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三和毛四

    夏夜,湿漉漉的闷热,没有一丝风。
    一片漆黑。
    草在密麻麻地长,蚊子在密麻麻地飞,蟋蟀在密麻麻地叫……
    毛三和毛四走在土路上。路有点烫脚。
    毛三走得快一些,毛四被落在后面。
    毛三不满意地回头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毛四说:“我走得已经够快了。你急着去死呀?”
    毛三生气地停下来,说:“我也是124条腿,你也是124条腿,你为什么就走不快呢?”
    两条虫子!
    毛三是男虫子,毛四是女虫子。
    这种虫子最恐惧人类,极少爬出草丛。

    因此,人类从没有见识过这个物种,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物研究部门都没有它们的标本和档案。
    我们一直在研究动物有没有思维和情感。其实,它们和我们一样———面临威胁时,它们惊惶地逃窜,或者抱成一团装死;它们的配偶或者亲人被残害了,它们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只是我们看不见它们流泪罢了……
    毛三和毛四在它们的种族里相当于人类的中医。虫子当然也生病,毛三和毛四通过一些草药为它们救死扶伤。
    前些日子,有一个医生在草丛上放风筝,不幸看见了毛四。
    这个医生天生最怕虫子,当时他被毛四那怪兮兮的样子吓得全身发冷,手脚都不会动了。
    恐怖产生暴力,他抬起脚,恶狠狠地朝毛四踩去……
    毛四叹口气说:“前几天,我被一个人踩了一脚,差点没命,断了几十条腿,还没长出来呢。”
    毛三朝毛四的身下看了看,心疼了。
    “你知道那个人的家在哪儿吗?”它阴冷地问。
    毛四舞动着无数的腿,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他是个医生。”
    毛三突然说:“我领你去报仇!”
    “怎么报仇?”
    “钻进他的两只耳朵,然后我们在他的大脑中间会合。”
    “他长得那么高,我们朝上爬的时候,肯定会被他发现。”
    “我们先爬到房顶上,然后对准他的脑袋跳下去,空降抢占制高点。接下来,我们就藏在他的头发里,如果他没有察觉的话,我们迅速兵分两路,钻进耳朵。”
    “要是他察觉了怎么办?”
    “你放心,他没办法在头发里捉到我们,除非他用篦子把我们梳出来。而他不可能有篦子。”
    毛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的诊室在八楼,我这腿……”
    “没问题,我背你上去。”
    于是,在这个闷热、漆黑的夏夜,两条虫子逼近了医院的门诊楼。
    它们第一次要和人类正面交锋了。
    实际上,那个医生是个挺不错的人,对患者充满爱心,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
    他是一个爱清洁的人,他的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头发也永远是短短的。而且,他很热爱生活,有风的日子,还经常到草地上放风筝。

    在门诊楼黑暗的楼梯上,有一条很大的白虫子从水泥缝探出脑袋来,它没有腿,全身都是乳白色的肉,不停地蠕动着。它长着很多只眼睛。
    白虫子惊奇地问:“毛三和毛四,你们怎么出来了?”
    虫子和虫子一般都认识。这种没有腿的虫子缺乏安全意识,总爬出来透气,经常被人弄死,都快绝种了。
    毛三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去找一个医生算账。”
    白虫子不知道它们去找哪个医生算账,但是它幸灾乐祸地笑了:“祝你们成功!”
    这时是清早。
    那个医生坐在诊室里,静静地看着门,好像在等待第一个患者。
    两条虫子进了门,顺着墙壁爬上了房顶,速度快极了:“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它们停在那个医生的上方,朝下看去,看不见医生的脸,只看到一头乌黑的短发。
    “你先跳。”男虫子说。
    “你先跳。”女虫子说。
    男虫子一下就跳了下去,女虫子也一闭眼,跳了下去。
    它们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堆头发中。它们伏下身子,一动不动,紧张地观察医生的反应。
    医生好像没什么反应。
    毛三对毛四使了个眼色,两条虫子迅速朝两只耳朵爬去。
    可是,它们顺着两个鬓角朝下爬,却好像一直爬不出去,一直没看到医生的脸。
    它们都害怕了,同时向地面逃窜。它们一直在头发中爬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腹、他的大腿,他的脚……
    这个人全身都是头发!
    这时候,医生慢悠悠地说话了:“我是毛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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