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怪谈之平坟

    我们村的王仁义家是民国时期有名的大户人家,传说祖上曾经官至道台,其后人也大都精于科考,累世为官。后来到了王仁义父亲那一代就不再做官了。说起他们不做官的缘由,倒也惊人的一致:说是搜刮了太多的民脂民膏,被朝廷抓了现行,原本要处斩的,幸亏清廷有一项规定,叫做“赎罪银”,但凡有了罪责的官员,只要缴纳一定的银子,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赖得王家钱多,王仁义的父亲上下打点,这才免于一死,虽说耗费了不少银子还丢了官,倒也保得家庭平安,荣华富贵。
    然而,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大清时期,这王家做官的年代长了,积累下的银子多了去了,那点钱简直是九牛一毛,王家从道里回乡的时候,也算是衣锦还乡,大水泼街,黄土漫道,很有气派。家里的主权传到王仁义这一代的时候,官运从此也就走到头了。也端的是运气好,王仁义没去做官,没两年就民国了,皇帝不坐龙庭了,连年号都免了,成了民国某年。
    王仁义饱读诗书,对封建社会那一套还是恪守本分,听得外面皇帝不坐龙庭了,竟然气得三天不吃饭,说是天塌了。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虽说有辫子军张勋“再造清室”,却也是十几天的闹剧,消息刚刚传到陕西,实则京城里皇帝已经再次退位了。经过这一番折腾,王仁义知道这皇帝是改不回来了,也就彻底死了心,虽说心里有时候难免有些失落。等到袁世凯当皇帝的时候,这王仁义已经怒骂袁世凯“窃国者诸侯”了。
    王仁义这个人很讲礼数,手下三个儿子,个个接受王仁义的管教,老大、老二恪守家训,不事张扬。只有这个老三却是王仁义的一个心头的大疙瘩。首先,这老三的来路就很成问题,有传言说,王仁义当年在外念书,那年冬天回家的时候遭遇大雪,只好在破庙里过夜,就见到了王老三的亲娘,孤男寡女在冰天雪地里过夜,难免摩擦出一点火花。也亏得那次“1夜情”,这两个人才没有被冻死。雪晴之后,王仁义起身准备继续回家,却发现身边的玉人早就没了踪影,归乡心切,也没有多想,就踏雪赶路了。这一对“破庙夫妻”,到分别竟然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然而大半年之后的一天早上,王仁义的下人刚刚打开门就听到婴儿的笑声,低头一看,门前竟然有一个小襁褓,襁褓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就俩字“庙生”。王仁义一看,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就认了这个儿子,就取名“庙生”,按年龄排行老三,人称王老三。

    王老三的出身丝毫不影响他在家庭里的地位,大概仍然怀念那晚风情的滋味,这王仁义对老三要求非常严格,明显偏心。然而越是重视,往往越事与愿违。这王老三根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十二岁那年,终于闯了平生第一次祸。
    这王老三发育得早,相当早熟,加上身边一群老妈子、大丫环都是离家久远的单身女人,个个堪称“色中饿鬼”,从小就对着小少爷进行性骚扰,造就了一个相当早熟的老三。这小子十二岁的时候就长得人高马大,对于男女之事尚一知半解,终于有一天,这小子把一个贴身的二十多岁的小丫鬟的活儿给做了,这小丫鬟不敢声张,等得肚子胀了,眼看瞒不住了,这才跟王仁义说出实情。王仁义家风甚严,岂能出此家丑?他不是声张,一个人叹着气,默默地盘算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虽说理论联系实际,王老三和小丫鬟“实习”加“操练”的事情确实让王仁义头痛不已。眼见着搁辈的孙子就要出世,王仁义心里非常着急。他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将王老三吊在树上,用蘸了水的绳子抽了个半死,十二岁的王老三竟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一声不吭。王仁义打累了,径自回屋睡觉,临走前吩咐手下人:“谁解开绳子剁谁的手,谁给他吃饭砸谁的饭碗。”众人虽然心疼小少爷,但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到了后半夜,家里来了一个梁上君子。也是这贼倒霉,偏偏走进了这深宅大院。王家大院高深莫测,占地百余亩,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即餐饮、住宿、停车(马车)、娱乐为一体,里面建筑林立,门庭众多,这小贼一看就是那没见过这么大世面的贼,在这宅子里竟然迷了路,不仅什么都没偷到,反而把自己给暴露了。

    发现贼人的第一个人自然是被吊在后院受罚的三少爷。这三少爷见有贼人出没后院,也不声张,待那人走近了,这才应声道:“壮士救我。”那贼人听见有人说话,竟吓了一跳,自习看时,方才发现这里吊着一个人,那贼笑道:“莫不是同门?手下落空,被吊起来了?”王老三接话搭话:“正是,我人小手笨,折了买卖不说,还把自己给拴住了。”这一问一答颇有讲究,其中有贼盗们的暗语。这王老三整天跟一群下人混混在一起腻歪,这点暗语自然还是知道的。这贼一听暗语对,也没有怀疑,当时就给王老三松了绑,完事儿之后,小贼问:“后生,你先来一步,可知道这大院的出口在哪儿?我也走了空,不想迷了路,想走连门都找不到。”王老三笑道:“我不知道出口在哪儿,我却知道衙门在哪儿!”说完就把这贼给抓住了,这贼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小孩子这么大力气,竟然将一个成年人牢牢钳住。也到底是一天没吃东西,身子虚,王老三快要坚持不住了,但是这小子更是硬气,就是不喊人,一个人和贼人相持。两个人的搏斗在后院正热闹,这边众人呼噜打得震天响。
    那贼挣脱之后,反将王老三制服了,正准备拿刀子把他灭了,却感觉后背一阵凉风,转头看时,一个满眼是血的女人,打着灯笼从远处飘飘然就过来了。这贼着实吓了一跳,刀子已经掉在地上。那女人阴冷地盯着他笑,瞬时间,那头发突然伸出,将这贼包裹的严严实实。等那王老三恢复过来,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被头发包得跟粽子一样的人倒在自己脚下,王老三用手试了试这人的鼻息,还倒有气。
    这时,天已经大亮,王老三再看那贼人的时候,身上的头发已经变成麻绳。家里人起床之后才发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好在贼人已经被抓住了。但是王仁义却对着贼人不依不饶:“我说过,谁放他下来,剁谁的手!”说完拿出一把锋利的斧头,准备下手。这贼人在夜里的经历,早就吓得不知所措,这会儿又见斧头下来,更是吓得磕头作揖。王仁义道:“要饶了你也可以,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老爷饶命,只要不杀了俺,就是十个条件俺也答应。”王仁义屏退左右,并把那挺了肚子的丫鬟叫来。道:“你带了这女人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她做你的老婆,我这里自然有一笔银子送上,如果不从,咱们衙门见!”这贼人哪儿想到还有这好事儿,自然千恩万谢,带了这丫头和银子从后院出了门去。王仁义一桩心事总算了了,但是仍然狠狠地训斥了十二岁的王老三。
    王仁义不顾情面地将老三打得遍体鳞伤,甚至不顾他为家里抓住了这个贼,从此之后对于王庙生的行径完全不闻不问。这下王老三更是玩得出格,十二三岁的年纪,竟然将别村一个旱码头上的窑子逛了个遍。懵懵懂懂中对男女之事更是欲罢不能。事情仍然传到了王仁义耳朵里,他不动声色,不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愤怒和吃惊的表情都没有,似乎这个人的所有事情根本就是邻居家或者更远的人和事,于自己无关。鉴于此,下人们也就渐渐不再向他报告三少爷的轶事了。
    这王老三虽然玩得出格,但是毕竟是个孩子,玩心兴起,一发不可收拾,惹祸是不可避免的。这一天,王老三和村子里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后生们来到后山玩耍,王老三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好长时间没去窑子了,不禁技痒难耐,可是苦于身上没有钱。他便和几个伙伴商量怎么弄点钱回去。这几个后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等,其中一个唤作“精私猴”的名叫侯四的家伙鬼点子最多,他出了一个主意:“后山上有一个明棺,放在那儿很多年了,风吹日晒竟然跟新的一样,肯定是好木头。咱们把这棺材偷了劈柴卖!”王老三眼珠子一转,打了侯四一个耳刮子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那棺材值多少钱你知道吗?要是卖了劈柴,顶多换几个烧饼,你拿着烧饼去逛窑子,不被乱刀砍死才怪!还说你精?狗脑子!”
    众人遂赶赴后山,到了地方,果然看见一副棺材规规整整地摆放在一个亭子下面,泛出黑亮的光来。众人的眼睛都呆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木棺。老三一声令下,众人就到了跟前把这棺材团团围住了。可是,任凭这五六个十二三岁的后生如何使劲,这棺材就是打不开。这下可给把王老三给惹恼了,这小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办成,他不知听谁说得一个办法,在棺材板上撒尿,一时间这几个小子的尿就顺着这棺材木往下流,再稍稍一使劲,这棺材盖子打开了!
    可是里面出了几匹缎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不免让他们有些失望。但是王老三还是有主意:“咱们把这缎子先卖了,估计也够咱们折腾一阵子了,我看着缎子倒也少见,能换很多钱也说不定。”说完一伙子人拿着缎子溜之大吉,敞开的棺材在他们走后突然进入一个人,这人进去之后,棺材盖子自动合上了。当然,这一切王老三他们根本没有看见。
    一伙子后生拿着缎子去了一家绸缎店,这店老板一见这绸缎就两眼放光,将这几个人请进店里,压低了声音问:“后生们,这些缎子是从哪儿弄来的?”侯四正要说,被王老三一把拉住:“你是衙门的还是官府的?问这么多干嘛?到底收不收?爷们还有事儿呢。”后面几个后生也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纷纷道:“就是,就是,我们还等着银子逛窑子呢!”那绸缎店老板立即将这写绸缎收下,然后给了他们五十个现大洋,赶紧打发了这些家伙兴高采烈地去了,他待那些人走远,赶紧关了店门,在后院认真端详起这批绸布来:“不错,不错。是了!这正经八百的江南织造的绸缎,专门给宫里用的!没想到我老汉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

    这伙后生第二次去后山的那个棺材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把那块棺材抬出去卖的。可是当他们再次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发现情形已经与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了。侯四说:“三爷,这盖子咱们上次走的时候是开着的,怎么现在又合上了?”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老三也觉得有些问题,但是这小子什么都不怕,仍然用原来的程序将棺盖打开,可是打开之后,众人都吃了一惊:棺材里面还是几匹绸缎,跟上次见到的一样!这下已经有人不敢动手了,王老三可不管这些:“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你要舍得给,我就舍得拿!搬!”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搬了这第二次出现的绸缎,仍然来到上次那家绸缎店。
    然而,这次这店主说什么也不收了,任凭这伙人磨破了嘴皮子,这店家就是不答应,甚至连这绸缎看都不看一眼。“这倒奇了,竟然有好买卖不愿意做的。咱们走!”说完带着这绸缎去了另一家店,结果仍然是拒绝收购。这王老三一下子气坏了!直接拿着绸缎就去了窑子,权当嫖资了,这老鸨子一看这伙后生拿着上好的绸缎上来,立即一副习惯性的笑容,笑眯眯地收下了:“哎哟!这王家三大爷就是不一样!出售阔绰,这么好的缎子我老婆娘还不曾见过呢。”说完吩咐几个龟奴收了,喊了几个姑娘下来。

    这次虽然受了些周折,但最终仍然打倒了目的。这让王老三心情不错。可是第三次去的时候,王老三这伙人竟然成了人见人躲的瘟神,没有哪个愿意靠近他,可是一时间又打听不到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因为人都躲着他们,根本没法问。好在侯四有经验,他自己化了妆,扮成一个女孩儿,去了一个绸缎店打听消息。一会儿工夫,这侯四回来了:“三爷!出事了!”众人一惊,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侯四的脸色不对劲,知道事情还是闹大了!王老三根本不管这一套:“啥事儿,快说!”那侯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去了这家绸缎店,问有没有上好的绸缎,这老板说,上好的绸缎可会要人命啊。我问为什么,他告诉我说,天蚕绸缎店的老板前几日不知从哪儿收了几匹上等绸缎,看那针功是江南织造的活儿,谁知道没出三天,这老板竟然连遭几次大罪,先是闺女突然病倒,请全城的大夫都瞧过了,什么病都没诊断出来,现在还在炕上迷瞪呢。没几天,那窑子里的几个还有那老鸨子都得了一样的病,听着命呢,只等阎王点炮,这辈子就算和牌了!”
    “果然有问题!”王老三说。“这下咱们怎么办?惹下这么大的事儿,要出人命的呀!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咱们都得掉脑袋!”侯四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王老三却道:“不怕,到时候出了事儿,我一个人偿命,绝不连累你们!”
    这伙后生第二次去后山的那个棺材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把那块棺材抬出去卖的。可是当他们再次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发现情形已经与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了。侯四说:“三爷,这盖子咱们上次走的时候是开着的,怎么现在又合上了?”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老三也觉得有些问题,但是这小子什么都不怕,仍然用原来的程序将棺盖打开,可是打开之后,众人都吃了一惊:棺材里面还是几匹绸缎,跟上次见到的一样!这下已经有人不敢动手了,王老三可不管这些:“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你要舍得给,我就舍得拿!搬!”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搬了这第二次出现的绸缎,仍然来到上次那家绸缎店。
    然而,这次这店主说什么也不收了,任凭这伙人磨破了嘴皮子,这店家就是不答应,甚至连这绸缎看都不看一眼。“这倒奇了,竟然有好买卖不愿意做的。咱们走!”说完带着这绸缎去了另一家店,结果仍然是拒绝收购。这王老三一下子气坏了!直接拿着绸缎就去了窑子,权当嫖资了,这老鸨子一看这伙后生拿着上好的绸缎上来,立即一副习惯性的笑容,笑眯眯地收下了:“哎哟!这王家三大爷就是不一样!出售阔绰,这么好的缎子我老婆娘还不曾见过呢。”说完吩咐几个龟奴收了,喊了几个姑娘下来。
    这次虽然受了些周折,但最终仍然打倒了目的。这让王老三心情不错。可是第三次去的时候,王老三这伙人竟然成了人见人躲的瘟神,没有哪个愿意靠近他,可是一时间又打听不到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因为人都躲着他们,根本没法问。好在侯四有经验,他自己化了妆,扮成一个女孩儿,去了一个绸缎店打听消息。一会儿工夫,这侯四回来了:“三爷!出事了!”众人一惊,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侯四的脸色不对劲,知道事情还是闹大了!王老三根本不管这一套:“啥事儿,快说!”那侯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去了这家绸缎店,问有没有上好的绸缎,这老板说,上好的绸缎可会要人命啊。我问为什么,他告诉我说,天蚕绸缎店的老板前几日不知从哪儿收了几匹上等绸缎,看那针功是江南织造的活儿,谁知道没出三天,这老板竟然连遭几次大罪,先是闺女突然病倒,请全城的大夫都瞧过了,什么病都没诊断出来,现在还在炕上迷瞪呢。没几天,那窑子里的几个还有那老鸨子都得了一样的病,听着命呢,只等阎王点炮,这辈子就算和牌了!”
    “果然有问题!”王老三说。“这下咱们怎么办?惹下这么大的事儿,要出人命的呀!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咱们都得掉脑袋!”侯四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王老三却道:“不怕,到时候出了事儿,我一个人偿命,绝不连累你们!”
    话虽如此,可是这几个后生到底害怕了,再也不敢涉足后山半步。然而老三不怕,他仗着一身好肉,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还非要把这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免得日后出了人命,受了冤屈。他一个人蹲守在后山上,从不远处盯着这个棺材,一直到天黑没有挪窝。那棺材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要是搁在平时,王老三早就心急如焚,按捺不住了,但是这是特殊时期,真出了人命,坐牢倒是不怕,王仁义的鞭子可是不会怜惜他这个来路不正的儿子的。

    到了半夜,王老三有些吃不住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棺材那边一声巨响,盖子“腾”的一下飞起来了,里面忽然站起来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副干瘦的模样,面部表情虽然看不分明,但是那微弱的寒光让人不免心惊胆战。这王老三一下子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他盯着这个女人,觉得有些面熟,这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王老三越看越觉得熟悉,等他确认的时候,那女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准备去到别处了。王老三心叫:“不好,弱势跑了就麻烦了!什么都抓不着,这一天就白忙了!”他大喊一声:“翠儿——”那女人一惊,四下看时,发现王老三在这里,一时间又惊又喜,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三根本不怕这女人是人是鬼,立刻跑上前去。站在跟前一看,还果然是那个被他弄大肚子的小丫鬟。王老三高兴地抱着这个满脸没有一点血色的女人:“翠儿,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在这儿呢?”这女子不说话,只是看着王老三,默默地流泪。“翠儿!你怪我是吗?”那女人摇摇头。“那你倒是说话呀!”女人还是摇摇头。王老三疑惑地看着翠儿,道:“翠儿,你不是已经死了吧?”那女人盯着老三,黑青的眼眶遮盖下的眼睛竟然流出几滴泪来。这女人突然转身,道:“三少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老爷要骂的!”“我不回去,我不怕老爷。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仍然不肯转过身来,背对着老三道:“我嫁给那贼汉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整天不是打就是骂,这些倒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还每天虐待我,说是要把我肚子里的小崽子弄得胎死腹中,他每天拿脚踹我们的孩子,那棒子打。但是都没有成功,孩子还是一天天大起来。他后来又说,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他就把这孩子摔死,然后剥了皮炖肉吃。他是个畜生,说到做到。我担心孩子将来有个三长两短,死了也没办法跟孩子交代,更没办法跟你交代,就怀着孩子上吊了。我之前早就打听了,只要棺材好,这人一时半会儿魂儿还走不了,我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我在死之前就拿着你爹给我的那笔钱把棺材置办了,藏在后山这个地方,一切安顿好了,我就……”还没说完,这翠儿已经泣不成声。王老爷牙齿恨得痒痒的:“我要宰了那个狗贼!”翠儿接着说:“我担心你见了我的样子害怕,所以不敢对着你说话。”“没事儿,你转过来说!”老三说他不怕,这时候,这女人转过身来,铁青的脸,一条一寸长的舌头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嘴上,眼睛里全是血丝,真个头发凌乱不堪,精瘦,一点肉都没有,只剩下一张满是伤痕的苍白的皮。老三这样的大胆看见都不免吃了一惊。“我死之后,托梦给了任五爷,让他帮忙把我放到棺材里,并且找了地方能够避开鬼差,以免我在生下孩子之前被抓去。”

    “现在,我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原本今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送到你们王家的。现在你在这儿,就还给你吧!”翠儿说完,将残留在外面的一寸长舌吸了回去。王老三抱着孩子,那孩子竟然对着他笑,丝毫没有对生人的恐惧,王老三怜爱地看着孩子:“这孩子随我,脑袋大!”翠儿笑笑,无意间舌头又伸出来了。王老三逗玩孩子,道:“那你现在怎么办?”一转眼,哪儿还有那女人的影子?王老三赶紧去那棺材旁边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这女人,不说一声就走,我还没问那些快死的人的事儿呢。”刚刚嘀咕完,王老三就听见远处传来缥缈的声音:“去找任五爷!”他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吓得不轻,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拽着那女人消失在夜幕中,那女人频频回头,看着老三怀里的孩子……
    王老三到了五爷家里,问起那女人的事情,五爷笑笑,道:“前日里我跟我的师傅学了一手移魂术,法术倒是学下了,可是不知道灵不灵验。这女人挺着大肚子来找我,说了些事情,然后求我帮她保住孩子。我这个手艺刚刚学成,还没试验过,于是就答应她试试,但是不保证成功。这女人说,反正已经死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依照那法术的程序,把那口立在郊外的棺材挪了位置,找到一个极阳之地,葬了这个女人。这不算正式下葬,叫做佯葬,等了却了心愿,这才正式下葬。可是这样并不能保证那阴差不来索命呀。所以我就在那棺材底下压了很多这女人最珍视的东西,也就是那些绸缎了。原本这就没事了,绸缎特别是上等绸缎可以给鬼差以错觉,看不到死人的死气。但是只要接触了这绸缎的女人,一定会被勾去一部分魂魄。谁料想你们几个兔崽子却拿了绸缎去换钱,这就害了那些女人。”王老三问:“那女人已经被鬼差拉走了,我亲眼看见的。这些女人应该没事了吧?”五爷道:“哪儿有那么容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还得我一番功夫才能救这些人的命啊。”王老三唯唯诺诺,在一旁看着五爷架幡招魂儿,折腾了大半夜,总算在鸡叫之前平息了这场事端。随后,王老三把这棺材送到了自家坟地外面,找了个地方,安葬了。当时,翠儿的丈夫周庆发找老三理论,想要回孩子还有翠儿的棺材,王老三一把刀子架在他的裆下,这孙子吓得把裤子尿了个通透!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那是在土改之后,那贼人周庆发从一个泼皮无赖,变成了村里的农委主席,负责农村的大小事务。然而王老三的家族却开始成为批斗的对象。这周庆发专门找王家的事儿,每次开会都要把这“地主剥削阶级”滴溜出来斗一斗。而且特别能在王老三跟前抖威风,已经很上了些年纪王老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在台子上对着周庆发就是一顿臭骂:“当年要不是我刀下留情,你周庆发裆里早就空了,还能让你现在在这儿晃荡你这软了吧唧的二两肉?”周庆发气得直跺脚,却不敢动手打人,因为现在是干部,干部要求素质高,不能打人,及时有反动分子很强硬,但是仍然要以说服教育为主,不能粗暴蛮横,主要是要“触及灵魂”!在这个思想的指引下,周庆发倒也不敢把老三怎么样,倒是让老三占了不少嘴上的便宜,把周庆发的祖宗十八代骂得翻了几个过儿!

    这周庆发哪儿是省油的等,他撺掇的上面下了文件,对农村的坟地进行重新开发,叫做死人给活人让地方。王家的祖坟面积最大,将尽百亩,这自然成为平坟的重点,王老三听完之后大怒:“谁敢挖老子祖坟,老子当时就要了他的命!”周庆发根本不把这个掉了毛的地主放在眼里,一大早就领着一群后生们去了王家的坟地,按照要求,给谁家平坟谁家还得管饭。这王老三知道有人去了坟地,但是自己被民兵拿着枪看着,根本动弹不得。公社下了文件,阻挠土地改革的一切行为都是违法的,对于一些老顽固可以由民兵执法。老三对这个政策还是很熟悉的,为了减少土改的阻力,提高成效,县里早就对这些大地主们进行了相关教育。但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祖坟被挖而无动于衷呢?

    正想着,一个女人出现在王老三面前。王老三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是老父亲王仁义却直直地盯着这女人看,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和王仁义一起1夜情的那个女人,她就是王庙生王老三的亲娘!一家三口在这样的情况下团聚,感慨万千。那女人不说话,竟从墙里面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村子里嘈杂起来,整个村子闹哄哄的。守着他们的民兵也不知所措,拿着枪出去看热闹去了。等他们回来这才知道。那伙子平坟的人大白天见了鬼了,一老一小两个女鬼,老的头发托地,年轻的舌头托地,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明显的手印,是被巴掌打的。至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平坟的事儿。只有周庆发,整天拿个铁锹站在村口,对着村里喊:“平坟了!老沙爷们儿,跟我去平王家的坟了。王家的坟里有宝贝啊!”
    据五爷后来说,那个王老三的亲娘,原本是王仁义的父亲回乡的途中救下的一个姑娘。一天晚上,王仁义的父亲从外地回来,在半路上见到这个女孩子,已经冻得不成样子了,王仁义的父亲上前一看,这孩子还有气,赶紧吩咐下人生活造饭,在野地里把这孩子救醒了。这孩子醒了之后,王仁义给了她棉衣,然后又给了她一些钱物,这才打发走了。但是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头却不得而知。遇到王仁义那次,要不是这女人,王仁义真要冻死在破庙里了。这女人是故意等得王仁义,救他一命,这次阻挠平坟,估计也是想报答王家的救命之恩吧。(平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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