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老尸

    楔子
    温哥华的冬天阴雨连绵。
    位于东百老汇大街上的一家名为“东北人”的中国餐馆,门口的玻璃橱窗上贴着中文广告词:翠花,上酸菜。
    深夜12点了,客人早已散尽,快要打烊了。
    我倚靠在已经显得陈旧的吧台上,望着空旷的街上,淅淅沥沥的冷雨,唉,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回想起东北老家的热炕头,三两老白干,一碗汆白肉,真是惬意啊。可如今,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异国他乡,寒夜之中默默苦守,期待着几乎不可能光顾的客人,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呢……。

    这时,“叮铃”声响,门推开了,寒风狹着冻雨飘进来,一个裹着深色雨衣的中年男子进了店门。
    “哈罗,嗨。”我赶紧打招呼。
    “嗨。”那人脱下雨衣,撂在椅背上,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黄种人,约莫40左右岁,略显消瘦,看上去一身潦倒。
    “老板,深夜之中可有白酒卖?”原来是中国人,像是江浙一带的口音。
    我笑了笑,从吧台里层掏出一瓶北京二锅头,同时对他说:“我这小店可是没有酒牌的哦。”
    那人也呲牙一乐:“我知道。来两个小菜。”
    几杯落肚,那人话也多了起来。他自称姓蔡,上海人,也是孤身一人在温哥华。
    “你是商业移民?”我猜测着。
    “不。我是跑出来的。”他又呷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漫漫长夜,一个人实在寂寞,不如说给你听听。”
    好吧,我点燃了一支香烟,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的家中……。”他开始了讲述。
    第一章
    我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妻子漂亮贤惠,儿子13岁,学习成绩斐然,爸爸和后妈同我们住在一起,一直都是尊老爱幼,其乐融融。
    记得那是一个天色晦暗的黄昏,我下班途经豫园,也就是城隍庙,天上飘起了细雨,我躲在牌楼下暂避,无意之中与一个蹲在檐下的算命先生的目光不期而遇。
    “先生,你身上的阴气很重,不久家中恐怕要遭遇变故。”那算命先生是个老太婆,满脸皱纹,阴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
    我淡淡一笑,心想我本身就是一个中学物理老师,算命这种唬人的把戏无非是骗钱而已,根本不屑一顾。
    抬头看天,只有稀稀落落的雨点,我转身离去。
    “你家里一定有人整天在和尸体打交道。”那老太婆在我身后冷冷的说。

    我停住了脚步,后妈是今年初才嫁给父亲的,一开始只听说她是搞美容的,后来才知道是在龙华殡仪馆给死尸化妆。
    犹豫之中,老太婆又开口了:“现在还来得及,等转移到孩子身上就晚了。”
    不管怎样,先问个明白也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
    “好,我就听你说说看。”我蹲了下来。
    老太婆定睛在我的脸上打量着,然后自言自语道:“奇怪,竟然还是个老尸。”
    “不错,果真有两下子,连老师都能看出来。”我诧异她竟一眼道破我的职业。
    “你是怎么惹上老尸的呢?”老太婆好像是在问她自己。
    “什么叫惹上老师,我就是个老师。”我不满的说。
    “不要满口胡言,老尸哪能是随便说得的。”
    “我就是老师,109中学的物理老师。”我斩钉截铁。
    “我说的是尸体,老尸体。”
    “……!”冰凉的雨滴落入我的脖颈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你说老尸?老尸是什么东西?我才不信呢。”我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信还问我做什么。”老太婆满脸的不高兴。
    “是你先问我的。”我感觉这老太婆有点怪怪的,不愿再理睬她,于是站起来离开。
    刚走了几步,听得她在身后叫道:“月圆之夜,凌晨子时。千年老尸,蜕皮之日。山西老醋,淋而杀之。切记。”
    胡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妈是个老处女。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知青上山下乡的浪潮中,她辞别多病的双亲,毅然背起背包,踏上南下的列车,去到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
    一晃经年,她又懵懵懂懂跟随着返乡大潮回到了上海,分配到了龙华殡仪馆。初次见到死人时是一个溺死的男人,肿胀变形,她吓得尿了裤子,一连好多天都在做噩梦,这些是她告诉我父亲的。
    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她的工作是为尸体化妆,当然也是美容行业其中的一种,称之为化妆师。这个工作挣钱是比较多的,但是谈恋爱就困难重重了,想到年迈体弱多病的父母等钱用,她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这一坚持就是二十来年,父母也都去了,她仍旧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青春已逝,晚景怕是寂寞凄凉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父亲。
    我从小没有母亲,她在生下我后没几天就去世了,据说是产后风。父亲是里弄小工厂的工人,独自把我抚养成人,师范毕业后,我就当了教师。
    父亲大后妈十多岁,今年初结婚了,与我们小夫妻俩同住在一栋老式平房里。后妈对我们和孩子很好,经常买鱼买肉回来,还顺便给孙儿稍些零食和书籍等等。我生日那天,她送了我一部电脑,妻儿都高兴坏了。每次吃饭,后妈总是不停的往我们几个人碗里面夹菜。

    她爱我父亲,因而也爱我们,看得出来,她把这个家作为了晚年的寄托和归宿。
    这么好的人,是不可能是老尸的。
    回到家中,打开电脑,百度搜索引擎中键入“老尸”两字,哗啦啦还真不少条文,但都是讲香港的一部影片《山村老尸》的,至于科学的解释“老尸”是什么物体以及如何对付它的信息却一条也没有。
    晚饭时,我有点心不在焉。
    我闷头吃饭,尽管未抬眼,但还是感觉到了后妈那颇为奇怪的目光,饭后离开餐桌回屋时,后背上麻酥酥、凉凉的,我敢肯定,她在盯着我。

    老尸,顾名思义,应该是老年尸体或是死去很久的尸体。在上海,火化已经实行了好多年,而且抓得极为严格,老尸应该是无处藏身才是。再者,老尸毕竟是尸体,又如何来到我的家呢?难道坐公共汽车或是打的士?
    我笑了,一派胡言……。
    我的笑容凝固了……。
    客厅墙上贴的整张年历,上面有人用红笔在上面画上了12个记号,每个红色的记号标记的日期都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
    老尸在我家!
    “月圆之夜,凌晨子时。千年老尸,蜕皮之日……”。老太婆的话在我耳边蓦地响起。
    我冲出房门,奔向城隍庙。
    路灯下,已不见了老太婆的踪影。
    我漫无目标的在城隍庙里外寻找着……。
    夜半时分,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失望的走回了家。
    掏出钥匙,正待插入院门的锁匙孔,门突然无声无息的从里面打开了。
    月光下,后妈迷离的眼神儿正看着我……。
    我心里一紧,浑身冒汗,是冷汗。
    “今天的月光好白啊,”后妈眼望着圆月,“唉,明晚十五了,又是月圆之夜。”
    我抬头望向夜空,一轮明月,月色融融,柔情似水,是好圆好圆……,突然,我下意识的伸手护住喉咙处,感到那里有点发痒。
    后妈笑了,我觉得那笑容有点诡异,护着喉咙的手还是不要放下为好。
    “你今天有些异常。”月光下,她的眸子深处泛着白森森的光晕。
    你才异常呢,我心里想。一面警惕的观察着她的牙齿,看有没有变尖变长。
    “我一直想跟你谈一谈。”她看着我的眼睛。
    “谈,谈什么?”我的腿在微微发抖。
    “谈月圆之夜。你看见客厅墙上的年历了么?一年有12个农历十五,12个月圆之夜,要发生12次……。”后妈止住话头,眼睛直视我的颈部。
    “你的脖子怎么啦,干嘛总摸着它?”她终于发现了。
    倒吸了口冷气,头皮一阵发麻,脊背上冰凉冰凉。
    “哦,今天讲课说话太多了,”我希望能够瞒得过她,“我太累了,我想先回房休息。”不待她回话,我已经转身头也不敢回的去了。

    “其实,当老尸也是很辛苦的……。”听得后妈自言自语道。
    妻儿已睡熟,我轻轻将门撑住,然后躲到床上,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我换上了一身轻便运动装,今天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我必须有所行动,绝不能束手待毙。到了学校请好假后,便直奔城隍庙而去。
    城隍庙牌楼下,昨天遇见老太婆的地方,今天蹲着一个算命的老先生,也是满脸的皱纹。
    我犹豫的上前,正要开口询问。
    “先生可是昨晚来这儿的老尸?”那老先生似有未卜先知。
    “是老师,阿婆今天没来吗?”同一个音,意思却天壤之别。
    “她昨晚死了。”老头儿发出长长的叹息。

    “死了……?”我大吃一惊,颈后阵阵发凉。
    “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喉咙这儿。尸体脸蛋儿上用红笔画了一张嘴。”老先生淡淡的说。
    “多嘴!”我猛地意识到了那含义,赶紧一下捂住了嘴。
    老尸下手了!
    老尸隐藏之深、遇事之果断,手段之毒辣,我想想就不寒而栗。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来过,而且是老师。”我回过神儿来。
    “她有一封信留下给你的。”老先生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递给我。
    这是一张旧的黄裱纸,正面画着一道红色的朱砂符,背面是歪歪扭扭仓促写就的几行字,字迹十分潦草:年青人,你家中的是一具戾气极盛的千年老尸,如有危险,火化此符,混于茶水之中,骗其喝下,可将老尸逼出人体。如不行,仍需月圆之夜,趁其子时蜕皮之际,淋以山西老醋杀之。切记。
    我默默无语,这个颇有道行的老太婆都惨遭了毒手,我哪里是那千年老尸的对手。
    突然一种预感袭上心头,老尸既杀老太婆,定是早已知道我与老太婆见面之事,为什么留我活口?莫非是看在我父亲的面上,不好下手?好,在你动手之前,我先下手,为了妻儿,也为了父亲。
    我买了一小桶山西老陈醋,撕去了标签,挺直腰杆,来吧,今晚决一死战。
    第二章
    与老尸对决,须得酒足饭饱才是,也许这是我人生最后的晚餐了。
    后妈下班六点钟回到家中时,我已经大鱼大肉做了一大桌。全家人围坐在餐座旁,年老的父亲很开心,晚年看到家庭和睦、婆慈媳孝,竟滴下两滴老泪来。后妈看见了,拿出手帕轻轻地替父亲揩去眼角泪水。
    我心中酸楚,差一点打退堂鼓,我怎么忍心下手呢?
    我想起那个惨死的老太婆,人鬼殊途啊,爸爸,请你原谅我,我不得不大义灭亲,铲除老尸。
    我端起酒杯,说道:“我今天发了奖金,备点酒菜,孝敬二老。爸爸,感谢你把我从小拉扯大,无以为报,不孝子先干为敬。”我仰头一饮而尽,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后妈端起一杯酒,似笑非笑,瞟了我一眼,然后目光盯在了13岁的儿子身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天又是月圆之夜,自来到咱们家,我深深为这个家里的人间亲情所感动,我希望大家携起手来,永远就这么快乐的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愿每一个月圆之夜,都是一个平安之夜。答应我吗?”

    完了,她一定是猜到了我的企图。她的话里是威胁吗,还是恳求?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一饮而尽。
    我仰脖地的一瞬间,感觉喉咙处突然发痒,眼睛的余光里瞥见父亲异样的目光,那是一丝嘲讽的眼神儿……。
    我的心情异样沉重,我再也忘不了父亲刚才那一瞬间的目光,似乎他清楚许多事情,似乎他也清楚我决心要下手,似乎他更清楚我根本斗不过后妈,似乎……似乎他已经被后妈降服了。噢,我可怜的爸爸。
    老尸,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明天我就要让妻儿搬回娘家住,我光棍儿一条豁出去了。
    千年老尸想来一定是阅历丰富,参透人生,稍有流露必被其察觉,因此我必须格外小心谨慎。
    我借口如厕,回到房间,关好房门,俯耳门上,听无动静,取出符来,以火化之,倒入后妈茶中,以指搅之,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自从非典以后,我们家习惯各用各的茶杯,后妈也有专用的,那是市民政系统先进工作者奖杯,尽管已经旧了,她也一直舍不得丢掉。
    分量要足,才能逼出来老尸,我想。至于老尸出来后下一步怎么办,我忘了想。
    “顺便泡了茶,这是一个福建籍的学生送来的上好铁观音,孝敬二老,请先尝尝。”我尽量装做自然一些。
    父亲赞许的点了点头,后妈更是满面春风,二老不待多说,相互碰杯,“咕噜噜”大半已然落腹。
    “你好像今天很开心呢。”后妈笑着对我说。
    我当然开心,只是不知道老尸几时才会出来,我在等。
    晚餐吃完了,我在等。
    妻子收拾完厨房,我还在等。
    电视连续剧“大长今”结束了,我仍在等。
    11点钟,大家回房了。我不能再等了,子时已到,老尸即将蜕皮,必须痛下杀手。
    我回房取出儿子的塑料射水枪插在后腰,枪内早已灌满了山西老陈醋,回头望着熟睡的妻儿,心中暗道:再见了,将来或许有一天,你们会为我自豪的。
    我挺起胸,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只是感觉腿有点软。
    十五的月亮,皎洁清凉,月色如水,撒在院子里清晰可辨。
    子时的月光下,一个孤独的女人长叹一声,似有无尽的哀怨,那是后妈的身影。
    我悄悄的接近,右手按在装满山西老醋的手枪上。
    “你来啦,我等你很久了。”她幽幽说道,头也没回。
    果然是千年老尸,冷静沉着,料敌于先机。
    我咳嗽了一声,尴尬的说道:“你,你猜到我要来?”
    “你今天很反常,就像那些家属一样,每当我化妆好一具尸体的时候,他们都觉得陌生,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今天也一样陌生。”后妈慢慢转过身来,面色苍白,目光逼人。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我都腹泻了。”她淡淡说道。
    原来那符真的敌不住千年老尸,逼不出来,看来只有玉石俱焚了。我缓缓的由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她的脸……。
    “对不起,为了我们家平静的生活不被破坏,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咬紧牙关道,此刻腿也不软了。

    后妈笑了,笑得很凄惨,她叹道:“唉,我早该知道你也是老尸。”
    “什么?”我没有听懂她的话。
    “你也别装了,开枪吧,对老尸再好也难免一死啊。”她闭上了眼睛。
    千年老尸果然诡计多端,我差点上当,原谅我吧,爸爸。我扣动了扳机,没有枪声,只听得“吱”的一声,一股老醋挟裹着酸气击中后妈的脸……。
    大功告成!我没想到铲除老尸这么顺利,哈哈。
    “好醋,还挺酸的。”后妈的舌头舔着嘴边的醋汁说道……。
    惨白的脸上,流淌着黑褐色的老醋,在月光下显得怪异恐怖,千年老尸不但不怕山西老醋,而且她还在舔吃,我的心里防线就要崩溃了……。

    接下来后妈说的话更让我吃惊:“月圆子时,用老醋杀老尸,看来你不是老尸的同党。”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懵懵懂懂,后妈不是老尸?到底谁是老尸?
    正在纳闷儿之际,后妈极其迅速的欺身上前,劈手夺去我手里的枪,并指向瞄准了我的脸。
    “墙上年历上的记号是你写的吧?”后妈盯着我的脸。
    “不是,我昨天才看到。”我回答。
    “月圆子时,山西老醋可以杀蜕皮老尸,孩子,对不住了。”话未落音,她已经开枪,一股黑色的液体向我袭来,我本能的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整个脸上和口鼻之中都挂满了山西老醋。
    月光如水,四下一片寂静,我的脸上麻麻的,痒痒的,于是也禁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半晌,听到后妈幽幽道:“这么说,你不是老尸。”
    “看来你也不是,我们两个都不怕山西老醋,但是,你怎么会知道老醋杀尸?”我试探的问。
    后妈说:“这是一个古老的诛杀尸鬼的方法,千年老尸每逢月圆之夜子时蜕皮,只有这两个小时之内才有效果。我跟尸体打交道几十年,知道一些保护的措施。”
    “那墙上的记号我以为是你写的,我想错了,你我既然都没有写,那么是谁?”我想不出来。
    “是老尸。”
    第五章
    门外的雨越来越大,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簌簌作响。
    蔡先生长长的舒了口气,讲完了他的故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又替他斟上了一杯。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是真正的老尸,怎么不怕山西老醋呢?”他若有所思。
    我笑了,对他说道:“这很简单,山西老醋杀尸驱鬼这种古法在古代时用的是传统酿造醋,而你买的那桶醋是现代化学醋精勾兑的醋,根本就失去了功效。”

    “哦,原来如此。但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杀害老太婆和赵医生的事呢?而且我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老尸的。”蔡先生迷惑不解。
    “一般来说,老尸侵入人体有一年左右的适应期,这个时期的宿主体内会有两种意识并存,所以,有时会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做了什么。一年前,应该是你在黄山医院昏厥时,老尸找上了你,我猜测这是一只千年黄山老尸。适应期过后,你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老尸。”我耐心的解释。
    “以后,你会慢慢想起千年以来的所有事情的。”我补充道。
    “谢谢你,我那天发现了我真的没有了内脏后,我就离家出走了。今天遇到了你才一释心中疑惑。对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蔡先生虔诚的问道。
    我的笑意更浓了:“欢迎来到温哥华。”
    “你,你是……。”蔡老尸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不错,我是老尸。”
    第三章
    “谁是老尸?”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异样的目光和那一丝嘲讽的眼神儿。
    “是你老爸!”后妈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哦,老爸,我如何也接受不了您竟然是一只千年老尸的真相,我竟是老尸所抚养成人,这太残酷了……。
    “不,我不信。”我几乎绝望的叫了起来。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每逢月圆之夜,他都要离开家中,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凌晨才回来,风雨不误。”后妈悲伤之极。
    “他去哪里?”我问。
    “一所洗浴中心泡澡。”
    热水蜕皮!这个想法猛的掠过心中,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知道现在的洗浴中心、洗浴城多如牛毛,而且都是通宵达旦营业,泡在热水池里蜕皮,既安全又舒服,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千年老尸太聪明了。
    “我跟踪过两次,因为无法接近男浴室,没办法就返回来了。”后妈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所以一直想同你谈谈,你可以进得去,但又怕你也是老尸,一直不敢说,毕竟你们是相濡以沫的父子啊。”

    “今晚又去了?”我猜测道,尽管答案很明显。
    “去了。”后妈无奈道。
    “好,我进去,如果真是千年老尸在蜕皮,我只有……。”我不知道。
    “你下得了手?”后妈急切的目光。
    “他不是我的爸爸,他是老尸,是将来会害我儿子的老尸,我一定要铲除!”我坚定不移的说道。
    “好吧,我们出发。”后妈把枪交还给我,我重新插回了腰间。
    月光下,我跟随着后妈向洗浴中心方向一路而去。
    这是一家私人开的小店,坐落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后街上,地点偏僻,昏暗的灯光下,店名叫“烛光洗浴”。

    后妈在店门外等候,我吸了口气推开店门走进去。
    迎面扑来湿热酸臊得气息,我不禁微微发汗。四下环顾,不大的前厅,点着几支巨型的红蜡烛,左右两边分别是男女宾浴室。柜台上一老妇抬起头来,睁着惺忪睡眼,满脸的疲惫之色。
    “老板,泡澡吗?”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泡澡。人多么?”我问道。
    “不多,池子里就一个老先生了。”那妇人道。
    一定是爸爸,也是千年老尸,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2点05分,正是子时中,老尸正在蜕皮,我必须抓紧时间,趁老尸身体处于最薄弱的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我领了号牌,先进入了男更衣室,迅速*,架子上取了条干毛巾,衣物锁入橱内,手枪用毛巾遮好,然后对坐在一旁打瞌睡的男服务生坦然一笑,毅然走进了热气腾腾的里间。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烛光洗浴”,四周墙壁上镶有烛台,大红蜡烛点燃着,洒下了摇曳着的黄色光芒,一个硕大的热水池雾气蒙蒙,真是蜕皮绝佳之地。
    我定睛细瞧,水池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泡在热水里一动不动,隐约发出低低的抽泣声,那是爸爸。
    我迈进水池,好烫,肉皮像刀割般一痛继而发麻。我悄悄接近老尸……。
    水汽朦胧之中,我看见了他。
    这就是我从小敬畏的父亲么,瘦骨嶙峋的肩胛,皱褶的老皮,衰弱得如同霜打过的草,蔫蔫的藏在这肮脏的臭水池里,满脸泪痕,孤独无助的啜泣着。
    我的眼眶湿润了,紧握枪把的手微微颤抖……。
    “你来啦,孩子,我知道早晚是会被人发现的,今天终于应验了。”爸爸红肿的眼睛悲哀无助的望着我。
    “你为什么会这样?爸爸,我们相依为命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呢?”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能说。我怕说出来会令你伤心,宁可所有的痛苦由爸爸一个人来承担,我永远也不愿意伤害你,我的孩子。”父亲痛苦的说。
    “有多久了。”我必须冷静下来。
    “从你妈妈去世的第二个月。”父亲回答说。
    “答应我,爸爸,停手吧,永远不要这样了。”我心中一热,几乎是在哀求。
    “我做不到,我尝试着忘记,但我真的办不到。”父亲坚定地摇摇头。
    我慢慢的举起了手枪……。

    爸爸惊恐的望着我,一脸的疑惑,结结巴巴的说道:“孩子,你,你要干什么?”
    我心如刀绞,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今天一直看你很怪,你是怎么了,你想杀我?我是你的父亲!”他绝望的盯着枪口叫道。
    原谅我,爸爸,原谅我,妈妈,我是个不孝的儿子。
    我狠下心来,扣下了扳机……。
    致命的老醋射出,一股一股的接连击中老尸的脸上和口中,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又一股射中老尸的前胸……。
    我扔下了手枪,一屁股坐在了水中,悲哀、痛苦、绝望、内疚,我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许久,许久,老尸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哈哈笑声。

    我惊愕的抬起头来。
    “开什么玩笑?给老爸喝醋,吓坏你老爸了。”
    只见父亲吞咽着口中的山西老醋,一面撩起水冲去脸上流淌着的黑褐色液体,脸上挂着往日那种慈祥的笑容。
    我大惊,急忙定睛看去,父亲中醋的脸上和前胸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你,你不是老尸!”我喊了起来。
    “什么老师?孩子,我是你爸爸,你认不出来了?”父亲关切的说着,眼光之中依稀流露出拳拳父爱。
    我完全糊涂了,但依旧是警惕的问道:“你不是老尸,每个月圆之夜来这里干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妈妈的忌日就是月圆之夜,在她临死的那天晚上,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她要我在每个月圆的深夜为她祈祷,告诉她儿子的近况,她是多么的爱你,为你,她死不瞑目啊。”
    父亲的眼中闪着泪花,接着说:“从你妈妈去世的第二个月圆之夜开始,不论刮风下雨,天气阴晴,也不管有没有月亮出来,我从未有间断过,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等我,等我告诉她儿子的事。四十年了啊,你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她都知道,你上大学,结婚,添了孙子,要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一直在看着你长大。”
    “爸爸!”我大叫着扑过去抱住父亲年迈衰老的躯体,失声恸哭起来……。
    父亲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喃喃说道:“孩子,原谅爸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你妈妈不想你伤心,每月十五,爸爸一个人在一边和你妈妈聊聊天,免得她寂寞,也只能躲到这里。”
    我早已悲痛万分,惭愧欲绝,我可怜的妈妈……。
    我搀扶着父亲走出了“烛光洗浴”店,后妈见后大吃一惊,看看父亲再看看我,一脸的狐疑。
    “爸爸不是老尸。”我长舒了一口气。
    “那年历上的记号……。”后妈不解的喃喃道。
    “那是我画下的,已经记了几十年了,回头我再向你解释吧。”父亲和蔼的说道。
    “咱们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尸,那是算命的胡说而已,差点铸成了大错。”我边说着边高兴的挽住他俩,一路回家。

    回到家中,妻还在熟睡,我*上床,兴奋心情不减,轻轻推了推妻子,她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夜已深,连日来的紧张情绪一下松弛下来,连打了几个哈欠,沉入梦乡。
    清晨,我感到浑身精神抖擞,早早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仍在梦乡的妻,然后出去买早点。
    城隍庙一带早点铺很多,我特意买了父亲最爱吃的黄桥烧饼和后妈中意的小笼包。
    回到家中,妻已经起来了,正在洗床单,一问才知是星期六,我都完全给忘记了,太好了,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儿子在清洁房间,偷偷对我一笑,压低声音问道:“爸爸,昨晚你和妈妈干什么去啦?”
    “啊,我出去找爷爷去了,”我不经意的回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妈妈也出去了?”
    “是啊,半夜三更的,妈妈和你是前后脚回家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回忆起我回到屋里时,妻子早已睡熟,而且我还清楚地记得那轻微的鼾声。
    “你们身体没事吧?”儿子关心的问道。
    “身体?”我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们的床单上有好多头皮屑,还有挺大块的,以后还是听我的,用‘海飞丝’吧。”儿子一直听电视广告的,使用名牌洗涤品。
    我挠挠头皮……。
    老尸蜕皮!我的心猛地一沉……。
    谢天谢地,护士小姐终于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份病历文件。
    我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的名字,心脏不由得“嘭嘭”乱跳。翻到儿子的CT报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赵医生的签名,下面写的结论是……。
    我的视线模糊了,体温骤然降低,天旋地转……。
    结论是:没有发现病人内脏,原因不明。
    我万念俱灰,神志恍惚,按照护士小姐的要求留下了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后,跌跌撞撞的踏上了漫长的归家路。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的上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家。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妻和儿子正焦急的围在我的床前,我看见我的父亲在角落里抹着眼泪,后妈正在一旁安慰他。
    我的视线落在了儿子身上,他双眼红肿泪水盈眶,焦急期盼,纯真的感情表露无疑。我招了招手,唤他到身边,他见我醒来,高兴的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妻子见状也是热泪盈眶。
    哦,我的孩子,即使你是老尸,我也决心不离不弃,即使你像除掉老太婆和赵医生那样杀死爸爸,爸爸也无怨无悔。
    我的老尸啊,我爱怜的轻轻抚摩着老尸乱蓬蓬的头发,正在发育的肩膀,还不发达的男子汉胸膛……。

    “咚咚”跳动的心脏震动着我的手掌,震动着我的神经……。
    心脏!这是心脏在跳动!我的儿子有内脏……。
    他不是老尸!
    我哈哈大笑,屋里的所有人都惊奇的望着我。
    我请妻子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他们更加奇怪,但还是走出去了。
    我悲伤的盯着妻……。
    “是你,你才是老尸。你杀了算命的老太婆,你杀了赵医生,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面红耳赤,呆呆的怔在了那儿,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缓过神儿来,泪水如泉,失声恸哭起来。

    我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这个真正的老尸如何辩解。
    她啜泣着说道:“我没有杀人,老尸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车祸那天晚上见到浑身是血的孩子,你当时就昏厥了被抬进了急诊室,我也天昏地暗的同其他家属被隔离在休息室。当那个赵医生出来告诉我,咱们的孩子不会死,因为他没有内脏的时候,他要我保密,并允许他跟踪研究,我什么都答应,只要孩子活命就行。回家后,我像落下了毛病一样,孩子的身体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得到证实,说也不敢说,我都快憋疯了。”
    我望着老尸的表演,不住的冷笑。
    “那我问你,床单上的皮屑是怎么回事?”我终于说出来了。
    “咦,那不是你们男人每月一次的定期蜕皮吗?”她诧异道。
    “胡说!”我勃然大怒。
    “这是你们男人的隐私,你自己不愿说,自然有理由,你今天不讲,我还是不会说的。”妻子嗫嚅道。
    “男人的隐私?胡扯,有多久了?”我不会轻易相信。
    “每月农历十五,有一年多了。”她说。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
    我不耐烦的抓过手机:“喂,我就是,黄山医院,怎么,我也做过CT扫描,就是在那天晚上昏迷的时候,什么!我儿子的CT片和我的CT片搞混了,那份没有内脏的CT扫描报告是我的!”
    我不信,别蒙我,我的儿子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学业优异,说他是老尸,我死也不信。
    我斜眼瞄着我的妻子——红颜老尸,口中发出冷笑。
    “你说的CT扫描报告在哪儿?”我问。
    “医院保管着,就是黄山脚下抢救的那家小医院,你是知道的。”她说。
    车祸发生的当天晚上,我和妻子深夜赶到那家医院,负责抢救的值班医生姓赵,是个医术高超和认真负责的人。
    不对,红颜老尸在转移目标!我差点上了当。
    “你昨晚偷偷去哪儿啦?为什么假装睡着了。”我趁她不备,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一愣,尴尬的说:“我,我以为,你有了外遇,我是跟着你到那个洗浴中心的,后来看到父亲从里面一同出来,才知道是我错了。”
    我想要不要再来一击——床单上的皮屑。不行,小不忍乱大谋,万一逼急了老尸,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只有等候下一个月圆之夜,子时蜕皮之际了。
    我哈哈笑道:“我哪能做那种事呢,我是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啊。”怎么这个词儿听着这么别扭。
    她也附和着我笑了,但是很勉强,这丝毫逃不出我的眼睛。

    哼,今天我就人不知鬼不觉地赶去黄山,弄它个水落石出,还我儿子个清白,然后缩小范围,找出真正的老尸。
    当天黄昏,我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黄山脚下的那家医院。
    值班护士告诉我,赵医生已经于数日前被人谋杀了。
    尸体的脸上,画着一个红颜色的嘴……。
    老尸先我一步下手了!
    我必须要整理一下思路了,决不能让老尸处处抢在我的前面,我已经预感到,老尸就隐藏在我的身边。
    首先从怀疑对象中去除父亲和后妈,他们经证实不是老尸。再就是要从作案时间上分析,妻子的疑点有二,前几天她曾经回了苏北老家一趟,会不会绕道黄山呢?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就是我床上的皮屑从何而来?儿子的疑点也有二,前几天和同学结伴去苏州一带旅游,也有作案时间,最大的疑点是妻子所说他的CT扫描片子里没有内脏,如果属实,他就是老尸确定无疑。

    目前,最紧要的是找出那张CT扫描报告,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护士小姐,您还记得去年的一次上海学生夏令营活动时在黄山发生的车祸吗?”我问道。
    “当然记得,好惨呐,整整死了16个人呢。”护士心有余悸的说。
    “有一个学生奇迹般的救活了,你知道吗?”我接着问。
    “知道,那个男生真的是命大啊。”护士咂舌道。
    “那个男生的病历还在吗?”问题的关键了,我紧张的注视着她。
    “应该还在,我们医院的病历保管制度很健全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我恳求道。
    “不行,没有主治医生的允许,外人是不能随便翻阅的。”她肯定的回答。
    “我想见见主治医生。”我说。
    “你见不到了,他就是赵医生,昨天火化了。”
    我得采取苦肉计了。
    我身体一晃,就向旁边倒下去了,护士小姐急忙扶助了我。
    此刻,我已经泪流满面,不停的抽搐着。护士手忙脚乱,一个劲儿的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我是那个男孩子的父亲,孩子产生了后遗症,命在旦夕,如不知道当时的CT扫描情况,后果则是致命的云云。
    善良的护士相信了,安慰我不要着急,她现在就去找。
    我停止了抽搐,坐在椅子上等结果。
    第四章
    我的心猛的又提上来……。
    我的妻在我到家之前刚刚上床,那鼾声是假装的!我推她,她竟然装作睡熟,一清早就洗床单,床单上有大块的皮屑,这一切太可疑了。她那么温柔贤惠,那么小鸟依人,那么爱自己的老公和孩子,怎么可能是老尸?
    妻是苏北农村人,文化程度不高,来上海打工时相识。十多年了,一直在青浦福寿园做清洁工,福寿园是……公墓,慢,公墓?死人长眠的地方,老尸的摇篮……。
    我头脑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心在一滴滴渗血,风情万种的枕边人竟完全可能是一具红颜老尸。
    老尸也能生孩子?
    一件早已忘却的小事在我的脑中浮现,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年她为什么坚持不在医疗条件好的上海生孩子,反而要跑回苏北老家去分娩。
    难道说,孩子……。不,不,这不可能。谁见到我们家孩子都会说像我,尤其是五官、手脚,就连走路的形态都酷似,简直是一个模子扒出来的。
    “老公。”耳边突然响起妻的耳语声,我冷不丁吓了一跳,起了一身鸡皮。

    我僵硬的转过身来,看到了妻的那张诡异的脸……。
    她的脸与我近在咫尺,满脸都是绿色的圆斑,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盯着我。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怔住了。
    “吓着你啦?人家说这样可以使皮肤吸收营养。”妻将贴在脸上的黄瓜片一个个揭下来。
    我看着我深爱着的顽皮的妻,不知怎的,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了我的全身。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哀愁,这当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们的孩子……。”我若有所思,竟脱口而出。
    妻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惊慌失措,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我冷冷的说道,从脚底板处升起一股凉气。
    “我好怕。”她竟然显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千年红颜老尸,我敢肯定。
    “你还记得去年那场车祸吧。”红颜老尸提起了去年十一长假期间,儿子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在黄山遭遇的那场车祸。
    那是一次惨痛的恶性事故,中巴从百多米的悬崖上摔下,十六个学生和老师,除我儿子抢救活了外,其他的都死了。
    “比咱家儿子伤轻的都死了,他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却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连医生都感觉难以理解,你有没有觉得蹊跷?”她紧盯着我的眼睛,我感到浑身发麻。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儿子命大呗。”我淡淡的说道。
    “他回来以后,人的整个性情都变了。”那老尸还在说。
    “任凭谁遭受那样的打击都会变的。”我冷冷的回应着。
    “你看见他拍的CT片子了么?”她还在说。
    “怎么。”我不经意。
    “他没有内脏。”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内脏而能活着……只有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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