我回家吧。”
    2.神秘数字的背后
    作为一个医生,任晓爱是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但她现在却坚持说遇到鬼了,停车场里,那个突如其来的小女孩,眉清目秀,长相并无恐怖之处,真正令她心惊肉跳的,是她说的一句话:“阿姨,我们俩认识,三五八点时认识……”
    这一句话,就让任晓爱脑海里一片空白。
    三五八点,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米晓澜对这个数字很是好奇,任晓爱苦笑:“孽债!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米晓澜忽然低声说:“晓爱,你即便以前有孩子,在我眼里,你也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什么孽债不孽债的,孩子找来了,咱就认呗……”
    任晓爱简直有将他踢出车门的冲动。
    虽然绕着她转的男人很多,但任晓爱从未让男人来家里。这次米晓澜送她,却破了这个例,其实是因为米晓澜下车后貌似无意的一句话,“你家在17楼吗?哎哟,够高的,电梯里肯定没啥人,有个人陪也好啊,哪怕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刚刚恢复过来的任晓爱又一次吓出泪了,她一把拉住他:“米记者,求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吧。”
    说着话,电梯升到六楼停了,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任晓爱一把抓住米晓澜的胳膊,小女孩看看他们,一脚踏进来了。
    怎么从六楼上来一个小女孩?这深更半夜的,也没大人跟着,若是米晓澜没跟着来,任晓爱肯定要被吓死了。
    米晓澜跟小女孩聊上了:“嘿,小丫头,这么晚了还在同学家玩啊,你们肯定不是在学习,玩游戏吧或者干别的……”

    小女孩一脸好奇地问:“你咋知道我是在同学家?”
    米晓澜指着她手里拿着的一个笔记本说:“这不就是骗父母的道具嘛,这事儿我以前干得多了,想找同学玩就拿着习题说找同学咨询……”
    任晓爱紧绷着的身体松了,她的手连忙放开了米晓澜……
    小女孩哼了一声说:“不懂装懂!我根本没找同学,六楼是我奶奶家,我爸妈当初买房子,想买对门的结果没买成——叔叔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柯南,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哪个同学爸妈会允许我待他们家这么久?”
    米晓澜尴尬地笑,任晓爱也情不自禁地哈哈笑起来了。到了十五楼时,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米晓澜感慨,这熊孩子,真是猴精!晓爱,我猜到了三五八点的意思了,你做了八年的妇科医生了,你孩子今年五岁,孩子三岁时你将她抛弃了……
    到了家,任晓爱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说:“进来吧——我今天跟你科普一个医学知识,让你明白什么叫‘三五八点’,你将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词汇。”
    任晓爱示意米晓澜在她宽大明亮的客厅里落座后,给他倒上一杯水,然后很严肃地说:“我没有孩子,我说的‘孽债’,是孩子,但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别人的孩子,那些被我谋杀的孩子!”

    米晓澜愣了一下,低头苦笑:“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你做了八年妇产科医生,流产手术恐怕做了不下百例吧——只是,这是你的工作,你不必为此歉疚。”
    任晓爱摇头,她说:“当你知道‘三五八点’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因为,这个词,等于‘谋杀’,你知道吗?”
    她的脸色很苍白,叙述中一直在瑟瑟发抖。
    “三五八点,其实是一个行业用语。内容倒不复杂——药费提成百分之三,治疗和检查费提成百分之五,手术费提成百分之八。”
    米晓澜不觉得这有什么。任晓澜说:“我在深圳的私人医院做过五年的妇产医生,我的基本工资只有一千二,但我每个月的收入,从来没有低过两万。我们的客户主要是打工妹,因此我们流产手术的价格并不高,即便是价格最高的‘薇薇无痛人流’,也不过四千块钱,普通的人流只有两千块——你算算,我那高昂的收入背后,是多少例手术?”
    米晓澜毛骨悚然起来。因为他发觉,这个数字算起来,的确很惊人。
    “可是,流产,不是孩子母亲自己的选择吗?”
    任晓爱摇头说:“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想有高收入,一定会尽可能地让客户反复检查后手术——即便对方很想要孩子,我们也会骗她们说,孩子有问题,不能要……”
    那天晚上,任晓爱一直讲了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里,米晓澜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三五八点,四个简单的汉字背后,是无数被残害的婴灵……
    任晓爱就是在良心的谴责下,从深圳的私人医院辞职回到小城。她办医院,尽可能地劝客户不要流产,她就是想赎罪……但无论怎么做,内心深处对上万个无辜婴灵的愧疚感都无法消除,所以,一个念出三五八点的小女孩就可以吓得她昏厥在地!
    3.谜底揭晓
    几天后,米晓澜拉着任晓爱去停车场。
    “干吗呀?我的车不在地下停车场了,我已经跟对面医院的张院长说好了,他们医院门口有个车位,我停那里!”任晓爱对地下停车场已有恐惧心理。
    米晓澜说,那里有个小女孩,你一定很想见到她。
    任晓爱一听,不由得哆嗦起来,但是,还是很想见见她。三五八点,是职业“黑话”,小女孩怎么会知道?现在是光天化日,她既然出现了就一定不是鬼。
    任晓爱跟着米晓澜下去了。小女孩就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个破布娃娃,看样子像是从垃圾箱里捡出来的。任晓爱一眼认出了她。
    那天晚上,偌大的一个停车场,她可以突兀地来,突兀地走,如此诡异,让本来就心虚的任晓爱更加害怕,其实小女孩就住在这里。任晓爱非常吃惊。小女孩指了指,任晓爱这才注意到,地下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小房间。她以前目光曾经扫到过,但一直认为那是放杂物的,没想到里面居然住着人。
    小女孩说,以前那里是放杂物的,后来妈妈发现了,就跟管停车场的人说了说,她们就搬到这里住了。这里不仅不要房租,晚上妈妈在停车场里打扫下卫生,每个月还能挣一千块钱。

    小女孩的妈妈在附近的一个大厦里打工,现在,她上班去了,小女孩就在这里玩。
    那天,她跟任晓爱说了那句话后,看到一身华贵的任晓爱瘫倒在地,她就怕了,赶紧溜回“房间”并锁上门,大气都不敢出了。所以他们找不到她。
    “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跟我说‘三五八点’?”任晓爱问道。
    小女孩说:“是医院的伯伯让我跟你说的,他给我买了一个汉堡包……”
    小女孩描述了那个人的样子,任晓爱明白了,是对面医院的张院长。同样做妇产,张院长的医院在电视、报纸上大做广告,实力比任晓爱的医院大得多。但任晓爱不按“行规”行事,让张院长很恼火,所以用这个办法吓她……
    谜底如此简单!鬼故事。

    任晓爱问米晓澜是怎么找到小女孩的,米晓澜说,其实也不难。首先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有“鬼”出现,那一定是人扮的。其次,能整你的,同行多一点。尤其是了解到“三五八点”内幕后,我就更确认了这一点。最后,对面医院跟你们医院之间,就是这个停车场。小女孩在这里出现,也在这里消失,那就来这里找好了。一次找不到,多找几次就行了……
    任晓爱有些感动,米晓澜为了消除她内心的恐惧,不辞辛苦地做起了“柯南”。这个男人没有钱,但对她却是真的好。
    张院长自己没有医德罢了,还要坑有医德的人,真是太可恨了。任晓爱说起这个就生气,对面医院不知坑害了多少无知女孩,不该流产的流产了,任晓爱曾经注意过他们的“医疗垃圾”,成形的死婴几乎每天都能见到……
    米晓澜揽过激动得发抖的任晓爱,说,上一次,我的报道坑了你;这一次,我准备再写一篇报道,坑你的对手,哈哈。另外,我想跟你说,做真正的有良知的医生,才是对张院长之流的最好的报复。
    任晓爱看着他问:“你准备写一篇什么样的报道?领导不通过怎么办?”
    米晓澜胸有成竹地说,我的报道名字都想好了:《三五八点背后的惊人秘密》,你知道我们领导的德性,只要报道有噱头,他一定会发的。
    任晓爱叹气,米晓澜没有说话,只是揽紧了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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