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十月份,我从伊宁返回浙江。因八月份发大水,铁路中断,乌鲁木齐至上海的快车停开了一个月。在我乘坐伊宁至乌鲁木齐的汽车三天途中,一路上照顾了一个带小孩的妇女。那妇女在乌鲁木齐市水电设备厂有个亲戚,名叫马如魁,是该厂的驾驶员。
到了乌鲁木齐后,由于买火车票紧张,我们得去找小马帮忙。
我们一到小马家里,就发现他满嘴生了热疮。在我们坐下来后,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们家闹鬼的事。
他告诉我们:全水电设备厂的人都知道,他的妻子被鬼魂附体,已经三个多月了。
他妻子白天看上去好好的,只是身体虚弱点,但一到晚上就怪事连出。先是打哈欠,接着就要睡觉,没过几分钟,又睁开了双眼,圆圆大大的,可是表情、神态、声音都完全变了,犹如一个陌生人。
在他与我们谈闹鬼的时候,他妻子也在场。我们看她神志清楚,说话正常并无异样。夫妻俩一边与我们谈话,一边包着馄饨。
事情发生在同我们谈话的三个月前。有一次,他妻子搭乘另一个驾驶员的车,傍晚,车行至呼图壁地方,停下来曾经解过手。
上车后她妻子觉得有点异样。回家的当天晚上,睡下后没过几分钟,她就起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小马问他妻子。她也不回话,只是瞪着眼睛。
“我好气啊!我的命好苦。”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听那声音,完全是个陌生人。
小马一听,真是莫名其妙!他们夫妻俩都是回族人,而且都不上三十岁的年纪,又是共产党员。他妻子平时都讲普通话,而那天晚上讲的却是一口陕西方言。
小马平时也听过鬼的故事,想到了可能是什么鬼魂附体了。
“你是谁?到此干什么?从实说来!”小马问她,她回答说是陜西人,家住某县某公社某大队,她叫某某名字,多大年纪(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原来在家时,与附近一个小伙子谈了几年恋爱,双方已订过婚约。小伙子叫某某名字,后来在新疆呼图壁干活。因长时期没通信,她专程从陕西赶来呼图壁,找到了她的对象。结果那男的抛弃了她,明确表态不要她了,经旁人再三调解也无效。一气之下,她服毒自杀。当地人出于好心,把她埋葬在呼图壁他们停过车的地方。由于死后阴魂不散,那天傍晚,在他们停车下来解手后即跟随小马妻子到了小马家里。小马一听,起初确也有点害怕。后来次数多了,胆子也一点点壮了起来。
以后一连数天,每个晚上,他妻子都以陕西那姑娘的身份与小马谈话。
小马开了自己驾驶的小车,专程去了陕西那姑娘的老家查访。据那附体鬼魂所讲的事实,查后确有其人其事。他不信有鬼也得信有鬼了。
多见不怪,时间久了,小马同被鬼魂附体的妻子谈话的胆子也大了,并听得饶有兴趣。
看她的样子,白天和正常人一样,晚上就向他介绍那鬼魂世界、阴曹地府的事。
“阴间有十八层地狱,有阎王殿,还有阎王爷,夜叉。阎王爷管审判,夜叉专勾灵魂。夜叉把灵魂勾走后,其人就死亡了。灵魂有时也要误勾,误勾灵魂后一旦发现,只得又放回去,所以有些人死后过几天又会活过来。
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犯过罪,死后到阴间定要审判。而且阴间判的罪很严,比阳间还严,要加倍地处罚,并按一个人所犯之罪大小,打入地下的各层地狱。罪大恶极的,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刑满以后,每个鬼魂按生前所犯的罪或积的德来确定他出生到何地何家,并安排他第二辈子的命运。前世修炼较好的,出生到富贵之家;前世作恶的,出生到贫贱之家,并要安排他吃苦受罪。罪恶多的,还要让他出世猪狗牛马以及鸡鸭蛇虫之类。
鬼魂去投胎时要喝一碗迷魂汤,只有很少的人不给他喝迷魂汤。没有喝过迷魂汤的人出世后头脑清醒,可以当清官。做人更好的,也不给他去做官,就是享清福。
鬼魂去投胎时还得过一座奈何桥,奈何桥底下都是蛇、狼、虎、豹,不小心掉了下去就给它们吃掉了。前世做人良善的鬼魂是用轿子抬着过奈何桥的。
鬼魂在投胎前要到一个地方让他自己挑选一件皮衣。迷魂汤喝醉了,头脑胡涂,鬼魂都喜欢挑选那些花花绿绿的动物皮,由于人的皮是最难看的,所以挑走的也少。
对于寿命还没有到期的屈死鬼,三年之内允许找个替代,继续可以出世投胎。在水里淹死的鬼魂,允许他在原被淹死的地方将另一人淹死而自己去投胎转世,但不允许将好人找来替代。如果被找来当替代的人做过恶毒的事,允许那屈死的鬼魂把恶人的灵魂勾走然后将肉身弄死。三年之内找不到替代的,就不能再投胎转世。
夜叉是很难看的,呲牙咧嘴。有时夜叉也会弄错,勾了不应该死的人的灵魂。夜叉如若错勾了不应该死的人的灵魂,也要受处分------。”
小马想了解那阴间之事,与被鬼魂附体的妻子经常谈到深更半夜。
一天晚上,小马问那鬼魂:“那些屈死的鬼魂最害怕的是什么?”
“水里淹死的最害怕水。当淹死的鬼魂来时,泼出一碗水,鬼魂就害怕,只得逃走了。上吊死的鬼魂最怕绳索,只要你拿一条用左手搓成的绳索绑着被附着鬼魂的人的手指上,用力勒紧,吊死鬼就逃走。被刀杀死的人的鬼魂最怕血,喝毒药死的人的鬼魂最怕药。各种各样的鬼魂都有一样是忌讳的。”
前前后后,小马家来过好多鬼魂。有一次来了一个水里淹死的鬼魂,自称是这一地带鬼魂的小队长。还有吊死鬼。水里淹死的鬼魂等,也是有名有姓,死时有时间有地点的。小马又开车去调查过,也是确有其人其事。
还有几次,是许多鬼魂同时附着他的妻子,借她的口与小马谈话。鬼魂一来,她就打哈欠,昏昏欲睡,几分钟后,就又起来与小马谈话,那话与声音都是鬼魂的话与声音。鬼魂走后,她又打哈欠,然后睡觉。等她醒来后,把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重复给她听,她说什么也不知道,只感到人有点疲劳。
有一次,小马准备好了一碗水,一个淹死鬼来了,他将那碗里的水用力往外泼出去,只听那鬼魂“呀、呀、呀------”地从窗口一直向远方逃去。
一个吊死鬼来了,小马用绳子勒紧她的手指,也听到那鬼魂“呀、呀、呀------”地离开了,自近而远。从那以后,家里安宁了几天。
过了一段时间,那淹死的鬼魂又来了,气势汹汹地指着小马说:“上次给你吓唬了一次,害得我头痛了好几天,也受惊了好几天。今天来了,要索你的命!”“我只想试着玩玩,实无害你的心,以后不敢了!”小马向那鬼魂求饶。
“我也不来了,最近要回老家去,需要坐火车回去,只是没路费,你要给我一些。”那鬼魂说。
小马给了她一把钱。
“这种钱不好用,要用其它纸剪起来,然后烧化,才好在阴间使用。”
他按鬼魂的要求,烧化了一些纸钱。从那后,那淹死鬼再也不来了。
就是那个吊死鬼,一直缠着不放。一天下午,水电设备厂有好几个职工在小马家。
“来了、来了,我看到他又来了!”他妻子指着门口说。接着就不省人事,全身乱动。四五个人一起压着她,她拼命挣扎,一点也奈何她不得。不知她的力是从哪里来的?
在我们与他谈话的同时,他从床上枕头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说:“刚放上那几天有点作用,以后就不顶用了。”
“听许多人讲,这个房子曾有一个年轻姑娘死在里面。房子的光线也不好。”
他妻子一边包馄饨一边插嘴。我看她神志清楚,除了脸色少点血气外,看不出异样。
还有一次,他妻子一连吃了二十根油条,好几块大饼。通常情况下两三个人也吃不完,但她还是喊肚子饿,没吃饱,要她丈夫再给她一些吃的东西。平时她吃饭又常是正常人的二三倍,问她吃饱了没有,她总是说没吃饱。
“我是共产党员,从来不信有鬼,现在鬼魂附着她闹了这么多月,不由我不信。”小马无奈地说。
就这样,我们足足谈了六个多小时,他说,如果细谈的话,一个星期也不够。
第二天,小马走后门给我们买了火车票(另一个妇女是到天水的),夫妻俩一直送我们上了火车。
我回浙江后,给他寄了一些茶叶并写信询问结果,也没收到他的回信。
至于以后是如何收场的,那就不知道了。
从那以后,在我的头脑中,就深深地打上了鬼魂的烙印。小马说的是亲身经历,他没必要也不可能编那么一套空话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