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结婚这么多年,我养成了个习惯,。

每次临睡前,都会先和妻子道声晚安,要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睡不着觉。

晚上,我吹灭了蜡烛。浓浓的黑夜失去了支点,一下子压了下来。

我慢慢地滑进了被窝,像往常一样,说了句:“老婆,晚安!”便转过了身,把头靠在了枕头上。

“老公,晚安!”

身后的声音很小,我没太在意,随口又说了句:“老婆,晚安!”

“老公,晚安!”那个声音还是不大不小,却足以听清这几个字。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老婆几个星期前失踪了,身后是谁在说话?头皮一阵发麻。

我颤巍巍地摸出一根火柴,一下,两下,三下……火苗蹭的一下窜起来,旋即又熄灭了,这个屋子里居然有风。

蜡烛好不容易亮了起来,红色的火苗摇摇晃晃。

我不敢朝后看,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快跟着停止了。

大约过了几十秒钟,我慢慢转过了头。

床的另一侧空摆着一个枕头,却没有人。

我稍稍平缓了呼吸,举着蜡烛四下里看。

屋子只有十几平方米,没有窗户,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白的有些刺眼。

这个屋子除了我身下这张双人床,和旁边的木凳,再也没有其他物什了,一眼就可以看清周围的环境了,这里根本藏不下人。

可我还是不放心,探着身子,朝床下看。

床底下黑乎乎的,似乎没有边界。

我举着蜡烛从这边扫到另一边,身子都快拱进床底下了。

这时“啪”的一声,手里的蜡烛,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朝床底下滚去,“咕噜—咕噜—”蜡烛似乎一直朝里面滚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手抖个不停。

我背靠着墙,孤立无援,我已被黑暗团团包围了。

我心里毛毛的,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估计是早上了,屋子里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昨天晚上我一直坐在床上,没敢合眼。此时已能隐约看清周围了。

我翻身下了床,水泥地冰冷刺骨,我缩着脚,没找到拖鞋。

对面的双人床,床头冲着南墙,一侧靠着东墙。

我在床底下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半截蜡烛。

昨天晚上到底是谁在说话,难道是仅一墙之隔的邻居?

我决定向邻居问个清楚,要不然别指望再能睡个安稳觉了。

楼道里白花花的,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栋大楼,每一层住着三户人家。

“咚—咚—咚”我使劲敲着中间那家的防盗门,感觉脚下的地都在颤动。

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倒是从旁边那家房门,探出一个白花花的脑袋。白花花的头发,白花花的眉毛,白花花的胡子,白花花的皮肤,只有眼睛是红彤彤的,像兔子的眼睛。整张脸软趴趴的,布满了白花花的皱纹。

他哆哆嗦嗦地说了句“那屋没人!”便迅速地关上了门,发出‘嘭’的一声。

“死鬼,跟谁说话呢?”估计是他老伴。

我没听清他们说话。

转身下楼,去马路对面的建材市场了。

家里没有电,所以我只在市场上,买回一把镐头,一把铁锹和一只手电筒。

我把床拖到一边,开始砸东面的墙。

“咚—咚—咚”白色的墙皮纷纷脱落下来,露出红色的砖头,这就像是拨开白花花的皮肤,看到了里面红彤彤的肉块。

我不敢有松懈,继续抡着镐头一下,一下朝墙砸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呼啦啦吹进来,地上隆起了一堆碎石块。

外面已经是黑夜了,远处有模糊的灯火。

屋子里比黑夜还要阴暗,这里没有星星、月亮,更没有灯火。

此时如果我躺在床上,一翻身就有可能从七层楼掉下去,摔死在大街上。

只剩下南面这堵墙了,我站起身来,搓了搓手,手上都是血泡,痒痒的,我撕下一层死皮。

“咚—咚—咚”没几下,南边的墙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刚好可以够一个人爬进去。

我拿起地上的手电筒,匍匐前进,手一点点摸进了洞口,“啪”的一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抓住了我的手,吓得我一下缩了回去,感觉半个身体都被冻僵了。

“谁!”

“谁!”那是我自己的回声。

我壮着胆子,钻进了那个屋子里。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举着手电筒慢慢地向屋内扫视,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突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手电筒晃动了一下,那个人影也随之一闪而过。

对面的墙上,浮现出一张白花花的脸,五官有些模糊。我差点叫出了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定睛仔细一瞅,那原来是面镜子,这张脸有段时间没见了,看起来有些陌生。

这个屋子和我家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面积大小,同样没有窗户,同样整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床,只是这张床,床头冲北,另一侧也紧贴着东墙。

被子高高隆起,里面似乎藏了个人。我慢慢朝那里走去,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我细碎的脚步声。

我颤巍巍地掀开被子,用手电朝里面晃了一下,那个人居然是我的妻子。

“你怎么躲在这里?”我抬起她的头,脸上爬满了肥嘟嘟的蛆虫,她没有说话。

我轻轻晃动了一下她的肩膀,一块白花花的腐肉脱落下来,流出腥臭的血水。

我怪叫着跳了起来,不停甩着手上的粘液。

我趴在水泥地上,眼瞅着砖头一块、一块自行垒起来,转眼就把洞口封住了。我拼命的推动那些砖块,可它们却纹丝不动,我想堵在外面的,可能是我的双人床。

我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里没有门。

“咚—咚—咚”我绝望地敲打着墙壁。

“你听,旁边的屋子,又在敲墙。咚—咚—咚”

“死鬼,别胡说八道,那屋子没人!”

这时我才想起来,这栋大楼,每一层只有两户人家,刚才说话的是我的邻居。

我将自己的房子隔成了两个房间。

此时,记忆像沸腾的水泡一般,不断向上翻滚。

为了不让她再次离开我,我把关在了这个屋子里,每天通过洞口,给她送来食物。

上个月我病了,一直处在昏睡中,几天后我醒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可她是低血糖,没两天就被活活饿死了。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忘记了!可现在……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慢吞吞地朝床边走去。

原来,无数个夜晚。我们就是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头对着头睡去的。

我盖上了被子。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我没有动,任凭那只枯瘦、惨白的手,搭在我的身上。

“晚安,老婆!”我握着那冰冷的手,闭上了眼睛。

“晚安,老公!”那声音细若游丝,一直萦绕在我耳畔。

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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