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之时,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在四处奔逃的人群之中,我看到一位着明黄衣衫的少年死于近侍之手。场景转换,明烛高燃,芙蓉帐暖,一位着红嫁衣的女子却暗自垂泪。最终那位美人悬梁自尽,我也由梦中再次惊醒,汗湿衣衾。
看看身边的琥珀,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好。于是我慢慢起身,摸索到阳台,点着一根烟,黑暗中烟火明灭。我竟然有些想念玉儿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忘记了吃药。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像在大学校园里的玉儿,白裙,古典的琥珀钗将一头青丝挽起,拂柳分花走到我面前。可是毕业后的玉儿,或者说六年之后的玉儿却仿佛完全变了模样。她开始不断地逼婚,絮絮叨叨地说房子,在我应酬时不断打来电话,唯一不变的是她的低血糖,和因为和我怄气而忘记吃的药片。情感的这种状况让我有些窒息,于是我近水楼台在同事之中寻到了琥珀。
琥珀和玉儿完全不同,她很独立,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她偶尔也会黏人,却只是在我方便的时间发短信说想我,因为她知道我有一个六年的女友,并且暂时没有想过分手。
应该有很多男人羡慕我吧。其实,我也有我的烦恼。玉儿和琥珀,我真的无从选择,或者说在潜意识里我根本就是在逃避选择。
这次和琥珀出差南京,顺便去了周庄,美景在旁、美人在侧,却突然接到了玉儿哥哥的电话。说玉儿昨夜突然晕倒,低血糖的旧病犯了,正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来不及细想,我匆忙拿了行李,可是琥珀却突然拦住了我。甚至摔碎了高脚杯,用死来威胁我。我烦乱异常,冲她吼道:“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给我添乱?人命关天,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我看到琥珀惨然一笑,尖锐的玻璃碴便切入了动脉,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白皙的皮肤流了下来,我一下六神无主。
看着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的琥珀,想起那边依旧不知生死的玉儿,懊恼、悔恨的情绪将我淹没,事情怎么就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将破晓,医院来苏水的味道中却夹杂一股松脂异香,我昏然入睡。醒来,早已天光大亮,病床上的琥珀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张素笺,潦草地写着:“‘月地云阶漫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临春结绮荒荆棘,谁信幽香是返魂。’你曾为她倾尽天下,她也曾为你美人悬梁,是我不该动了心魔,因羡慕而介入你们之间。但终究也是因为你们彼此生了嫌隙才该有此劫。不用寻我,与故主缘分已尽。”我草草看过,知道她大约是离开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写一首苏轼评潘玉儿的诗。当时心里又念着玉儿,顾不得多想,只顾着返程。还好玉儿已经转危为安。再次将玉儿拥入怀中,仿佛已经前世今生。在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失去谁也不能失去玉儿。至于琥珀,从那封离别信之后,便在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手机早已停用,单位也收到了她辞职的电邮,至于她住的地方更是人去楼空。
再过几天,我和玉儿就要结婚了。这段时间,玉儿和我都很忙,我们忙着拍婚纱照、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宣布喜讯,玉儿还在忙着打造一支琥珀钗。听玉儿说她初见我时,头上插的琥珀钗可是祖母的遗物,据说是古物,价值连城。关键那是我们初见之物,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戴着,可是竟再也找不到了,她现在只能做一个。在她絮絮说着这些的时候,不知怎的,我竟再次想起了琥珀、她留的素笺,甚至想起她给我讲南北朝齐废帝萧宝卷曾花万金为宠妃潘玉儿打造琥珀钗的故事,更想起她曾俏皮地托起我的下巴问我,你到底知道自己是谁吗?是呀,我到底是谁?玉儿又是谁?琥珀呢?还有那个一直纠缠我的梦境又意味着什么?
玉儿看我愣神,忍不住嘟着嘴推我:“你说话呀,你说我的琥珀钗到底在哪家做才好?”我轻轻将玉儿拉到膝上,认真地说:“我初见的是你,不是琥珀钗,失去了就顺其自然吧。没有琥珀钗我们也会现世安稳、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