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买房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找一处合适的房子,对一个急于结婚的人来说很重要。现在机会来了,我几乎不敢相信我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小区很安静,房间也大,最重要的是,它很便宜,同样的价钱在别的地方,也许只能买到一半的面积。
卖房的是个面色苍白、眼眶深陷的女人。她走在我的前面,好像腿有点毛病。“这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带着洗漱用品就能住。”
马佳佳的表情有点不太情愿,我明白她的心思。新婚燕尔却要住在别人住过的地方,睡别人睡过的床,坐别人坐过的马桶,多少有点别扭。
女人推开了主卧的门,笑着说:“这房子我没怎么住,你看,这个大水床几乎是新的。”她走进去,弯腰掀起床罩,露出绿色帆布口袋一样的水床垫,“它能装进一吨水,周围是气囊,通过打气和放气调节软硬度。底下还有温控板,可以让这个床暖和起来。”女人介绍着,如同一个称职的讲解员。
女人讲完水床的机关,很自然地用双手晃了晃床面,整个水床就真的像湖水一样晃动起来。马佳佳的眼睛亮了,我知道她被征服了。
女人的手很白,但我注意到,这双手上布满了细小的斑点,也许是痣。
女人在搬走之前似乎精心地整理过房间,那个覆盖在水床上面的大床罩也是一尘不染。上面还有缝纫时留下的线头。换句话说,前主人根本就没有用过。正是午后,马佳佳看到线头后松了一大口气,一头栽倒在水床上,晃晃悠悠地说:“哎,我累了。”
我倒在马佳佳旁边,水床轻轻地摇着,我心旌摇荡,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身体下面的水给摇走了。
我翻身抱住马佳佳,没想到水床不如想象得那么舒服,水跟着人体晃动,床罩又很滑,好几次我都差点儿溜到床下,但我很快发现了秘密。我在床头摸到了一个把手。这把手一共有四个——女人抓两个,男人抓两个,这样,就不用再多费一点儿力气,可以充分享受水床带来的波涌和刺激。顿时,我对原来的房主充满了崇拜之情。
2
第二天早晨,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是一个女人,她问:“这是安竟然家吗?”我摇摇头,这个名字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女人犹豫了一下,问我:“你能让我进去吗?”
女人在沙发上坐下来,说:“我叫徐芗,是安竟然的前女友,我们交往的时候,他还不认识罗丁丁。”
罗丁丁就是那个卖房子给我们的女人,我一想起她,就想起她手上那些密集的斑点。“他结婚后,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逢年过节时互相发一个问候短信。可是中秋节时我给他发短信,他没回,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
徐芗临走时留下了她的电话,她说:”如果有安竟然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他戴着一块浪琴表,你很容易认出他的。”我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神经质,既然已经分手多年,一个想要相忘于江湖,另一个又何须如此挂怀呢?原创鬼故事。
那天我们连晚饭都没有吃,就昏昏沉沉地在水床上睡去。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马佳佳在哭。我惊醒了,伸手去摸她,她竟然真的在哭。我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小声问:“怎么啦?”马佳佳浑身颤抖,身上满是冰凉黏稠的汗水。她说:“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以为是你。”她哆嗦一下,“可是我回头一看,是一具墨绿色的枯尸,他还冲着我笑。我拼命挣扎,可他把我搂得死死的。”
马佳佳是水瓶座的,网上说水瓶座的灵异体质排在第一位。接下来马佳佳几乎天天做噩梦,我不得不带她去了趟庙里,烧了香,请了一串开过光的念珠。回到家里,我把它挂在水床的把手上。
一天,马佳佳上班走了,而我调休在家睡懒觉。后来,我被马桶的漏水声吵醒,只好给物业打电话。上门的维修工一边修马桶一边跟我聊天,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水床,有文化的人就是会享受。”他的笑容里透出暧昧,我只好说:“这是以前的房主留下的。”
“我知道那个女人。”维修工说,“她老公得了病,不能见强光,走路直打晃,好像是皮肤病。”我心里咯噔一下,问:“什么皮肤病?”维修工突然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站起身来,“修好了,5块钱。”
我盯着水床,眼前浮现的是罗丁丁双手上那些密集的斑点。我找出了她的电话,拨了几次都无法接通。
我冲进房间,把床单被罩枕套统统扔掉,又用消毒液把水床擦了一遍,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消毒液刺鼻的味道。失去了床罩的覆盖,那个水床在阴阴的光线中显得抑郁、沉闷,仿佛是巨大的祭台。
夜深了,可我仍然毫无睡意,我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响。不,这不是水箱漏水,这是……手表的声音。它若有若无,每当我感觉清晰一点儿,它就消失了。而当我刚刚准备放弃,它又响起来。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开始搜索房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也许,罗丁丁会留下什么线索?比如,一张纸条,或者病历?
在书架里,我找到一叠光盘,大部分是电影,只有一张没有封面,没有标记,简单地装在袋子里,一看就是刻录的。
我把这张光盘放进电脑播放,我看到了一具男人的躯体,他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斑点。镜头推近,我的胃突然间一阵痉挛,我清晰地看见,所谓的痣,实际上是一个个小小的窟窿。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马佳佳尖利的叫声。我冲回卧室。黑暗中,马佳佳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光。“我又梦见了他。”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从背后抱着我,我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我喘不过气来。”
3
我们约了徐芗上门,她看着光盘,脸色变得煞白,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问:“你能看出这个男人是谁吗?”徐芗点点头:“他是安竟然。”“你怎么看出来的?”“他戴着我送他的表。”徐芗抽噎着说。
我和马佳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卖房。徐芗似乎看穿了我们的想法,她说,“房子卖给我吧,你们给了罗丁丁多少钱,我就给你们多少钱。”
徐芗突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这个房子是我和安竟然买的,水床是我设计的,可是后来我一个人住在小出租屋里,睡着普通的硬床……没想到我现在还能拿回我的房子。卖给我吧!”
手续办得很顺利,去银行转按揭、转账,去土地局换房产证,去税务局交税。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我的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罗丁丁。
罗丁丁开门见山:“那个贱人居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房子终于归她了。你不要卖给她。”“你卖了这套倒霉的房子给我,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暴躁地反问。
“对不起。”罗丁丁解释着,“安竟然走了以后,我无法面对那房子。是我隐瞒了以前房子里的情况……”
按照罗丁丁的说法,罗丁丁认识安竟然的时候,并不知道有徐芗的存在,但女人都是敏感的,罗丁丁摊牌时,安竟然哭了,他告诉罗丁丁,他们是大学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徐芗不准他接触任何女人,即使是上课,徐芗也会经常溜进安竟然的教室,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监视他。安竟然提出分手,徐芗不答应。毕业后安竟然留校当了老师,徐芗便放弃去一家大公司的机会,留校做疫苗研究。
徐芗研究的是一种寄生在家畜身上的真菌。这种真菌会迅速在家畜身上繁殖,形成疱疹,溃烂后变成圆形的小洞。这种病在一个非洲的小国家蔓延。徐芗的学校受一个国际机构的委托,寻找破解之道,而徐芗负责的内容是培养真菌。
“没有人知道那种真菌长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罗丁丁说,“直到安竟然的身体发炎、溃烂,他怕灰尘也怕阳光,后来,他死了。”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和徐芗的叙述完全不同。但我相信这个故事版本是真的。
4
八点刚过,门铃就响了。我以为是徐芗来办物业手续,开门一看,来人竟然是罗丁丁。她说:“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今天要来,所以,我也来了。”
罗丁丁绕着床转了转,拿起挂在床头的那串念珠,她的眼睛有点儿湿润。她问:“这个房间不太安宁是吗?”我点点头。罗丁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眼睛。
门铃再次响起。徐芗一进门就看到了罗丁丁,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罗丁丁像狮子一样从沙发上弹起,向徐芗扑了过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手套,我清楚地看见她双手和手臂上的斑点——那已经不是斑点,而是清晰的窟窿。鬼故事。
徐芗猝不及防,脸上被抓出了血道。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徐芗远远不是罗丁丁的对手,她挣扎了不久就瘫软下来,嘴角流出粉红色的血沫。“别怕,这事我来处理。”罗丁丁很平静。
“你们睡的水床里,有一个死人,是我杀了他,因为他不但背叛了我,还把他的病传染给了我。”罗丁丁点燃一支烟,“你们可能会奇怪,一个人是怎么进到床垫里面的……其实很简单,把水床割开。把人放进去,再用强力胶粘牢,重新灌水,天衣无缝。”
罗丁丁又对徐芗说:“我这就把你也放进去,房子、男人,现在都归你了,我不要了。”徐芗的身体抽搐,眼神充满了恐惧。
罗丁丁向我们走过来,她猛地拉住了马佳佳的手臂,我们同时看到了上面不知何时出现的细小的黑点。“你也被传染了,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帮我,我已经找到国外一家医疗机构,能对付这种真菌。”
水床里的水渐渐放干了,一个人形逐渐凸显起来。那姿势异常恐怖,仰面朝天,两只手臂向上,僵直地做环抱状。马佳佳尖叫一声,她认出来了,她梦到的那个从背后抱着她的男人,就是他。
罗丁丁也有点儿吃惊,她说:“我把他放进去的时候,他是趴着的,怎么翻过来了?”接着她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们动作太大,水流搅动,他就翻身了。”
我扭头看了眼站在卧室门口的马佳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剪刀。我们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是的,我们不能受罗丁丁的摆布。
行动很突然,我猛地从侧面抱起了罗丁丁,把她摔到水床上。马佳佳冲上去,举起剪刀就要扎,可她的手却停留在半空中。
那具尸体居然动了起来,隔着水床,把罗丁丁箍住,罗丁丁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警察往袋子里装尸的时候我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的皮肤已经是墨绿色,上面密密麻麻覆盖若圆形的硬壳,手腕上戴着一只表,那表竟然还走着,它在暗夜里,曾经提示我,这个房间里有尸体的存在。
我看了一眼马佳佳,她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到她手臂上的黑点,我不仅后背发凉,手臂也感觉发痒。我紧张地挽起袖子,看见密密麻麻的疙瘩,其中有几个颜色发黑,就像不起眼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