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说不爱我,可以说讨厌我,可是他怎么可以装出喜欢我的样子,来欺骗我呢?如果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心,可以像在坐标上精确地定位一个点那样找到他的感情,我愿意拿生命做赌注,他一定是爱我的!如果他不爱我,而只有欺骗,那么生命对于我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个女孩子坐在岩石上,使命地咬住青得发紫的嘴唇,野蔷薇的白色花瓣被她撕得满地都是,盖住了她赤裸的双脚。她在那里已经坐了很长时间,双脚都已经麻木了。她的心已经痉挛很多次,现在它像一个盛满绝望的杯子,再装不下任何悲伤了。
渐渐地,她的心变成了一个黑紫色的小玻璃球,一股清烟从深沉而晶亮的球体里轻快地跑了出来,那是她年轻的灵魂,现在似乎就要消失了。
她的身边是一个幽深清泠的水池,里面生长着离群索居的水仙和年轻的藻类植物,现在它们开始露出恹恹的神情,仿佛痛苦地无法呼吸林子里安谧的空气了。懒散的小鱼叹出些许气泡,又消失在远方的鹅卵石丛,无忧无虑地游玩去了。
她像冰冷的雕塑在寒风中痴痴地等待着某种宿命。这时候,一个周身披着朦胧的紫色光晕的女人悄然地移到了她的身畔。她穿着紫色的长袍,留着紫色的卷发,长而柔软,调皮地溜出她巨大的紫色斗篷,倾泻在她的柔美而坚定的肩膀上。她的脸仿佛被一股淡紫色的雾气所缭绕,看不出全貌,只有她的眼睛,在雾气之中冷淡而飘渺,闪闪发光。她轻轻地拍打着女孩子,幽幽地问:“你愿意用生命和精灵打个赌吗?”
他轻轻地走进屋子,锁上了门。屋子是封闭的,可是他明显地感到一丝细细的冷风悄悄地从肌肤上划过,在他心里。他回过头,门是关着的。窗外的树木绝对地静止着。
有一片音乐在他耳边幽灵般叹息着滑了过去,在他的记忆能够抓住一点蛛丝马迹之前,屋子又是一片寂静。
屋子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长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清丽脸庞。雪白的皮肤几乎美得透明,柔软波动的曲线却又激荡起最火热的欲念。
也许,她不是个聪明或有教养的女子,一旦沉默打破,她会有粗哑的声音和肤浅的笑意,无聊的谈吐和粗鲁的举止。但是,她只是他生命中又一个匆匆的美丽过客而已。如果不是他,有一天,她会只剩下干瘪的双颊和苍苍白发。而他会让她永远美丽。他会在她的美成为明日黄花之前将之冻结。
他是不死的。他像漫步在无边无际的玫瑰花丛的幽灵一样孤独、轻盈而美好。他是个半人半吸血鬼。他吸血的动作温柔而深情,女人们永远不会感到疼痛,她们将在最美好的梦幻中被带去呼吸。然后,他会狂奔到林子中大哭一场,为每一个死去的爱人。他鲜红的眼泪所滴过的泥土不久后会长出一朵秀丽绝世的花朵,在风中轻柔摇曳,象温柔的叹息充满林子的某个角落。他的心会为她们粉碎,但时间又会将它弥合,他又可以追逐新的狂欢和爱情。
有一天傍晚,昏暗的天光引他望向一对明亮的眸子,羚羊的眼一样天真,在密林深处慌乱地向四周顾盼。那是一个迷路的少女,他把她带出了迷径,并且很快地运用各种强有力的暗示征服并占据了她的心魂。
她是他从林中拣来的鬼灵精,心灵流沙一样细软而忧郁,虽然有时候她会像野兔一样在林中不知疲倦地奔跑,大声欢笑。有一天,在他感到疲倦之际,她调皮地爬上一棵枯朽的老树,放肆而野性地在两根树枝间荡着。树枝断了,她摔了下来。把他的心摔疼了。他感到痛苦,他不习惯这样地受伤,他害怕因为过于深刻的爱而死去。他是那样自恋,不会为任何人牺牲。她又是这样年轻,不应该这样早就凋陨。他蒙上了她的眼睛,把她带到热闹的地方,丢失在迷雾般的人群中。
屋子里一片寂静,空气中躁动着最浓烈的生命迹象,催促最原始样发出一声凄厉而绝望的长啸,响彻午夜的森林和天空。回音仿佛海浪一样一层盖过一层,一层比一层凄厉。
天空中猛地晃过一道强烈而奇异的闪电,如同一条痛苦扭曲的细长银蛇,刹那间把整个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狂风中强烈摇摆的树木变得异样地耀眼而斑驳,近乎恐怖。那个迷路少女的影子骤然地映现在深渊般的天幕之中,逐渐地变得无比凄厉而柔软,轮廓愈发模糊而飘浮,在空中仿佛一团半透明的猩红的雾气化了开来,散为一滴滴血淌落在坚硬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