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的恐怖谋杀

    这是个深秋的夜晚,阴冷的雨从傍晚开始就没有断过,一场比一场来得寒冷,初冬就要来临了。一过了晚上八点街上的行人就变得稀少,尤其在这南市地区,平时日间人也不多,更莫论这阴湿的秋夜里了。
    这是一幢破旧宽大的老房子。被雨淋得透湿的木板墙门歪歪斜斜地站在那儿,进门是一个天井,过了天井便是正房。此刻大概半夜十二点刚过,猛听得正房东厢里一间房里发出大声惊叫:
    “有鬼呀!来人呀!有鬼呀,快来人救命呀,救命呀!”
    惊叫声吵醒了其他房里的人。纷纷亮了灯,来到了叫救命人的房里探望。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老人坐在床沿上,也许是方才受了惊吓的缘故,浑身哆嗦,面色发青,连伸手去抓桌上的烟杆几乎都抓不住。此人便是上海滩上“仁古钱庄”的老板嵇仁古,方才正是他大叫救命。
    从隔壁房里赶过来的嵇太太一把抓过烟杆塞给嵇仁古,大声骂道:“半夜三更鬼嚷什么?遇见了什么鬼?把人都吵醒了!”她见嵇仁古手哆嗦得连抓烟袋里的烟丝都抓不出来,便劈手夺过烟杆扔在桌上,叫道:“别抽,你倒是说话呀!”
    嵇仁古不快地瞪了嵇太太一眼,喘息着道:“刚闭眼要睡,就见一个鬼轻声走到床前,眼睛是两个黑洞,一条又红又长的舌头伸出嘴外像是要吃人!”

    嵇太太啐了一口道:“你大概是做梦遇见鬼了吧?前世里不知干了什么缺德事!”
    嵇仁古又瞪了嵇太太一眼:“我没有瞎说!”
    从西厢房里赶过来的嵇小姐玉英倒有点害怕的样子,扯了扯她母亲的衣袖:“你让爹说下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鬼见我睁开了眼便用两手要掐我的脖子,我掰住他的手便大叫起来,他就撒手溜走了。”嵇仁古说话时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嵇太太这一听倒也有点害怕起来,道:“当初我住进这房子就觉得阴森森怪怕人的,四周没有什么邻家房子。据住在前头的瞿郎中说,这幢房子前面的那块荒地原是前清的一个附马的坟墓,后来成了乱坟岗,我们这套老宅当初就是看附马坟的人住的。后来据说那个公主也投了后天井那口井死在这老宅里。因皇上要公主改嫁,她不从,说死也要守着驸马。”说罢用手指点着嵇仁古光秃秃的大脑门道:“当初我就不喜欢这套老宅,可你偏说房子便宜就买下了,这下你这个老吝啬鬼可遭报应了!”

    正说着,浑身黑黢黢的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小姐玉英吓得惊叫起来:“妈呀!”
    站在门口的人脱掉身上那件湿漉漉的雨衣,拉掉几乎蒙住脸的雨帽。露出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吃惊地道:“你们不睡觉,都在爹的房里干什么?”
    嵇太太怏怏地道:“老头子说他遇见鬼来害他。把全家人都吓醒了!”
    于是嵇小姐便把方才嵇仁古的话又向进门来的嵇少爷玉宝复述了一遍。嵇玉宝不屑地道:“真是活见鬼了,无稽之谈!”
    此时正巧下人阿毛从后面的下房闻声赶了过来,嵇少爷对他道:“外面的大门坏了,关都关不上,阿毛,你明日把它修一下,免得歹徒乘机进来捣鬼。”
    阿毛应了声,扶着老爷重新躺下,刚要回自己的下房去,少爷喊住他道:
    “明天拿老爷的名片去警察局报个案,不要说什么闹鬼的鬼话,就说有歹徒闯入图谋不轨就行了。”
    阿毛谦卑地应了声“是”之后走了,嵇太太及嵇少爷、嵇小姐也相继回到自己的房里去睡觉,老宅又归于方才的怖人的幽寂之中。
    阴冷的秋夜,雨仍旧簌簌下着。
    一、老爷少爷都遇害
    离上次嵇仁古受惊仅隔一周,嵇老板终于被掐死在床上。这下嵇家人方信嵇仁古上次说的是真话,确实有人想谋害他。全家不免恐慌,商定再次去警局报案。可由于嵇少爷迟疑不决,报案离案发隔了整整一个星期。
    江南名探司徒剑见了两次报案记录,甚感此案离奇,于是决计亲理此案。其中促使他接手此案还有个小小的缘故,因司徒剑的警局距位于四马路的“仁古”钱庄不远,常去钱庄办事,和嵇家父子有数面之识。
    当司徒剑踏入嵇宅时,嵇家正在为嵇仁古做“头七”,少爷玉宝不在,是嵇太太出来接待了司徒剑。她一身素服,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半带着笑,一看即知是个精明女人。她把司徒剑从客堂领入自己的房间,道:
    “嵇仁古殆得有点古怪,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见了什么可怕之物,舌头拖得长长的。像是被人用力掐死的。”
    司徒剑把右手拄着的司狄克移到两腿之间,点了支炯吸着问:“为什么过了一周才来报案?”
    “我儿子觉得事情说出去不太好听。”
    “此话怎说?”
    “第一次老头子就说遇见鬼要掐死他,这次老头子果真像是被鬼掐死的。”接着嵇太太把嵇仁古第一次遇鬼的情形及嵇宅斜对面原是附马坟,这嵇宅原是看坟人的住房,公主曾经投井死在其间等等又向司徒剑复述一遍,说时一脸恐怖状。

    司徒剑听后肚中不免发笑,不是因为嵇太太的说话,而是因为嵇太太的长相。并不是因为嵇太太长得丑,应该说嵇太太在年轻时还是可谓标致的,至今风韵犹存,司徒剑指的是她的长相同嵇仁古长相的对比:嵇仁古矮矮胖胖,嵇太太则长长瘦瘦,若把嵇仁古比作一只土豆的话,那嵇太太则是一根丝瓜了。
    司徒剑止了笑,切人正题道:“嵇老板有什么遗嘱留下吗?说到他死后遗产归谁继承吗?”
    嵇太太叹了口气,道:“老头子大概是被鬼吓掉了魂,竟然没有对遗产作安排。自他第一次遇鬼后老头子好像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倒是留下一纸遗嘱的。”
    “不知能否让我过过目?”

    嵇太太稍一踌躇。即道:“当然可以。”说罢她从红木梳妆台的一个小抽屉里捡出一张“仁古钱庄”的便签递与司徒剑。
    司徒剑摊开便签,只见嵇仁古用恭楷在上面写了三行字:
    一、我死后望太太、儿子和女儿恪守人伦,理财持家,和睦度日。
    二、不发丧,不吊唁,死后即入殓,寄棺宅中,“五七”之后即送乡下老家落葬。
    三、下人阿毛数年来忠心耿耿,可继续留在嵇府供事,“五七”后由他送我灵柩归乡。
    司徒剑阅后把遗嘱交给嵇太太道:“请收好。那么你和你的儿子是当然继承人了?”司徒剑由遗嘱措词发觉嵇仁古同家人的关系不甚亲热,甚至还有点冷淡。他略又问了嵇太太几个问题,然后出了房间又回到客堂。
    客堂里搁着嵇仁古的灵柩,还有供着灵牌的祭桌,香烛死气沉沉地在燃着,没有一般有钱人家办丧事的热闹气氛。客堂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坐着守灵,一边在折着锡箔元宝,一边在打瞌睡,见了司徒剑便勉强起身应付。
    嵇太太对她道:“玉英,这是司徒探长,来查你父亲凶案的,我方才说话有些累了,你招待先生一下。”说着丢下司徒剑同自己房里去了。
    玉英对司徒剑淡然道:“先生有什么要问吗?不过我是有点不相信父亲是被鬼掐死的。”
    “那么你以为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一向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死了!”
    “那么他是被人害死的了?”
    “不知道,父亲从来就没有什么冤家。”
    司徒剑想起刚才读遗嘱时的印象。便道:“父亲同你们家人的关系如何?”
    嵇小姐踌躇了一下才道:“父亲的脾气不好,他同母亲、哥哥及我都不怎么好。”她似乎不想再说什么,沉默不语,打着哈欠。
    司徒剑又追了一句:“你们吵架吗?”
    嵇小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有些话你最好去问我哥哥,或母亲,他们知道的比我多。”
    司徒剑办了那么多年案,却很少碰到如此冷漠的主顾,好像那个死去的嵇仁古不是他们亲人。只是他们的邻人似的,他望了望嵇小姐,心中不禁道:“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脸形,而且是一样的心肠!难怪是一对母女!”
    嵇小姐见司徒剑像是要告辞的样子,便向着客堂外喊道:“阿毛,阿毛!”
    随着喊声,一个土头土脑的二十五六岁的下人模样的人走进了客堂:“什么事,小姐?”
    “你用家中的黄包车把司徒探长送同去!”
    当司徒剑在嵇宅大门口上了阿毛拉的那辆破旧的黄包车时,不失时机地问阿毛道:
    “你以为是谁害了你的东家嵇老爷?”
    “这个我说不准,可我是不信鬼的,要说老爷死得不明不白,那倒是有点。”阿毛边跑着托车,边喘息着说。
    “哦,老爷同大少爷的关系如何?”
    “不好!相当不好!不怕先生见笑,嵇府只有我一个下人,烧饭,打扫,拉车什么的都是我一个人干,老爷舍不得花钱雇其他仆人。”他看了一下四周,生怕遇到什么似的。又道:“我到嵇府已经好几年,知道府上的一些情况。”
    司徒剑本想问阿毛老爷同他的家人关系如何时,不料他倒先说开了:

    “老爷同家人关系都不太好,尤其少爷,简直是个败家子和不孝子,老爷极为痛恨!你知道。老爷共有两爿‘仁古钱庄’,一爿在四马路,由少爷经管:一爿在南市,由老爷自己经管。从去年开始,老爷发觉少爷经管的钱庄赚头越来越少,便问少爷是怎么回事,少爷只是支支吾吾。欺瞒老爷。后来连进账都没有了,于是老爷亲自去四马路钱庄查账,终于查明毛病出在少爷身上,钱庄的赚头都被少爷挪用了。而且连钱庄的本钿也被少爷亏空了不少,钱庄成了空架子,眼看着要完蛋了。老爷一时发怒,大骂儿子混蛋,儿子也顶嘴,骂老爷是老混蛋,说你死了家产还不是留给我!早花晚花还不是一回事。老爷说我决不能让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产毁在你手里,就是死了也不让你得家产!”阿毛说话时似乎对少爷恨之入骨。
    司徒剑发觉阿毛有点憨得可爱,接着问道:“少爷把那么多钱都花到哪儿去了,抽鸦片?赌钱?”
    “都不是!花在嫖女人身上了!四马路钱庄里的账房阿炳偷偷告诉老爷和太太,少爷看中了四马路会乐里一家妓院的一个妓女,叫什么‘小金花’的,少爷管的钱庄就在附近,于是天天上会乐里去玩,那个‘小金花’知道少爷是钱庄小主,把少爷迷魂汤灌得七荤八素,少爷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在了这个婊子身上,这两年来少爷几乎一人包下了‘小金花’。前几天更有可笑的,少爷回家对老爷太太说要为‘小金花’赎身,然后娶她回家当媳妇,父子俩为此大闹一场,老爷说死也不让她进门。”

    司徒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爷第一次遇鬼的前一天。”
    司徒剑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
    却说嵇家少爷玉宝这日半夜从四马路会乐里妓院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因“小金花”对他说了,限他三天内把她从妓院赎出,否则便要另找主儿。嵇少爷在妓院门口招了辆“祥生”出租车,坐在车上思量如何开口向他母亲嵇太太要钱赎“小金花”。他知道嵇太太也不喜欢他娶“小金花”,但自己的钱庄里已没什么钱了。
    “先生。你要到什么地方?”
    司机的话打断了嵇少爷的思路,随口答道:“南市高吕庙!”
    车子一到高昌庙就停了,司机不愿再朝里开,因里面越来越荒凉怕人。
    嵇少爷一下车,发觉天上又下起了雨,他缩起脖子向嵇宅紧步走着,前面就是乱坟堆,过了此处方能到家。坟堆旁有条百来米的烂泥小路,嵇少爷为了给自己壮胆,边走着边哼起了京剧《玉堂春》里的一段西皮二黄。此处确实怕人,秋风刮得坟堆上一人高的野草瑟瑟作响,还有秋虫悲鸣如泣,脚下的泥地经雨后踩上去老是“啪嗒啪嗒”。嵇少爷发觉身后老是有人跟着自己似的,害怕得连连回头张望,可哪有半个人影!当他离家门仅几步之遥时心中想,等娶了“小金花”一定卖了这鬼房子,搬到闹区去住,离开这驸马坟。正在此际,他真的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忙回头看时,真有个人站在身后!只见此人一副戏台上的鬼脸,可怕的是还吐着一条血红的长舌!他想到了荒坟里的附马及投井而死的公主,不免“啊呀”一声惊倒在地,他还未呼出“救命”,那鬼早已骑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嵇玉宝的脖子,不一会儿嵇少爷便一命呜呼。
    此时又上来一个蒙面人,生怕少爷不死,又用手中一物在少爷脑后击了一下。对长舌鬼道:“把他的舌头拉出来!”之后两人把嵇少爷拖到嵇府门口,轻轻一拨嵇宅的大门。
    二、太太、郎中又遇害
    次日司徒剑从外回到警局。他在外是查询几个嵇仁古的同行及“仁古钱庄”的大客户,他们都称道嵇仁古的为人善良,没有什么人可能要加害于他,只是为人有点过于节俭而已。司徒剑坐在办公室吸着烟,想起一桩旧事:有次他急需五百大洋,以二十天为期去向嵇仁古的钱庄告贷。嵇仁古知他是大侦探,二话没说就贷给他了,什么抵押也没要。为此司徒剑对嵇仁古甚是感慨,这么个人怎么会有人害他?
    正想着,下属告之,嵇府下人阿毛再度来警察局报案,嵇家少爷嵇玉宝昨夜在家门口遇害身亡!
    司徒剑心想,本以为杀死嵇仁古的凶手当在他家人中去找,尤其是这位嵇少爷嫌疑重重,不料他自己也死了!
    司徒剑匆忙赶到嵇府,还未进宅门,只见阿毛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阿毛指了指横在大门口地上的一具穿着长衫的尸体道:
    “早上我起来扫地,发现少爷就这么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
    尸首的面上已盖了块面布,司徒剑用司狄克挑开面布,一见人后不禁退身一步,这死尸的面相实在不雅:两眼瞪得大大的,像是见了什么恐怖之物,尤其是那条舌头,长长的促在口外!
    司徒剑仍用司狄克盖上面布,问阿毛道:“太太呢?知道少爷出事了吗?”
    “当然知道,我当场就去禀报太太的,现在太太正在自己房中哭得死去活来,好在还有瞿郎中陪着她。”
    司徒剑关照阿毛把少爷的尸体送去殡仪馆待验,自己踏人嵇府去找嵇太太。刚到房门口即听到嵇太太在大声号着:

    “我的儿呀,你死得好苦,你的老子恨你,他死也不让你安生,到底把你给带走了!于今你们一老一少在阴间团聚了,也不会再吵了,可叫我这个孤苦女人在世上怎么活呀!去依靠谁呀……”
    要是司徒剑不进房的话,嵇太太似乎还要哭诉下去,见了司徒剑方才打住。抽泣道:
    “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不像是附马公主闹鬼,可老头子和少爷又死得这么古怪,像是被鬼掐死的,先生你快给查查吧!”说着拿眼偷瞟了司徒剑一下,像是要弄明司徒剑是否诚心办案。
    司徒剑心中不免为嵇太太的言行举止感到有点突兀,口中应道:“既然承接此案,自当为嵇府效劳,力破此案。对于老爷和少爷的不幸身亡,我本人也十分痛心,不过闹鬼是绝对没有的事!”
    在一旁抽着旱烟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开口细声道:“鬼不能说一定没有,我在附近住了几十年,听说过好几次驸马同公主闹鬼的事。”接着他又述说了好几件其他鬼事,又是宣统年间,又是光绪年间,说得嵇太太更是心惊肉跳。
    司徒剑一肚子不快,问嵇太太道:“这位先生是——”
    嵇太太方才抹尽眼泪道:“这是郎中瞿先生,号得一手好脉,看得一手好手相,他是嵇府的常客,我们全家的病都是由他诊治的,老爷、少爷同瞿先生是极说得来的朋友。”

    瞿郎中向司徒剑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依然抽他的旱烟,那架势仿佛他已是嵇府的当家老爷似的。司徒剑从他的笑中品出了一丝得意和奸猾,并发觉他吸的那杆金头玉嘴旱烟像是嵇仁古的,他第一次来嵇府时曾在嵇仁古房中的桌上见过。司徒剑丢下他,问嵇太太道:
    “我想冒昧问一句,嵇仁古同儿子的关系如何?”
    “老子为人太吝啬,儿子又太会花钱,你说两人关系会好吗?”接着嵇太太马上又道:“可爷子没有隔夜仇,儿子总不会去害老子,况且玉宝也死了,倒是老子带走了儿子!”
    司徒剑不再作理喻,径道:“太太同老爷的关系又如何?”
    嵇太太闻后不以为然地道:“老夫老妻,有什么好不好的,从年轻时就同我吵吵闹闹的,到他临死也是如此,这关系当是不好吧,可我们还是天天一桌吃饭一床睡觉,这就是所谓的好吧。”说罢两眼瞟了瞟瞿郎中,微红着脸道:“是不是?”
    瞿郎中马上附和道:“大凡过日子人家的夫妇都是这样的吧。”接着瞿郎中又道:“也许先生还要问少爷同太太的关系如何?我可以替太太答一句,少爷虽说是个花花公子败家子,可太太恨儿子只是面上,腹中也只不过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决不会去残害儿子的,所谓虎毒不食子么!”
    司徒剑发觉这两个人物对他存有戒心,且有点厌烦,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起身道:“有什么情况可去警局找我,我也随时会来!”
    司徒剑回到客堂,依然见到嵇小姐玉英坐在嵇仁古棺材前守灵,手中依然在折锡箔,见司徒剑进来,淡淡一笑,等着司徒剑发问。司徒剑这才想起今日星期六,是嵇仁古的“二七”祭日,上次来是“头七”,一周内冤家父子均遭害了!司徒剑即问道:
    “嵇少爷死得蹊跷,小姐有什么说的吗?”
    “如今哥哥死了,我说他几句吧,他成天在妓院鬼混,是不是同人争风吃醋,得罪了什么人遭人暗算了?还望探长先生多朝外人身上查考,家人是不会害他的,要说的太太都已说了。我也不想多说了。”说着像是要打瞌睡的样子,虽在垂泪,却看不出深处的悲恸。
    司徒剑自知再问也无益,总发觉这对母女有点怪诞,如此想着便拄杖告辞。
    如同上次一般,小姐又喊阿毛送司徒剑。
    司徒剑见阿毛刚从殡仪馆拉车回来,气喘吁吁的,不想让他送,可阿毛执意道:
    “没关系,我有的是力气!”
    司徒剑心想也罢,于是坐上黄包车,问道:“阿毛,这次少爷又死了,你说说看,少爷有什么冤家要害他呢?”
    “上次我说少爷对老爷有恶意,不想少爷自己也死了,我乡下人脑子笨说不清,请先生不要见笑!”说着阿毛脸上一阵难为情的模样。“不打紧,你再说说看!”“依我在嵇府几年所见所闻,发觉太太可是对老爷实在不好,三天两头要诅咒老爷,老是盼老爷早死,老爷见太太是极其害怕的,太太一骂就吓得不敢出声,据说太太还要打老爷。”
    “哦,有这等事?你还知道什么?”
    “我来之前,嵇府本有一个使唤的老妈了,据她说太太年轻时得过一种女人的弱症——阴虚什么的,我也弄不明白,后来就去找瞿郎中治,瞿郎中果然治好了太太的病,不再有气无力,不思寝食,而变得身强神旺,不过后来……”阿毛欲言又止,像是卖弄关子。
    司徒剑催道:“说下去,我不会告诉人。”

    “后来据说太太就同瞿郎中勾搭上了,就我这几年所见也是如此。”
    “老爷知道这事么?”
    “当然知道,老爷是敢怒不敢言。可少爷常常在背后痛骂瞿郎中和太太。因少爷生怕家私一点点落到瞿郎中手里。当然这对狗男女也讨厌少爷,我想会不会是瞿郎中对少爷下的手呢?这类做郎中的心中鬼点子可多得很,或许他们嫌老爷也碍手碍脚的,会不会也下手……”说着阿毛回首望了下司徒剑。似是征询他的肯定。说话间阿毛对太太与郎中显得十分厌恶,其憨态令司徒剑感叹。
    司徒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发觉阿毛的说话并不如他的长相那般粗憨,一抬头猛然看见阿毛的那颗硕大的油光光的脑袋,上面毛发稀疏,颇为可笑。正想着在哪儿见过这样一颗脑袋,车子已到警察局的门口。
    这也是栋旧房子,也在驸马坟的附近,只是靠近大马路一点。在门首能看见一块木牌,上书八字:歧黄世家,杏林高手。此处即瞿郎中的家,一排三间平房而已。此刻午夜时分,客堂与西厢一片漆黑,唯有东厢的窗棂透出一点油盏火的亮光。床上正有一对男女在说话,只昕那个男的细声道:

    “我这几日真是舒心极了。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老东西的窝囊相了,也见不到小东西的混账脸了,终于都死了,二十年总算熬到这一日!”
    一个女的粗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说这样的话,你吃的、拿的嵇家的东西还少?连我给你的算上有多少!还要咒他父子俩?”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这点钱财能有多少,我要的是你们嵇家的全部家私!可恨玉宝这个混蛋蛀空了四马路的钱庄,所幸南市还有一爿钱庄留下。你知道这几十年老家伙赚的钱都放在哪儿啦?为数当不少!”
    “只见他有钱拿回家,从不知他把钱放在哪里,我发觉老家伙不傻,看样子要比我多一个心眼。可你也太心黑了。要得嵇家全部家私!”
    男声变得油滑了:“我在嵇家花的心血还少吗?尤其在你嵇太太身上,不是我的阳气壮了你的阴弱,你能精神地活到今日?人家男人是采阴补阳,我可是被你采阳补阴,老家伙行吗?我可花了血本的,得嵇家的家私也不冤!”
    女声变得柔媚了:“你行,你行,你现在再让我美美地补一补!”
    底下便是两人的淫乐声。
    在东厢外有两个人早已听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破门而入。当床上男女见到其中一个吐舌鬼脸时都吓软了,鬼脸一一把男女掐死,另一个蒙面人又在他们脑后用手中一物猛击一下,然后对那个鬼脸道:“把他们的舌头拉出来!”
    外面,冷雨蒙蒙。
    三、小姐又险遭谋杀
    驸马坟的小路边上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赤身裸体。死在地上尚且并肩搂抱,其丑状实在不堪入目。好在此处住家不多,没有多少人围观,闻讯而来的人居多,马上就有人认出,这两人不是附近的瞿郎中同嵇府太太么?
    待到司徒剑带着两名警察赶来时。阿毛已轰走众人,并在两具尸体上盖了一张破席子。司徒剑掀开席子,发觉两具尸体俱张日瞪视,面呈恐怖之状,且口吐长舌。其惨死之状同嵇少爷被害后的形状完全一致,连这两具尸体的脑后也都有钝器重击后留下的破裂伤痕,可见三人是死于一个凶手。
    司徒剑关照两名警察把尸体拉走待验,然后在阿毛陪同下来到嵇府,不过百来步的路。
    此刻的嵇府依然是冷清清阴森森的。阿毛告之,嵇小姐玉英好像还未起床,先生不如自己去看一下,说着便去忙他的下人活。
    司徒剑已来过嵇府两次,大略知道嵇宅的门径,当他想穿过客堂去正房找嵇小姐时,发觉有个年轻人在嵇仁古的灵位前上香供烛。他一见司徒剑,脸露悲色道:“先生是司徒探长吧,小姐病倒了,请我代为招待先生。”说着请司徒剑落座,一边为司徒剑斟茶,一边解释道:“小姐本因为老爷同少爷的遇害伤心不已。加之今朝的变故,一个年轻女子岂能忍受得了!”
    司徒剑明白嵇小姐当为母丑而羞愧,可嵇家死了_一人也实在可叹可悲,于是道:“没关系,没关系,先生是……”

    “我是‘仁古钱庄’里的伙计阿炳,是嵇小姐喊我来帮忙料理家务和丧事的。”说罢谦卑地立在司徒剑身旁,又道,“于今嵇家只剩嵇小姐孤单一人了,连阿毛偌大嵇府也不过两个人,自然缺少照应人手。”
    司徒剑发觉,阿炳此人谦逊和气,同上次的瞿郎中的倨傲截然不同,于是笑问道:“你知道,嵇家三口死得这么惨,若非深仇大恨者绝对不会出此手段,而且对嵇太太出其丑,真是莫解其心。阿炳先生以为谁会下此毒手?”
    阿炳嗫嚅道:“我实在想不出嵇家有何仇人竟至于恨嵇家到如此灭绝人性的地步,还望探长先生费心查缉凶手,早日为嵇家雪冤。”
    司徒剑发觉此人的语气比小姐本人还诚恳,不免感叹道:“一定一定。”他想起了嵇仁古那次贷钱的惠意,于是起身在嵇仁古的灵台前上了一炷香,阿炳代为点火同还礼,司徒剑临告辞时还亲自把司徒剑送出客堂,并弯身鞠躬。
    司徒剑刚要跨出那扇破门准备离去,阿毛不知从何处钻出道:

    “我来送探长先生回局里。”
    司徒剑想说“不必”,可阿毛已拉来黄包车,盛情难却,司徒剑只得登车,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嵇太太同瞿郎中尸体的?又是你先发现的?”
    “正是!天亮起来上茅坑。听见门外有人嚷嚷杀了人,出去一看,方知是太太同郎中死了。”说着阿毛竟然回首一笑,大概以为两个死人的丑态可笑,可从这下意识的一笑中。司徒剑似乎发现了一种出自内心的快意,心中想道:“不懂事的乡下人!”接着问道:
    “这次你又以为是谁害了嵇太太和瞿郎中?”
    “我不敢瞎说,上两次都说歪了。”
    “没关系,你再说说看!”
    阿毛边拉车边道:“我看刚才同先生说话的阿炳先生有点毛病。”
    “哦?”司徒剑发觉阿毛此人颇为鬼灵,自己同阿炳说话时没有看见他。他倒看见自己同阿炳说话了,“怎么个毛病?”
    “其实阿炳是小姐的未婚夫,只是老爷太太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出身贫贱。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小姐喜欢他,常常为此同老爷太太吵架。当然阿炳也恨老爷太太了,所以说他刚才的言行有毛病。可阿炳这个人心里恨归恨,表面上一套功夫做得十分好,对老爷太太一副恭敬孝顺的样子,对钱庄的生意又十分卖力,因此老爷太太有时还蛮喜欢他的。就是他偷偷向老爷告发了少爷花了钱庄的钱去嫖‘小金花’的。老爷才恨煞少爷了。阿炳此人精得很,想法子弄掉少爷就可以同小姐霸占嵇家了。如今果然称心如意了!”这一番话使得司徒剑几乎要另眼相看阿毛了,这个乡下人的分析能力实在不低下。
    尾声
    司徒剑顿感不妙,待他忍着脚疼蹿上去时,嵇仁古已经猛地把钢球砸向了自己的右脑壳,鲜血飞溅脑浆进裂,几十年玩钢球练出的功夫呀!
    只听嵇仁古语声渐轻道:“你们带不走我了,我……我死也要死在……老宅!”
    被警察押在一边的阿毛一下子跪倒在嵇仁古脚下,大声叫道:“爹,你不能死呀,爹,我阿毛不能没有你呀!”说着阿毛暴跳如雷。像野兽发狂似的向那个押他的警察进攻。尽管他套着手铐,可一时还真难以制服,幸好那个井底的警察自觉伤疼好了些,闻声赶来一同合力制服了阿毛。司徒剑像拍老虎头似的拍拍阿毛的头道:“没有用了,乖一点才有你的好处!”
    阿毛果然变得驯服多了,当两名警察押着他要回井上时。阿毛对司徒剑指指屋角的一扇小门道:“由此可以上去,不必由井中上去了。”
    果然,启开小门即有一叠石阶直达上端,顶开上端的一方盖板即是老爷“生前”的房间了。当嵇小姐同阿炳见到两名警察押着阿毛,还有司徒剑从老爷房间出来时不禁目瞪口呆,想不到家中竟还有这么条暗道,难怪凶手在老宅中如此神出鬼没!
    司徒剑对愣着的嵇小姐同阿炳道:“来,我让你们见见更为惊奇的事!”说着一行人来到客堂里,司徒剑对两名警察命道:“把棺材盖打开!”

    小姐同阿炳俱道:“这是为什么?”
    “你们不是找老爷藏起来的钱吗?”果真,打开棺材盖,掀开铺在棺材面上的被子,即见底下铺满了包起来的一卷卷的银元,甚至还有金条。惊愕之余的嵇小姐问道:“那么老爷人到哪儿去了?”
    “他在他房间底下的密室中睡着了,死也不愿上来。”说着命警察带走阿毛。
    阿毛临行又“扑通”跪在嵇仁古的灵前哭道:“爹啊。你死得好惨……爹呀……”
    这两声“爹”使得小姐同阿炳惊诧异常。可惊诧之余似乎又明白了点什么。两人急忙奔去密室寻找嵇仁古。
    其实在押着阿毛回警局的路上,司徒剑也在为阿毛竟然是嵇仁古的儿子惊诧,他回头再看一下身后的阿毛,发觉他果然像嵇仁古,那矮矮胖胖的身材,那毛发稀稀的大脑袋,那形憨实奸的五官和笑容,这才弄清,不久前坐在黄包车上看阿毛像个什么人,原来是这般缘故!

    嵇仁古在他老母过七十岁生日的时候回过一次乡,为的是给他老母祝寿。他在乡下一住住了半个月。因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回老家了。
    那天,他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给他家的水缸挑水挑得满满的,而且见了人满脸笑容。叫嵇仁古一口一个“老爷”,极讨人喜欢,于是嵇仁古便问老娘,这个小伙子是谁家的孩子?老娘偷偷地对嵇仁古道,你忘了年轻时你作的孽?你看看他长得像谁?于今他们母子俩很苦,所以我让这孩子来挑挑水,让他娘来洗洗衣服,给他们一点生计。嵇仁古这才想起自己诱奸过家中的一个丫环,由此父亲便把他带到上海学着经营父亲开创的“嵇氏钱庄”,父亲死后他成了老板。把钱庄更名为“仁古”,不想自己留下了一个孽债儿子。那天他看见了昔日的丫环——阿彩来家洗衣服,虽然已经三十五六岁,可秀色依旧。后来老母告诉他阿彩嫁了男人,不幸三年前去世了,所以阿彩母子更为艰难了。
    也许是为了忏悔,他决计要改变阿毛同阿彩的不幸命运。他把打算带阿毛到上海的想法告知了阿彩,许诺她母子今后生活必定富足。与其说嵇仁古是忏悔,莫若说他找到了一条报复家人、灭绝家人的途径。当阿毛来嵇家老宅不到三年的一个夜里,他亲口告诉阿毛,你是我的儿子!你只有帮我杀了我现在的家人,才有你的出头之日。将来你才是嵇家财产的继承人!于是一系列的谋杀在多年精心策划后出笼了。说白了,是嵇仁古谋划,阿毛实施,或两人共同实施。
    以上案情是司徒剑后来才得知的。
    正高兴时,阿毛说了一句令司徒剑吃惊的话:
    “其实小姐不是老爷同太太生的。”
    “那是谁生的?”
    “是太太同瞿郎中生的!你看小姐一点不像老爷,同太太的身材倒是一个模样,五官却同瞿郎中十分相像,不信你去细瞧!”
    司徒剑闭目回忆一下,果然不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老爷说的!”后来又改口道:“不是,好像是少爷说的,还是原先的那个老妈子说的,我说不清了。”阿毛又涨红了脸,憨态可掬。
    司徒剑为他解窘道:“你将来可要服侍小姐同阿炳先生了。”
    只听阿毛恶声“哼”了一下,然后不吱声了。猛拉了一刻车才道:“小姐要打发我回老家了,过了老爷‘五七’的祭日,我就要送老爷的棺材回老家安葬,这是老爷在遗嘱中说定的。我同老爷是同乡人,是老爷把我从乡下弄上来的。”
    大概说话忘了情,错过了警局,司徒剑马上用司狄克敲车板叫阿毛停车。
    司徒剑三勘嵇府后的第六天,这天晚上司徒剑有点感冒怕冷的样子,便想去警局附近拐角上的那个“王宝和”酒店喝点酒驱驱寒气,于是出了警局径朝那家酒店走去,他单身一人独自住在警局的宿舍里。
    街上刮着深秋的寒风,又开始下雨了。司徒剑用司狄克顶开酒店的门踏入里面。他刚在一张桌旁坐下,发觉对座那个自斟自酌的竟是阿炳,阿炳也认出了司徒剑,忙道:
    “哟,是探长先生,不必叫酒菜了,这儿现成的还有,请坐!”说着便叫堂倌另取一副筷子和一个酒杯来。

    司徒剑见他面前果然有一个大盘螃蟹和一大壶酒,品酒尝蟹是“王宝和”的特色,便坐下道:“你常来这儿喝酒?”
    “我晚上就住在钱庄里的,家在杨树浦。”
    司徒剑“哦”了一声。明白酒店离“仁古钱庄”不远。司徒剑故意问道:“阿炳先生还未成家?”
    阿炳摇摇头,似乎不愿说此事,反问司徒剑:“嵇家的案子尚无消息?”
    “今天只喝酒,不谈案。”司徒剑也给了他一个软钉子。
    可是阿炳似不甘心,道:“嵇小姐要办三人的丧事,可手中一点儿积蓄都没了,叫我去为她想想办法。”
    “嵇仁古没有钱留下吗?”
    “当然有,可只见他拿钱回家,却绝不知他把钱藏在哪儿,连太太生庆时也不知道,找遍了嵇宅也不见,而老爷又从来不相信存银行,而且喜欢把纸币换成银元。”
    “哦。”司徒剑若有所悟地品味着阿炳的话。
    阿炳忽然有什么心事似的起身对司徒剑道:“先生慢慢喝,我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匆匆离去,神情慌张。
    司徒剑望着他的背影盯视了一会儿,陡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是嵇仁古的“四七”祭日,每逢祭日前夕的星期五嵇家就要死人。他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马上丢下酒杯走出了“王宝和”酒家。马路上很冷,依然刮着风下着雨,他压了压旧礼帽,拄着司狄克,加紧了步子。

    司徒剑一口气赶到了嵇府,蹑手蹑足潜进了那两扇破门。这嵇家老宅在这阴冷的秋夜实在有点骇人,黑暗、破陋,宅内不成规则的门径确是宵小的神出鬼没之处。
    司徒剑刚到客厅附近,本来还亮着的昏暗烛光突然熄灭,是风雨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不得而知。司徒剑穿过客堂,正欲朝正房小姐的房间走去时,只见前面的甬道上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踮着脚偷偷靠近小姐的房间。
    司徒剑心想。果真这儿又要闹“鬼”,来得正是时候!于是他轻轻抽出司狄克内那柄锋利的杖刀,尾随其后。
    只见那人在嵇小姐房门口止了步,在门上附耳谛听了一会儿,他的手中举着根什么东西。
    司徒剑一个箭步蹿到人影身旁,杖刀一闪,早已顶住此人背心:“看刀!什么人?在此干什么?”
    此人忙回身想用手中的木棒抵挡,可发觉顶住他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便丢下了木棒,但他听出了是司徒剑的声音,马上道:“是司徒探长?我是阿炳!”
    司徒剑疑惑地道:“你喝着酒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想着小姐孤伶伶一人在此,阿毛有照应不到的时候。所以过来瞧瞧,不要再出什么事。此外再给她送些钱来,她的私房钱也用完了,好在我有点薪水积蓄。”
    司徒剑把杖刀插回司狄克内,道:“那你鬼鬼祟祟在门外干什么?手中还操着家伙,像是要行凶的模样!”
    “我听听小姐是否睡着,她醒着就进去,睡着就去客堂等候。”接着马上对司徒剑道,“先前我在小姐房门口还遇到了一件怪事。”
    司徒剑提神道:“什么事?”
    “在我之前另有一人窥视小姐房间!”
    四、司徒剑五探嵇宅
    两人在门外的说话声惊醒了房间里的嵇小姐,她启门开灯张看,见到是阿炳同司徒剑,不禁半惊半喜。惊的是意想不到这两人此刻出现,喜的是在她最为孤单恐惧时却有两个人来看她,于是忙道:
    “快进屋里坐。你们两人黑地站着说什么事?”她的冷漠之状似乎比前两星期减了些。
    司徒剑坐下道:“我也正想问阿炳,他说先前在你房门口遇到了件怪事。”
    嵇小姐不免吃惊地问:“到底什么怪事?”
    阿炳随手关上门,也坐下道:“我看见一个人在小姐房间的窗下朝房里偷看了好一会儿,贼头贼脑的样子,必定是个歹徒,所以我去天井杂物堆里找了根木棒想来对付他,不料等我回来他人已不见了。却发现有人持刀站在背后,原以为这下完了,又是一个歹徒!幸好是司徒先生,探长先生大概也以为我是歹徒,才动了刀子!”
    “正是,谁想到你喝得好好的酒会跑到嵇小姐这儿来。哦,你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形吗?”
    “没有,甬道里太黑了,只发觉此人面形较大。”说着阿炳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币及一卷包着的银元交给小姐道:“这点钱你先用着,马上就是年底了,‘仁古钱庄’的盈利可收上来了。”

    小姐感激地道:“多谢费心。年底我就还你,两爿钱庄你多替我费心照管着。”
    “不劳小姐关照,我自会尽心。”
    司徒剑心想,这个阿炳正如阿毛所说颇会做人,正说话时,有人敲门,原来是阿毛站在门外,朝房里觑了一眼,揉着惺忪的睡眼道:“我起来解手,见小姐房里亮着灯便过来看看。原来司徒探长同阿炳先生在这儿……”
    小姐道:“没你的事,去睡吧。不要睡得太死。刚才阿炳先生说好像有坏人偷偷闯了进来。”
    “哦,是吗,我这个留心就是啦。”说着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回后院的下房去了。
    司徒剑待阿毛走后对嵇小姐语重道:“嵇小姐,你可知自己处于生命危险之中吗?”
    嵇小姐不禁怵心道:“探长先生此话是何意思?”

    “我以为方才那个阿炳先生说的偷窥小姐闺房的人本来是要来加害小姐的,后来发现阿炳先生同我来了,他便溜之大吉了。而且这个人便是残害老爷、少爷、太太及瞿郎中的凶手。”
    “我真弄不明白他为何要把我全家斩尽杀绝?难道真有什么深仇大恨?”
    阿炳在旁道:“司徒先生明白吗?”
    司徒剑摇首道:“不明白,不过直觉告诉我,小姐必定是凶手的最后一个对象。所以我赶来了。记住,逢老爷做七的祭日前夕便要杀人,少爷死于‘二七’前夕,太太与瞿郎中死于‘三七’前夕,明天是‘四七’。本来凶手是今夜要杀死你小姐的!”
    这个小姐彻底软瘫下来,问司徒剑道:“司徒先生有何法子可救我?”
    阿炳也恳求道:“务请先生设法!”
    司徒剑转对阿炳道:“就你同小姐的关系来说你也未必太平,瞿郎中的结局便可为鉴戒!我给你们两人出个主意,暂且避一避凶险……”正说至此处,似乎有个人影在窗外一闪,司徒剑提杖拔刀夺门而出,可哪有丝毫人影的踪迹,在附近角落找了下,也不见什么,奇怪的是方才灵堂里熄灭的烛光又亮了起来。“真他妈的闹鬼。”然后司徒剑用了,一个习惯性骂词:“狗贱!”
    嵇小姐同阿炳见司徒剑回房,不安地问道:“见了什么?”
    “没有,不必惊慌,大概是野猫子。”
    嵇小姐接着先前的话道:“刚才探长先生叫我们避险是何意思?”
    “小姐不妨外出去玩上几天。阿炳先生不妨陪伴小姐一块儿去,随时留心小姐的安全。如今杭州天气尚佳,不妨去西湖看看。”
    “下周六即老爷‘五七’祭日,老爷遗嘱中吩咐,到时断七,要阿毛即刻送灵柩回乡下老坟安葬的。”
    “那么小姐同阿炳先生就早一日回上海。”说着司徒剑起身道:“我要回去睡一会儿,天都快亮了,闹了一夜。”临出门又关照着,“阿炳就留在这儿陪小姐,千万不要离开!哦,杭州回来打个电话给我,我来车站接你们。”
    次日,嵇小姐同阿炳即打点出一些简单行李,吩咐阿毛道:“我同阿炳先生出去几日就回来,你独自一人在家留心门户,小心歹人,小心灵堂上的火烛!”
    “是,可是小姐记住下周六是老爷的断七日,要送老爷回——”
    “我知道。”
    阿毛舒了口气,有点惘然地望着小姐同阿炳离去的背影。
    嵇小姐同阿炳一回上海,在火车站即给司徒剑挂了个电话。司徒剑果然去车站接他们,三人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嵇家老宅。
    此刻已是午后时分,嵇小姐对司徒剑道:“我同阿炳旅途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请务必在此用了晚饭再走。”接着大声招呼阿毛。
    司徒剑也不加拒绝,道:“打扰了,听你们说西湖的秋景如此之美,我今晚就赶晚班的火车去杭州玩一下,我已多年未去杭城了。”
    嵇小姐对在旁侍侯的阿毛道:“给探长先生准备点下酒菜,他吃了晚饭要去杭州。”
    阿毛应了声便去忙他的。司徒剑待嵇小姐同阿炳关门休息时便在灵堂的靠椅上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已是薄暮时分,不知何时阿毛已站在面前,不禁笑道:“我睡着了?”

    “不错,先生是否要沏茶,有上好的龙井。”
    “不了,到杭州呵以喝到。我想让你陪我在老宅里随处走走,透口气,这儿灵堂的香炯烛火熏得人头昏脑胀。”
    于是司徒剑在阿毛的陪同下先察看了大门进来的前天井。然后进去一一察看了那两排上房,通过甬道又进入厂后天井。只见天井正中有口六角形井圈的井,辘轳尚存,不见水桶,也不见井绳,看样子是口废弃的枯井。
    阿毛对司徒剑道:“据说当年的公主不愿再嫁,就是投这口井死的。”接着又指了指东墙下的一溜下房道,“我就住中间的那一问。先生你在这儿闲瞧,我去替你准备晚饭,你不是说吃了晚饭要去杭州吗?”
    “好的,你去忙。我马上回屋。小姐同阿炳先生大概要醒了。”
    吃完晚饭,司徒剑对嵇小姐同阿炳道:“杭州回来再见。明日足嵇老爷断七祭口,替我在嵇老爷灵前上炷香!”之后又对阿毛道:“烦你用包车拉我到火车站,晚班去杭州的火车八点就要开了。现在已七点一刻了。”
    阿毛露齿笑道:“没问题,我保证先生赶上火车,不会误点。”
    天上又下起阴冷的秋雨了。阿毛拉着车飞快地朝火车站跑去。司徒剑问道:
    “听说你明天就要送老爷灵柩回乡下了?”
    “正是,赶在冬至日可以下葬。”阿毛一直把司徒剑送上火车:“先生玩得开心,一帆风顺!”

    “你也一帆风顺,后会有期!”
    半夜,嵇家老宅业已万籁俱寂,天上下着蒙蒙的阴雨,衬着秋虫的临终呜叫,还有风刮着草木的“瑟瑟”声,老宅显得越发阴森可怕,难怪驸马、公主闹鬼的话儿在此流传。
    蓦地一个人影绕到前面天井,轻轻地拨开了两扇大门。到灵堂掐灭了祭桌上的香烛,然后来到上房甬道里,潜身在小姐同阿炳安息的房间门口,附耳细听房里动静。甬道尽头通后天井之处似乎还隐隐约约站着个人,像是替此人望风似的。
    此人似乎听见了房间里有均匀的鼾声,于是用手中备就的一把短刀撬门,没有几下,便破门而入,然后蹑手蹑足潜向鼾声发出的那张床,他没有忘记把房门全部敞开,以便溜走。
    司徒剑屏息仰天躺在床上,手中紧握着那把出鞘的杖刀,他算定凶手今夜必来此处,果然一张脸伸在了他的面前。这分明是一张鬼脸,即使室内昏暗,也能看见吐出的长长舌头!
    司徒剑虽有精神准备,可还是本能地“啊呀”地叫了一声,猛使杖刀直捅凶手。
    对手也是“啊呀”叫了一声,转身即溜,背心早已着了杖刀刀尖的一下叩击。
    两声惊叫似乎惊动了甬道尽头那个望风的人,随同溜出来的凶手,两人一齐蹿向后天井。
    司徒剑跃身而起,从枕下摸出那把心爱的勃郎宁手枪,可是那双光脚不知被地下的一件什么硬物硌了一下。痛疼难当,于是想到了要穿鞋。尽管他还是光脚追了出去,可凶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徒剑光着脚握着枪站在后院,此时风雨大作,只见下房中间的那扇房门也许没有扣好,被风刮得来回“砰砰”作响。司徒剑来到那口井边,发现原先空空的辘轳上挂着条直垂井底的井绳,且晃动得厉害。他用手扶了扶,井绳不怎么晃动了。
    即在此时,阿炳同小姐打着电棒找到了后院,按照司徒剑的吩咐,他们两人今夜是睡在太太原来住的那间房里。阿炳一边用电棒在后院四处照射,一边问道:“凶手果真又来过了?”
    “嗯。”司徒剑叹息一声,“可惜又溜走了。”
    阿炳突然照到了那段坍了半截的后墙。墙下立着一张破凳,阿炳叫道:“凶手肯定从此处溜走了!”
    司徒剑对此语不感兴趣,可阿炳用电棒在井边照得的一件东西使他兴奋异常。
    警察扬了扬手中的枪,叫道:“你还没动手我一枪就把你崩了,不信你试试!”说着“咔咔”顶上了枪栓。
    司徒剑忙道:“慢,留下他还要问话。”又对阿毛道:“这位警察兄弟说的是实话!”
    此刻从阿毛站身的背后灯光处传出一声沉闷的说话:“阿毛,放下棍子,让司徒先生进来!”
    阿毛驯服地丢下棍子。警察乘机给他上了手铐。司徒剑趋身向前,原来灯光是从一间小屋子虚掩的门里透出的,门前也是一米高的三级石阶。
    司徒剑握枪登阶入屋。只见屋内一张小木桌旁端坐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光头老人,手中握着一只钢球在玩。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仁古钱庄”的老板嵇仁古!他盯着司徒剑道:

    “阿毛今夜失手。我知道事情全完了。”
    司徒剑对于见到嵇仁古原在意料之中,道:“嵇老板,你的诈死之谋、装死之计当真高明,先前连我都被你蒙蔽了。可是我有点不明白,即使阿毛今夜得手,你将如何脱身?”
    “我的遗嘱上不是写明‘五七’祭日后送我灵柩回乡下老家吗?我乡下还有一个七十六岁的老母!”
    “我要是猜得不错的话。你平生所赚的钱都装在了你准备运回乡下的棺材里了?”
    “对,不愧是名探,料事如神!”
    “难怪你的家人找不到你藏的钱,我实在不明的是你为何对你的家人如此仇恨?”
    “我不愿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产让我的儿子毁掉,我心疼如刀割,我又阻止不了他,只得把他杀了:我不愿让我的太太羞辱我,我受不了她与瞿郎中的淫乱,也只得把她和瞿郎中杀了!”
    “可又为何要杀你的女儿玉英小姐呢?”
    “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太太同瞿郎中的女儿,我不愿让嵇姓的家产落到他姓手中!”
    司徒剑“哦”了声,问嵇仁古道:“你的另一只钢球呢?”
    “丢了。”
    “你就是用钢球砸碎了你儿子、太太及瞿郎中的脑壳?那只钢球是匆忙下井时丢的吧?”
    “对,现在我要用它砸碎自己的脑壳!”
    “明白了,探长!”
    “那么你们两人跟我来!”
    此时天上的雨像是不下了,可天还是那么阴冷,深夜的老宅还是那么阴森可怕。
    司徒剑把两名警察引到后天井,在阿毛睡的那间下房门口止了步。此时的房门已被扣上,司徒剑心中不禁骂了句:“狗贼!你还想耍我,你也太小觑我司徒剑了!”即对两名警察道,“破门进去!此人有蛮力,准备好家伙!”说着掏出了裤兜里的勃郎宁手枪。
    两名警察也掏出腰间皮匣里的手枪,其中一个警察猛地一脚踹开房门,三人一拥而入。一个警察用电棒照见了一个躺在墙角竹床上酣睡的人,另一名警察上前掀开此人被窝,用枪顶住他的脑袋叫道:“起来!起来!有话问你!”
    阿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什么事?半夜三更警察闯进门来问什么话?人还好睡着呢。”
    “你干的好事!”
    阿毛见司徒剑握枪赶来便大叫道:
    “司徒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我冤枉啊!”
    “你不要再演戏了,够啦!”接着对打电棒的警察道:“搜搜这间屋子!”

    搜遍了屋子,终于在一只破箱子里搜到了一件吐着血红长舌的鬼面具。司徒剑从警察手中接过面具,对阿毛冷笑道:
    “这就是你演戏的面具!刚才还到小姐房里吓唬我,没想到我一个回马枪从火车站杀到这儿来顶替小姐吧?”
    阿毛这下无话可说了,突然跪在地下对司徒剑道:“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请司徒先生看在我为您拉过几次车的份上饶了我吧!”
    司徒剑见阿毛背心被杖刀头叩击处有个血口子,便对警察道:“把他带走!”
    四人走出下房,来到天井里的那口井旁,司徒剑对阿毛道:“你叫我救你,那么老实告诉我。井下是否另有一个人?他是谁?”
    阿毛这下彻底崩溃了,最后的精神柱子断裂了。只见他狂吼一声,挣脱了抓住他手臂的警察,一跃上了井台。抓住那根悬在井架上的井绳,一下子沉入了井底,其力度、速度令人猝不及防!

    司徒剑由于脚掌疼痛,蹿到井边已慢了一拍,两名警察几乎惊呆了,不知所措。
    司徒剑见他俩面面相觑,不禁命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逮人呀!”
    一个警察脱掉帽子,挠挠光头,真是硬着头皮抱着井绳滑到了井底,可人还未站稳,脸上便已挨了一拳,不免“啊呀”一声。
    司徒剑闻得井底下干了起来,对另一名警察道:“快下呀!”要不是自己脚掌的创痕,他早就下去了。忽闻先下去的那个警察对后下去的那个叫道:“开枪打死他,他把我打倒跑了,这乡巴佬蛮力气果真不小!”
    “不好!”司徒剑也顾不得自己脚伤,一骨碌也抱绳下了井,“不要打死他。留着还要问话!”说着已降到井底。只见先下的那个警察倚在井壁一角哼哼,后下的警察一手打电棒,一手握枪四处察看。
    这果真是一口干涸了的废井,井底宽敞,五六个人站立绰绰有余,井壁上有条暗道,不知通向何处。暗道离井底一米左右,有三级石阶可以登入,靠在井壁的那个警察对司徒剑道:“乡巴佬就是从那儿溜走的。”
    司徒剑同那名打电棒的警察一后一前进入通道,行不多时,只见前面有了灯光,阿毛手持一条铁棍站在那儿,喝道:
    “你们再走近,我一棍子打死你们!”
    五、司徒剑智擒元凶
    司徒剑同小姐、阿炳同到小姐房内,亮灯之后发觉方才踩疼脚的是躺在地下的一把匕首,凶手仓促间留下的。司徒剑这才发现左脚掌已被匕首划了道口子,还在出血,嵇小姐为他清洗了污秽的创口,包扎了起来。
    司徒剑急忙用嵇宅的电话给警局半夜值班的人员挂了个电话:“急派两名强健警察到嵇宅,火速驾车过来!”
    阿炳不解地道:“凶手不是已经从后墙豁口逃走了吗?警察来了又何用!”
    司徒剑道:“未必,这是他故意设的假象,还有,方才我看到井架上挂着一条井绳直通井下,可傍晚我在后天井转悠时井架上是空空的。而且我在风雨中还见到了阿毛那间下房的门在来回‘砰砰’转动,而夜晚睡觉很少有人不扣上门的。”
    嵇小姐面露惧色,道:“先生的意思……”
    “凶手或是潜入了井底,或是潜入了阿毛的房中,这才是真相!”
    阿炳吃惊地道:“阿毛是凶手?”
    “应该是他!”
    “难怪上星期五夜间我看见偷窥小姐房间的人有点矮矮胖胖像阿毛!只不过那人的面形还要宽大。”

    “那是他戴了假面的缘故,是个吐舌的鬼脸,刚才他也用来吓唬了我。难怪少爷、太太同瞿郎中死时有脸恐怖相。”
    嵇小姐补充道:“还有老爷死时也是这样的。”
    “老爷?我没有见过他的死相。我一直在想,阿毛——就是他上周五在小姐窗下偷听,我才确认他是凶手,可我一直想不出他有何作案的动机,直到此刻还是如此。可是有一点我终于琢磨出来了:阿毛背后另有其人,此人才是真正的幕后元凶。是他策划了对少爷、太太、瞿郎中及小姐的三场谋杀。”
    小姐纠正道:“是四场谋杀,还有对老爷的。”说着为司徒剑泡了杯龙井提神。
    司徒剑点了支香烟继续道:“对,可以这么说。凭阿毛的经历他是绝对没有这等智力的,开始我还确实被阿毛说的似是而非、似真而假的鬼话蒙蔽得晕头转向。阿毛只不过是这个幕后策划者的一件工具,一颗棋子。而按照刑案常规推理,案件最终最大的得益者便是最有嫌疑的案犯,我在今夜躺在床上等待凶手来行凶时才推断出残害嵇家的幕后凶手是何人,起先我自己也不信,后来我从阿毛的话中找到了诸多反证,我相信了,刚才阿炳井旁照得的那件东西却更加坚定了我的相信。”

    阿炳困惑地道:“老爷玩的那个钢球?”
    “对,我把它捡回来放在这儿了。”说着司徒剑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发亮的钢球,掂了掂足有半斤重,“据我猜测,少爷、太太及瞿郎中脑后的创伤就是用这个钢球砸的。我记得我在四马路的‘仁古钱庄’见到过老爷两次在掌心里玩这东西。”
    小姐更为困惑地道:“这确实是老爷的东西。老爷有两件东西是不离手的,一件就是那金头玉嘴的旱烟。还有就是这对钢球——不知怎么就剩了这一只。老爷死后这对钢球不知怎么就失踪了,而现今这一只钢球又跑到井边去了。听司徒探长的口吻,老爷……”
    司徒剑一笑道:“我有什么口吻吗?也许马上一切都会见分晓了。听,警局的人来了!”
    果然有吉普车在大门外停下的声音,司徒剑率先从屋里迎了出来。在天井里司徒剑见到两名警察在方才凶手敞开的大门外张望,便道:“进来吧,就是这儿不错!”
    两名警察均十分高大强壮,见了司徒剑马上道:“司徒探长有什么吩咐?”
    司徒剑对两名警察耳语了一番,然后问道:“都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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