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个我在闽南听的故事,名字是假,故事是真的:
闽南靠海,自古偏苦,海上的风浪不知卷走多少男丁的尸骨,岸上的恶俗又不知逼得多少女人跳崖自尽,早些年间常有无主的尸骨出现,衣衫肉骨不可辨识,只有惨白的枯骨上缠着亡人的一缕魂魄。
这种无主无后的尸骨,捡骨者按照男女尸骸分殓,各自送入小庙,男者为流水公,女者为姑娘庙,庙上常常有块匾,上写“有求必应”,就是这四个字,引得人间无数爱财之人前来,许下心愿。
阿娆是城市里无数的捞金女孩的其中一个,她是西南大山里出来的姑娘,十七岁离家讨生活,二十岁不到已经褪去了乡土气息,看起来是一个漂亮的城市女孩,可她心里却装着焦急苦恼,无处诉说:
阿娆家里重男轻女,阿娆出来赚的钱都被父母索要回去,晚给一天都要被骂不孝,她做的工作是“酒水促销”,在“城北风月一条街”上各家酒吧夜店出没,拿着促销提成的钱,也拿着陪酒陪聊的小费。阿娆不是没想过像是那些小姐妹一样,找个有钱的“大肚公”做做情人,过上几年漂亮潇洒的青春日子,可她也见到了那些女人被抛弃后的凄惨,总算没走出那一步。
阿娆本想着攒下些钱,好好的去学一门手艺,将来开家小店清清白白的活着。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愿望,被她父母的到来无情的打碎了。
阿娆的父母并不是想念女儿来看望她,而是来要钱的。她哥哥要结婚,老房子要翻新,彩礼也要给,张嘴就跟阿娆要十二万,少一分都不行。阿娆的娘偷偷把她叫到一旁,问她身子还“干净”不?阿娆红了脸,禁不住她娘狠狠掐她胳膊,点了点头。她娘长吁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原来她爹娘也知道女儿没有那么多的钱,可女儿的身子值钱啊,给她定了山下镇上卖配件的“张百万”,张百万脾气不好,打跑了两任老婆,带着三个小娃子,四十多岁了,一脸的横肉,见了阿娆的照片吧嗒吧嗒嘴,说只要还是个黄花闺女,他出这十二万!
阿娆好说歹说送走了爹娘,得了一个月的宽限时间,她娘撂下狠话,一个月到了,没有十二万拿回家,她就喝药上吊,让阿娆变成没娘的不孝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阿娆愁苦,几个朋友也帮不上忙,可一个姐妹的话让阿娆看到了一丝希望,她说要是有神仙显灵,能让你这个月多拿些提成就好了,我们再凑凑,也能帮你得个自由身啊!
阿娆想到了山上的那座姑娘庙,她不止一次听酒客说过,那庙里求财最是灵验,赌徒去的最多,只是必得许下重愿,许愿必还,不然会厄运缠身。
阿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真的就去了姑娘庙。庙里是七座泥像,面貌衣裙各不相同,都是女儿姿态。阿娆跪着执香许愿:只要让她这个月赚够十五万,她送块二两半的金牌牌给仙姑。
那个月阿娆真像是“如有神助”,财源滚滚来,三十天后一结算,正正好好赚了十五万!
阿娆长松了一口气,她真的买了一块二两半的金牌,送到了庙里还愿。庙祝婆婆当日没亲见她许愿,接了金牌供在桌上,满脸带笑的送她出山门,不成想阿娆刚出山门,脸色苍白没了血色,晕倒在台阶上……
阿娆从医院醒过来,来陪着她的小姐妹正抹着眼泪,原来阿娆脑袋里长了数个肿瘤,得开刀动手术。期间阿娆的爹娘打过电话来要钱,小姐妹只说了阿娆生了脑瘤要开刀,那边竟然挂了电话,再没动静。阿娆听了呜呜直哭,她知道她爹娘是以为她没钱,还要拖累家里,大山里的人都认为长了脑瘤必死无疑,城里的医院会“吃人”,哪还肯“要”她这个累赘!
一番检查之后决定开刀手术,阿娆出院那天,给哥哥攒的十二万块钱,正正好好花的干净!
阿娆在生死线徘徊了一回,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想不通啊,姑娘庙的仙姑既然帮了她,她也还了愿,为何还要落得这样的厄运,最后化成泡影?
阿娆又去了一次姑娘庙,她哭着问仙姑这是为什么?庙里香烛袅袅,七座泥像只看着她,一丝回应也没有……
倒是那个庙祝婆婆还记得她,扶着她出来在院子中详细询问她许的愿,听完长叹一声,哎,姑娘呀,你的愿许的糊涂呀,七位仙姑帮了你,以为每位都有一块金牌牌,你只送了一块,她们自然恼了。你这场病就是仙姑认为你不重诺的惩罚,幸好还留了你一命。
阿娆听了庙祝婆婆的话,低头想了许久,忽然抬头笑起来,吓坏了庙祝婆婆,以为她发了疯。
阿娆却说,婆婆你说错了,这场病不是仙姑们给我的惩罚,倒是我的治病良药呢。我赚了那十五万,买完七块金牌牌也是成空。如今病了这一场,钱虽然同样是花光了,可我也“醒”了,看透了父母哥哥的“亲情”,也看明白了我该走的路。我不会再去“一条街”吃青春饭,我会找一份踏实工作学手艺,好好过我的人生,那样的父母和哥哥,和我再没有关系了。我还得感谢仙姑们呢!
阿娆又去泥像前磕了头道谢,这次她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阿娆的名字是假的,庙祝婆婆的布施簿上写的是张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