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的钱包

小明在午夜的公交车站捡到它的,对此,他称之为上帝的恩赐。这是一个钱包,也不知道是材料制成的,似皮非皮,红黑发亮,拉链像两排上下相合的锯齿,连颜色都是那种白生生的。他捡到时,这个钱包是敞着口的,但肚子却是鼓鼓的格外诱人,躺在地上的一个小血泊中。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恶斗,而这个似乎是一个见证。若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小明可能只会看上一眼,然一跺脚就走开了事。他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若是要在人前捡起钱包,然后将里面财钱搜刮一空,面子是抹不开的。
但午夜的马路,空空荡荡的,街灯排排站,每一盏只能照亮黑暗的小一片,渐行渐远。做了一下思想斗争,他迅速的捡起它往口袋里一揣,一口气跑回了家中。也许是心理作用,他一直黑暗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这一幕,黑夜像一个巨大舞台,他就是那个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小丑。关好门拉上窗帘,也顾不得擦洗掉上面发粘的血污,一把扯开钱包往下倒。叮当。一个金属物件掉了下来,亮晃晃的,在地板上旋转着。他捡起来一看,竟是一枚小小的戒指,银色的上面镶着一颗芝麻大小的钻石。不免有些失望,他继续抖,但里面的东西就是掉不下来,好像卡住了似的怎么也倒不出来。或许只是一包纸巾、一张家人的照片,或者是金银首饰。这个钱包,变得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一般诱人。

他爬起身,对着屋内的光企图看清了里面有什么,但钱包里面好似黑洞一般,投射进去的光线都是有去无回。他抖了一下,立马缩回了身。想起童年时到亲戚家玩耍,偶然发现屋后有个古井,井壁石板上满是青苔,又湿又滑。他小心挪动着脚步蹭过去,趴在低矮的井栏边向下望去。井深得像一条通下地底的隧道,井壁上长满了草,水面只有一点点幽幽的波光。他感觉那口井仿佛有引力,要把他拽下去一般。
对,现在这个钱包给他的就是这个感觉。
他不敢伸手进去掏,那古怪的拉链太像白生生的牙齿,一动不动的蛰伏在那里,只等有一只手颤巍巍的伸进去。
或许可以剪开它,他找来一把剪刀又扎又划,无奈那钱包坚韧如钢条,锋利的剪刀竟无处下口。他气馁的扔掉一边,却从里面咕咕碌碌滚出一些银元来,明明亮亮,仿佛刚刚从模具里里铸造出来。然后钱包像是千里之堤的上一个小小缺口,哗哗往外涌着着各种钱币,大多是外圆中方的铜钱,偶尔也能看到一两锭银子,还有一些印刷古怪的纸币。小明猝防不及,不几时屋内便变成了钱币的海洋,成吨的各色钱币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膝盖,还在往上涨。不妙,惊喜过望的他回过神来,慌忙从钱堆里摸出那个还在井喷的钱包,脱下自己衣服,死死堵上塞紧。
钱币已经涨到了他的腰间,整座卧室只有一半还在空气中,低矮的天花板似乎触手可及。
小明一辈子都见过这么钱,他向后仰倒,闭上眼睛伸长胳脯,沉醉一般倒在这钱山上。他裸着瘦骨嶙峋的上身,胸膛因为兴奋而剧烈的起伏丰。
美梦没做片刻,门铃不合时宜就响了。嗯,这个时候,不是他贪的无厌的女友,就是来催房租的房东太太。他躺了一会儿,假装不在,可是那个门铃不依不饶的响着。
他稳了稳情绪,从泥潭似的钱堆里拔出脚来,打开门,钱哗哗涌出去,像是快乐的潮水。他欣赏着聆听着,世间美景莫过于此。
小明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不紧不慢拉过一条沙发将卧室门挡住,从阳台上摸了一件还带潮气的衣服换上。这个物质日益丰富的年代很难找到一个穷到只有两套衣服的人,但是如果这个人非名牌不穿的话,这就是很可能的事情了。
开门,门外是一脸狐疑的女友,探头探脑往门里张望。小明看着她这副样子就觉得讨厌,感觉像看到一个八卦的居委会大妈,她脸上的雀斑此时此刻看起来也是那么恶心,像是点点干掉的麻雀粪。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了。

“怎么现在才开门?”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来干嘛?”他横着身子堵在门边,丝毫没有让路的感觉。
“我,我来拿一下我的东西。”她被他的恶言恶语吓了一跳。
“几件破衣服有什么好拿的?”他冷冷的说道,从口袋摸出仅有两百块钱甩在她脸上,"拿去,有多远滚多远。”
“你——”纷纷扬扬各种纸币后,是她混着惊讶与伤心的脸,有亮亮的东西从她的脸上滑过。
小明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事实上他的暴怒也吓了他一跳,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再见,算我看错人了。”女孩扔下这一句话,就捂着嘴跑了。
小明站在原地,咕哝着是你先离开我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当年的古玩市突出来冒出一堆古钱币来,从西汉的五铢钱到民国的袁大头几乎应有尽有,其数量之巨、保存之完好,几乎让人怀疑它们的真实性。但是无论器形还是材质,都挑不出毛病来。小明大发了一笔横财,有了启动资金,开了个公司。
几年后,他回想起这一段过去,已经是躺在在一栋豪宅宽大的水床上,身上穿着丝质睡袍,托着高脚杯慢慢的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的动作也格外熟练。现在和过去的巨大差,让他恍惹隔世一般,那个女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恨了呢。呵呵,他来到书房扳动书架上的一个机关,推开书呆,里面的墙壁上嵌着一个保险箱,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躺着一个钱包。
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自从那次钱币喷涌之后,还时不时能倒出东西来,也不尽能是财物,有泥捏的猴子,半张笔迹稚拙的情书,一柄卷刃断口古剑。他也研究过这钱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一点头绪都没有,也许这是一个能打开时空缺口的神物,能将其它时代地点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来也难说。有一次他似乎听到里传来纸弱的话语时,似乎有人在交谈。他对着钱包喊了两嗓子,那边就没了声息,这以后无论他怎么屏气凝神,也听不到里面传来什么声音。但是如果不是这钱包口大小的话,他相信从这里面倒出个大活人来也不是不可能。
后来,小明有了另一个爱好,往里面装钱财,他想试试到底能不能将这个东西完全填满。先是一捆捆百元小钞,然后是零钞硬币,成车成车的往里倒。甚至为此找人订做了一个机器,有传送带将东西往一口漏斗倒,另一端连接的就是这个永远敞着口不知满足的小东西。成吨的钱财啊。他一边感叹着,一边掂量着手中这小东西的分量,大概也就几个馒头重。会不会以前也有人试图填满过了它?一定是的,这样恰恰能解释,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遇上金融危机,他的公司也破产。一夕之间,他又成了穷光蛋,坐小出租房的硬板床上,徒有四壁。不,这不是以前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但看起来竟然如此相似。小明只剩下那个钱包。不要说他傻,当小明需要它的神奇时,却发现怎么也倒不出一星半点东西了。钱包张着黑黑洞洞的大嘴,仿佛也在嘲笑他的无能。
小明真的饿急了,最后一包泡面带着汤水也流进空空荡荡的肚子里,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沙漠里,那种无力绝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小明不是找不到一个自食其力的工作,只是现在这个城市都认识他了——曾经风光无限坐在车里往窗外撒零钱,然后以看着人们低头疯抢为乐的富豪,现在落魄到要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小明一咬牙,将手伸进那个钱包里,不大巴掌大的东西,里面却深的摸不以边际。他努力的伸长胳膊,四下摸索着,没发现钱包的口似被撑大了,吞没了他整条的手臂,还在悄悄睁开。却无意中触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大概是个金属,他摸索着,嗯,像是一件首饰。他心中大喜,一把想抓住,却不想摸到一个东西,软软暖暖的的,竟是一只手。两手碰到一起时,彼此一试探,都不约而同的怔了下,然后一把抓住那金属物体往两边拉。他咬着牙,脸都痉挛了,但对方也似乎在加大力气,小明感到了不对时,半个人都歪倒钱包口里。小小的口子不知何时变大了,像一张巨兽怒张的嘴。但是为时已晚,松松的敞开嘴的钱包突然咬合,死死的咬住他的肩膀。锋利的三角形链齿切开了他的皮肉,左右撕扯,剧痛让他几乎昏迷。模糊糊中,他感到对方在往反方向拽他,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拉,却感觉对方也在同一时间发力。他耗尽力气,顺势滑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中。
他听到似乎对成有人喊了一声,那声音似他,又不像他。但小明忽然明白,捡到它时,那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女孩走在去往他住处的路上,这个长着淡淡雀斑的女孩,小心翼翼攥着一本存折。她希望能在他无助的时候帮他一把,那样,明天就可以放下一切和别人走上红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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