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者

    1.恐怖的大头
    “哗啦,哗啦,哗啦……”
    不间断地,有流水声灌入唐晓衣的耳中,她不知道流水声来自哪个方向,只是被那流水声引诱得很渴,于是胡乱找了一个方向走去。
    突然,一个身体非常瘦小,脑袋异常大的孩子冲出来抱住了唐晓衣的腿!
    唐晓衣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挥动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打在了那颗大头上。大头顿时鲜血四溅地爆开,露出了下面赤裸枯黄的小小身体,唐晓衣用力踢开他,大步向前跑去。
    这时,“哗啦哗啦”的声音轰鸣起来,树木后面躲藏的人似乎被唐晓衣的一棒激怒了,他们开始潮水般涌出,摇晃着小小的身体,顶着大大的头,向唐晓衣包围过来。
    唐晓衣横了一颗心,朝着一个方向狠命地冲过去,手里的木棒发疯般乱舞,一颗颗大头像抛在空中的水果,被木棒毫不留情地砸开,汁液飞溅,色彩斑斓……
    终于,她跪了下来,大头们蜂拥而上,把她埋葬进了人体之坟。
    “呼!”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滞在胸口的气,唐晓衣第四次冷汗涔涔地醒来了。
    窗外月光如雪,唐晓衣侧头看看,陈重睡得很香,丝毫没有受到自己的惊扰。
    “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早餐时,陈重担心地看着唐晓衣说。
    唐晓衣回以一笑,心里暖暖的:“没事,我只是有点儿睡不好。”
    “好吧,你这个小劳模,我听你的。”陈重起身,给了她轻轻一吻,“你慢慢吃,我先上班了。”
    看到陈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唐晓衣脸上的笑意立刻消散了。她迅速收拾了碗筷,打了几个电话,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化了妆,换好衣服,也急忙离开了家门。
    半个小时之后,唐晓衣按响了宋太太的门铃。
    宋太太家里没有旁人,阿姨也出去买菜了。气色已经变得红润有光泽的宋太太引着唐晓衣,在一楼明亮典雅的客厅坐下来,亲切地挨着她坐下,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宋太太的脸上,洋溢着欣喜而感激的笑容。
    “您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做生意。”唐晓衣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宋太太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立刻又融解开来:“话是这么说,但我感激你是真心的。”说着,她已经拿起旁边放着的Gucci手袋,从里面拿出厚厚的几沓钱。
    唐晓衣怔了一下,眉头微皱,接过来,把其中三沓放进自己的包里,另外的却又推回给宋太太:“宋太太,这不是我们谈好的价钱。”
    宋太太还想说什么,但唐晓衣坚持不收。过了一会儿,宋太太重新堆起笑容:“其实,我是想请唐小姐再帮我一个忙,我想请唐小姐也替一替我家刘总。”宋太太近乎讨好地看着唐晓衣说。
    “当然可以。”唐晓衣回答道,“但是,需要刘总亲自委托我。”
    “这……”宋太太的脸顿时僵住,“唐小姐,你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唐晓衣没有回应这句已经有些挑衅的话语,她站起来,道:“宋太太,我就先走了,如果您真的希望我代替刘总,请您让他来和我谈。”
    说完,她便向门口走去,宋太太没有送,在她走到门口时,宋太太喊道:“我可以给你十万!”
    唐晓衣丝毫没有停顿,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走出门去。宋太太盯着她的背影,眼睛里射出冰冷的怒意。
    2.同床异梦
    晚上,唐晓衣又陷入了那个梦。
    灰色天空背景下的树木包围着她,窥视的大头儿童发出流水般的叫声,当她产生焦渴的感觉,茫然去寻找那水声时,大头儿童们对她群起而攻之,逼迫她用木棒展开血腥的屠杀。

    再一次冷汗涔涔地醒来,唐晓衣觉得心口都有些憋闷了。
    陈重依然睡得很沉,对身边人的惊醒浑然不觉。然而,就在唐晓衣转身下床喝水的一瞬,她听到身后的陈重发出了一声没憋住般的轻笑。
    唐晓衣吓了一跳,回头去看,看到陈重的头蒙进了被子里。
    唐晓衣不由为陈重这孩子般的调皮莞尔,但转瞬她却想到,喝了自己偷偷掺了安眠药的果汁,陈重此刻应该绝不可能醒来的。
    到底还是不放心,唐晓衣慢慢地伸出手去,小心地掀开了陈重的被子。陈重的模样没什么不同,但,他的头却变成了几倍大。
    唐晓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空气聚成一只手,冷飕飕地抚摸了她的后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晓衣无法解释。这时,陈重的嘴里发出“哗啦啦”似流水的声音,然后突然睁开了鹅蛋般大的眼睛。
    唐晓衣终于惊叫一声,跳下床去。“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这时,四面八方的流水声开始响彻唐晓衣的家。
    大头陈重从床上爬了起来,盯着唐晓衣仿佛想发起攻击,唐晓衣身后倚着的门开始被冲击,客厅里不知道有多少大头孩子准备挤进卧室。
    “陈重,陈重!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唐晓衣对着陈重大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那是想要找到一个武器面对她的陈重。
    唐晓衣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她一步跨过去抄起来,把它抱在了自己的胸前。
    而就在她离开卧室门的一瞬,卧室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好多大头孩子立刻涌了进来。
    “啊!”唐晓衣根本顾不得去想,闭上眼睛把台灯胡乱地挥舞起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突然,所有的流水声都消失了,唐晓衣挥舞的台灯也不再有与什么东西的接触感。唐晓衣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看到满屋子鲜红的血浆浸泡着满地的尸体,自己身上天蓝色的睡衣,已经完完全全染成了红色。
    唐晓衣的视线转向了床上,床上也堆着好几具大头孩子的尸体。从一颗颗破碎或完整的脸上,唐晓衣没有找到属于陈重的五官。她惊慌地巡视着,突然,有什么液体落到了她的头上。
    唐晓衣一惊抬起头,看到一张巨大的脸猛然从天花板落下,突然就到了自己眼前。那是陈重的脸,此刻狰狞地笑着,龇着尖锐的獠牙。
    “啊!”唐晓衣歇斯底里地尖叫,双手抱住头,猛然睁开了眼睛。
    噩梦放过她,飞速消离。
    3.转移
    梦的程度严重加深了,这是个突然而危险的信号,对唐晓衣来说,简直致命。
    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业务接的太密集了?我还能继续下去吗?但是,距离目标还差得很远,如果现在放弃,前面的一切就都成了无用功。
    怎么办?怎么办?唐晓衣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突然,一个答案从她的心底跳了出来,唐晓衣瞬间脸色煞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嘟——”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陈重很辛苦,他没有告诉唐晓衣,在他的本职工作之外,他偷偷又接了好几份兼职。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陈重觉得自己最近睡得好沉。
    出租车上,陈重看着手上的文件夹,经理居然把同事小江的业务,派给自己去谈,他还记得刚刚在公司里,小江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憎恨。
    叹了一口气,陈重开始临阵磨枪地查看文件袋里的文件,正在翻看时,突然,一张照片从其中掉落出来。
    看到照片上的内容,陈重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整个人都木了。那是一个凶案现场,到处是血的房间里,躺着一个双眼大睁,面色青灰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竟是唐晓衣!
    “师傅,掉头,去华新小区,华新小区!”好半天,陈重才回过神来,眼泪立马滚出来。
    “开什么玩笑?这里怎么能掉头?”司机冷冷地说。
    “掉头,就现在,掉头!”陈重突然嘶吼起来,甚至激动地去抢夺方向盘。
    “你疯了!”司机愤怒地推开陈重,使劲控制住方向盘,但车子已经开始摇摆起来,几秒之内,险象环生,激起马路上一片鸣笛声。

    终于,陈重抢到了方向盘,狠命地一拉,车子以漂移的姿态终于掉了头,而一辆大型货车恰好迎面开了过来。
    “啊!”司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陈重没有叫,只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透过两层车窗,他看到了正撞过来的大货车司机的脸,那冷笑狰狞的脸,赫然是被他“抢”了业务的小江。
    轰然一声巨响,时间仿佛突然放慢了脚步,使陈重清晰看到了无数碎裂的玻璃飞向自己的眼睛。
    吞噬一切的黑暗里,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4.争吵
    新一单生意结束了,唐晓衣终于又拿到了一笔钱。
    宋太太一直在请求,甚至找上了门,可怜兮兮地告诉唐晓衣,她之所以希望唐晓衣也偷偷替一替她的丈夫,是因为她怀疑丈夫背叛了自己,希望唐晓衣的代替,能为她找到一些证据。
    但唐晓衣还是丝毫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她——唐晓衣根本不敢冒犯原则。
    下一单生意,唐晓衣不知道会是什么内容,她希望程度可以轻一些,不要逼着自己再使用那危险而割心的办法。
    昨天陈重回来得特别早,一进门就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告诉自己,他上班时竟然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被杀死了。讲述的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甚至盈满泪水,那种怜惜疼爱,使唐晓衣内疚不已。

    晚上,唐晓衣做了一个新的噩梦。这次,大头儿童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装满了毒蛇的棺材,唐晓衣被囚禁在棺材里,被毒蛇拥抱着活埋在地下。
    唐晓衣可以感知棺材一直在下沉,仿佛一直沉到了九幽地狱,当下沉停止后,她可以听到呜咽和痛哭声,还有惨叫声和呻吟声,甚至可以听到尖锐的指甲,抓挠自己和毒蛇栖身的棺材的声音。
    这个噩梦,绝对要比大头儿童更让唐晓衣难以承受,仅仅是第一次,就让她几乎虚脱。
    而不知是自己挣脱噩梦时惊叫的声音太大了,还是陈重已经对安眠药产生了抵抗力,这晚当唐晓衣从噩梦里醒来,陈重竟然翻翻身也醒了。
    陈重的醒来让唐晓衣很不安,她没有勇气加大陈重安眠药的剂量。这晚,当陈重睡着了,她偷偷来到了客厅,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让唐晓衣失望的是,陈重又在半夜醒了。而且,陈重竟然是醒在她被噩梦惊醒之前。
    唐晓衣醒来时,陈重正在旁边看着她,眼睛里是深切的悲伤,他问:“小衣,你真的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那个恶魔?”
    唐晓衣浑身一震,眼睛立刻有些发红。她赶紧爬起来,试图去拉陈重的手:“你说什么呢?什么事都没有。”
    “不要再骗我了。”陈重摇头说。
    “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要骗我?”而陈重竟然躲开了唐晓衣的手,这一个动作,远比任何绵绵不休的噩梦更让唐晓衣无法承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唐晓衣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出,她知道谎言已经没有必要,只能说实话。
    “这几天我一直莫明其妙地在公司睡着,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陈重的眼泪也滚出来,“你的客户,一个富太太找到了我,她告诉我,我的女朋友是个可以代替别人做噩梦的人!告诉我,是你每晚在偷偷给我吃安眠药是吗?是你转移了噩梦给我,让我变得神经兮兮的吗?为什么?”
    客厅仿佛变成了棺材,陈重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毒蛇,它们俘获了唐晓衣,拉着她的灵魂,不可逆地沉向地狱。
    5.局中局
    是的,唐晓衣是个“巫女”,她有代替做过亏心事,被噩梦折磨的人做噩梦的能力,她也正在用这样的能力赚钱。
    当噩梦让唐晓衣觉得不堪承受了,为了能继续活着,她也真的是转移了一少部分噩梦给陈重。她并不想这样,但只有最亲近的爱人才能为她提供转移的“容器”,她别无选择。
    唐晓衣还需要几十万,她祈祷赚到那几十万前,自己的精神还有承受力,陈重的精神也还没有受到太多伤害,但现在她的路被宋太太切断了。
    唐晓衣无言回应陈重的质问,她流着泪,脑海中纷乱地涌满往事。
    一年前,唐晓衣和陈重刚刚结婚,蜜月旅行,他们选择了泰国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在一个寺庙里,唐晓衣遇到了一个会巫术的邪恶僧侣,僧侣拦住她,说她体质特殊,如果愿意接受痛苦的考验,就可以换得超乎想象的幸福。
    唐晓衣为僧侣的话动了心,偷偷和僧侣签订了契约,之后便和陈重回了国。
    之后,唐晓衣就有了替人承受噩梦的能力,僧侣对她说,当她赚到三百万拿去给自己,就可以从他那里拿到铸造一个梦的能力,她可以把那个梦铸造得漫长而完美,使之融入真实世界,并把深爱的陈重放置在那个梦里,陈重就会如她设计的一般,永远爱她,永远陪着她。

    唐晓衣知道,也许自己想把陈重永远置于自己的梦里是自私的,但她克制不住那种幸福的诱惑,承受不了陈重将来可能变心的恐惧,于是她迈出了那一步。
    如今,她很快就要赚够三百万了,她不容许此时此刻功亏一篑,所以,她做了更疯狂的事——她打晕了陈重,并囚禁他,与此同时,她冒险违规,终于也接受了宋太太请她替她老公做梦的委托。
    可惜,违规带来的可怕后果,是唐晓衣始料未及的——她做了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并永远陷在了那个噩梦里,再也没有醒来。
    唐晓衣已经没有机会知道,其实从她遇到陈重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掉进了陈重的阴谋——陈重是那个僧侣的徒弟。
    原因,不过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唐晓衣的妈妈介入了陈重的父母之间,不仅毁了陈重的家,更是毁了他一生对家的向往。
    一转眼,已经到了唐晓衣坠入梦狱一周年的日子。作为一个痴情男友,陈重当然去看望了唐晓衣,并再一次愉快地欣赏了她在噩梦里痛苦挣扎的样子。
    离开时,陈重心里无比快乐,可是,在他开着车转过一个弯时,他的快乐却猝不及防地终止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她,赫然是本该永远沉沦噩梦的唐晓衣。
    陈重一时蒙了,甚至忘记了控制车子,直到车子狠狠地撞在一根路灯柱子上,并把他从撞碎的挡风玻璃上扔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重还来不及去想,就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陈重眼前的马路变成了黑色的海洋,天空不断地落下火雨来,唐晓衣被无数的毒蛇缠绕着,却坚定地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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