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来到北方一家公司供职,工作不久便结了婚,妻子是公司的文员。和很多小夫妻一样,我们也在为了房贷和车贷奔忙,市区房价太贵,我们只能在郊区月供了套房子,开车到单位需要四十分钟车程。妻子怀孕8个月请了产假,家里财政开销的重担全落在我身上,所以我必须更加起早贪黑,给未出世的宝宝多赚些奶粉钱。
冬天的早晨,天还漆黑,我用手使劲把两只眼睛拽开,迷迷糊糊上了车,车里冻得我直打哆嗦,冷空气把我的困意全都赶走了。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新闻,昨天凌晨217省道发生了一起小轿车和卡车相撞事故,现场十分惨烈,轿车司机当场身亡,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之中。217省道不就是我每天必走的那条路嘛!车子继续行驶一段,果然路面上还残留一些暗红,真是晦气,我开车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暗红。
今天的工作很不顺心,一台机器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总也修不好,经理说今天修不好就扣发当月奖金。当我灰头土脸的钻出机器时,天已全黑,时间是夜里10点。中午到现在我滴水未进,胃里一阵痛感袭来。食堂早已关门,还是自己回家解决吧。
回家的路上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成拳头抵在胃上以减轻疼痛。前方路边有点微弱的亮光光,离近了原来是个卖豫南板面的小摊,正好喂喂我的肚子,靠边,停车,熄火。摊主正在拿着抹布擦拭案板,看来是要收摊,哎,老板,等一下,给我来份板面,老板是个年轻女子,向我点点头便忙活起来,我坐在小凳上打量着伊,伊穿着白色的棉衣,样式有点像民国时期的旗袍,胸前刺绣的红梅花开的正艳,一头黑发盘在脑后,发髻上插了支木头簪子,额前没有一丝碎发,很少有卖小吃的将自己收拾穿戴的如此干净,这样的干净让我对她家的面感到安心。
面做得了,伊将面放在我面前,伊的皮肤很白,白的像纸一样,左眼上有一颗红痣,眉毛乌黑,嘴唇鲜红,我想起了大学时我的爱人,她也是肤色极白,左眼上有一颗红痣,我们一起吃饭,自习,上课,但我们却一次手也没牵过,我不清楚她是否爱我,我只知道我爱她,一直爱着。毕业后我们一南一北,失去联系,她或许早就结婚生子了吧。
在我想的出神的时候,伊为我加了一勺辣椒,两勺醋。我饿极了,抱着碗吸溜起来,面条极薄,薄的像纸,但很有嚼劲,面汤里面牛肉味十足,香辣可口,加了醋让人吃起来不会觉得腻。吃到碗底,我发现还藏了颗鸡蛋,蛋放在牛肉汤里腌过,蛋黄很香。不一会功夫,一大碗板面被我吃个精光,我吃出了故乡的感觉。“美女,结账。”伊指指自己的嘴,又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原来伊不会讲话,我放下五块钱,挠挠头说:不好意思,耽误你收摊了。”伊微笑着摇摇头,目送我上了车。
回家后妻子还没睡,埋怨我这么晚才回家,她说一个人在家会害怕。我和妻结婚一年多,刚来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因为是同乡,便很快熟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只是想找个能相依取暖的人,毕竟爱情不是婚姻的全部。确立关系后,妻子删除了爱人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反对过,但后来妥协了,爱人与我相隔半个中国,遥远的距离足以隔断一切感情。
一连几天加班到深夜,我下了班都会来伊的面摊吃面,面很干净,价钱便宜,老板也养眼,这个时段我是唯一的客人。工作的失误,经理的批评,微薄的工资,每月的房贷车贷,怀孕的妻子,此时我都不会去想,我只需要吃碗板面,在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生活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今天来到公司,几个同事在闲聊,我凑了过去,阿明神经兮兮的问:“你们听说前两天省道那出车祸了吗?小轿车在省道上逆行,大卡车司机以为夜里车少,开得飞快,俩车结结实实撞一块了,那个女司机直接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接着又被卡车后轮压了一遍,肠子肚子流了一地。那女人漂亮得很,可惜变成两截了。更让人后脖颈子发凉的是,大卡车拉了一车花圈和纸人,清点后发现竟少了一具纸人,你说那纸人还能成精跑了不成?”我奚落他道:“纸人成精了就叫那它晚上去跟你睡觉吧!”众人哈哈大笑,远远看到经理来了,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晚上我又来到伊的面摊吃面,吃饱喝足我点燃一根香烟。俗话说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我猛吸一口,将烟灰弹在地上。夜里风很大,几星烟灰飞上伊的衣角,顿时白衣被黑灰色吞噬,我慌忙用手去拍,火灭了,伊的肚子上烧出了一个大洞。伊里面是空心的,烧尽的纸灰随风而散。伊是具纸人,精致的五官是画上去的,左眼不是红痣,胸前也根本不是红梅,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伊用双手想掩住身上的大洞,趁此时,我惊慌失措的爬上车,飞也似地驾车逃了。回家后我丢了魂似地倒在床上,隐约听见妻子问我,干了什么?弄得一身纸灰味。
第二天睁开眼已是中午,外面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下的雪。妻说:“你发烧了,我给你请了病假,要吃点东西吗?”“不了,我好累,让我再睡会。”当我再次睁开眼,天已全黑,一旁的手机响了,是大学的舍友,“杰哥,商小蛋死了,今天是她头七。”我大脑一片空白,“她是怎么死的?”“自驾去x市,撞上了一辆大卡车,身体直接断成两截。小蛋没结婚,在她老家像这种横死的连祖坟都不能进。咱们给她烧点纸钱送送她好吗。”x市正是我现居的城市,难道省道上的车祸就是?!手机滑落到床上,我再也无力捡起。
妻子正在准备晚餐,她踩在小凳上去够五斗橱上的那瓶八角,小心二字还没说出口,小凳就倒了,摔倒的同时妻带翻了灶台上还在翻滚的热汤,那盆汤几乎全部扣在了她肚子上。她尖叫一声,身下的地面鲜红一片。妻子怕是要生了,发烧让我的头晕晕的,我支撑着背她下楼。外面雪依旧在下,我把妻抱上车,让她平躺在后座上,车子向市区医院疾驰而去。省道两旁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只有车子的远光灯打出的两条笔直光路,飞舞的雪花在灯光映照下仿佛洁白的羽毛,这两条光路大概是通向天国的吧。
因为高烧,我的眼睛慢慢合上,我知道一旦睡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强打起精神,将眼睛睁开,突然前方闪现一个女人,我骂了句“操”,紧接着把刹车一踩到底,砰的一下,女人被撞飞,车在路面上转了好几个圈,刮到了护栏才停下。我的头重重碰在挡风玻璃上,耳朵里嗡嗡的响。当我下车查看情况,发现地上没有一滴血,只有一具纸人,肚子上被烧出了一个大洞的纸人。我懂了,爱人死时鲜血溅在纸人上,纸人有了灵性,是爱人来找我了,她是怪我娶了别的女人。
妻子的声音已经听不到,蓦然间传来婴儿啼哭声,我的孩子是个女孩,左眼上也有颗红痣。我轻轻为妻子合上了双眼,接着走向那具纸人,剩下的事情我再也记不起来,再次苏醒已是在医院的床上,确切的说是神经病医院的床上,头上和手上都缠着绷带,几个医生在门外窃窃私语:“这个男人好像撞了邪,发现他的时候正坐在雪地里傻笑,手指头冻坏了几个也不知道。他的车子撞上护栏严重变形,车里妻子和孩子尸体都僵硬了。”“我看他一定是下雪天猛踩刹车,也不清楚这傻小子当时看见啥了。”“你们听说没,217省道那地方挺邪乎,前几天还撞死个女的呢,以后晚上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