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邻居

    1、度假村
    珠慧和衣啸天刚刚在单身俱乐部认识,接着,珠慧就上了衣啸天那辆破旧的桑塔纳,两个人一起去郊外玩儿。
    珠慧在一家酒吧弹苏州21弦古筝。她不知道衣啸天是十什么的,问他,他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两个人快要离开三番市的时候,经过一个卖彩票的亭子,珠慧叫衣啸天停车,想去撞撞运气。可是,她的口袋里没有零钱,就从衣啸天车内的储物档里拿起四枚一元的硬币,下车去买了两张彩票。车之后,她开玩笑说:“你一张我一张。”
    到了郊外,衣啸天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两个人大声说着话。他们的心思都系在对方身上,去哪儿并不重要,于是,走着走着,他们发现迷路了。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风格奇特的度假村,十来座沭屋,黑顶白墙。衣啸天说:“这个地方环境不错,我们干脆住下吧。”

    珠慧暗暗怀疑衣啸天根本没有迷。路,这一切不过是男人的圈套。她没有拒绝。
    那些木屋在郁郁葱葱的树丛中忽隐忽现,十分安静。后来想起来,那黑顶白墙,实际上透着某种凶兆。
    面向山路的木屋挂着一个牌子:大堂。
    珠慧和衣啸天停好车,走进去,里面的灯光是绿色的,有点暗。只有一个值班员,是个男的,个子很高,鼻毛很长。衣啸天问他,这里离三番市多远?他说,他从山里来,刚刚到这里工作,没听过什么三番市。
    衣啸灭和珠慧对视一眼,衣啸天小声说:“明天再说吧。”然后,他登记了一间房一一3号木屋。
    衣啸天和珠慧走出大堂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青石路凸凹不平,两边的荒草时不时地冒出来。
    每个木屋的门外都挂着一个圆圆的纸灯笼,幽幽地亮着。风刮起来,那些一灯笼就像命运一样,轻飘飘地荡来荡去。
    值班员引路,却没拿手电筒。他应该是山里长大的人,善于攀爬,走得极快。山路陡峭,他猫着腰,双手都快摸到地了,动作有点丑。
    珠慧挎着衣啸天的胳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说:“你记点路啊。”
    农啸天小声说:“没问题。”
    珠慧说:“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点瘳人……”
    值班员回头说:“其实这里挺安全的,强盗都不来。”停了停,他说,“就是乌鸦多。”
    珠慧用力掐了衣啸天一下。
    衣啸天咳嗽了一声,问那个值班员:“今晚住了多少客人?”
    “就你俩。”对方一边说一边笑了笑,“不要怕,我就睡在4号木屋,我是你们的邻居。
    2.关系
    这个木屋很袖珍,两个人走进去,脑袋差点触到棚顶。
    实际上它是一个空中楼阁。下面是一个斜坡,长着高高的草,木屋用几根粗壮的柱子支撑起来,防潮。人在里面,只要一走动,整个木屋就吱吱呀呀响。
    里面的灯同样是绿色的,有点鬼祟。
    术屋正中央,有一张很大的双人床。旁边,有一桌一椅……这些木器做得很简易,很粗糙,都涂着黑白两色。
    衣啸天美上门,发现没有门闩,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关掉灯,摸黑把珠慧扑到了床上。
    终于,风停了,木屋不再摇晃。两个人打开灯,聊了一阵子。衣啸灭坐起来,打开了那台很小的电视机,信号很差,正好是彩票节目。
    衣啸天说:“快快快,看看你那张彩票!”
    珠慧说:“我都忘了放哪儿了。”
    “找找。今天买的今天就开奖,难得!哪怕中个末等奖呢。”
    珠慧抓过挎包翻了翻,终于找到了那张彩票,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外面的乌鸦一直在失魂落魄地叫着。
    衣啸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巾了?”
    珠慧的手颤抖起来,大声说:“我中了!”
    “多少?”
    “l00万!”
    衣啸天的眼睛一下就放了光,喃喃地说:“你的命真好……”
    珠慧的胸剧烈地起伏着,呆呆地说:“是啊,命真好!”
    两个人好像在对话,其实他们互相毫不专注,都在快速地梳理着内心的乱麻。
    衣啸天不自然地笑了笑,突然说:“你不是说我一张你一张吗?”
    珠慧猛地转头看了看他,装作撒娇地说:“彩票可是我买的啊!你不许玩赖!”接着,又说,“对了,我还没还你那两块钱呢。”
    衣啸天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看了,他掩饰地别过头去,说:“你这不是侮辱我吗?”
    珠慧把那张彩票放进挎包,然后一下搂住衣啸天的脖子,兴奋地说:“啸天,我不会忘了你的,放心吧!”
    衣啸灭转过头来,千千地笑着,眼睛颤颤地看着她说:“记住我又能怎么样?”
    “今后不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一定帮你!”她一边说一边放开衣啸天,开始穿衣服。
    “你干什么去?”
    “我回家!我太激动了!”
    “把我扔在这儿?”
    “咱俩一块回去。等兑了奖,我请你去泰国,好好陪陪你!”
    “要回你回,我不走。”衣啸天变得冷冰冰了。
    荒山野岭,又这么晚了,根本没有车。如果衣啸天不回去,珠慧毫无办法。
    “你怎么了?”珠慧又一次用胳臂勾住衣啸天的脖子,轻声问。
    衣啸天也缓和了语气,说:“天这么黑,我们更找不到路了。”
    “可是,我有点怕……”
    “你怕我?”
    珠慧很敏感地看了衣啸天一眼:“你说什么呢?”

    衣啸灭把眼睛移开了。
    “我怕出什么岔子。”
    “没看错吧?你再对对。”
    显然,珠慧不想再让那张彩票抛头露面,她说:“不用。”
    衣啸天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下吻她。
    他们吻得很机械,很麻木,毫无内涵,就像浮躁的人在一口接一口抽烟,就像心神不定的人在不停地敲手指。珠慧甚至舔到了衣啸天脸上微微发咸的汗渍,衣啸天也尝到了珠慧唇边的胭脂味。实际上,他们是用对方的脸挡着自己的脸,私下里想着心事。
    珠慧突然说:“不,我现在就回去!”
    她—边说一边坐起来,快速地穿衣服。看得出来,这次她是下定了决心。衣啸天冷冷地看着她。
    很快,她穿好了衣服,拎起挎包就走。
    出了木屋,是一段很陡的木楼梯,爬下去有点费劲。她停住,回头看了看——衣啸天披着风衣,近近地站在她背后。
    本来,他在床上躺着,而且光着身子……
    他的迅捷让珠慧愣了一下。
    他一下抱住了她的肩膀,非常有力,低声说:“不要走。”
    这股力量是不可抗拒的。
    珠慧只好跟他返回来。她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凶多吉少了。
    衣啸天返身把门关严,然后脱掉风衣,躺在了床上。珠慧只是脱掉了外套,小心地躺在了他旁边。
    衣啸天关了灯。
    开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好半天,珠慧才小声问:“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我的手机没电了。”
    “干什么?”
    “我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高兴一下。”
    “他们会问你现在在哪儿,你怎么说?”
    “我出城之前给他们打过电话,说跟一个叫衣啸天的朋友到郊外去玩儿,没事的。”
    衣啸天静默了一阵儿,说:“我没见你打过电话。你开始防备我了。”
    珠慧马上说:“你又疑神颖鬼。算了,我不打了。”世界很静,乌鸦也不叫了。衣啸天平躺着,不知道他睡没睡着。借着外面纸灯笼飘闪不定的光,能看见他高低起伏的脸。
    珠慧一直睁着亮晶晶的双眼。
    她好像一动不动,其实,
    她的中指和食指变成了两条腿,蹑手蹑脚地走在床单上,这样移动胳膊声音最小。她的手爬向床边的桌子,在寻找那把水果刀……

    衣啸天似乎有所察觉,他转过脸来,极其清醒地问了一句:在于什么?”
    “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如果我真的兑来100万,得分给你一部分。”
    衣啸天干巴巴地问:“多少?”
    “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我的家里很穷,欠了很多债,我要拿出一部分……”
    “我只想知道,你分给我多少?”
    “10万。”
    衣啸天转过脸去,长长出口气,说:“你中奖了,我凭什么分十分之一呢?没道理。”。
    “……你嫌少?
    “这是你的钱,我—分都不会要的。”停了停,他突然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想要回我那两块钱。”
    珠慧愣了愣:马上说:“你放心吧,这1 00万早晚是你的。”
    衣啸天再次转过脸看她。
    “因为我想嫁给你。”
    衣啸天很狡猾地笑了笑:“我没那福气。”
    珠慧似乎一下就绝望了,不知再说什么。外面的纸灯笼突然灭了,木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衣啸天叹了一口气,说:“停电了……怎么办呢?”他似乎在问自己。
    “太渴了,我们吃西瓜吧……”珠慧说。天黑之前,他们在路边的山民郄里买了一只西瓜。她一边说—边坐起来四处摸索。
    突然,她停住手,把脸转向衣啸天,突然问:“那把水果刀呢?”
    农啸天没说话。
    珠慧喊起来:“你把水果刀放哪儿了?”
    衣赡天低低地说:“在我手里啊……”
    珠慧后退几步,一头撞开门板,冲了出去。跑出很远,她回头看,衣啸天竟然没有遑上来!
    4号木屋有灯光,她—一边叫喊救命一边跑过去,隔着窗子,她看到里面点着蜡烛,那个值班员脱光了外衣,露出全身黑毛,他对着镜子,正用剃须刀一下下刮着。
    珠慧尖叫一声,撒腿继续奔跑,一边跑一边哭。度假村出口,有个巡逻的保安,保安喊遭:“你跑什么?怎么了!”
    珠慧冲到她跟前,哆嗦着说:“你们那个值班员,满身都是毛!”
    保安很不在意地说:“那是性感。”
    珠慧说:“那明明是野兽的毛!”
    保安四下看看,没人,然后他撩开衣袖,露出毛烘烘的胳膊,低声问:“是这样的毛吗?”
    珠慧感觉自己走进了—个鬼故事中,她转身就朝山路上冲去,并开始呼喊衣啸天的名字,这时候,她可以依靠的只有衣啸天了。可是不见衣啸天的身影。
    山路上开过来一辆宝马轿车。珠慧赶紧挥手。宝马停下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小姐,你怎么了?”
    珠慧一边指向身后,一边惊恐地说:“怪物!怪物!”
    那个男人朝后望去,说:“谁啊?”
    珠慧朝后看去,不见一个人,只有那座黑糊糊的“大堂”。
    她松了一口气,突然,她的眼睛又盯住了面前这个男人——他会不会也是噩梦中的角色呢?
    “你是谁?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个男人说:“我刚刚从山区老家回来,正要回城,从这里路过。”
    珠慧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说:“你……可以把我带回城吗?”
    那个男人说:“当然,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于是,珠慧上了他的车。开出老远,她还在不放心地朝后张望。
    3.很爱很爱你
    三番市是个山城,四面都是原始森林,这个特殊的地理环境,成了各种动植物的避难所。第四纪冰川时,许多动植物在这里幸存下来。
    三番市由此渐渐成了一个旅游城市,每年都有大批的游客吧,七步一个宾馆。珠慧弹古筝的酒吧叫“信”。
    珠慧回到城里才发现,那张中奖的彩票不见了。她忽然明白衣啸天为什么没有追她,停电之后,这个家伙摸黑偷走了她的彩票!
    她拨打衣啸天的电话,关机。这个王八蛋!除了骂一骂,珠慧没有任何办法,报警都没有证据。
    这天晚上,珠慧上班去,刚刚走出虹桥小区大门,就下起了大雨。她住的地方本来就偏僻,一下雨,更没有车了。她打着伞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出租车,十分着急。
    这时,一辆宝马车在雨幕中开过来,停在了她旁边。
    她透过车窗朝里看了看,驾车的正是那个从度假村载她回城的男人,他微微笑着,在车里朝她勾手。

    珠慧顾不上多想,赶紧朝车里钻。
    男人问:“你去哪儿?”
    “‘信’酒吧。”
    “我送你吧。”
    “太感谢了!”
    车开动后,珠慧问:“怎么这么巧!你就住在附近吗?”
    那个男人转头看了看她,说:“如果你住在虹桥小区,那我就是你的邻居。”
    珠慧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也住在虹桥小区?”
    那个男人说:“澳洲村。”
    虹桥小区是个很旧的平民区。在它的旁边,有个别墅区,叫“澳洲村”。
    一路上,这个男人话语很少,总是珠慧问这问那。下车的时候,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说:“我叫珠慧。”
    他给她写了电话号码,没留名字,只写了“邻居”两个字。
    珠慧说:“你真不够意思,连个名字都不留!”
    对方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走进酒吧,珠慧从挎包里掏出那张纸,展开,把他的手机号码小心地存进了手机里。
    后来,珠慧上班的时候,经常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希望遇到那个男人,却一直未遇到。打他电话,关机。
    这天,她终于联系上他了,他说他最近回了一趟老家。珠慧问他老家在哪里,他说在山里。
    他约珠慧去他家玩儿。珠慧去了,穿得很性感。他给她开门的时候,脸上都是泡沫,看来正在刮脸。
    房子很豪华。珠慧感觉他的生活中没有女人。他养了很多猫,它们在房间里无声地走来走去。那天晚上,两个人只是聊了聊天,他始终师跟她保持着绅士的距离,什么都没有发生。珠慧有点淡淡的失望。
    4.杀机
    后来,珠慧在那条路上等车的时候,经常有意错过一些出租车,希望与他邂逅。可是,她再没有见到他的车。
    她怀恋那车里的高级皮革和香水的味道。
    她有些失落,忍不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竟然关机。她忽然觉得,他像梦中的幻影一样消失了。
    这天,珠慧正在酒吧演奏,服务员送上来一张点曲单,她看了一眼,呆住了,上面是一首小诗,肉麻地称珠慧为“小蜜蜂”。她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地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正静静地望着她。
    那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
    他们都是秦城市安来县草堂乡人,不过是两个村。在大学里,他们两个人曾经轰轰烈烈相爱过一阵子。那时候,他爱文学,她爱音乐。他为她写下这首小诗,尽管浅拙,却给她留下了甜美的回忆。
    后来,他回到了老家,在草堂乡中学教书。而珠慧则没有回去。
    一个月前,她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说她即将离开三番市,到广州去发展了,然后她就和他断绝了往来——没想到,他竟跑来了。
    珠慧站起身,尴尬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坐下就问。
    “我来看看你。”男朋友操着一口浓重的安来县口音说。
    “我从广州回来了,那边……”
    “你别再骗我了,我都看见了,他开着一辆宝马。”
    “你跟踪我!”
    “珠慧,其实我不想勉强你。”男朋友悲伤地低下头,说,“我这次来,只有一个愿望……”
    珠慧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到学校后面的池塘边再坐一会儿。”说完,他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那个池塘边是他们第一次幽会的地方。不过,这并没有触动珠慧的心,她的心太深了。她看着男朋友痛哭流涕的样子,忽然有点恶心,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得去工作了。”然后,她站起身就离开了。
    她回到古筝前,刚刚开始演奏,男朋友突然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哭着说:“珠慧,难道你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吗?”
    顾客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其中有个满脸疙瘩的男人在幸灾乐祸地笑着。
    珠慧感到面子丢尽了,她气呼呼地站起来,几步就冲出了酒吧。男朋友马上站起身,跑着追上来。
    出了门,珠慧稳定了一下情绪,回过头,平静地问:“你刚才说想去哪儿?”
    “咱们学校后面的池塘边。”
    “你需要多长时间?”
    男朋友愣了愣,嗫嚅着说:“坐一会儿就行。”
    珠慧看了看表,说:“走吧。”
    月亮很圆,水汪汪的。
    望着池塘的水,珠慧的眼睛有点湿,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只是……未来有很多问题,”

    他望着池塘,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珠慧低下头,没说话。
    “有两个热恋的学生,经常在这里约会。有一天夜里,那个女生在寝室睡觉,半夜突然醒了,她看见一个女人,在蚊帐外影影绰绰朝她摆手。她一下就撩开了蚊帐,那个女人不慌不忙地出了门,消失了。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没一点声音……”
    珠慧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讲恐怖故事了?”
    男朋友静静看着水面,轻轻地说:“这只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第二天,她对那个男生说了,没想到,那个男生也经历了相同的事——夜里,他看见有个男人站在他的蚊帐外,对他摆手,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珠慧拿起—个土块扔进了水里,“咚”的一声。最近总下雨,水深了。
    “后来,那一男一女经常出现在这两个学生的蚊帐外,木木地摆手,像噩梦一样。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他们同寝室的人都害怕了,约定晚上不睡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后半夜,那一男一女又分别出现在两个寝室里,可是,除了那两个热恋的学生,别人却看不见。也许,那一男一女感觉到黑暗中眼睛太多了,他们很快就离开了。那两个学生带着大家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这个池塘边,看见那两个黑影跳进水里,不见了,却没有一点声音……”
    珠慧又拿起一个土块扔进水里,“咚”!
    “第二天,学校抽干了这个池塘,看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他们过去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他们相爱了,不知为什么,却双双溺死在池塘里。后来那两个学生睡的正是他们当年睡的铺……”
    “完了?”
    “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意思。”珠慧转过头来大声说。
    男朋友定定地盯着她,说:“这个故事是真的,不过要一年后才会发生。”
    “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因为池塘里的两具尸体就是你和我啊……”

    说着,他突然伸过胳膊来,紧紧箍住了珠慧的脖子——他要整死这只“小蜜蜂”了。
    珠慧叫不出来,使劲扭动着身子。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池塘里冒出了—个人。他离两个人只有一米远,把男朋友吓了一跳,一下就松开了珠慧。
    珠慧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冷战——是邻居,他水淋淋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错了,池塘里只有一具男尸。”邻居冷冰冰地说。
    “你是谁?”男朋友惊骇地问。
    “你们的邻居。”
    男朋友跳起来,撒腿就跑。
    邻居从水中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男朋友扑倒了。他敏捷得简直不像人。
    珠慧有气无力地说:“放了他……”
    邻居愣了愣,松了手。男朋友爬起来,眼镜掉了也不捡,踉踉跄跄地逃开,转眼就没了踪影。
    珠慧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傻傻地看着水面,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5.画皮
    邻居带着珠慧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澳洲村。”
    珠慧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不停地抖。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衣黑裤,都湿透了。
    车过了两个红绿灯,她才说话:“谢谢你……”
    他说:“我们是邻居。”
    珠慧乘机抱住了他,说:“我不要你做邻居。”
    他笑了笑,脸靠在珠慧的头发上。
    到家之后,他走进房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出来。珠慧发现,他总是穿白衣黑裤。
    他拿出法国红酒,为她压惊。
    两个人喝着酒.珠慧忽然问:“你怎么突然在水里冒出来了?”
    “我到酒吧去,看见你跟一个陌生男人走了,怕你出事,就跟在了你们后面。”
    “我是说,你怎么能在水里……待那么长时间?”
    他淡淡地说:“我肺活量大。”
    珠慧望着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直到深夜。他们喝了—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最后,男人醉倒在沙发上,珠慧却毫无异样。
    她轻轻地说:“我扶你到床上吧?”
    他沉沉地闭着双眼,不说话,好像睡过去了。
    珠慧走上前,把他扶起来,踉踉跄跄走进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他“轰隆”一声倒下去。然后,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他。
    她本来以为今晚会有某种进展,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轻轻叫了一声:“邻居……”
    他没有反应。
    那些猫横七竖八地趴在卧室的地板上,诡异地看着她。她避开那些冷森森的眼神,继续端详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她想,应该把他的外衣脱掉,那样会舒服一些。
    他衣服上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她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突然,她想起了他从水中冒出来的样子,一下就把手缩了回来。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在水里待那么长时间!她的目光透过衣柜的玻璃门,看到了里面挂的衣服——竟然都是白衣黑裤,有十几套!
    她忽然有了一个预感——她即将揭开一个可怕的秘密。
    她双手颤抖着,终于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她陡然瞪大双眼!那些猫也突然一齐尖厉地叫起来……
    6、绑架
    衣啸天最早的打算并不是绑架。
    他带着两个兄弟整整观察了澳洲村这个男人半个月,基本掌握了他每天的活动规律:白天睡大觉,天快黑的时候起床,开宝马轿车离开,去向不明。
    衣啸天曾经在澳洲村当过保安,是他先盯上了目标,然后招集三个老乡,预谋盗窃。最后,一个胆小的老乡退出了。他离开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最好弄清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天晚上,衣啸天带着A和B躲在澳洲村对面,看着目标驾车离开。然后,他们躲开电子监视系统,窜到那个男人的住宅前,撬窗而入。
    进了屋,他们看见地板上伏着很多猫,它们盯着三个不速之客,目光阴森。
    三个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钞票。可是,他们翻遍了整个住所,没发现一分钱,也没找到存折和储蓄卡,甚至连一个金首饰都没看见。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汽车声。
    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A探头看了看,紧张地说:“他回来了!”
    B说:“我们快跑吧!”
    衣啸天冷冷地说:“不要慌,我们干脆绑架他。”
    主人似乎忘了什么东西,他快步走到门口,在掏钥匙,声音很大。
    衣啸天静静地站在门后。一丛丛蓝莹莹的光在黑暗中闪烁,使房子里多了几分灵异之气。
    那个男人打开门,刚刚走进来,那些猫突然叫起来,长长短短,音调怪异。那个男人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猛地后退了一步。
    衣啸天冲出来,举起铁棍就砸了下去。他觉得他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咯嘣”一声,铁棍被反弹起来,脱了手。
    那个男人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A和B急急地跑过来,用绳子把他捆了,捆得结结实实。
    三个歹徒抬着那个男人离开房间时,衣啸天又看了那些猫一眼,它们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的一扇扇遥远的亮着灯的窗户,那里面串通着另一种世界。
    三个歹徒把那个男人塞进他的宝马轿车,开着它驶出了澳洲村。
    他们来到郊区,走进了一个独门独院。这里很偏僻,四周长着老树和蒿草。
    他们把猎物抬进黑糊糊的屋里,扔在地上。然后衣啸天点着三根蜡烛,屋里弱弱地亮起来。
    他们围坐在猎物旁,抽烟。
    猎物脸朝上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具僵尸。
    B说:“我想,这个家伙可能死了。”
    A看了看B,然后,小心地把手伸到那个男人的鼻子下,过了一会儿,他把手缩回来,不安地看了看衣啸天,小声说:“没气了。”

    衣啸天紧紧盯着地上那个男人的脸,一言不发。
    B说:“刚才抬他时,我就感觉他硬了……完了,一笔大财飞了。”
    A说:“不是还有车吗?至少值jo万。”
    B说:“如果他不死,说不定我们能搞来jOO万。”
    衣啸天依然盯着那具尸体。
    A说:“老大,你在想什么呢?”
    B也说:“有什么不对吗?”
    衣啸天这才把目光移开,转向了那三根飘闪的蜡烛:“我在想那些猫。”
    “猫怎么了?”
    “它们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有人憋不住笑了一下。衣啸天转过头,看了看A,又看了看B,说:“笑什么?”
    A说:“我没笑哇。”
    B也说:“我也没笑哇。”
    三个人把目光一齐射向了地上的那个男人。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手在背后捆绑着,压在身下,头朝后仰着,鼻孔朝天。他双眼紧闭,一绺头发被乌黑的血粘在了一起。
    B突然说:“灭了一根蜡烛!”
    另两个人回头看了看,果然,第二根蜡烛灭了。
    “房子里没有风,蜡烛怎么灭了?”衣啸天一边嘟囔一边走回去,打着打火机,凑到那根蜡烛上,蜡烛似乎不太情愿地亮了起来。
    然后,他又回到了猎物身旁,继续观察他。
    B说:“老大,它又灭了……”
    两个人又回头看了看,果然,第二根蜡烛又灭了。
    衣啸天走过去,站到窗户前,伸手试了试窗缝的风,说:“刮风了。”然后,他又把第二根蜡烛点着,再次回到猎物旁边。
    B-直扭着脖子死死盯着第二根蜡烛。
    过了几秒钟,他又说:“老大,它又灭了……”

    衣啸天回头看了看,果然,第二根蜡烛又灭了,这次他没有走过去点亮它,而是对着尸体突然笑起来:“起来吧。”
    那个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三个绑匪,吃力地坐起来。 衣啸天转头看了看B,压抑着心中的兴奋,说:“你太不尊重这位先生了,人家明明活着,你怎么说他死了?”
    B疑惑地说:“刚才他……”
    衣啸天转过脸,抱歉地说:“我这个兄弟是个粗人,实在对不起。”
    那个男人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一定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想要命,只想要钱。”
    “多少?”那个男人使劲扭了扭身体,看来他很难受。
    “jOO万。车归你。”
    “没有。”
    衣啸天拿起一根蜡烛,凑到这个男人的脸上,又慢慢朝上移动,终于点燃了他的头发,呼啦一下,~片头发就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的焦糊味。
    “有没有?”
    “没有。”
    B小声说:“烧他的眉毛。”
    衣啸天笑道:“那样不是太残忍了吗?”接着,他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对两个同伙说,“他会改变主意的,要慢慢来。”然后,他把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塞进那个男人的嘴里,又把他牢牢地绑在暖气上,吹灭了蜡烛,带着两个同伙离开了。
    铁门“哐当”一声响,屋子里就变得一片死寂了。黑暗中,有两簇蓝莹莹的光在闪动……
    第二天,天黑之后,三个歹徒才鬼鬼祟祟地来到郊区这个独门独院,查看他们的猎物。
    猎物还在,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衣啸天点着蜡烛,蹲在他面前,说:“想通了的话,朝我点点头。”
    那个男人僵直地坐在地上,木木地看着他,毫无反应。
    衣啸天的眼睛突然有些异样,回头对另两个同伙说:“这家伙好像有点不对头!”
    都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整个脑袋和脖颈都生出了黑毛,看上去毛茸茸的,十分阴森。他像一尊泥塑,只是两只眼珠在缓缓转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B惊骇地退到了床边。
    衣啸天站起来,回头瞪了B-眼,喝道:“怕什么?”接着,他恶毒地说,“我们每天都来一次,看看他到底能变成什么样子!”说完,他吹灭蜡烛,带着、和B迅速离开了这个房子。
    黑暗中,那两束蓝幽幽的光又开始闪烁了。第三天,天黑之后,三个歹徒又来了。当衣啸天点着蜡烛之后,大吃一惊——那个男人的毛又长出了不少!
    这一次,衣啸天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没敢走上前。另两个歹徒都站在老大身后,眼里闪着恐惧的光。
    衣啸天外强中干地问了一句:“你改变主意了吗?”
    那个男人望着他,好像一个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动物。
    衣啸天吹灭蜡烛,低低说了一声:“我们走!”
    他们离开之后,那双蓝眼睛又开始飘闪了,它似乎一天比一天明亮。
    第四天晚上,三个歹徒又来了。衣啸天进了门,刚刚把蜡烛点着,就愣在了那里,A和B探头看了看,惊惶地叫出声来。
    那个男人脑袋上的毛又长了很长,已经不像人了,他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黑毛里,逼视着面前的三个人……
    双方静默了一阵子,衣啸天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我们跟你没什么仇,只想要钱。你如果合作,我们可以把数额减一减……”然后,他紧张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对方的脸几乎被黑毛覆盖了,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双眼闪着冷酷的光。
    三个歹徒又一次离开之后,黑暗中的蓝眼睛又燃烧起来……
    第五天晚上,三个歹徒再次走进郊区的这间房子,点着蜡烛之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完全是一个毛瑟瑟的怪物了!
    就这样,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三个歹徒亲眼看着这个猎物怎样由人变成了兽——长长的黑毛挡住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毛的缝隙中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三个人。
    衣啸天看了看两个同伙,说:“……杀了他吧?”
    A说:“现在还不能杀他。昨天晚上,我忽然梦见了他的车——也许,我们应该到那里面搜一搜,说不准能找到存折之类的东西,可是我们不知道密码。”
    三个歹徒就出去了。
    他们钻进那辆宝马轿车,开始搜查,竟然真的在座位下搜出了一沓沓的钞票,正好100万!
    他们欣喜若狂。
    回到屋里,B急不可待地说:“老大,我们分钱吧!”
    衣啸天把钱放在床上,说:“不急。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这个家伙?”
    三个人都转向了那个穿着白衣黑裤的毛烘烘的怪物。
    “用刀子怎么样?对准心窝,一下就完了。”A说。
    “那还不如用绳子勒死他,免得到处都是血。”B说。他的声音很小,似乎怕那个东西听见。
    “把他扔进浴池吧,不用费力气。”衣啸天说,“杀他之 前,我们应该喝点酒。我去买。”
    接着,衣啸天起身就出去了。他 回来的时候,B已经把浴池的水放满 了。
    三个人每人喝了一瓶啤酒,然 后互相使个眼色,站起来,慢慢朝那 个毛烘烘的东西走过去。
    那双眼睛在黑毛里死死盯着他 们。
    三个人呼哧呼哧把他抬进了厕 所,拔掉他嘴里的抹布,把他投进了 浴池。“轰隆”一声,水就涌出来了, 湿了一大片。他在浴池里使劲扭动 着身子,大口大口吞着水……
    三个人快步退出来,开始分钱。
    突然,B踉跄了一下,用手扶住 了脑袋:“老大,我头昏……”刚说 完,他就轻飘飘地瘫倒在了地上。

    A也感到身体有点飘,他警觉地 看了看衣啸天一一是他买来的啤 酒!
    衣啸天困倦地看着他,嘴唇蠕动 了两下,好像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也一头栽倒在地。
    三个歹徒都躺下了。
    那个男人在水里泡着。
    房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三个歹徒中有一个人动了动。过了一会儿,他又动了动。最后,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他是衣啸天。
    他把所有的钱都放进了自己的挎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麻绳,套在B的脖子上,低声说:“这是你的杀人方法。”接着,他双手用力一绞,B脑袋上的青筋就鼓出来了,嘴里很快吐了白沫。
    勒死B之后,衣啸天喘息了一阵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子,站在A跟前,低声说:“这是你的杀人方法。”说完,举刀就朝A的后心扎下去,一下,一下,一下….
    最后,他扔下刀,拎起挎包要逃走。这时候,他听到厕所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呼噜……呼噜……呼噜……”
    他抖了一下。难道那个家伙还没死?
    不能留下活口。
    他放下挎包,端着蜡烛,蹑手蹑脚地朝厕所走过去。烛光飘飘闪闪,所有的实物都随着晃动起来。
    他走进厕所,首先看到一只猫,它伏在水龙头上,阴森地盯着他。它的嘴角挂着几根麻绳丝。
    他探头朝浴池里看了看,蓦地瞪大了眼睛一一水在微微波动着,那个东西满脸的黑毛随着飘来飘去,极其恐怖。他像一个水陆两栖动物,根本没有死,那双眼睛在水中定定地盯着他。
    他想跑,双脚却像生了根。
    “轰隆”一声巨响,一双胳膊从水中伸出来,一下就抓住了他,猛地把他拽了进去。一转眼,他就躺在了水里,而那个怪物则骑在了他的身上。
    透过水,他看到对方脸上的黑毛湿淋淋地垂下来,无比柔顺,把五官都挡住了。他的一双手长满黑毛,像铁钳一样牢牢按住衣啸天的脑袋,水顺着衣啸天的鼻孔、嘴巴、耳眼灌进去……

    “这是你选择的方式啊!”怪物嘶哑地说。六、离开
    那天,珠慧回到简陋的租住房,惊魂未定。
    她解开了那个男人第一颗扣子,那里面竟然长满了黑毛!
    她猛地抖了一下。怔忡了片刻,她又不甘心地撩起他的衣领,朝里看了看——他脖子以下都是厚厚的毛!又粗又硬,决不是人的汗毛,而是动物的毛!
    她一下就跳起来,一步步退向门口。
    突然,她感到踩着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猫。它的肚子都被踩瘪了,但是它却没有叫,依然冷冷地盯着她。
    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盯着这个满身是毛的怪人,继续后退。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胳膊却慢慢举起来,把掀开的衣领盖住了。然后,又把胳膊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珠慧撞开房门,撒腿就跑。
    珠慧在万分惊惶之中仍保持着清醒。她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说这件事,她为自己保留着一个机会。
    她一个人回到了家。
    她住的是个筒子楼,楼道尽头第二个房间。最里头那个房间一直没人住,常年空着。
    她坐在梳妆台前,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这样似乎多了一个同伴,少了些孤独。镜子中的她目光惊恐,脸色苍白。
    她一直在回想那个男人,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毛?
    最后,她站起身,打开电脑,寻找答案。
    她搜索到两条新闻,一条是关于猴孩的,一条是关于狼孩的。
    难道这个男人是个猴孩或者狼孩?
    可是,他的脸上和手上怎么没有毛?刮掉了?看上去,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实很古怪。
    珠慧马上想到,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秘密,他才一直不找女人。这时候,她已经渐渐不害怕了,而且有了一种巾大奖的感觉。她清楚,如果拼外貌,她抢不过很多女人,而现在,对方的缺陷一F让她有了十足的把握。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她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她给他打了个电话,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问:“昨晚你怎么样?”
    “很不好意思,我醉了。”
    “你醉的样子很可爱。”她温柔地说。
    接着,她擦了很多香水,又去了澳洲村。
    她当然不想跟这样一个面目丑陋、满身长毛的男人过一辈子。她是想,达到了目的之后,立即举报他,他不是被展览,就是被杀掉,反正不会有好结果。
    他打开门的时候,满脸都是泡沫。她朝他笑了一下,一闪身,轻盈地进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在了珠慧对面。他的扣子依然系得严严实实。
    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毛孔粗大而密集,于是又想起了他衣服里那厚厚的黑毛,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那一身黑毛裸露着,说不定珠慧还不至于这样惧怕。可是,它们深藏不露,而衣服却是如此洁白。
    “你想跟我,对吗?”他冷不丁问。
    “你说呢?”
    “你不嫌我丑?”
    珠慧知道他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
    举报者愣了愣,转过头,朝悬崖望去。那是万丈深渊,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他慢慢转过头来,盯住副队长的脸。
    副队长的表情很平静:“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估计两个小时之后能赶来。”
    “……现在我们干什么?”
    副队长把手机装进口袋,扛起猎枪,另一只手拎起摄像机,说:“工作。”
    举报者在前,副队长在后,两个人披荆斩棘,寻找那个像人不是人的东西。不管是活是死,如果逮住它,就是震惊世界的重大发现,一举成名天下知。 “你看到了几个怪物?。
    “你一个人到森林里来干什么?” “我的度假村就在山里。” “它多高?” “大约一米八,跟我差不多。” “它穿着衣服吗?” “是的。” 副队长停下了脚步,问:“什么衣服?” 举报者也停下来,回过身,说:“白衣服,黑裤子。” 副队长慢慢放下摄像机,把猎枪抓在了手里,突然说:“你可以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吗?”
    举报者愣了愣,笑着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然后,他继续朝前走。
    副队长一个箭步跳到了举报者的前面,用枪对准了他的心脏:“我再说一遍,解开衣服!”
    举报者看了看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副队长黑洞洞的眼睛,终于抬起_只手,开始慢慢解扣子……
    当他把衣襟轻轻掀开时,副队长的头皮一下就炸了——那里面长满了厚厚的黑毛啊!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副队长“嗬嗬嗬”地使劲笑起来,笑着笑着戛然而止,大声喝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野人?”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野人。”
    “那你是……”
    “我告诉你一个巨大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你们人类不知道的高级灵长类动物,那就是我们。我们和你们在同一时期起源,在同一时期直立……唯一不同的是,人类身上的毛越来越短,而我们身上的毛越来越长。双方越来越戒备,越来越疏远,终于有一天,我们惊惶地逃开了,逃进了原始森林里——尽管你们看不到我们,但是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们。我们一直是你们的邻居。”

    “一个物种在自然界延续下来,不可能是少数个体,只能是种群。你们没有利爪,没有獠牙,也没有群居活动的痕迹,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我们在与大自然抗争的漫长岁月中,在体能方面比你们人类更发达,还进化了一些你们不具备的功能。”
    “人类的科技越来越发达,未曾涉足的地域越来越少——我们为什么对你们毫无所知?甚至不曾发现过你们的一个头骨,一枚牙齿,一根毛发!难道你们长生不死?”
    “为了永远不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有人死了,会被一种独特的方法销毁,连骨灰都不剩下。”
    “那你为什么来到了人类社会?”
    “你们的人口急剧增长,我们的数量却越来越少。你们的交通也越来越发达,足迹几乎踏遍了地球各个角落,我们赖以生存的安静空间越来越小,没办法,我们中的一部分只好离开原始森林,混进你们的社会。我们建造的那个度假村,位于城市和大山之间,位于我们跟你们的交界处,算是我们的一个前哨战……”
    “前些日子,有很多人被杀,有很多人失踪,都是你们干的?”
    “其实,害你们的不是我们,而是名利。”
    “你,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干什么?”
    举报者盯着副队长,一步步走上前:“我们要消灭每一个有罪的人。”
    副队长-步步后退:“你站住,不然我打死你!”

    举报者继续朝前走。
    副队长的手发抖了,他嚎叫起来:“站住!我要把你带回去,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举报者不理睬他,还是朝前走。那坚定的步伐让副队长蓦然感到,自己手中的猎枪不过是个玩具而已……
    “轰隆”一声,枪响了,举报者的身体竟然像野猪一样打不透,它只是摇晃了一下,依然朝前走。
    副队长惊惶地扔了枪,步步后退。
    突然,他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猛回过头,看见已经掉进万丈深渊的队长就站在他身后。他的脸上都是尘土,鼻孔有几滴浓浓的黑血。最恐怖的是,他的一条胳膊没有了。
    副队长直直地看着他,下面“哗哗”尿出来。
    白白胖胖的队长慢慢掀开灰色中山装,那里面竟然也长满了密密匝匝的黑毛!
    他轻声对那个举报者说:“在自然界中,还有比他们人类更恐怖的动物吗?”
    举报者摇摇头,感慨地说:“没有了。”
    副队长突然转身就跑。
    队长闪电冲过去,一下就把他抱住了一一那绝对不是人的速度。
    ……半个钟头之后,警察赶到了。他们看到两个人坐在山路上焦急地等待,就问:“是不是你们报案,说科考队队长摔下了悬崖?”
    “是副队氏。”其巾一个说。
    在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那个举报者悄悄离开了。
    他就是带走珠慧的邻居。
    现在,邻居驾驶宝马车,朝三番市驶去。他的旁边,坐着珠慧。
    邻居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知道,你不爱我。我要送你回到你们的世界去。”
    珠慧说:“那你呢?”
    他说:“我的一些同类混在你们的城市中继续工作,我要回到我们的世界了。”
    珠慧望着窗外的绿树,没有说什么,眼泪却流下来。
    前面有个加油站,邻居把车停下来,从车座下拎出一只口袋,沉甸甸的,他说:“抱歉,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撒谎了,其实,我就是那个度假村的负责人。那天晚上,衣啸天确实偷走了你的彩票,不过我们采取了一些非正常的手段,又帮你把彩票夺回来了。这是100万现金,一直放在我的车里,现在还给你。”
    珠慧抹了抹眼泪,一下瞪大了眼睛。
    邻居把钱交到她的手巾,笑了笑,说:“最后,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一一做个好人。下车吧。”
    珠慧下车之后,宝马车就掉头离开了。珠慧呆呆地张望,很快,那辆车就消失在了茫茫森林中。


    这时,一只猫突然从她手上窜了过去,毛烘烘的,她尖叫了一声。
    他一直盯着她的脸,似乎笑了笑。她也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肯跟我走吗?”
    “只要跟着你,到哪儿都行。”
    “如果要你……离开人类呢?”
    “离开人类?”珠慧愣了愣,假装开玩笑地说,“你不是人啊?”
    “你看我是人吗?”
    珠慧的头皮一下就炸了。他太像人了,可是他不是人!
    应该说,珠慧的胆子不小,她强撑着,说:“……给我点时间。晚上,我晚上答复你,好吗?”
    他直直地逼视着她,眼神越来越锐利,似乎洞穿了她的大脑。终于,他低低地说:“晚上,说好了,我等你。”
    珠慧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家的。进了门,她一头栽在床上,马上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对他说过这个住址——谢天谢地,没有。
    她的心放下了一些。
    现在,她决定放弃这个人不人鬼不鬼兽不兽的东西了。她关掉手机,开始蒙头大睡。醒来的时候,看看表,已经午夜十一点多了。
    她打开窗户,想在风中清醒一下大脑。
    远处,是一片夜生活的灯红酒绿,房子里却是一片漆黑。
    她摸黑坐在梳妆台前,继续看镜子。镜子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打开台灯,她就变成了两个人,互相看着。
    突然,她听见有人小声叫她:“珠慧……”
    声音好像很遥远,又好像近在咫尺。她四下看了看,没有人。
    “珠慧……”
    这一次她听清了,正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她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竖起耳朵,试图捕捉他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
    “珠慧……”
    终于,她盯住了梳妆台后面的墙——是隔壁,那个一直没人住的空房子!
    他说过,他是她的邻居!
    一阵风突然鼓进来,她的头发一下就扬起来,毛烘烘蒙住了她的脸。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乱蓬蓬的头发,忽然听见“哗啦”一声,梳妆台的镜子碎了。

    镜子中她的脸被替换成了他的脸——他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洞,脑袋钻出来,血淋淋地盯着她,低低地说:“宝贝,我们走吧!”七、不归之旅
    这一天,三番市奇异动物综合科考队办公室闯进一个不速之客。他的皮肤黑黑的,穿着白衣服,黑裤子。
    不速之客气喘吁吁地说:“我发现了一个满身长毛的怪物,像人又不是人!”
    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是队长和副队长。
    队长有点胖,穿一身干净的中山装,保养得白白胖胖,他正在喝茶;副队长有点瘦,举报者进门之前,他微微闭着双眼,好像在想什么。他一听“满身长毛的怪物”,就像触了电一样,猛地转过头,目光炯炯地射向举报者。
    这个队长,原来是妇联的一个干事,刚刚调到科考队当头。三个月前,他才知道达尔文是谁。
    这个副队长,尚不到四十岁,可是他的头发全白了,可以想见,他是一个不甘平庸却一直默默无为的人。他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亲自遇到一个人类未解的奇异动物,并揭开其中之谜,因此,他一直出没在密林险径,迫寻相关踪迹,可是,始终一无所获。
    队长端着茶杯,打量了一下这个举报者,确定他不是精神病之后,他笑吟吟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就住在旁边那个院,是你们的邻居。”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个度假村的经理。”
    “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山里。它好像昏过去了……”
    “是不是猩猩或者狗熊?”
    “绝对不是,除了满身长毛,它长得和人一模一样!”

    这时候,副队长已经站了起来,低声说:“你带路!”
    队长放下茶杯,挺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跟你们一块去。”
    副队长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队长根本没在意他的表情,打开铁皮办公柜,取出一支猎枪。举报者瞄了那支猎枪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冷意。
    副队长“噔噔瞪”地跑了出去。举报者和队长出来时,他已经把三菱越野车发动了。
    举报者走过去,小声说:“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
    “你至少应该跟他们告个别……”
    副队长愣了愣:“那个地方有多远?”
    “我估计你今天回不来。”
    “干我们这行,一年到头风餐露宿,森林就是家。上车!”
    “噢,我有车。”
    举报者说完,转身钻进了一辆宝马轿车,从车窗朝副队长挥挥手,说:“你们跟着我。”然后,他一踩油门,车就开走了。
    在举报者的引领下,三个人转眼就驶出了城市,进入了原始森林。
    层峦叠嶂,沟壑纵横,盘山公路一波三折。队长一直在大睡,鼾声越来越响。副队长一边驾驶一边时不时看后视镜一眼。
    终于,前面的宝马车停下来,越野车也跟着停下来。
    举报者下了车,走过来,低声说:“就在这附近。”
    队长醒了,他下车时,手里紧紧抓着那支猎枪。举报者敏感地看了看那支乌黑的铁家伙。
    公路~侧是起伏的山地,树木郁郁葱葱,无边无际。从恐龙时代起,这里的地质运动和气候变化都很小,是举世罕见的天然物种基因库,有几十种动植物受到国家重点保护,包括银杏、珙桐、金雕等濒危物种。
    另一侧,隔着一片杂乱的草丛,就是深深的悬崖。沟底溪流纵横,但是听不见水声。
    太阳很好。
    举报者朝树林里望了望,说:“朝里走。”
    副队长从车上拿下一台数码摄像机,说:“你在前面带路,脚步一定要轻。”
    队长把猎枪放在地上,对副队长说:“你带手纸了吗?我解个手。”
    副队长放下摄像机,说:“你等一下,我也去。”
    两个队长一前一后跳下公路,钻进了草丛。
    举报者蹲下身,闲闲地拿起那支猎枪,用手摩挲着。树林里传来粗一声细一声的鸟叫,一只漂亮的锦鸡从树间低低地飞过。
    过了一阵子,副队长一个人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移动电话。
    举报者抬起头,问:“这枪能不能打死人?”
    副队长说:“他掉下去了。”
    鸟们突然缄了口,天地一片死寂。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