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地下铁

    一
    “下一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地狱,乘客请使用右侧车门下车……
    地铁公司每晚在最后一班地下铁开出后,都会另发一班列车,专程接载在地下铁中游荡的鬼魂回家。虽然地铁公司对这种传言早已做出义正言辞的否认,但那不过是基于形象问题,以避免引起公众的恐慌。其实,真正的最后一班地下铁……”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子诚在最后一班地下铁内,看这样的恐怖漫画是不能不心慌的。子诚抬头向四周看了看,企图冲淡恐惧的感觉。他发现车厢内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乘客不知何时都已经下车了。然而子诚并没有合上漫画书的打算,从小到大,他就是喜欢寻求刺激,尤其是对灵界的一切,更是超级感兴趣。
    子诚埋下头,继续看恐怖漫画,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嘻嘻,嘻嘻……”似乎是一个少女的笑声。子诚猛然抬起头,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了汗。他慢慢向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幻觉吧。”子诚想,这回他有些不敢看下去了,书中细致的描画让人不知身在何处,他胡乱地信手翻着。

    “嘻嘻,嘻嘻……”那笑声再次在身后响起来,在安静的车厢中显得那么清晰可辨。子诚确定这不是幻觉,他死死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突然转身,只见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穿鲜红衣服的少女,她手里捧着一本漫画书,刚好挡住了她的脸。
    子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敢断定,刚才那个座位是没有人的,这少女是从哪来的呢?子诚有些胆怯,但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他壮起胆子,一步一步朝少女走过去。
    子诚在离少女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他还是看不到她的脸,那本大大的漫画书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少女似乎察觉到跟前有人,她慢慢把漫画书合上,缓缓抬起头……
    “啊……”子诚再也控制不住,惊叫起来,他手脚僵直,全身痉挛,魂魄离窍。那不是一张人的脸,那脸是透明的,没有一丝血色,子诚看得到皮肤下的任何东西……
    二
    “子诚,快起床!都几点了。”
    老妈的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子诚恍恍然醒了过来,啊,好险,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鬼啊,鬼啊……”子诚伸了伸僵硬的四肢,长舒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什么鬼呀神呀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不做梦才怪。念书怎么不见你这么起劲呢?你要是再不起床,就迟到了……”以前听妈妈说这些时,子诚不知道有多烦,可今天他却觉得格外塌实。
    子诚胡乱地扒了一口饭就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了带着那本恐怖漫画。这本漫画是子诚在地下铁里拾到的,里面的内容精彩极了,原以为自己早已没有了恐怖细胞,可这本漫画的情节实在是引人入胜。
    在地铁站,子诚登上通常搭乘的那趟地铁,不过他却没有同往常一样在地下铁里看小说。他在想,到底地下铁里有没有鬼,这已经是连续三个晚上做同一个梦了。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总不会这么巧吧。子诚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玄机。
    子诚心里有事,便忘了听地铁的报站。幸好他赶得及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跳出了车厢,在下车的那一刻,子诚看见一个穿鲜红色连衣裙的少女,与他擦肩而过。他回头,想看清楚一些,可列车已经呼啸着飞速驶离了月台。
    一到学校,子诚便跟死党泽天说起了他的噩梦,“你说,地铁公司是不是说谎啊,他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开一班不载人的地铁呀。”
    泽天一边玩着手中的笔一边说:“你想啊,如果他们承认这是真的,那得损失多少乘客,地面上的交通还不得全城大瘫痪。”
    “那有没有人真的在地下铁里见过鬼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对好朋友同时露出心有灵犀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说:“今夜去捉鬼。”
    三
    放学后,子诚与泽天一起在街上闲逛,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难捱过。他们在等着今天晚上的探险之旅。
    最后一班地下铁已经开离了站台,站台上清冷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突然一个冰凉冰凉的东西抓住了子诚的手。他一惊,低头一看……唉,原来是泽天,这个胆小鬼这会儿就已经吓得两手冰凉。“不会有最后一班地下铁了吧?要不……我们走?”泽天小声说。
    “有,一定有,马上就到了。”子诚脱口而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咔嚓、咔嚓、咔嚓……”果然,一辆列车正从远处向这边驶来,列车在站台上停下,车门洞然打开,车上空无一人。子诚和泽天目瞪口呆!
    还是子诚反应快,他拉着泽天一步跨了上去,跌坐在座位上。
    列车启动,子诚和天泽定睛一看,整个车厢里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

    “下一站,奈何桥。乘客请使用右侧车门下车。”广播里突然传出冷得透骨的声音,子诚和天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四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车慢慢停靠在下一个站台上,子诚向外望去,这不是平时上学必经的北京路嘛,哪是什么奈何桥。他刚想说这不是吓唬人嘛,可再一看外面等着上车的乘客,子诚当场就傻了眼。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呀,一个女子穿着电影里常出现的小凤仙装,头发梳得油油的,反着亮光,一张脸惨白惨白,嘴唇腥红,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在她后面是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子,半个身子被浸在血水里,右腿的裤管空荡荡的。旁边有一个女人在梳头,随着木梳的一起一落,大把大把的头发脱落下来。头顶渐渐露出白色的头皮,可她浑然不觉,还是机械地梳着……
    子诚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他急中生智,拉着泽天钻到了座位底下,但愿车厢里昏暗的灯光能让他们隐藏起来。
    车停稳,车门打开,一阵一阵的阴风吹过来,吹得子诚脸和脖子直发寒。他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暴露在那些奇形怪状的鬼怪之中。
    子诚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又听到列车启动的声音。忽然他觉得手背奇痒难忍,调转眼珠一瞧,妈呀,原来一把一把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背上。子诚吓得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子诚这一叫,惊动了全车的鬼怪,他们怪叫着向子诚和泽天冲过来。子诚惊恐万状,天哪,这回是死定了。但愿这只是梦,和前几天一样的一场梦,妈妈马上就要叫自己起床上学了。
    可惜,这真的不是一场梦,那些鬼拉着他们,摇晃着他们,嘴里急促地说着什么。子诚和泽天拼命地挣扎,他们只想逃离此地,鬼怪们说的是什么,他们根本没听进去。
    幸好车在此时到站了,广播里冷冷地传出报站的声音:“下一站是车次列车的终点站,地狱,乘客请使用右侧车门下车。”车门一开,子诚和泽天拼命地挤下车,摔落在站台上。众鬼并没有跟着下车,而是趴在车窗上焦急地拍打着车窗,冲子诚和泽天不住地叫嚷。地铁载着他们渐渐消失在远处。
    四
    子诚这才松了口气,他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有风吹来,冷得要命。子诚拉了拉泽天,这小子看样子已经快虚脱了,坐在地上不住地发抖,子诚使劲扶起泽天,“快,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他们刚刚站起来,转身要走,子诚猛然对上了一张脸,天哪,他吓得瘫坐在地上,正是前几天梦里那个面无血色的少女。
    “不,不,不要杀我们,我们只是贪玩。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子诚觉得,他们这次绝对绝对是死定了。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少女的声音好温柔,她站着没动,“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子诚惊魂稍定,半天才恍过神来,他颤抖着问,“你说……什么……帮忙?”
    “对,想请你们帮忙。你们可能知道上个月发生的地铁事件吧,我就是那个坠轨而亡的少女。”
    泽天拉了拉子诚的袖子,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子诚点点头,又问那少女:“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
    少女举起空空的左膊让子诚和泽天看,“坠轨后,我的左臂就断了,可是警察没有找到我的左臂,现在我的血快流干了,如果在流干之前还不能找到并火化掉,那我下辈子就会变成一个残废,我可不想那样,所以就想到要请你帮忙,想请你告诉地铁的工作人员我的左臂在哪儿。”

    子诚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他相信少女说的是真的。可是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子诚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找我帮忙呢?”
    “因为,你拾到了我的恐怖漫画,而且你也喜欢研究灵异的事,还有就是告诉你吧,我们下辈子有缘。”
    “我们……有缘?”
    “对!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具体告诉你。对了,你们刚才在车上看到的鬼,他们也并不想伤害你们,他们都和我一样,是因为余愿未了,才在这里游荡的。地下铁里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是最适合鬼存身的地方。只是他们已经死了太久,不像我,因为还没有超过21天,还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但要是你再晚几天来,我就得跟他们一样……”少女说到这儿,指了指刚才列车消失的方向说,“得乘最后一班地下铁回地狱,就算你们想帮我也没办法帮到了。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你们就尽量帮帮他们吧。”

    少女对子诚笑,子诚发觉,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其实并不可怕,她生前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我们会有什么缘分呢?”子诚非常想知道,她会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姐妹,还是什么?
    “别问了,天机不可泄露。你看,那边有人来了。”
    子诚和泽天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少女将子诚和泽天一推,消失了。
    子诚和泽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地铁工作人员,“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睡觉,这样有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
    子诚淡淡一笑,他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事会有趣得多。
    “你们站长在哪?我有话跟他说。”子诚悠悠然说道。
    五
    一个星期后,泽天手里举着一张报纸,气喘吁吁地找到正在操场上打球的子诚,他把子诚拉到一边,让他看报上的内容。
    “近月前坠轨少女断肢寻回,其家属欣慰感激地铁公司。”那则新闻还附上了少女的照片。
    仿佛目睹了一位老朋友了结了心愿似的,子诚欣慰地笑了。同时他还在想,自己与这少女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缘分呢?还有,那些随着地下铁飘来荡去的孤魂野鬼们到底需要自己怎样的帮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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