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 作者:倪震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开学前一天,我却摔坏了腿。
知道新学期的功课会很紧张,所以男生们约好了来一场激情四射的足球赛。我无疑是这场球赛的主角:跳起来争抢头球,落地时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腿骨裂纹,卧床静养一个月。”医生面无表情地嘱咐我。
尽管一路上把我疼得不轻,但想到还能悠闲地在家休息三十天,还是禁不住有些兴奋。父亲去国外参加医学会议去了,这段时间我将是完全自由的,生活上或许有些不便,但也无需过虑。
躺在沙发上吃完了从餐馆叫来的外卖,我被索然无味的午后连续剧催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墙上的老钟嘎哑地敲打了六下。
这个老挂钟是祖母的遗物,据说还是她当年的嫁妆。黑红色的木壳,古老的造型,还有那有气无力的嘀哒声,怎么看都和新居毫不相称。然而父亲却对它很有感情,不顾我的反对,把它堂而皇之地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不过平心而论,这个老钟虽然外表陈朽,报时还是很精确的。

上年头的东西总有些灵异之处,老钟也不例外。听父亲说,它在祖母去世时曾经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大家都以为它坏掉了,哪知四十九天之后它又自动走了起来,那正是祖母满忌的时日。
我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觉自己有些饿了,就思忖晚饭该吃点什么。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我拄着单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门,发现苏然推着一把轮椅,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我。
这个年轻的姑娘前年来到附近的医院就职,成了我父亲的部下,也成了我家的邻居。她有空就来我家串门。父亲工作忙碌,在家的时间不多,因此我格外欢迎她。
“听说你的事了。”苏然皱着眉打量我的腿,“给你弄来这个东西,会方便很多。”
苏然连哄带逼地让我坐到了轮椅上,让我在客厅里多转几圈,熟悉一下轮椅的操作。然后脱下外套进了厨房,片刻后厨房里就响起了煎炒烹炸的声音。
母亲是在我五岁那年去世的,从那之后家庭里就失去了女人的温柔和细致。如今苏然的出现让我明白了缺少的是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家的亲戚,年纪又太轻,我真的有点想让她嫁给父亲。
苏然的手脚还是一如既往的利落,不消片刻,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摆满了桌子。我们吃罢晚饭,习惯性地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可时间不长,苏然就有点神色尴尬地站了起来。
“肚子有点不舒服。”她吸着冷气,“能不能借用你家的卫生间?”得到我的同意后,她几乎是跑着进去。
医生或多或少都有洁癖。譬如苏然,就算在我家谈兴正浓,想要方便时还是会回到自己家里。今天看来是因为太急迫才破了例,她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肚子坏了吧?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直到黄金档电视剧开播也不见苏然出来。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忐忑不安地想着,驾着轮椅来到卫生间门前敲敲门,却无人回答。我试探着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依旧没有反应。我终于忍耐不住,缓缓地把门推开…
血!到处都是血!天花板上,墙壁上,最惊心动魄的还是浴缸里:满池刺眼的殷红上飘着一缕黑色的物体,那是头发!地上还有几件衣服,是苏然的,但她人呢?

我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天已经黑了,墙上的老钟嘎哑地敲打了六下。
怎么回事?我不是晕倒了么?我忽然想起失去知觉前发生的事情:卫生间里满是鲜血,还有苏然的长发,但是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迷糊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卫生间的门上。我哆嗦着走过去把灯打开,随即目瞪口呆:根本就没有什么鲜血,理石材质的墙砖和浴盆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青色的光芒,是那样的干净,干净得连地面上的一只死蟑螂都显得极为刺眼。
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我一哆嗦,从门镜向外张望,我发现苏然推着一把轮椅笑盈盈地站在门外。
“听说你的事了。”苏然皱着眉打量我的腿,“给你弄来这个东西,会方便很多。”

她说的话和我梦中的完全相同!我瞠目结舌,茫然地看着她走进厨房做起晚餐。
几乎是味同嚼蜡地吃了饭,我和她坐在沙发上,心里非常清楚,离“那个时刻”越来越近了。
果然,苏然站起身吸了口气:“肚子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借用你家的卫生间?”
“不行!”我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你回家去吧,现在就走!”
苏然吃惊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她。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捂着肚子跑出了我家,狠狠地摔上了门。
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盯着墙上的老钟发呆。也许它真的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让人看到未来的凶险。可梦中见到的鲜血是怎么回事,是谁要杀害苏然?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也是独自居住的苏然担心起来,拿起电话拨下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你好,哪位?”
“是我。”我结结巴巴地说,“刚才的事情有点误会,你可千万别多想。”
“没关系。”苏然的口气很冷淡,“我身体不太舒服,你也需要休养,今天就这样吧。”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不过苏然的安然无恙还是令我深感安慰的。放下电话我只觉得全身虚弱无力,于是上床睡了。
一声响亮的霹雳把我惊醒,看看床头的闹钟,差一分零点。只见窗外雷电交加,暴风雨似乎马上就要到来。客厅里传出了老钟的报时声——
“当!——”
本应敲打十二下的报时声,现在却化成一声凄厉而悠长的鸣叫!
我的双眼一黑,眼前浮现出一副鲜明的画面……是那个梦!那个困扰了我十二年的噩梦!

那个梦是我的秘密,除了父亲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梦中我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父亲把我紧紧地抱在怀中,疯狂地在走廊上狂奔,最后来到一扇铁门前。父亲显然是犹豫了片刻,他把我放到地上,嘱咐我不要乱走。我畏惧地打量周围,来时的路已经被黑暗吞没,所幸昏黄的天光从墙上的缝隙钻进来,让我感到稍许安慰。父亲走进房间后,我就掏出粉笔在墙上乱画一通,直至父亲的悲鸣传入耳中。
门没有关严。我把小小的脑袋伸进缝隙,就看到了至今无法忘却的景象: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我的母亲披头散发地躺在上边,满脸惊愕地盯着蜷缩在她身旁的那个东西。
它看上去像是只烧焦了的猴子,全身乌黑,一张扭曲变形的小脸上有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它瞪着眼,龇牙咧嘴的像是在对母亲狞笑。母亲的喘息声和那东西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几乎是同时停止。父亲站在床边,双手拼命抓着头发,疯子似的发出一声声惨叫。
梦做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浑身大汗淋漓地醒来。与其说这是一个梦,不如说是往事的破碎重现更为准确。我其后的记忆是参加了母亲的葬礼,而中间那段经历却是完全的空白。
我曾不止一次地追问过父亲,他要么含糊搪塞,要么坚决否认。看来他是坚决不肯告诉我母亲的真实死因了,但是这反倒让我的疑心越来越重。

长吸一口气,我终于摆脱了眼前的幻象,这才发觉自己的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窗外大雨瓢泼。我的眼皮忽然变得重如千钧,巨大的疲乏感瞬间包围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变轻,像一片枯干了的树叶,随风飘走。
待我再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四周漆黑一片,空气中充斥着腐烂的泥土味和腥臭的水汽。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让我的内心瞬间涌起惊惧和不安,虽然我的心中很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梦,但它实在是过于真实了。我下意识地在周围乱摸,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碰到了指尖。
居然是一个手电筒。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打开了开关。一束昏黄的光芒让我看清了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门厅,四周的墙壁没有门窗且肮脏不堪。
但随着我对周围环境逐渐熟悉后,更大的震惊差点使我窒息:这里的结构怎么和出现在我噩梦中的那个地方如此相似?同样的陈旧不堪,同样的暗无天日!
不,不是相似,可以确信这就是我五岁时来过的地方!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氛我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面前有一条肮脏的水泥楼梯,我看看四周确实没有别的出口,就举起手电,强忍腿上的疼痛,摇摇晃晃地向楼上走去。
一条漆黑的走廊出现在我面前。走廊的两侧都是教室,但里边的课桌和黑板都布满了尘土和蛛网,显见是荒废多年。就在我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时,一扇铁门出现在我的眼前!
就是它!在我噩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那扇门!
我的心脏险些跳出喉咙,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促使我推开了它……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别无它物。我咬紧牙关来到床前,泛黄的床单上遍布着紫红色的血迹。这是母亲的血吗?
母亲当年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结束了生命,还有身边的那个黑色的怪物。念头至此,我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低下头开始干呕。
床下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借着电筒越来越微弱的光亮,我看清那原来是一个碎了的玻璃瓶。这种东西我在生物实验室里见过,是用来装标本的瓶子。它怎么会跑到床底下?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我突然感到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生物存在!它就躲在黑暗中,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声,有个东西在后边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低头看去,是一只漆黑的小手!
电筒的光芒就在此刻熄灭。

幸好窗外的一声霹雳让我及时地醒了过来,否则肯定会被那个梦吓得魂飞魄散。
打开床头灯,闹钟指向差一分零点的位置。
我困惑地挠了挠头,怎么还是这个时间?刚才我不是已经醒过一次了么?难道……和傍晚的那次一样,也是个提示我危险即将来临的敲打?
“当!——”
老钟发出了凄厉而悠长的报时声,我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客厅里传出了一声闷响。我坐着轮椅来到客厅,发现老钟竟然从墙上掉了下来!
看着被摔开的后盖,我发现里边有一张折叠的白纸,于是取出读了起来。
这是一张死亡证明书,从名字上推断应该是个女子,然而这名字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接下来的死亡时间让我的心陡然一动:怎么竟然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而死因是难产……这个女人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揉揉刺痛的双眼,决心等父亲回来后一定要问个明白。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剧烈地闪动了几下,然后同时熄灭!
突然到来的黑暗让我的眼睛感到极不适应,我想去电闸处看个究竟,仓惶间轮椅撞倒了桌子,我也随之摔得眼冒金星。
倘若不是幻听的话,我听到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微弱响声。它从黑暗中传出,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和梦中的景象完全相同!我惊惶失措地向后挪动,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电筒,应该是我刚才撞到桌子时从抽屉里滚落的。

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手中,咬紧牙关向四处张望……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电筒照过去,是一只漆黑的小手!顺着手向上看去……是它!
它看上去像是只烧焦了的猴子,全身乌黑,一张扭曲变形的小脸上有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它瞪着眼,龇牙咧嘴的在对我狞笑!
“你是什么东西?!”我想向它大吼,却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弟弟…”它的声音尖锐而古怪,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我是你弟弟……”
“别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弟弟?!”
它歪着头,向我发出一阵恐怖的大笑,像是在嘲讽我的置疑。“杀了你!一定要杀死你!”

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痛,我连滚带爬地远离它,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打开卫生间的门就爬了进去,然后把门紧紧地锁上。它在门外狂暴地吼叫着,把门撞得摇摇欲坠,天知道它那枯干瘦小的身体怎么会如此有力。我爬进浴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该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它知难而退了吧?
卫生间里的灯忽然亮了,把这狭小的空间照的一片血红!我惊惶失措地四处张望,发现旁边的马桶上坐着一个人,是苏然!只见她低着头,长发覆盖把她的脸覆盖的严严实实。
“你没事吧?”我声音颤抖的问,虽然知道她一定是凶多吉少。
苏然没有回答,她的身体忽然倒在了地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缩变小,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身体完全消失,只剩下了一堆衣服。
眼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我发现苏然的衣服下有东西在蠕动,一只乌黑的胳膊伸了出来!是那个怪物!原来我刚才看到的是它制造出的幻象,其实它潜藏在苏然的身体里,吸收了苏然的生命得以重生!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它也跳进了浴缸里,双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拼命地和它搏斗,但力量上完全处于下风。
我感到咽喉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就喘不上气,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逐渐滑向黑暗的深渊……
在完全失去知觉前,我想通了一件事:梦中卫生间里的鲜血和头颅不是苏然的,而是我的!老钟在傍晚用梦境的预示救了我一次,但现在恐怕它也无能为力了。
“当!——”
门外传来老钟的悲鸣,这也是我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我死了吗?
如果是的话,我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从床上爬下来打开窗帘,强烈的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恍恍惚惚地来到客厅,意外地发现父亲正在手忙脚乱地整理行李。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我要去国外参加一个会议,大概要二十天以后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玩过了头。记得要调整作息时间,毕竟还有三天就开学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思绪一片混沌,向墙上看去,老钟停止了走动,原本陈旧的钟体更显黯淡,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想走近看个清楚,却感到自己受伤的腿完全正常了,丝毫没有痛楚。我真的回到了过去,还是先前经历的一切根本都是梦?
我取下老钟,打开后盖,一张折叠的白纸出现在我面前。展开看时,标题上四个黑色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死亡证明。
刹那间我明白了,老钟又一次救了我!它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让我回到了悲剧发生的前夕。我百感交集地搂住它,也许祖母和母亲的灵魂曾经栖息在这里,默默地守护着我。
父亲脸色煞白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深深地注视父亲:“您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沉默了很久,父亲艰难地开了口:“你的生母在生你时难产而死,一年后我和你的继母结了婚。为了能让她和你没有隔阂,我隐瞒了往事,你也一直把她当成是亲生母亲。但你的继母却总认为我把感情都给了你,所以格外憎恨你。不良的情绪影响了她的精神,等到她怀孕后更是情绪失常,甚至离家出走。当我在一所废弃的学校找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而且……”说到这里,父亲痛苦地闭上了嘴。
没错了,当时我就在父亲的身边,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一直被噩梦困扰。
“而且她还生下了一个怪胎。”我问,“这就是您一直不肯告诉我继母死亡真相的原因吧?”
父亲耸然抬头:“你的记忆恢复了?”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就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魔鬼!”父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那时你站在门口,它扑上去想要咬死你,我阻止了它,但你却因为受惊过度而丧失了那段记忆。”
“那东西后来怎么样了?”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我带你离开,把他暂时关在那所楼房里。后来你祖母告诉我,那是你继母怨念的产物,它继承了对你的极度憎恨,一心只想杀掉你。如果想要从根本上解决,就把它密封起来,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于是我就把它装进了标本瓶。”
“您把标本瓶放到哪里去了?”我全身陡然紧张起来。
“在实验室的保险柜里。因为密封起来后就绝对不能打开,所以我就一直带在身边。”父亲安慰我道,“放心,钥匙只有我和苏然有,我嘱咐过她千万不要动那个瓶子。”
糟了!我急得两眼冒火:一定是苏然打开了瓶子才会被那东西附进了身体,我一定要赶在这之前阻止,否则就太晚了!
推开家门我就冲了出去,医院就在马路的斜对面,我用最快的速度跑进医院,发狂似地直奔父亲的办公室。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楼前,发现今天这里格外冷清,连个人影都没有。当我开门进去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里本应是干净整洁的,现在却像是遭受了火灾和水灾的洗礼。
墙壁上乌黑肮脏,地板更是残破狼藉,天棚上还不断向下滴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泥土味和腥臭的水汽,这味道如此熟悉……和我在那栋楼房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它知道我来了!
地面上混着的污水淹没了脚面,我小心而迅速地扶着实验台前进。我实在不愿意看两侧柜子里那些装在大大小小瓶子里的东西。里边可能是一只眼睛,一只手,一颗心脏,不过最多的还是婴儿的尸体。他们的眼睛虽然都是紧闭的,但脸上的表情各异,不过在我的眼中,它们都像是在古怪地微笑,仿佛在邪恶地讥讽着什么。

可就当我走到标本室的中间时,周围忽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玻璃的碎裂声。抬眼望去,那些婴儿的尸体竟然打破了瓶子,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是幻觉!我大叫一声,甩开步子就向门口跑去,没跑几步就滑倒在地面上,于是我就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当我来到父亲的办公室门前时,我睁开眼,天啊!一张死婴的怪脸就紧贴在我的眼前!
极度的恐惧让我从地上跳了起来,拼命地甩开它,飞快地拉开了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身边的景象都恢复了原貌。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苏然从保险柜前猛地转过身,愕然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你这是怎么了?”
“楼里怎么没有人?”我气喘吁吁地问。
“都去开会了。”苏然解释道,“你怎么没去机场送你父亲?”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手中抱着的标本瓶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东西就在瓶子里。看来祖母所言不虚,现在它只剩下了一个头颅,其余的地方都消失了。它紧闭着双眼,神色委顿,想必它刚才制造出的幻象已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苏然还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刚才她转身的时候就把瓶子撞到了保险柜上,不过幸亏没有撞破。
“把瓶子放下。”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吓到她。
尽管很迷惑,但是苏然还是按照我的话做了。她把瓶子放到桌子上:“出什么事了?”
“爸爸让我来拿这个东西。”我撒了个小谎。看来它制造的幻觉只对我这个猎物有效,但我还是不敢把它留在这里。按照老钟的预示,让它离苏然越远越好!

苏然相信了我的话:“那你就拿走吧。”
我平稳了一下心跳,慢慢地拿起了瓶子,心中涌起胜利的快感:我终于赢了!
波!
一道浅浅的裂痕出现在瓶口,还没等我有所反应,整个瓶子就四分五裂!那个头颅掉在地上,随即像风化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刚才的那下撞击造成的?可恶!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也许它已经彻底消失了。我安慰自己,毕竟我见到的那个头颅已经完全没有生命的征兆了。
苏然纳闷地走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她的手很冷。我悚然打量着她,她的面孔似乎好像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我凝视她的双眼,似乎在里边看到了那双勾魂夺魄的红眼睛!
那双红眼睛带着阴冷的笑意,像是在对我作出最终的宣判:“无论你怎样做,命运也是无法改变的,你一定会被我杀死,一定!”
我全身脱力地瘫倒在地上,泪如泉涌。我想逃走,却知道摆脱不了它,而没了灵魂的老钟再也无力挽救我了。
你的家里有没有这样的老钟?你是否也曾做过像我那样亦真亦幻的梦?如果是的话,赶紧把你的老钟借给我用!
救救我和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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