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里的哭声

    一、天上掉下个黎妹妹
    张尧是一个普通人。
    他没什么固定的职业,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守住他在松源镇上的茶叶小店,再有就是不停地点击鼠标敲击键盘。
    他喜欢上网,他在网上写了一部近二十万字的恐怖小说,叫《孤独者》,小说赚得了雨点般的点击率。
    不久,他网恋了。
    他今年23岁,一直没有合适的女朋友。他在一个叫“同城聊”的网络社区注册了一个账号。他的名字叫“寻觅”。不久,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名叫“诉”的女孩。
    她似乎噎着诉不完的心事,她显得忧郁而神秘,飘渺而美好。
    渐渐地,他们陷入爱河了。
    通过聊天,张尧知道,“诉”本名叫黎小小,在本市一家医院当护士。
    这一天,张尧又在网上等到了她。黎小小突兀地问:张尧,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好奇心很重?
    寻觅:是啊,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我……随便问问。
    张尧被搞得一头雾水,停了停,他写道:小小,做护士应该开开心心,这样才能够给病人带来快乐嘛,还有,有心事就更应该说出来和我分享。
    她撇开不答:对了,上次你说要来看我?
    寻觅:是啊,可我还没经得你的同意
    诉:我答应你,不过你得等几天再来。
    张尧马上发过去一个笑脸:好啊!!
    下线后,张尧微微有点发呆,他觉得黎小小今天有些奇怪。一扭头,他看到黎小小一脸忧郁地看着他。那是他从电脑上打印下来的照片。

    她的脸长得很清秀,绝对是看一眼就不想忘掉的那种。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齐肩短发,弯弯的眉毛像一弯新月,亮晶晶的眼睛闪动着熠熠的光彩,透着一股纯真和执著。
    忽然,她的头像又开始闪了:张尧!
    寻觅:我在,怎么了?
    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寻觅:什么事?
    诉:其实刚才就想告诉你,但我又怕影响到你的心情……可是,我心里真的好怕……
    张尧心里一紧!看来她真的有事:别急,你慢慢说。
    黎小小沉默了好一会,消息才发过来:
    张尧,你听了千万别害怕,我们医院闹鬼了。昨天下午,医院一个男孩病死了,医院把他的尸体放到了停尸间,昨晚是我值夜班,大约凌晨两点,我上卫生间时,隐隐听到停尸间有动静。我走过去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居然从停尸间里出来我当即大叫一声吓晕过去了,这事儿惊动了医院其他人,大家一起冲进停尸间,发现那个男孩的尸体不见了!-晚上整个医院惶惶不安,谁知第二天一早,工作人员再次进入停尸间,却发现那具尸体又回来了,他雪白的球鞋上沾满污泥,而他的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他身上蒙着白布侧躺着,两脚迈开,呈走路的姿势……

    寻觅:有这样的事?难道死人会复活?
    诉:我不知道……那个男孩一直是我护理的,死之前,他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我不想死,我要和你玩,你陪我玩……结果,五点多钟,他的病情就恶化了。现在,我真的好害怕!今天晚上也是我值班。张尧,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
    寻觅:这样,小小,我把这边的事安排一下就过去看你。
    诉:我现在脑子里挺乱,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挺古怪的……
    寻觅:你有什么想法?
    诉:算了,不说了,等你来了再说吧,说多了我今晚又该睡不着了。
    下了线,张尧心里沉重极了。黎小小曾经告诉他,她没什么亲人,他就是她惟一的亲人,而如今,这种源于未知的恐惧,却要她独自一个人来承担,今晚的漫漫长夜,她将如何捱过?
    天很快黑下来了,他又坐到电脑前开始等她。可是半个钟头过去了,一直不见她上线。
    他心里闷得慌,就打她电话,可是,黎小小关机。刚才黎小小讲的事情像画面一样浮现在张尧的脑海,他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个孩子生前非常依恋黎小小,莫非,黎小小看到了那个男孩的鬼魂?
    第二天一早,张尧刚吃完早饭,他的手机就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你是张尧吗?”声音很急促,是个女的。
    “是啊,你是……”
    “我是妥阳市和平医院的护士长章葭……你是黎小小的男朋友吧?”
    “……是的。怎么了?”
    “你快来一趟吧,黎小小出事了!”她的声音显得很焦急。
    张尧一下子愣了。
    二、她死了
    从松源镇赶到和平医院时,已经快中午了。
    和平医院位于妥阳市郊,距城区还有一段路程。
    这家医院占地面广,规模挺大。但从医院的建筑面貌来看,已经显得比较陈旧了,新修的两幢大楼矗立其间,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新旧楼房簇拥在一起,像两代人在互诉历史。
    张尧隔着老远,就看到医院外四个张牙舞爪的行书大字“和平医院”。他走进圆拱形的医院大门,就看到一张脸。
    这个人长得很特别,就站在低矮的门卫室门口。他大约四十多岁,肤色黑黄,身材高大,背有点驼。他的脸呈长条形,下颚突出,嘴吻向前倾,眼大无神,嘴角两边一直延伸至耳下的地方,隐约有浅浅的褶皱,就像是一重重的数学括弧。
    张尧脑海里马上闪出一个字“猴”。他长得太像一只猴了。
    他走上前去,向这个门卫说明了来意。
    “你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弱弱的。
    他晃动着身体走起来,走在前面。他走路的姿势也很独特,张尧总觉得他哪里有点不对劲。终于,他发觉了,他的手臂好像比一般人要长那么一点点,似乎差一点就到了他的脚膝盖。
    医院很冷清,张尧跟着他走过一截水泥路,左拐绕过高大的门诊大楼,来到一排砖房前。然后,就看到一个密密匝匝的人圈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了过来。他微微感觉到不妙,于是冲上去用手拨开人群——

    一副担架,上面平躺着一个人。四周围着几个白大褂在忙左忙右地做着什么检查,还有人在“咔咔”地拍照,几名身穿警服的同志在维持现场的秩序……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担架上那个人的脸。
    黎小小!
    她的脸不再美丽,而是狰狞变形,一脸惊恐。她的两眼圆睁,像是在生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死了
    张尧一下子懵了,他矗在了当场!
    “你就是张尧吧?”正当他发愣之际,耳边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尧木木地转过头,他看到,刚才那个门卫已经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领到他的面前。这个男人戴一副眼镜,穿着白大褂,一脸严肃。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你好,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章葭,这是我们黄院长。”那个女人说。
    黄院长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张尧的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小伙子,你……节哀顺变吧。”

    张尧的手冰凉,任黄院长那样握着。毫无反应。
    突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检查持续了近半个多钟头,警方做了详细的尸检记录,收集了死者的现场照片,他们跟黄院长交涉了好一会儿,然后命人把黎小小的尸体抬进了附近的停尸间。
    “咣——”一声响,停尸间黑色的大门闭上了沉重的眼睑。
    黎小小与世隔绝。那个世界,晦暗,潮湿,阴冷……
    尸检报告显示,黎小小属窒息死亡,在面部、颈部未采集到任何被掐过或是被捂的指纹痕迹,但从死者面部表情看,黎小小生前绝对受到过极度的惊吓。
    那么,她是被吓死,还是另一种手段高明不露痕迹的谋杀呢?
    警方在院长办公室设了临时问讯室。负责这个案子的方峻警官找了医院几个相关人员问了口供。当问到张尧最近发现黎小小有无异常时,张尧想起了黎小小在网上给他讲的医院闹鬼事件。他把前天晚上男孩尸体失而复得以及黎小小当场吓晕的事说了一遍。
    “她去卫生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约凌晨两点。”
    “那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和她联系过?”
    “我打过她的手机,打不通。”
    随后,警方又询问了护士长章葭,昨晚,正是她和黎小小一起搭组值夜班。
    章葭的眼中满是疑虑:“现在回想起来,小小遇害前,有件事的确挺蹊跷的……”
    三、谁在撒谎?
    和平医院住院部使用的是一幢老楼,这幢楼共有三层,因三楼用水系统故障,病人一般都被安排在一楼和二楼。这幢楼每层都有一个护士值班室,在楼层的尽头有卫生间,因为常常有下水管道老化堵塞的情况,所以,二三楼的卫生间很少开放使用。
    这天晚上,是章葭和黎小小值夜班的第二夜。
    平时,黎小小值一楼,章葭值二楼。
    可是今晚,黎小小和章葭交换了,由章葭值一楼,黎小小值二楼。因为章葭这两天肠胃不太好,一楼上厕所方便,正因为身体原因,章葭今天白天还请了一天假。
    时间是晚上十二点,黎小小忙完后去了章葭的值班室。两人聊了不到五分钟,黎小小突然神色不安地站了起来:“章姐,我饿了,你陪我去买点吃的吧!”
    一走出门,她就变了脸色,瞪着章葭结结巴巴地说:“章姐,那个窗帘后面……有个人!”
    话一说出口,章葭吓得大叫一声!两个女人拉起手就向住院楼外跑。她们一直跑到医院职工住宿楼门口,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小小,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绝对没有!真的……真的有个人!”
    “你认出是谁没有?”
    “没有,我只看到他的鞋子……”
    两个女人磨磨叽叽了好一阵后敲开了住宿楼一楼徐主任的门。徐主任听了这事,二话没说,操起家伙就向住院部走去。
    可是,走到值班室,任徐达把值班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黎小小,你没看错吧?”徐达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真的没有。”
    “难道,跑了?”
    折腾了这一大圈,如果窗帘后真的有人,只要不是个死人,肯定早跑了。

    但问题是,这是不是黎小小的幻觉呢?章葭开始产生了怀疑。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躲在别人的窗帘后面?
    “大约凌晨三点半,我被一声尖叫声惊醒了,那声音好像是从砖房那边传过来的。果然,我人还没走到,通过手电筒的光束,我就看见停尸间不远的水泥通道上正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黎小小,她已经……”章葭声音有点嘶哑。
    “听说,最近你们医院闹鬼?”方警官听完章葭的陈述忽然问。
    “闹鬼?我不知道。”
    “是吗?前天晚上你不是也和黎小小一起值的夜班吗?”
    “是啊。”
    “黎小小凌晨两点钟起床上卫生间,发现了停尸房的怪事,当时,她还吓晕了过去……”
    “这怎么会呢?黎小小……她前天晚上根本没起夜上卫生间啊!”
    “你怎么知道?”
    “是这样。前天晚上我不舒服睡不着,小小就上二楼和我一起住,顺便帮我护理病人。她两点前后,绝对没有出过值班室。”
    “是不是你把时间记错了?”
    “不会,我两点钟给老公打过电话,我让他早上八点来接我,我打算请一天假……”

    “那……有没有可能是黎小小把时间记错了呢?”
    “也不可能,她是个时间观念特强的人}她一直有用手表的习惯。”章葭很肯定地说。
    疑问来了。
    方警官把张尧找来,张尧也一口咬定之前所说的事。
    那么,这中间有谁在撒谎呢?
    警方马上找来了医院另外几个人,求证这件事。
    据外科主任徐达说,章葭所说的昨天晚上,也就是l1月13日凌晨12点多,黎小小发现窗帘后有人,随后两人求助于他确有此事。当时,他也怀疑这是黎小小的幻觉,他说黎小小一直体质不好,近段时间恍恍惚惚。
    当问及黎小小晕厥事件时,徐达说:
    “对,有这么件事。那天值班医生是卞瞿,是他听到了尖叫声,然后找到了我,随后我叫了小苏、何平、曾忆夫,后来还报告了黄院长……黎小小的确是在停尸间附近晕倒,你知道停尸间的位置,离住院部不远。我们扶起了她,她醒过来,表情非常惶恐!她说她亲眼看到停尸间走出个人影!随后我们进去查看停尸间,发现当天死的那个男孩的尸体不见了!当时大家都很惊慌,黄院长说,这事暂时不要声张,不准议论!如果死者家属知道了,搞不好会打官司,影响医院声誉……当时,我们就都散了,一晚上我们几个都在惦记着这件事,一大早,黄院长和我又去停尸房查看,结果,那具尸体又回来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是卞瞿第一个发现黎小小晕倒,警方又问了卞瞿一些问题,没什么特别发现。卞瞿是和平医院的精神科大夫,三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高高大大,一副学者模样。他这个人很阴郁,话不多,说话语气平平淡淡,感觉很冷傲。
    因为黎小小死于窒息,目前也找不出谋杀的痕迹,惟一有此嫌疑的是她曾在遇害前说在一楼值班室窗帘后发现陌生人,但也仅仅是自说自话,找不到可支撑的人证物证。现在说话人永缄其口,死无对证。
    至于遇害前一晚黎小小是否晕倒,出现了两个版本,而男尸失而复回,固然是个谜,但谁也不敢肯定,一定和黎小小的窒息死亡有关。
    如果真的有关,那或许有一种粗浅的假设,那就是:遇害当晚,黎小小又看到了曾经发生在停尸房的诡异事件,过度惊吓致死。
    那停尸房诡异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有人故意移尸,还是尸体复活?
    四、槐树下的谈话
    方峻留下了他的名片,然后小声叮嘱院长黄宛平几句,警车呼啸着驶出圆拱形的医院大门。
    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也和警车一起绝尘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具没有体温的死尸。她孤伶伶地躺在太平间,平视上方黑黢黢的天堂。她身上包着裹尸布,还穿着生前那套服装,那是一件翠绿色的睡袍,上面有花,有草,有喜鹊……
    走出院长办公室后,张尧的心更加沉重了。
    他走下门诊楼,右拐,不知不觉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那一排砖房面前。最尾一间正是医院的停尸间。
    黑柚色的厚重木门,灰褐色的砖头砌起来的墙显得牢固而肃穆,砖隙间长出绿色苔藓斑斑驳驳,一株苍老的大槐树蹲踞在砖房旁边,遮蔽上头的一方天空。
    张尧望着这道木门一阵心酸。黎小小恬静的脸庞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与她死时的惊骇和恐怖形成鲜明的对比。
    忽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一惊,扭过头来,看到一脸凝重的黄宛平站在他的背后。
    “黄院长,是你?”
    “小张,还在想黎小小的事吧?”
    张尧没有说话。
    “小张,我找你,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
    “今天警方办案,并没有带走黎小小的尸体。方警官和我交涉过,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张尧看着他,没有作声。
    黄宛平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就算是警方不插手这件事,我想,作为一院之长,我也有必要搞清楚这件事,何况,你也算是死者唯一的家属,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协助你暗中调查这件事?”张尧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公于私,咱们都得把这个搞鬼的黑手揪出来!今晚,我想让你为黎小小守尸。”黄宛平缓缓地说。
    “守尸?”
    “对,你也听说过黎小小死之前发生的怪事吧,我不相信尸体会复活,这肯定是人为的,搞不好,这件事还真的跟黎小小的死有关。今晚,太平间停放着尸体,没准那家伙又会出现,你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黄院长,12号那晚,你真的看见吓晕的那个人就是黎小小?”

    “不错,黎小小来和平医院已经两年多了,我难道会认错?”
    “可是,章葭却矢口否认黎小小在那个时间段出过值班室。”
    “这的确是个谜。章葭说她那天晚上不太舒服。”
    “她说她肠胃不舒服,可是,这应该不会影响到她的神志和判断吧?”
    “是啊,”黄宛平不禁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难道,这个章葭在撒谎?这又是为什么呢?”
    “黄院长,今天晚上,你要我潜伏在哪里?”
    “这个太平间的隔壁,以前是医院一位叫李天成的守尸工住的,后来他过世了,这间房就一直空着,医院也暂时找不出人来看守。今晚,你就睡在这里,你……愿意吗?”
    张尧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近六十岁,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他的双鬓已有些斑白,眼睛里是难以言说的疲惫,却又透射出一股希翼之光。
    他紧紧地盯着张尧:“今天晚上的行动,我没有对医院的任何一个人说起,咱们就碰碰运气吧。我怀疑这个幕后黑手就在我的身边,这也是我找你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有就是,黎小小是你的女朋友,我想,你也不希望她在过世之后尸体再遭到他人的惊扰吧?”
    “我答应你。”张尧坚定地吐出这四个字。
    “很好,小张!这样吧,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黎小小的寝室,她住一单元六楼二号,在你赶到医院之前,我们在她的办公桌找到了她的钥匙。还有就是,找出那个搞鬼的家伙之前,暂时不要声张,你知道这涉及到医院声誉……”
    五、红色手机
    夜幕慢慢拉开了,这所老旧的医院又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起风了,秋夜萧条。
    张尧顺着仄仄的楼梯走上了六楼,现在正站在六楼二号的门口。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串亮晶晶的钥匙,它似乎还残留着黎小小的体温。
    他把那把钥匙塞进锁孔,轻轻转动,墨绿色的防盗门“咔嚓”一声开了。一套简洁的房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因主人的猝死呈现出一种阴冷的面孔。
    张尧一步步往里走,客厅不大,一把椅子,一张小桌子放在当中,对面一个大纸箱上放一块木板,木板上面有一台电视机,屏幕黑乎乎的,深不可测。靠墙立着一台一人高的冰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张尧把冰箱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不少食品。泡面,甜饼,面包……
    看来,黎小小很少做饭,常常吃快餐。
    张尧推开第一个卧室,这个卧室不大,角落有一张书桌,书桌旁边立着一个健身用的呼拉圈,书桌下几双鞋子三三两两,左边靠墙一个简易的布制衣柜静静地竖立。
    看到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涌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但他说不上来。
    他又推开另一间卧室。只一眼看上去,他就看到了电脑桌上的一样东西——
    手机,一只红色的手机!此时它连接着电源躺在那里,一声不响。
    张尧突然想起,黎小小出事那晚,他打过她的手机,关机。原来是她手机没电了,她把手机放在了寝室里。
    他走上去取下了手机摁下开机键,开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声音响过,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正是黎小小。她歪着头,两个白皙的手指在眼角做一个“V”字型手势,表情有点俏皮。
    对了,或许应该看一看黎小小的通讯记录,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这样想着,他打开了红色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他一下子呆住了!
    在最近的一连串来电中,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号码,名字竟然是“诉”!
    诉?这不是黎小小自己的网名吗?!
    一看来电时候,居然是11月13日上午8点零5分,正是黎小小遇难当天。他又迅速往前翻,都有她和这个名字叫“诉”的通话记录。
    他的脑海里瞬间充满了疑问:
    莫非,今天这个死者不是黎小小!
    但他马上又否定了,不可能,医院这么多同事,不可能认不出她是黎小小啊!
    他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有可能,他在网上认识的女友,根本就不是黎小小,而是这个和黎小小通话的“诉”。这个“诉”口口声声说她的真名叫黎小小,她还把黎小小的照片发给了张尧……
    ——的确有这种可能!

    张尧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对了,我曾经把手机号告诉给了“诉”,今天早上,是章葭打电话告诉我说黎小小出事了,章葭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呢?
    难道这个章葭就是“诉”?
    他想起,在三天前,他在和“诉”聊天时,给“诉”打过一次电话。他迅速向前翻,果然在红色手机上找到了这条通话记录。
    这说明,当初对方和他通话时的确用的就是这部手机。
    现在的问题是,有一部手机,这部手机的主人是“诉”,另外还有一个“诉”,这两个“诉”中,有一个真名叫黎小小。
    如果一直和他聊天这个“诉”真名的确是叫黎小小,那么手机上另外这个“诉”是谁?如果和他聊天的这个“诉”真名不是黎小小,那这个人又是谁?
    他都快被自己搞晕了。
    他用这部手机迅速给“诉”回拨过去,可是对方关机。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头雾水,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玄乎。不过,有一个人却让他产生了怀疑:章葭。
    住院部那幢老楼横亘在暗夜,昏昏沉沉的光线照亮了几个窗户,停尸房那排砖房就在住院部后面,那里黑平乎,阴森森的。
    最近,停尸房附近发生了怪事,再加上黎小小的离奇死亡,没有人喜欢在晚上上这里来,因此,医院的人个个人心惶惶。
    张尧的心里有点发毛,但他还是早早地掐灭了手电筒。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他用手扶着住院部老楼的墙体,慢慢地往前蹭。
    砖房的剪影模模糊糊地映在黑暗中,那棵老树像是驼背的老人,低头哈腰。又开始起风了,他听见槐树叶发出了声响:
    “哗——啦—”
    远处的乌鸦叫得很凄惨:
    “嘎——呱——”
    他四处看了看,正要闪身走出去,突然,状况出现了——
    六、太平间的哭声
    暗暗的角落里,伴着风声,传来一声轻轻的开门声:
    吱呀!
    张尧马上看到,最左边一间砖房的门慢慢地张开了,如同裂开了一张黑洞洞的嘴巴,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这里人迹罕至,深更半夜,停尸房绝对不是一个活人喜欢来的地方。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影子一定有问题!
    这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体形微胖。他先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接着开始一间一间窥视。他背着手瞅,像在做着一项深入的研究。他伸长着脖子,一点点挪动着步子,最后,居然把脸凑到了一扇黑咕隆咚的大门上。
    那正是停放黎小小死尸的太平间!
    里面同样是黑咕隆咚的,他又能看见什么!
    他又好像用鼻子在嗅着什么味道……
    正在这时,住院部上面突然传来一名护士的声音。
    “快,5号病房的老伯好像不行了!”
    紧接着,楼道里响起了一阵零乱的脚步声!

    这个人影像是受到了惊扰,他倏地把脸抽回来,四下张望一阵,马上顺着砖房向左边走去,他走得很快,最后,居然又溜进了刚才他出现的那间砖房里。
    张尧快速地闪出来。这个人有重大的嫌疑,不能让他跑了!
    “嘭”地一声巨响,他一脚踹开了那扇门,手电筒的光接踵而至!
    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尽收眼底,原来这是间杂物室,堆放着不多的几张破桌子,几台废弃的仪器,吊针钢架,CT机……
    咦,人呢?
    张尧又仔细地察看了各个角落,桌子下、仪器后……都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间杂物室那个稀稀拉拉的后窗,玻璃“残缺”不全,七零八落。
    这只老鼠跑了。
    从这里逃跑,无疑是最万无一失的,看来他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
    张尧只好从屋里退出来,来到那个叫李天成的守尸工以前住过的房间。既然没能抓到那个家伙,那就为小小守最后一个平安夜吧。
    倒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张尧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他在松源镇开的茶叶小店,想起了他写的恐怖小说,想起了这个水墨画一样含蓄的女子,想起她忧郁的表情,想起她给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她恐怖的死亡脸孔……
    今天晚上,在停尸房附近出现的这个黑影,他有什么目的?他的动作似曾相识,莫非今天见到过这个人?
    渐渐地,他的思维越来越模糊,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呜呜——伊伊!”
    深更半夜,竟然有人在哭,声音凄凄惶惶,如怨如诉。
    他的汗毛一下全竖起来,睡意突然烟消云散,他又仔细分辨,没错,不是风声,的确有人在哭!
    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十四、尾声
    就这样,张尧离开了和平医院,关于和平医院的故事也在不明不白中告终。
    几天后,他听到了关于这起案件的后续新闻,袁树人果然自那晚后疯了,或许是头部遭到剧烈撞击,或许是长期生活的压抑,或许是事情败露的精神刺激。
    袁树人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父亲早年是个兽医,因此他对于外科手术之类也略知一二,但他终究无缘从医。他曾经去照相馆打过工,学过照相,可是顾客一见他这模样全吓跑了。1993年,通过他父亲的一个旧相识的求情,他来到和平医院当了一名看门人,因为长相奇特,加之性情孤僻古怪,所以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对象。
    他恋尸,他把它们当成朋友,或者,不只是朋友。这一切,只因他是一个孤独者。
    或许,每一个孤独者的背后,都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天下午,张尧在自己的茶叶小店里翻起了报纸,无意中,他看到了一则新闻:
    最近,本市警方成功捣毁一个涉黑团伙,该团伙摄取人体内脏,用作药引,生产丸药、补酒牟取暴利,这些“药品”甚至远销海外,其犯罪手段令人发指,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他们通过各种手段非法收集人体器官,通过排查,警方发现这个团伙竟与某些医疗单位有关……
    张尧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起了袁树人拍摄的那些死尸照片,袁树人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们,他们是空的……”

    张尧手忙脚乱地找到了方警官的名片,拨通电话。
    “方警官,你知道最近那起生产人体器官药品的案子吗?”
    “知道,那是我接手的案子,还是几天前一个女人用公用电话报的案。”
    “一个女人?”
    “对,她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仓库的详细地址,她说那是她无意中在电话卡里发现的一个惊人的秘密,让我们马上去查,其余什么都没有说。”
    “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肯说,她说一讲出来,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方警官,我想起一件事。关于那些照片,就是和平医院袁树人拍的那些死尸照片,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照片?我们没看到什么照片。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张尧愣了。
    “张尧,张尧?”
    “哦。”张尧回过神来。
    “你说起那个和平医院,还真是!昨天,医院有人无意在废井里发现了一具男尸,目前已经鉴定出了死者的身份,你猜是谁?”

    电话那头的方峻停了停,“死的人是卞瞿,一刀毙命,弃尸井中。”
    现在,张尧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他!
    毁灭物证,毁灭人证,于是,有人成了冤大头。
    在一个醉心搞研究的痴人心目中,袁树人就是他最想要的“宝贝”,这种实验个体千载难逢。可正因如此他引火烧身,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方警官,黎小小的死调查得怎样?”
    “袁树人疯了,目前我们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们一提到黎小小的死,他就伸出双手,好像在做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掐脖子的动作?错了,错了!杀人方式错,动机错,这一切一切全错了!
    挂了电话,张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入冬了,一到晚上外面就像在刮冷风。
    松源小镇的夜晚出奇的冷清,一些小店早早就关了门,张尧在外面吃完饭匆匆往家里赶。
    这条街道是一条老街,两边的民居低低矮矮,保持的仍是清代客家祠堂的风貌,因为此处多年受到文物保护的关系,因而这里建筑都十分老旧,一到晚上则更显偏僻。
    街道两旁种着密密匝匝的蒲葵,摊开一只只巨大的手掌,不声不息。青砖铺就的路面上,响起张尧单调的脚步声。
    叭,叭,叭。
    走着走着,张尧忽然站住了,他隐隐听到背后多出来一个脚步声,很轻,不紧不慢,像是蓄谋已久。
    张尧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他看不清那张脸。
    一个凄凉的声音幽幽响起:
    “张尧。”


    七、她活了
    让他更恐怖的是,这个声音是从隔壁停尸间传出来的!
    张尧“嗖”地从木床上坐了起来。这个女人的哭声更清晰了一些。
    难道,黎小小复活了?
    张尧轻轻下地,拿起手电筒,摸黑向外走。他像做贼一样轻轻地拉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一走出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他打了一个哆嗦,慢慢地靠近隔壁那个停尸间。
    他走走停停蹭到了那黑漆漆的木门前,他俯下头,把耳朵贴了上去——
    “呜……呜!”
    那东西似乎哭得很伤心,一嚎三叹,那哀怨的声音夹杂在幽幽冷风之中,平添几分诡异,使人毛骨悚然!
    他全身神经顿时高度紧张起来。许是耳朵靠得太近了,一不留神,他突然感到脚下一绊,身子就向前倾去,居然一下子撞开了停尸间的门,他已经来不及收身,“扑通”一声扑进了黑漆漆的停尸间!
    空荡荡的停尸间里瞬间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一个劲往鼻孔里钻,他的身体已经感觉到了水泥地面的坚硬和冰凉。现在,他和那个东西已经同处一室了!
    他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站起来,同时马上摁亮手电照了过去!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他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
    他惊异地看到,此时房间正中的床板上——也就是白天停放黎小小死尸的那块床板,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这个女人扭着头死死的盯着自己,脸颊上爬满散乱的发丝,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着幽怨的冷光!
    天哪,她不是别人,正是黎小小!
    此时,只见她冲着张尧一裂嘴角,木木地笑了起来……
    “鬼!”张尧惊慌地一声大叫,手一得瑟,手电“叭”地一声摔在地上。
    世界突然一团漆黑。
    “张尧,我死得冤啊,你要替我报仇……”她的声音传了过来,同一瞬间张尧发现,她已经飘到了自己眼前,他已嗅到了她的死亡气息!
    他顿时觉得魂飞魄散,凭着仅有的一点意识,他拔腿就跑!
    十分钟后,停尸间门口涌满了人。

    张尧的惊叫声打破了医院的宁静,医院一行人跟着惊魂未定的张尧火速赶到了现场。院长黄宛平和几个胆大的医生高举电筒,拿着木棍,闯进了停尸间。
    那块床板依然孤伶伶地摆在屋子当中,显得死气沉沉。
    大家发现,白天盖在黎小小身上的白布似乎动过,但她此刻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惊恐的死相。
    还有,今天负责抬黎小小尸体的医护人员说,她的姿势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黄宛平一声不响地走了出来,脸色惨白。他问:
    “张尧,你真的……看到黎小小坐了起来?”
    “是的!我亲眼所见,绝、绝对是她……”张尧语气有些激动,说话显得语无伦次。
    “尸体哪会复活?张尧,或许,是你太想念小小了吧,受不起这事儿的打击……”一位女医生在一边搭腔。
    “绝对不会!黎小小还说话了!”
    “她说什么?”
    “她说,她是冤死的,有人害她……”
    一听这话,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
    第二天一早,医院向警局作了汇报,殡仪馆派来了专车,白色的车子拉走了黎小小的尸体。作为死者唯一的家属,张尧也随同去了妥阳市殡仪馆,办完相关手续,火化工作结束后,张尧暂时寄存了黎小小的骨灰盒,此时已是下午四点。
    他去电讯厅办了一件事:查黎小小手机上那个名为“诉”的手机号。
    很快,结果出来了。
    这个“诉”的登记姓名竟然也是黎小小,年龄、住址都和死者黎小小吻合!
    现在,张尧应该单独去找找那个章葭了。

    他坐公共汽车,赶回和平医院时,医院刚刚下班。他径直来到住院部值班室,迎面就碰到章葭。此时,她正换下工作服准备回家。平时她没工作的时候,很少住在医院里,她的丈夫在城里工作。
    “章姐,下班了?”张尧微笑着说。
    “是呀,张尧,你怎么来了?”章葭微微有点吃惊。
    “是啊,我想……问章姐几件事。”
    “哦。你是问有关小小的事吧?”
    “嗯。”
    “昨天晚上的事,我今早一来,就听同事说了,可把我吓坏了!张尧,听说你昨晚上看到了小小的鬼魂……这是真的吗?”
    “嗨,不提了,我想,这事迟早会有弄清楚的一天。”
    说话间,张尧一直注视着章葭的表情。章葭似乎被张尧看得有点不太自然。
    “张尧,你不是说有事想问我?”她主动打破僵局。
    “是啊,章姐,你看一看这个,这是不是黎小小的手机?”张尧把那部红色手机拿了出来。
    “对。”章葭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的确是小小的手机。”
    “那你记得她的手机号吗?”
    “当然,我们是姐妹,小小有心事也常常跟我说,说实话我们俩关系还不错。”章葭顺口背出了黎小小的手机号,这正是这部红色手机的本机号码,一字不差。
    “那你再看看这组号码。”张尧从衣兜里掏出写着名为“诉”的手机号码的纸条。
    章葭把纸条接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看,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不熟悉这个号码……”
    “可是我去查过这个号码,这个号码登记的也是黎小小的名字。”
    “不会吧,据我所知小小并没有换过手机号啊……”章葭又把那组号码看了一遍,“4777,4777?怎么……这个尾号好像在哪见过……”
    “你仔细想想?”
    “……想不起来。”她抬起了头。
    张尧见她实在没办法想起,只好又把那个纸条收起来。
    “章姐,这两天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是小小告诉我的。”
    “小小告诉你的?什么时候?”
    “就在她出事的前几天。当时,她还说一句话,我一直没想明白……”
    八、一起凌尸案
    “她怎么说?”
    “她说,章姐,我把张尧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吧,或许,今后会用得上……现在我回想起来,感觉她好像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一样……”章葭的眼圈有点发红。
    张尧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章姐,我想知道,11月12日凌晨两点多,就是黄院长他们发现黎小小晕厥的时候,你真的确定小小是在值班室没出去过吗?”
    “是的,这事我说过很多遍了。”听起来她的语气相当坚决。
    “怪了,可医院不少人都知道她晕厥的事……而且,也看到那具男孩尸体当晚失踪。”
    “你说起尸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章葭犹豫了好一会儿,轻声说:“就在一个月前,和平医院发生了一起凌尸案。”

    “凌尸案?”张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对。上个月前,医院死了一个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当天晚上,她的尸体也是暂放在停尸间,谁知,第二天早上运尸体走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这具女尸衣衫不整,头发散乱,颈上,胸前有明显被掐过的瘀痕……很明显,死者曾受到过凌辱。”
    “那你们调查没有?”
    “这个凶手很狡猾,他在女尸身上没留下任何泄露身份的蛛丝马迹……还有,他留在死者身上的抓痕很粗,估计是带了橡胶手套作案……”
    “这么大的事,你们报案了吗?”
    “没有,黄院长是个特老练的人。他还有几年马上就要退休了,这事儿传出去指定给他脸上抹黑,所以花了一大笔封口费瞒住了死者家属。他要求医院所有知情者不准泄露半个字……张尧你不知道,黄宛平在黑道上有人,官场上有硬台……何况,现在大家都是明哲保身。”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咱们医院好些职工都是心知肚明,张尧,这事儿你可要保密!”
    张尧点点头,他明白章葭的处境。黄宛平是个很重脸面,或者说很虚伪的人。就在他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章姐,小小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她的家世?”
    “事实上,她好像挺回避她的家世……她只说她父母死得早,她没什么亲人。我听说她还是靠扶贫助学勉强念完了医科,她是去年到我们医院来参加工作的……但是她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她总喜欢一个人扛。”
    九、会走路的棉拖鞋
    夜慢慢地黑下来,天地之间像拉开一道浓重的帷幕,使人感到隐隐的窒息。
    张尧在医院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茜,就顺着通道往医院住宿楼走,一路上他仔细推敲着章葭所说的每一句话,冷不防,一头撞在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上!
    他连忙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的表情阴郁,眼瞳里闪烁着冷傲的光。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框有点窄小,挤进肉里,显得很不自在。他留一撇小胡子,嘴角微撇,不苟言笑。
    此时,他正静静地注视着张尧,刚才张尧无意中的一撞,他似乎连动都不曾动过。
    他是精神科大夫卞瞿。
    “是卞大夫,对不起。”张尧说。
    卞瞿没有说话,他推了推窄小的镜框,不自然地伸伸脖子,看了张尧一眼,抬腿从张尧身边走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张尧忽然感到背心渗出了冷汗!
    ——昨晚那具黑影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终于对上了号!没错,就是他!
    高高大大,背着个手,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像在做一项什么研究,一副学者派头……
    几天来线索交织。
    有人指证,12日凌晨两点多,是他第一个见到了黎小小晕厥。
    表面看来,他是治人心病的精神心理科医生,有着无比健康的心态和强于常人的心理承受力,可是背地里,他却干着无比阴暗的事!
    书上说,这些变态者都有一个共性:讨厌自己被别人窥视、讨论、模仿……说不定,黎小小也是被他杀人灭口。她无意撞破了他见不得人的事,他一不做二不休,为了维护自己的岸然道貌,遮掩自己的丑行,恶向胆边生……

    黎小小是13号凌晨3点半遇害的。当晚12点多,黎小小发现章葭值班室窗帘后有人,可是章葭当晚的值班室原本应该是由黎小小值守。章葭不是说,那天因为她身体不适和黎小小交换了吗?原来,窗帘后的陌生人要针对的人不是章葭,正是黎小小!
    窗帘后的人影,不是幻觉,是杀机;凶手,难道就是心理阴暗如豺,体格健壮如山的卞瞿?
    张尧回头再看,他的身影早已溶入沉沉的黑夜。他想马上通知黄宛平,又觉得有些草率和武断。
    明天,应该找他当面对质!
    这样想着,张尧上了住宿楼六楼。
    进门处,依然放着黎小小那双小猫头的粉红色棉拖鞋。他径直进了黎小小的卧室,一屁股坐到床上。闲着没事,他拿出了那部红色手机,冲那个名叫“诉”的电话一按拨号键。
    “嘟”一声响,这次电话居然打通了!但随即,只听“嘟嘟”几声,电话断了。
    电话那端有人,是那个人挂断了电话!没想到无意中的一次试拨,居然撞开了那道机关,它连接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张尧心里咚咚跳起来,这个人显然不愿意接电话,他(她)心里有鬼!他(她)是谁?
    他马上发过去一条短信:你是谁?
    终于,对方回信了:我是你的小小啊,张尧,你要替我报仇!

    他脑海里迅速回闪昨晚的情景。他想起了那张苍白的脸:你到底是谁?你不用装神弄鬼,告诉我,小小是怎么死的?
    等了好一会,都没见短信再发过来,张尧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就在他决定放弃的时候,红色手机又响了:
    张尧,昨晚你都看到我了,我们心有灵犀,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是冤死的,你不给我报仇,我就走不了,我很痛苦,我的灵魂得不到安生啊!
    然后,他依稀听到不知何处发出一声女人的叹息声:
    唉!
    这一声轻叹,幽幽怨怨飘飘渺渺,几多无奈几多惆怅,但又是如此真切地响在耳边,好像从张尧的头顶上发出,又好像从黎小小的床下,电脑音响里,客厅,窗外……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身而起,打开卧室门,走进客厅,四下张望,他又去看厨房、卫生间、次卧……
    莫非,黎小小真的是阴魂不散,她就在他头顶三尺的地方,满眼血丝地盯着自己!
    可是,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一切别无意外。
    突然,张尧耳边响起了昨晚那名女医生略带嘲讽的语气:张尧,准是你太想念小小了,受不起这事儿的打击,产生幻觉了吧。
    难道自己已经患病了……
    或许,打从第一天认识黎小小开始,他就一步一步走进了一个噩梦。这个噩梦没有尽头,绵延无期,自己不知不觉地成为这其中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当他再次返身回到客厅,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门口。
    进门处依然悠闲地停放着黎小小那双粉红色的棉拖鞋。只是此时它移了位置,由之前的“V”字形变成了个“八”字形!
    它像有灵性一样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它的上面,或许有一个隐身人,张尧看不见她,此人正是黎小小,她在冷冷地看着自己……
    张尧吓坏了,他使劲地揉着眼睛,想把这诡异的情景与唯物的现实分开。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鞋子的位置?难道是自己刚才进门时弄乱了鞋子?难道她真的阴魂不散!
    十三、孤独者
    这个时候,还有谁到这儿来呢?
    “小小,你先躲起来!”张尧快速地冲黎小小说道。
    待黎小小藏身后,张尧走向墨绿色的房门,他的心里扑通一阵乱跳。
    门,慢慢地打开了。还好,不是卞瞿。
    黄宛平一脸和善地站在张尧的面前。这么些天,他这还是第一次没绷着个脸,他表情甚至展现出一种难得的轻松。
    “小张,还没睡吧?”
    “是黄院长,您请进。”
    黄宛平走进屋来,上上下下把屋子打量一番:“黎小小这孩子,生活真是挺简陋啊……”
    他的眼里流露出惋惜之情。
    张尧正想接着说下去,突然,他的手机响起来:
    叮叮叮——
    急促的铃声打破房间的宁静,把张尧吓了一跳。
    “你电话响了,快接电话啊。”黄宛平笑吟吟地说。
    张尧接通了电话。
    “张尧,我想起那个电话号码了……就是尾号是4777那个……”章葭的声音显得很急促。
    “你说。”
    “黄宛平!黄宛平院长用过那个号……今天我无意中跟老公说起,还是他帮我记起来的,今年元旦我休假恰好手机坏了,他曾经用这个电话打给我老公,说是医院有事找我。”
    张尧愣了:“那……它怎么会在……”
    黄宛平就在身边,他手心已经开始在冒汗。他在电话里自然省去了人名,所幸章葭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啊,我也纳闷,你说这个号是小小注的册,怎么黄宛平会用这个号……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问题?起初听别人讲,说黄宛平在追求小小,我还不敢相信……不对,小小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为了个人利益委曲求全,被黄宛平那家伙胁迫……”
    张尧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有点听不下去,黎小小那句话响在耳边:张尧,这里是个地狱……
    黄宛平似乎有点警觉地不断地向他这边看,张尧只好含糊几句挂了电话。现在,他又得正对这张脸。
    “小张,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有。”
    “小张,明天就得走了吧,说实话真得谢谢你……对了,警方已经发了通缉令,相信卞瞿很快就会落网。警方综合了有关卞瞿的多方情况,目前有了一个大致的分析,这家伙追名逐利,一门心思想出名!他挖空心思要搞出点什么名堂,他以前的心理学导师说,他为了写出惊世骇俗的论文,曾经杀死了三十多只猫……”
    张尧心乱如麻,脑子里还在想手机号的事。
    黄宛平用过黎小小的手机号,这说明什么?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或者,黎小小刚才对自己撤了谎!之前用这个号的人,一直就是黄宛平,而不是她的姐姐。黎小小和黄宛平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黎小小姐姐为什么13号凌晨会再回医院,因为她是来看孩子的,对于孩子尸体失而复得,她根本就不知道。因为,11月13号上午8点零5分那通电话,应该是黄宛平和黎小小的通话。而之后黎小小又从他那儿拿回了“4777”的号卡,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这个号卡里有什么秘密?
    “张尧,你在想什么?”黄宛平突然问。
    “哦,”张尧回过神来,“我正在想他杀猫的事,你说他杀这么多猫干嘛?”

    “他在不同的环境下用不同的方法杀猫,说是进行什么心理尝试,我估计他现在的盗尸,也正是和他搞的这个恋尸癖研究有关,他一直想在心理研究上有所独创,只是,很不幸,他走火入魔了……对了,小张!这几天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你……指什么?”
    “也没什么,我是说,你有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信息……”
    张尧有点疑惑地摇摇头,黄宛平接着说:“不管是什么,还请小张为医院保密,毕竟这些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其实这也是我在医院一贯的主张!你或许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点专制,可是到目前为止,小张,在这儿基本上还没有谁把我黄宛平的话当耳边风的……”
    张尧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他知道,这应该就是他今天来找自己的主要原因。
    恰在此时,外面一阵吵闹声伴着夜风从窗户灌进来,在沉寂的夜空分外喧腾。甚至,还听到隐隐的哭声……
    黄宛平愣了一下站了起来:“走,小张,出去看看!”
    张尧只好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黎小小从一个角落里无声地站了起来,黑暗中她的脸模模糊糊。
    “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呜呜——”楼下,李河清大夫的老婆正哭得呼天抢地,此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恰好今天李大夫又出差了。”徐主任见黄宛平下来,靠近他小声地说。
    “是啊,我们都找了快半个小时了!”另一个医生说。
    人群里一阵骚乱。
    “你们说的孩子长什么样?”张尧问道。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个顽皮小孩,虎头虎脑,口里叫道,袁猴子,袁猴子!
    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了袁树人那张像是褪了皮的脸,那张脸好像很不高兴,上面一张满是皱褶的嘴开开合合,小鬼,跑什么跑,我把它送给你好了……
    “五六岁,胖乎乎的,穿一件天蓝色小袄,白裤子……”
    果然是那个孩子!
    “快,我们去门卫室!”张尧惊慌地叫道。
    虽然不明白张尧的意图,人们还是急急地跑往门卫室,此时那里一片死寂,没有灯,低矮的门卫室潜伏在暗角。
    “袁老!袁老!”
    人们把门拍得震天响:啪啪啪啪啪啪!
    好一会儿,门开了,袁树入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弱弱的声音从喉结挤出来:“你们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搞的,张尧发现他的手抖得厉害,他的身体挡在门口。
    张尧不由分说地撞开了他高大的身体,然后猛冲进去。里面是一个小间,简陋的摆设尽收眼底,一张登记用的桌子,一把藤条椅,一个炉子,一个茶壶,墙壁贴满陈年旧报纸……他看到了一块白花布帘,因他的突然闯入,那帘子飘飘乎乎。

    原来,那后面还有一间……
    他几步上前,掀开布帘——
    他顿时呆在了原地。
    满屋挂满大幅照片迎风招展,一张木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孩子,天蓝色小袄,白裤子,两眼圆睁,嘴里夸张地塞满了黑乎乎的东西。
    那竟然是大大小小的塑料碎片,竟然是白天摔坏的照相机的残骸!
    “快!快抓住他!”张尧大声叫道。
    他的话音还没落,袁老一猫腰就从众人中间钻了过去,待到大家反映过来时他已经跑出了十几米远,听到张尧的呼喊,几个人箭一样地追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大夫的老婆已经火烧火燎地扑进屋来:“都都,都都呀!”
    可是,任她怎么摇,那孩子也没有任何回应。张尧已经看到,那孩子白嫩的脖子上隐约有一道乌痕。他有点不忍心,别过头去看那些挂着的照片,突然,他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这些照片居然全是死尸的照片,他们全都紧闭着眼,赤身裸体,身子白花花的,毫无血色,有正脸照、侧脸照、全身照……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死尸好像全都被解剖过,然后又被细密的针线缝合好,长长的伤口,从胸口,从腰腹部……
    这是怎么回事?张尧一边纳闷着,一边一张张地翻转着看,他的眼光突然定住了。
    他在这些照片中看到了一张很特别的照片——
    这个人穿着衣服,眼睛也是睁开着,脸色平静,这是所有死人当中的唯一一个活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
    那一瞬间,张尧全身的寒毛刷地倒竖起来!
    黄宛平和徐主任已经走了进来,黄院长安慰了李家女人几句,对徐主任说:“疏散外面的人,保护现场,同时马上报警,张尧,你有方警官的电话……”
    此时的张尧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场瓮中捉鳖的行动在医院展开,在警方赶到之前,大家已经齐心协力捉住了袁树人。
    他一头撞在了医院那棵老槐树上,不知道是想自寻死路,还是穷途末路乱了方寸。
    他的眼睛里是深深的落寞,却又掩藏不住那股子恐慌。
    他满头满脑子鲜血,一张老脸更加丑陋,就像是只血猴。他满口胡话:“没人陪我玩,我就和他们玩儿!你们抓我干嘛,你们,你们不是人!”
    方警官一行人赶到,冰凉的手铐铐住了他。
    他看着众人古怪的眼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们陪我玩,陪着我说话,他们很怕冷,他们不想死……可是,他们是空的,是空的……”
    张尧一听这话,心里一震!
    “他们是空的,是空……的……”他歇斯底里地叫着,声音里满是悲威。
    两个警官抬出了孩子的尸体,方警官前前后后把门卫室察看了一番,然后命人架着带铐的袁树人钻进了警车,袁树人佝偻着背,眼里流露出孤独而绝望的神情,呜呜地说着什么,可是没有人听得清。
    张尧猜想他已经疯了。
    呼啸的警车扬长而去,身后是女人绝望的哭嚎。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孩,毁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抓捕了一个看似本分的变态。
    “原来,真正的恋尸癖患者是这个袁树人!那卞瞿为什么躲起来了呢?黎小小到底死于谁手?莫非也是这个袁树人害死的,今天的事看来,他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黄宛平表情并不轻松,他拍了拍张尧的肩膀,然后摇着头默默离开。
    所有人也都跟着散了,但是张尧心中的疑团却更深,那些死尸的照片,黎小小电话号码的秘密……
    他再次跑到门卫室,进入那个隐蔽的小间,那些死尸的照片已经不见,估计已被警方作为物证带走。
    他风风火火地上楼,有些事他要向黎小小问清楚。可是,黎小小已经不辞而别。
    打她电话,关机。
    张尧忽然有一种预感,自己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黎小小了。在众人的心目中,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张尧想起了黎小小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张尧,我要借姐姐的死,逃离这家医院,永远不要回来……
    十二、苦命花
    黎小小已经爬出了洞口,她慢慢直起身子,上前走两步,站在了张尧面前。
    “你,你……”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不是说知道我是谁吗?”她的声音响起来。
    对,一句话提醒了张尧。这个女人的出现,至少说明张尧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他深吸一口气:“对,小小已经死了,然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在太平间神秘出现,还有,关于12日晚的昏厥事件,黄宛平等人看到的是黎小小,而章葭一口咬定黎小小当时并没有出过值班室,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晚在太平间我的确被吓住了,脑海里只有一个鬼字,但现在我想通了。虽然没有人可以证实黎小小还有一个孪生姐妹,但仔细一想,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你说得对,她的确还有一个孪生姐妹,她们可以说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孪生姐妹就是你。”
    她看了张尧几秒钟,然后静静地说:“那个孪生姐妹已经死了。”
    “死了?那……你才是小小?”张尧震惊了。几天前他亲自送往殡仪馆那个,所有人公认的那个,他甚至为她痛哭流涕的那个,原来竟是黎小小的孪生姐妹。真正的黎小小居然毫发无伤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几天来,张尧居然和她共处一室,衣柜后面这个奇怪的密室里,一直住着一个大家公认的死人!
    “那,这个密室……”
    “这套房子以前是卞瞿住的,我也不知道他制造这个密室干什么,或许作为幽闭的暗室来做什么实验……没想到,后来姐姐出事后,它成了我的藏身之所。”
    “那你知道你姐姐的真正死因了吗?”
    黎小小用手撩开笼住眼睛的浓密头发。张尧发现,她比照片上更瘦了,眼睛大得吓人。她没有直接回答张尧的问题,反而有点抱歉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张尧,我利用了你。”
    张尧没有作声。他想说,小小,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真相,用不着躲在墙里过几天鬼一样的日子,但他没有说。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黎小小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好奇心重,做事喜欢追根究底。记得我们最后一次网上聊天吗,你说要来看我,我还让你等几天再来……其实,当时我没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对你说了谎话,因为我预感到会有事发生。张尧,有些事我身在其中,而只有你,才可以帮我调查。
    ”11月12日凌晨两点,在太平间看到走出人影然后被吓晕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我,是我姐。这件事是她第二天打电话告诉我的……“
    张尧想起来了,黎小小手机上11月13日上午8点零5分,的确有一个名为”诉“,尾号为4777的来电。
    ”你手机上那个名为‘诉’的手机号,原来就是你姐?“张尧问道。
    ”对,那卡号是我给她的,用的是我的身份证开户……你一定会对我用‘诉’这个名字感到奇怪吧?“

    张尧看着她点点头。
    ”其实,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这个姐姐。“黎小小的眼神忽地闪出一丝冷漠,”只是,我无法否认她和我的血缘关系。张尧,你能明白吗?
    “我的家乡在西部最穷的山区,小时候,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在我四岁那年,爹妈实在设法子了,就把姐姐送了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送错了人家,姐姐的童年很不幸,她因此流落成三陪女。她曾经回过家乡,去骂过我娘,她好几次把男人带到我们家里来,她破罐子破摔,把这一切责任全归究到父母头上。我爹酗酒早死,那时就只剩下娘,娘先天心脏就不好,不久,娘就被姐姐活活气死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从苍白的脸颊滑下来,如两条蚯蚓蜿蜒爬行。
    “太平间那个男孩是姐姐的孩子,那是她和第一个男人的孩子,后来这个男人把姐姐给甩了,她独立生下了这个孩子,可是却没有勇气抚养他,也不敢面对别人的闲言闲语,那时,她还只是不满二十的小女孩。她偷偷把这个孩子送到了市里一个居民小区,看着他被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领走。
    ”她打听到,那是一个教师家庭,他们自己一直没有孩子。她高兴极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终于没像当年我爹娘那样把养不起的孩子送错人家,这孩子一定不会像她一样苦命。可是没想到的是,几年后,这个男孩被查出患上了绝症,送到了和平医院。
    “因此,姐姐偷偷联系上我,让我帮忙照顾这个孩子。近几年,她的态度改变了许多,懂得了替别人着想。她说,她不想露面,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姐姐,我能够自力更生混到这个地步,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必像她一样偷偷摸摸做人,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工作,工作!为了这份工作,我……”她忽然有点愤怒起来。
    停了停,她又接着说下去。
    “姐姐她很自卑,她不想把我的这一切给毁了。或许是出于一种虚荣心吧,我答应了她,她来过医院一两次,说是想看孩子,而且是在晚上翻后墙进来的,她背着所有人,还像做贼一样躲在这个屋里不敢出门……”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11号下午5点多,孩子终于病情恶化离开人世,晚上尸体就停在太平间,领养他的那对中年教师哭得死去活来,姐姐却只敢躲在我的屋子里哭。晚上我值班,大概她实在按捺不住,于是就跑下楼去太平间看她的孩子,谁知,她却与偷尸的人撞个正着。姐姐书读得少,人很迷信,体质也弱,看到这个高高大大的影子在凌晨两点从停尸房出现,自然想到是鬼魂之类的东西,所以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她怕自己身份败露给我带来麻烦,于是连夜离开了医院。”

    “那13号凌晨她怎么又回来了,而且在三点半左右还被章葭发现死在了停尸间不远的水泥通道上?”
    “……这个我也不清楚。她第二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告诉她,我说孩子的尸体回来了叫她不要担心。其实我一直就知道这家医院有人搞鬼移尸,一个月前还发生了一起凌尸事件,黄宛平让我们别管别声张,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孩子死的当晚我不让姐姐去看孩子,就是担心她不小心碰到什么……”她叹了口气,“张尧,其实都是我不好,我自私,怯懦!明明知道那是姐姐的孩子,我连去保护他的尸体都不敢,我居然还瞒着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出所料,事后证明,她的这个无意发现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那晚十二点,你在章葭窗帘后发现陌生人,其实就是一种杀机。”
    “对,当时我想到,一定是那个偷尸人觉得姐姐昨晚认出了他,所以杀她灭口。”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姐姐做了你的替死鬼。因为偷尸人只认得你,就像除章葭外所有人说的那样,那晚,是你发现了那个偷尸人。”
    “嗯,可是姐姐告诉我,那晚她根本就没看清那个人的脸。”
    “他在暗处,而你姐姐却在明处,为防万一,他还是下了手。他本来就是个变态者,这种人很容易偏激。”
    “我也猜想这是凶手杀害姐姐的动机。”
    “那晚,你在停尸间装鬼,目的就是让我帮你调查杀害你姐姐的凶手?”
    “其实,那晚我是想去看姐姐最后一面,只不过被你撞破了,我将计就计。因为我觉得姐姐的死跟我有关,所以看到她死时的惨状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现在,所有证据都直指卞瞿,可是他却畏罪潜逃了,这恰好说明了他的心虚……对了,方警官今天提到,你姐姐的验尸结果表明,她属于窒息而死,他们觉得凶手极有可能模仿了港台影视作品里的杀人方法,也就是用塑料袋捂住整颗脑袋,没有勒痕,不留下任何指纹,脸上没有指印,死者为体弱女性,这种方法也容易得手。其实,警方早就排除了她惊吓致死的可能性,他们说过度的惊吓刺激会导致死者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引起心脏和肾功能衰竭,因而这样的死者往往会有心脏功能损坏的现象,可是这些特征从她身上并没有验出来。”
    黎小小皱起了眉头,忧虑似乎很深:“那现在,真的能断定卞瞿就是移尸恋尸狂?真的是他杀死姐姐的?姐姐的死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呢?”
    “只要找到卞瞿,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张尧,这几天我把自己藏起来不敢现身,真的是有很多顾虑。”
    张尧点了点头。关于这种顾虑,他至少想到两点:
    第一,她的生命有威胁,那个杀死她姐姐的凶手还在暗处,她一现身,必将引来又一轮杀身之祸。
    第二,她如果现身等于之前姐姐替她隐瞒的所有事将前功尽弃。人们会去追究,怎么还会有一个和黎小小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的身份、职业、来医院的目的、和那个孩子的关系……
    而这些,都事关这个虚荣女孩的声誉。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能这样一直……”
    他想说,你总不能这样一直装下去吧,你迟早会让大家知道,其实之前死的并不是黎小小……
    可是,接下来黎小小的话让张尧猛然一惊。
    “张尧,我要借姐姐的死,逃离这家医院,”她突然换上了另一种奇怪的表情,语气中充满了怨毒的意味,“你不知道,这里是个地狱,在大家的心目中,黎小小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回来!”
    张尧正待发问,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叭叭叭!”
    十、心理医生
    门诊楼四楼心理专科。
    卞瞿坐在白色办公桌后,他面前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像两座小山,他低头做着什么,时不时舔舔干燥的嘴唇,他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张尧阴沉着脸从门后闪了出来,他轻轻地走进诊室。此时卞瞿正在伏案工作,根本没有发现他,张尧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卞大夫。”
    卞瞿一惊,抬起了头。他发现张尧的眼神有点古怪。
    “你怎么到我办公室来了?”他冷冰冰地说,显得很不高兴。
    “我想来看看平时卞大夫都在忙些什么?”说着,张尧慢悠悠地把头伸了过去——
    卞瞿正摊开厚厚的纸张在写着什么,他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尸”字,那几个字像蛆虫一样在雪白的纸张上蠢蠢蠕动!
    “啪!”卞大夫一下把纸合上了,他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出去!”
    这个变态的医生,他在写什么?
    “好,我可以出去,不过,有件事还请卞大夫如实相告。”
    卞瞿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他看着张尧不说话。
    “前天晚上,你去太平间干什么?”
    “太平间?我没去。”
    “有人亲眼看见你了,你逃不了。”
    “谁?”
    “我。”
    卞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笑出声来:“呵呵,小伙子!你在讲什么笑话?这年头,说话可得负责任。”
    “我不怕负责任,我要揭穿你。”
    一听这话,卞瞿的眼睛里忽然射出阴冷的光,像是毒蛇忍不住吐出了蛇信子,他一下变了语气同时压低了声音:

    “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张尧一愣,同时感到,自己的猜测已经是十中八九。他有点不安地四处看了看,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诊室墙壁上的钟摆晃得让人提心吊胆,对面这个家伙身材高大,内心黑暗,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向自己下手?
    但他仍然说:“卞瞿,你会为你做的那些事负法律责任。”
    “法律?哈哈,法律?”卞瞿脸一沉,把脖子伸了过来,张尧分明闻到他身上一股怪味:“嘘,小声点,张尧,谁敢坏我的事,他就得死!”
    那个“死”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张尧不理会他的恐吓,一转身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快。他感到,这个变态的家伙还在背后直直地看着他,那种眼光直入骨髓。
    他的后背突然一阵寒意。
    黄宛平院长办公室。
    听完张尧的汇报,黄宛平长久不吭声。
    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啜了一口茶,忽然说:“你提起这个卞瞿,我现在想起来,他的确有些古怪。今年年初,市中心医院想调入一名心理医生,可是这个专业暂时缺人。他们找到了我,希望把卞瞿先借调过去,这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可是我跟卞瞿一说,谁知他死活不肯去。”
    “为什么?”
    “我问过他,起初他不说,后来他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他现在不想走,这个医院有宝贝。”

    “宝贝?他指的,难道是……尸体?”张尧瞪大了眼睛。
    “说不清楚。我追问过他可是他不愿意说。”
    “黄院长,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医院太平间的门,好像……一直没有上锁的习惯?”
    “不是的,太平间一直是上锁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锁老是坏!现在想起来,一定是有人搞鬼!”
    “听说上个月,医院出了一起……凌尸案?”
    张尧此话一出,黄宛平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把脸一沉:“你听谁说的?”
    其实,张尧只是想验证一下章葭所说的话,这样看来,这事一定假不了。
    “是……是我从医院偷偷打听到的,我是想弄清楚小小的死,我觉得这事或许跟小小的死有关。”
    黄宛平端起茶杯,又啜一口,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更加严峻。他长久地不吭声。
    “你怀疑是卞瞿干的?”好一会儿,他终于说,像是在作最后的考证。
    “我知道,这事是有损医院声誉,不过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不应该坐视不管。从目前情形来看,卞瞿的确嫌疑最大,还有,他默认了那晚太平间的神秘人影就是他。就在刚才,他还对我进行恐吓……黄院长,我们应该报案。”
    听了张尧的话,黄宛平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他不戴眼镜的样子一下子苍老许多,
    办公室里出奇地静,空气压抑得使人窒息。
    终于,黄宛平叹了一口气:“小张,这么多年来,我把个人名誉看得重如泰山,再过两年,我也就要退休了,我在这个医院做了三十年院长,整整三十年!三十年来,医院平平安安,没出过一起医疗事故,这不容易呀!我也算是对得起咱们这家医院的名字!现在,医院出了这样的事……小张,当初我留你在医院调查这件事,就是因为内心里确实放不下,如今,也只有报警了,你要报,就报吧……”
    他无比艰难地下了这个决定,然后深深地埋下头去,不再说任何一句话。
    张尧走出院长办公室,仰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天蓝得像是绸缎,太阳绽开笑脸,有一丝轻风带来和平的气息。这世界一派正直。
    该结束了。张尧拿出手机,拨通了方峻警官的电话。
    十一、“贞子”现身
    呼啸的警车打破医院的宁静,惊起树梢的鸟雀。干警风风火火赶到医院,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位卞大夫居然不翼而飞。
    人们把整个医院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这只老狐狸神秘失踪。
    他畏罪潜逃了!
    张尧一颗心顿时悬空了,他想起了卞瞿刚才的一句话:张尧,谁敢坏我的事,他就得死……
    警方搜查了卞大夫的办公室。这个卞瞿,把诊室搞得像个小型图书馆。他的大多数书籍都与神经科有关,一条条书名在警方眼前闪过:
    《弗洛伊德文集》
    《精神分析引论》
    《犯罪心理学》
    《催眠》
    《变态心理学》
    《异常与临床心理学》
    《变异画像》
    《都市变态心理》
    《常态下的疯狂》
    另有大量透视性心理变态的书籍:
    《易性症研究》
    《偏离与倒错》
    《窥淫症性研究》
    《恋尸症》
    恋尸症!警方眼前一亮,这个书名似乎为卞大夫的行为找到了注脚!
    是的,长期阅读和研究这些书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变态,即便是精神防线坚固得如同城墙的心理医生!
    更重要的是,警方找到了张尧说的那个材料。
    那是卞大夫呕心沥血写的论文,有好几篇,洋洋洒洒数万言,内容竟然都和恋尸有关。
    论文题目是:《颠覆与解构——人类对尸体的精神常态与变态》、《尸体恐怖根源探秘》、《恋尸癖研究》……
    张尧想象着卞瞿写作这些论文的情景。他从灰蒙蒙的暗夜中归来,身上还带着死尸的气息。他脱下代表圣洁医德的工作服,揉揉酸痛的胳膊,舔舔干燥的嘴唇,脸上还带着邪恶和满足的笑意,然后他拿起笔,就着昏暗的灯光,写下自己,的心得体会……
    该死的身体写作!
    张尧最后一次回和平医院是在他作为证人去派出所后的当天下午。
    走进医院时,他就看到袁老——那个门卫——正在和一个小孩围着花坛追逐嬉戏。袁老手里拿着一架老式相机,时不时举起放下。像是在给孩子拍照。那个孩子大约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他边跑边回头冲袁树人喊道:“老猴子,来呀,来呀……”

    袁树人表情傻傻的,一脸憨厚,并不生气,紧紧地跟在孩子后面追赶,他跑起来的动作有些滑稽。他嘴里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自打来这家医院,这好像是张尧第一次听到如此亲切的笑声。
    老院长黄宛平一脸正直,其实个人私心比谁都重。卞瞿是个心理医生,可他对自己的变态行为浑然不觉。
    而面前这个“袁老”,长相丑陋,一看就是个怪胎,可是却连孩子都愿意跟他亲近,他丑陋的五官竟也有慈眉善目的一面,哪怕是面对别人的羞辱,他不动怒,一脸憨直……
    张尧站在那看了一会,袁老发现了他。
    “小伙子,你回来了。”袁老冲他打招呼。
    “嗯,袁大伯,你喜欢玩照相机?”
    “是啊,消遣时间,”他喘着气,说话语气还是弱弱的,好像天生嗓子受到过什么损伤,“我照了很多照片,很不错呢……”
    就在这时,那个孩子突然返身冲上来,他跳着一把拍向袁老的相机:
    “来呀来呀,来拍我啊——”
    只听“叭”的一声,袁老的相机重重地摔在地上,散了架。相机镜头、后盖、电池掉了一地。张尧对相机也挺在行,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台相机根本就没装胶片!
    从这一刻开始,张尧突然觉得,这个袁老好像也有点不对头……
    那个孩子显然吓坏了,他站在那里愣了一下,随即像小猴子一样跳着跑开了。
    袁老呆看着地上,然后慢慢弯腰,长长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探到地上,他开始一样一样地捡地上的相机碎片。
    “这小鬼,跑什么跑!我把它送给你好了……”
    他喃喃地说,又拿起那些相机残骸,撩开衣角,一件一件地小心擦拭。
    晚上气温明显下降了几度,空气中有了一些潮湿的意味,入冬了。

    张尧忽然觉得很孤独。
    这样的夜晚,像他一样孤独的还有多少?
    他关掉灯,慢慢地躺到床上。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开始回放着最近的事。不知怎地,他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有些问题他还没想清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客厅外的冰箱发出轻微的嗡嗡响,窗户外风呜呜地叫,像是女人凄厉的哭嚎。忽然,他的眼皮“叭嗒”一下张开了——
    他终于想通了一个问题!
    他立马翻身从枕头下拿出那部红色手机,摁了几下发出去一条短信
    收信人是“诉”,短信内容如下: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摊牌吧!
    发完后,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手机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一蓝一绿,一蓝一绿……像一只诡秘的眼睛。
    果然,一会儿工夫,短信回复了,张尧瞪大了眼睛:
    是吗?我就在这间屋里,我现身的话,你敢看吗?
    什么?他(她)就在这间屋里?张尧始料不及,他惊惶地环视这个小小的房间,没有任何异常。他溜出去,挨间挨间地看,客厅、厨房、卫生间……
    最后,张尧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间立着布衣柜的房间。这个房间的门虚掩着,只露出一条细缝儿。张尧伸出手,慢慢地推开了那扇门。
    书桌、健身圈、一地的鞋子……
    还有那个布衣柜。此刻,这些物品都像有生命似的,它们分别以不同的面孔呈现在他眼前。
    他摸到衣柜的拉链,缓缓向下拉。他拉得很慢,吱——
    那一瞬间,他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他担心衣柜里突然冒出一颗人头,这颗人头翻着白眼看着他,说,张尧,我等你很久了……
    衣柜里除了衣物别无异常,他松了一口气,然后退了几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这间屋子。
    初次进入这间屋子时,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好像……好像这间屋子比例不对?!
    是啊,它与客厅走廊相比,径深显得不太对称,好像少了一截!
    就在这时,状况出现了,张尧看到那只衣柜居然慢慢向前移动了,终于,只听“噗啦”一声,那只衣柜轰然倒塌。
    衣柜一倒,后面墙壁就出现一道门。
    准确地说,那不算是一道门,只是一个近半人高的洞口。张尧朝那黑乎乎的洞口望去,顿时魂飞魄散!
    此时此刻,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从洞口往外爬!
    那动作,那情景,让张尧突然想起了日本电影<午夜凶铃>里的索命贞子,那个方正的洞口就像是黑乎乎的电视屏幕。这个女人向外爬的时候,仰起苍白的脸,眼睛从蓬乱的头发中显露出来。她紧紧地看着张尧,用手撑地,一步一步地爬向张尧!
    张尧终于看清,这个女人,竟然是黎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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