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

    英子独自拖着沉沉地行李箱顺摸着表哥电话里给的地址找到了眼前的这间房子。
    停下脚步,她居然才发现周围静的离奇,空荡荡地没有任何身影,放眼望去,破碎的砖瓦撒了一地,伶仃的挖掘机冷冰冰地站立在视野的中心,远方天际逐渐晕开来的黑色紧逼着临近的空气,她入神的看着那些地方,明晃晃用红漆描下的“拆”字硬生生地扎进自己眼里,它们一个个的堆叠,隔绝了她的视线,充斥着红色的眼圈渐渐渗进黑暗。
    她按表哥的话在门毯的下面找到了钥匙,身体遮住了微弱地光线,接着慢慢地摸索着钥匙孔的位置,依靠着触觉,她用力地把它**洞里,随着“吱呀”一声,空气在鼻孔周围空旷开来,回声在四周来回的撞击。
    一股夹杂着浓重玫瑰花香味的风迎着英子的面“飕飕”吹过,她本能的松开抓着门把的手,直楞楞地往后退了几步,硕大的汗珠顿时凝集在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在暗黑的画面里奋力点着光,静了几秒以后,她深深地猛吸了几口气,挪动脚步向前大步走去,粗重的呼吸声和轻缓有力的脚步声混杂着铺散在空气里。
    突然,远的辨不清方向的地方传来连续不断的狗吠声,和身边静谧的空间撕扯开距离,叫声急迫而又狂躁,这不得不惹得已经被莫名而来的风吓坏了的英子变得更加的紧张起来,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她慌乱的拎起箱子,迈开更大的步子冲进房子里,用力地撞上门,用手捋着胸口,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顺着墙壁的边缘找到了电灯的开关,用劲地按了下去,眼前顺势亮了起来,同时带亮的还有她刚刚因自己的害怕而吓坏了的心。

    客厅里空旷的直至虚化……
    由于拆迁,房子里应有的设施早已搬移,只剩下一张陈旧的老式沙发孤零零地端坐在客厅的正中央,英子吃惊地看着这里,她没有想到表哥电话里所介绍的豪华住宅居然是如此令人大开眼界,平定心情,她懒懒地走到沙发前,一屁股陷进了厚厚地海绵里,毕竟颠簸了一天的劳累感让她无力再去为环境计较更多,微微地把眼睛眯上,沉沉地呼吸声和这个夜晚一样重。
    几个小时以前的英子还在七通八绕的火车站无力地打着转,说好来接自己的表哥突然几天前没了音讯,,她是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托表哥给自己找住的地方,表哥拿了钱却并没有帮自己找到,无奈之下英子只能答应他先暂时在他自己原本住过的地方凑合几天。然而她却并不知道,这一片区域都已经正式移进拆迁进程,四处荒芜的令人发怵,除了破碎的砖瓦和溅了一地的玻璃渣子,甚至就只剩下偶尔飞过的乌鸦落下的叫声……
    此时的夜深的更厉害了,毫无星点的夜色漆黑的浓烈,英子均匀的呼吸声蔓延在房顶的上空,伴随着一根羽毛凋落掉在地上的声音,她煞的睁开眼睛,额头上也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睡梦中那一对布满鲜红血丝的双眼正死死睁大着望着自己,她睁大着双眼惶惶忽忽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前方,那一对深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在画面里张开着,瞳孔的周围散发了一股莫名的幽暗的光线。

    忽然,房子里一片漆黑,电闸被轻轻拉下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被演示的如此清脆,紧随而来的便是尖底高跟稳稳踩在地上碰撞出的声音,那声音一声一声地逼近,这步子一步快似一步的急促,英子觉得心被骤地揪到了嗓子口,她使劲地屏住了呼吸,牙齿互相用力地抵住,用手紧紧捂着嘴,双腿哆嗦着立在原地,撑开眼睛斜视着门的位置。
    连续逼近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截住了英子悬在半空的猜测,她挪动身体,正正地对着门,把它的状态凝固在空气里。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两边的裤子,脑海里浮现的血腥场面一晃而过,勇气突然就萎缩了,只见她软软地瘫在了地上,用力地蜷成了一团,把头沉沉地埋进手臂里。
    远际微微泛出的丝丝红光把天的黑映衬得越发深邃,几只乌鸦张开着炯炯地眼珠静静地立在土砖上,它的影子把墙上硕大的“拆”字放大的刺眼,就像是从它身体里滚碌出的鲜艳的红色血浆般饱和亮丽。
    “叮咚”
    “叮咚”
    短暂却急促的门铃声终于硬生生地砸在了英子的耳膜上,她慢慢地抬起了爬满泪痕的脸,垂着眼皮望向门缝那里,内心的恐惧挑战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她颤抖着把手移向门锁,然后又猛地缩了回来,这种恐惧的心情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眼睛突然在黑暗中发起亮来,梦?是刚才的梦!
    声音终于从躁动归于原有的寂静,英子这才敢稍作懈怠地吸了几下混沌地空气,然而此时的她心跳动的更加激烈了,原本隐藏在空气里的玫瑰花的香味被厚重的血腥味替代,搅拌着温度,拧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所适从地缩到了沙发的角落。
    英子依稀又见到了梦里那个美丽的女人和她那双鼓圆着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住自己,渐渐地,她的眼白被抹成了鲜红色,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液体淌过皮肤,于是她的脸溃成了一块块的烂肉。
    正当她闭着眼睛惊慌失措的时候,一股被早已安排好的力量排挤着自己的四肢,她只得缓缓地直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边不断地捋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朝门的方向走去,颤颤地伸手打开了门上猫眼的盖子,用一只眼睛小声地凑近它,鼓足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
    只是,此时不安地心似乎是多虑了,英子看到的是比夜色还要暗沉的黑色,正当英子准备抽开视线的时候,她的心又被那不经意顺过脑海的朦胧的意识扯到了嗓子口,那片黑色转成了有着搅拌着几缕鲜红纹路的一片白色,霎时,她终于忍不住地大声叫了起来。
    眼珠!那的的确确是一颗鲜活灵动的眼珠子,英子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刚刚自己从猫眼里看到的是一颗爬着红血丝,正在左右转动的人的眼珠子,此时的她再也无力去思考。
    就在此时,敲门声又开始了,英子像是弹簧一般的从门边上弹开,慌乱地在房子里跑着,黑暗包裹着一切的恐惧,终于在敲门声停止了,她才肯无力地依着内室门的门角站着,忽然,她的眼眶里塞进一角亮光,她侧过头,顿时心脏蹭的跑到了嗓子眼。
    一张黑白相片方方正正的摆在空房间的墙上。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清秀的五官,她的嘴角正微微上翘,眼睛睁大大着,正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照片的右下角还清晰地刻印着“爱人艾美”的字样,只是此时,她的脸色在英子的瞳孔里越来越惨白,直到变成就像死了一般的白色,英子静静地盯着她的脸就像被一股窒息的味道逼到地底下。
    就在门铃声又响起的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被脑膜里突闪而过的那样东西给震碎了。
    那只眼睛。
    照片上艾美的眼睛……
    门铃声越来越急促,英子就只是觉得心里正有一大堆蚂蚁在舔舐着自己残存的一点勇气。
    门铃声撞击耳膜和空气的声音像是就要炸碎了整间房子一样剧烈,英子鼓着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慢慢地挪到了门口,她屏住呼吸正准备用手去扭开门锁,这时她感觉身后突然来的一股猛烈地风用力地推着自己的身体贴到了门上,而此时她的眼睛也正正地对着猫眼,霎时有一箍刺眼的光线射进眼里,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幕将英子的呼吸彻底截住了。

    那是一条幽长的见不了尽头的窄巷子,一盏不高不低,不明不暗的白炽灯稳稳地伫立在路边,这条路看起来窄极了,被周边拥挤的破碎砖瓦逼仄的只剩够人走路的空间,死一般的寂静盘桓在它的上空,两旁排列着七倒八歪依傍着彼此的老式砖瓦平房,满是一片无人居住的冷清。
    英子用力地挤了挤眼睛,她显然被眼前的画面吓坏了,只见画面中的女人正流着眼泪看着满脸怒气的男人。
    那个男人?
    那个女人?
    英子来不及的在心里来回想着。
    他们用力地争吵着,男人满脸急躁,恶狠狠地把女人搡到了墙上,用手抵住她的身体,冲着她大声地说道:“你这个臭娘们,你必须把拆迁费给我!”
    女人几乎哽咽,她抽泣着说:“我不能给你,我所有值钱的都给了你,你不是赌就是嫖,这个钱我要留着给我妈,我求你了,别再逼我了!”
    “给你妈?那个老东西要这么多钱干嘛?别在老子面前装可怜!老子今天就是要钱!”
    他把她挤得更紧了,几乎要断了她的呼吸,只见她用力地挣开他的手,歇斯底里的吼道:“我不会给你这个人渣的,你把自己房子拆到的钱全拿去赌输了,现在又来问我要,我给你的还不够吗?而且,我们早就分手了!”
    说完她便决绝地扭头正要走,却撞上他疯狂般的愤怒,他像是失去了理智般的用两只手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脖子,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直到她惊恐地眼睛终于失去了方向,他才松开了双手,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他停留在空气里青筋凸起手颤颤地缩了回来,慌乱地瞄了瞄四周,匆匆地跑开了。
    英子看着画面中的那个女人倒在一片荒芜和黑暗中,她的眼睛里爬满了恐惧和怨恨,而她的眼睛却正死死盯着英子。
    英子顺着门檐无力地滑了下来,她的眼前不停地重复上演着刚刚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一幕幕,她简直不敢相信画面中的男人竟是自己的表哥,而那个女人,却正是墙上笑容灿烂的艾美。
    她被心中所有的恐惧彻底地击垮,失了神的躲在墙角,房间里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将她的整个世界泼成了鲜红色,她张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正前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黑夜的漫长在英子的字典里被重新定义,只是恐惧和怨气依旧响彻在她的耳边。
    褪去夜的漆黑,这里的白天依旧阳光明媚,工地的机械碰撞声将英子从深重的疲劳中拉醒,阳光从窗户折射到地板上,辨不清光亮的眼睛朦胧中形成一个光影。
    “你在这里丢了什么东西啊?这两天的台风把这里的房子都吹倒了,挖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一位在这里工作的工人对着英子说。

    英子坚定地看着他的铲子挖下去的地方,土的深度漏开她深深地紧张。
    “到底是不是这里啊?应该是找不到,这么大的地方你确定你没记错?”工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一定是这里!就在这里!”英子看着那根倒了一半却依然稳固的路灯轻声地说。
    随着铲子撬开石砖的声音越来越响,工人突然大声地冲周围大叫了起来:“哎呀!快过来帮忙啊!这里……这里有个人。”
    一个被泥土粘满的女人的尸体框进所有人的眼里,她张大着的眼睛里布满了泥土,英子躲开周围混乱嘈杂的一切,平静地看着她,用手缓缓地合上了她的双眼。
    空气的重度被阳光稀释,灰尘和泥土在空气里洗涤,蔚蓝的天空里滑落几片清澈的云朵,一切都尽显美好。
    转身的英子,看着天空,光明在心里重生。
    回到住处,她发现房子里的血腥味已经全被阳光的温暖的味道替换了,她走到装有艾美照片的房间却发现昨晚吓到自己的那张黑白照居然不在墙上,她忽然怀疑昨晚的一切到底存不存在。
    也许是梦,也许真实,可这一切在英子的心里早已不具备存在的意义,她浅浅的冲着那面墙说:“你可以安息了!”
    轻轻地合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切恐惧,一切怨气,一切不安,都将被时间埋葬,就像真实,就像光明。
    平静了不久,英子在艾美妈妈的病房里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说要过来参加表哥的葬礼。
    “是你吧?”她看着病床边摆着的艾美的照片细细说道。
    英子看着窗外,阳光铺开一切角落,撇出无限的光亮。
    时间告知一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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